见儿子不听自己的话,庄母为了面子也不好当场发飙,但在庄家她已经习惯作决定,偏偏一家老小就这个二儿子不听她的,都骨折住院了,脾气还是一样,她气不过,只好看向一旁的老公。
“你也说句话呀。”她拉着老公的手臂,要他帮忙劝,坏人总不能老是给她做。
事实上她不晓得,没有人要她做坏人,只是她不喜欢孩子忤逆她的安排,硬要夺回主控权。
不同于老婆的控制欲旺盛,庄父倒是个开明的人,他知道品翰是故意不想遵从他妈妈的决定,所以对老婆说道:“儿子是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他有他的生活,我们不好干涉。”
庄母听了却很生气。
“干涉?我们是为他好,这叫干涉?是不是长大就不管爸妈了,心里只有女朋友,连爸妈的话都不听了?”
庄父苦笑。“你想多了,不是这个意思,儿子怕妈妈辛苦,所以不回家,让女朋友照顾他,就是想让你轻松点,这是好意。”
“哼,他是嫌弃我,我都帮他把房间整理好,菜也买好了,他却一点都不体会做妈的心情。”
庄父和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夫妻,自然了解她的个性,老婆若是别人不领她的情,就会把事情越说越大,说得人家好像对不起她。当她的老公,早就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以及左耳进右耳出的语言过滤系统,刚才那些话他可以自动忽略,假装没听到。
其实庄母在说这些话时,声音并不小,听起来像是在对老公说,其实也是故意说给前面两人听。
江庭芳听得一清二楚,她不时瞄向庄品翰,见他不为所动,自己便也什么都不说,直把他推到一楼大门外。
小员把车子开到医院大门口的接送区,坐在轮椅上的庄品翰不管身后的老妈睑色有多臭、嘴上如何碎碎念,都丝毫不受影响,坚持让小员和庭芳扶他上车。
有庄品翰负责应付他母亲,江庭芳只要陪笑就好,所有东西都放入后车厢之后,江庭芳也坐进后座。
在车子驶离之前,她对庄品翰实在很佩服,因为他还可以笑笑地对他母亲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一定会赶快康复,这样才有力气回家孝顺两老。
甚至在他老妈骂出口时,他还可以笑着回说,有妈妈关心真好,还叮嘱弟弟、妹妹要在这段期间分摊他的孝顺。
直到车子驶离医院大门,江庭芳才开口。
“品翰,你妈……”
“你不用管。”
话没说完就被庄品翰打断,他对她低声道:“我老妈的个性就是这样,你先了解下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怎么听起来好像已经论及婚嫁了?
她才想到这里,就又听他接着说:“我老妈很喜欢用亲情掌控儿女,如果不顺她的意,她就会哭得很委屈,把不孝的罪名安在你身上,让你因为愧疚而妥协,所以跟她相处必须小心,别上她的当。”
“喔……”她诧异地听着,没想到庄品翰会跟她说这些。
“她喜欢把听话跟孝顺混为一谈,其实逻辑不通,孝顺和听话是两件事,一码归一码,什么话能听、什么话不能听,必须要有自己的原则,如果不拿捏好,就会被她拿捏,你明白吗?”
“喔……”怎么有点像商业谈判?
“别以为凡事顺着她就是对她好,她会得寸进尺,不明白儿女也需要被尊重,有时候老人家不懂事,我们做晚辈的可以体谅她,该尽的孝心要尽,该大方的时候就不能小气,但是记住,不能一味委屈自己,该闪的时候要快点闪,该可怜的时候也要装一下,了解吗?”
“喔……”她现在非常肯定,庄品翰竟把商场上的那一套战略,拿来对付家人。
“总之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吃亏的,跟着我就对了。”他说得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彷佛只要你是自己人,他就罩你一辈子。
江庭芳闻言心中一暖,内心深处某块空虚寒冷的角落被熨烫着,激起了层层感动,不由得怔怔地看着他。
或许他不会说甜言蜜语,有时候还很不中听,可是他的每一句话都不是随便说说,把话仔细咀嚼后,会发现他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处处为人着想。
他的话没有柔情密意,却很务实,像刚才他教她如何与庄母相处,其实就是帮她把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全都想过了,告诉她,是为了让她以后相处不会吃亏委屈。
对她来说,这比那些不切实际的甜言蜜语更能打动她的心。
她常听一些已婚同事诉说婚姻生活的辛苦和难关,婆媳问题更是时有所闻,老公夹在母亲和老婆之间,却不懂得调解,只要求老婆忍耐,以为这样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庄品翰却不同,她知道他是有办法、有主见的男人,有厚实的肩膀可以为自己的女人担起责任,也有手段调解她和家人之问的冲突。
在他面前,她觉得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当个小女人。
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庄品翰不禁奇怪。
“你在看什么?”
她很诚心诚意的回答。“我突然发现,你好有男子气概喔。”
庄品翰眼中闪过一抹精亮,一副“你现在才知道”的表情。“虽然知道得慢了点,但还不算笨。”
她脸皮抽了下,这家伏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接着又想到他和他母亲之间的互动,不禁好奇地问:“你一向都是这样对付你妈吗?”
“如果不这样做,我会落到我大哥的下场。”
她一愣。“什么下场?”
“婆婆介入婚姻生活太多,造成婆媳不和,老公听话、老婆受委屈,最后以离婚收场。”
“……”她听得哑口无言。
“放心吧,我比我大哥聪明多了。”他对她咧开笑容。
这笑容太灿烂,话也说得太坦白,让她不由得脸红。两人才刚开始呢,又没说一定嫁他,他也太笃定了吧。
不过她听得很开心,为了转移羞涩,她改了话题。
“你弟弟、妹妹挺好的,你叫他们帮忙分摊孝顺时,他们一口答应,还点头点得很用力呢。”
“那是当然的,我用高价吸引他们,他们不卖力都不行。”
江庭芳呆住,不一会儿直冒令汗地问:“你付他们钱?”
“能花钱收买的都好搞定,这叫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他们的经济还不能独立,只能出力了。我除了让他们多帮忙照顾爸妈之外,也是为了让他们做我的眼睛,只要我老妈想出什么新招数,他们随时会向我通风报信。”
商业间谍?收买商业情报?
江庭芳听得瞠目结舌,心下苦笑,这个男人还真是不折不扣的生意人,很有当大老板的魄力。
她感到肩膀一沉,是庄品翰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
“累吗?”她关心的问。
“医院不比家里好,终于可以回家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慵懒和放松。
她听了心一软,左右看了看,拿了个抱枕放在肩膀上。
“这样有没有舒服点?”
庄品翰嘴角抿出微笑,他没有回答,而是抓住她的手,拉到胸口放着,大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她的小手,闭着眼,唇角微微扬起,看起来很享受。
见到他这一面,她也情不自禁的笑了。
她想,她真的恋爱了,这一个月里,她一定要好好照顾他,让他早日康复才行。
当两人享受这难得的安静时光,他突然想到什么,开了口。
“对了,以后生儿子你可不能宠,男人从小就要训练,越早磨练越好,我不准我的儿子当‘妈宝’,知道吗?”这是上司对属下命令的语气。
江庭芳一僵,睁大眼睛瞪着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有没有搞错?
她跟他连床都还没上,他就已经开始跟她规定儿子要怎么管教,听了筋肉不抽一下都不行。
收回刚才的想法,这一个月,他要是让她太不爽,她会好好整他的。
她知道,该来的迟早会来。
在庄品翰出院的隔天,江庭芳便遇上了楚建霖,正确的说,是楚建霖找上门来了。
这次面对楚建霖,她比上次冷静多了,因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中午休息时间,她到楼下买便当,楚建霖堵在一楼门口前,她先是惊讶了一会儿,很快便恢复镇定。
放眼望去,人来人往都是要去觅食的上班族,她不怕光天化日之下,他敢对她怎么样。
见到就见到吧,或许是因为她心中有人,所以勇气也增加了,加上想到是自己的懦弱才害得庄品翰出车祸,她再也不想当个胆小的弱者,这孽缘是江巧林种下的,既然她接收了这副身体,也该一并收拾她留下的残局。
有了这个决心,她迎上楚建霖的目光也变得光明磊落且坚毅。
楚建霖静静审视她,沉声道:“果然是你。”
她没有否认,也知道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有觉悟,气势不弱地冷冷瞪着他。
“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交代?”
她感到好笑,不过极力忍住不要露出嘲讽的笑容,因为没有必要,对楚建霖,她会以礼待之,如果他懂得尊重她的话。
“我并不欠你什么,又何来交代?”
“四年前,你不说一声就突然消失。”
“楚先生,容我提醒你,你是一个结了婚的男人,我早就该离开你了,如果我离开时还要通知你一声,你会放我走吗?”
他咬了咬牙。“你离不开我。”
“事实证明,我已经离开了。”她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他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话,对他来说,她是他的女人,他没有说分手,她就不能擅自决定离开。
“如果你不是还爱着我,为何见了我就跑?这说明你心虚,你心里还爱着我。”他笃定的语气依然有着四年前的自信。
江庭芳眼中闪过厌恶,真受不了这个人的自恋和自大,在这世界上,有些人就爱抓着别人的过去不放,不晓得人是会成长、改变的,聪明人不会停留在原地,而是把握每分、每秒,学习让自己变得更好。
偏偏有一种人就喜欢活在过去,一旦活在过去,就会忘了前进,甚至他自己不前进,也拖着别人不准前进。
眼前的楚建霖,即使四年过去了,眼神没变、语气没变,态度更没变,时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成熟的历练。
这四年来,他到底在干么呀?
她正色说道:“楚先生,容我提醒你,你已经结婚了,你有你的婚姻责任,我不见你是为了避嫌,做人还是洁身自爱的好,我一点也不想破坏你美满幸福的婚姻,所以请离我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