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星光闪耀,紫璎珞点了盏灯,歪在外边的矮榻上一面看书,一面等着苏陌回来,这一年来,她已经保持了为他等门的习惯。
最近上游水源突然减少,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未来势必会影响到整个马场的运作,因此今天苏陌便带着夜霄前往上面的源头查看,直到深夜还未回来。
她看着看着便趴在矮榻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好像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呛得她不得不从睡梦中醒来,但一醒来便感觉到不对劲,怎么有烧焦味?
她再用力一闻,奇怪,这明明就是火烧的味道,隐约还能听到马匹狂躁的嘶鸣声,外面负责守夜的夜鹰还有长工们怎么会没发觉,竟然一点动静喊话敲锣声响都没有!
她直觉不对,冲出屋外一看,远处的马厩已窜起火光跟浓浓白烟。该死,真的是马厩着火了!
她四处探看,可长工们就像睡死了一样,没有一个人醒来。
来不及多想,她转往起火的马厩冲去,顾不得火已经烧起,推开马厩的门,用衣袖捂住自己的口鼻,尽量把自己的身子压低,放下围马的栏杆,让那些惊慌的马匹冲出火场。
幸好他们当初盖马厩时,马厩下方的墙面是用石头堆栈搭盖,所以火势蔓延得不是很快,但弥漫在马厩里的浓烟也熏得她眼睛几乎睁不开。
上头不时有火星掉下,一个闪避不及,她便被烫得疼痛不已,可她丝毫不敢停下,就怕迟疑片刻又会多匹马死于非命,这些马匹都是苏陌的心血,她不能让这一切付诸一炬。
“咳咳咳……”她一边咳嗽,一边吃力的推开已经开始燃烧的栏杆。
忽然间,一根梁柱突然朝她的头顶掉下来,她闪避不及,眼看就要被砸中,她整个人被人往后猛力一扯,还未来得及看清楚是谁,她已经被人抱起,往外面冲。
这时才听见有人大喊着,“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快来人,走水了!”
她被抱出火场的瞬间,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整个马厩瞬间被烈火吞噬……
翌日,空气中还弥漫着火灾过后的烧焦味,昨夜那一场大火幸好及早发现,马场里的长工大部分负责救火,小部分的人则冲进另外两个未着火的马厩,将所有的马放出来。
今天一早经过盘点,马场损失惨重,他们的小木屋在抢救马匹时全部烧毁,更损失了三十几匹名驹,比较麻烦的是三个马厩毁了两个,还有一座用来囤积粮草的粮仓,眼下必须赶紧招募工人,重新将马厩跟粮仓盖起。
一夜未阖眼的苏陌跟自己的心腹手下在他们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商讨着重建工作,早已经幽幽转醒的紫璎珞双眼有些空洞的看着上头陌生的织花床幔,听着屏风后方他们所商讨的事情,同时回忆着她醒来之前所梦到的事情,那感觉像是她作了一个梦,可那梦真实得让她认为那就是她亲身经历的事情。
那是一段有关朱瑛珞的梦,梦中只见她跟朱辰玉如何被朱家人欺负,未婚夫王胤轩跟庶姊朱翡翠如何害死朱瑛珞,他们知道她不会凫水,将她骗出来,逼她嫁给一个老头,她不肯答应,他们便将她推落江里,企图淹死她。
在朱瑛珞溺死之前,这一对狼心狗肺的奸夫淫妇还狠狠的戏弄她,一次又一次将她拉起又压进水里,令她不断吃水。
这对可恨的狗男女,有朝一日她定要为朱瑛珞报仇,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先找一个人算帐,那就是苏陌!这该死的家伙竟敢骗婚,欺骗她这丧失记忆、无依无靠的可怜少女,说他们两人是夫妻!
当时她疑惑自己怎么会有落红,他还骗她说是因为成亲后急着赶往边城,她又落水,身子不好,所以他们成亲后一直没有圆房,因此他们两人成为真正的夫妻后,有落红是很正常的。
当时她就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心虚,可是一想到他这么疼她、宠她,怎么可能骗她,没想到他还真的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没媒妁之言也没拜堂,她就意乱情迷的被他拐上床,傻傻当了他名不正言不顺的妻子一年,太可恶了,敢这样戏弄她,她非得好好出口怨气不可!
就在她忿忿不平时,屏风后方的讨论声突然间没了,帐篷里一片寂静。
苏陌端着刚熬好的汤药,绕过屏风,看见她已经醒了,心中的那颗大石总算放下,扶着她坐起身,“瑛珞,汤药熬好了,赶快趁热喝了。”
她接过汤药呷了口,整张小脸顿时皱成苦瓜,拒绝将剩下的汤药喝下,“不要喝,好苦。”
“不成,良药苦口,大夫说你身上虽然只是轻微烫伤,不过呛伤较严重,一定得喝药,乖,听话。”他将汤碗凑到她嘴边,平日什么事情都可以依着她,唯独喝药这事没得商量。
怎么都躲不过,她只好哀怨的将剩下的汤药一口喝下。这汤药才刚入喉,她嘴里便被塞进一颗酸酸甜甜的梅子。
“含着就不那么苦了。”他端过早放在一旁的蜂蜜水给她,“还是要喝点蜂蜜水?”
她将梅子的籽吐出,接过蜂蜜水,“对了,马场为何会失火?查了吗?”一想到那些来不及放出,枉死于火场的名驹,她就心疼不已。
“夜鹰说,昨夜他在马厩附近看见两抹鬼鬼祟祟的黑影便追了出去,等到他回来时,马厩跟我们的住所就已经烧了起来,这分明是调虎离山之计,可见是预谋已久。
“我让夜鹰查探了整个马厩跟住所一圈,发现最先起火的地方后方皆有油渍,我们所有人的处所外,靠窗子的草地上也还残留着一些迷药。”
一听到这,她火气便猛往上窜,“我就说嘛,马场里的人怎么可能会睡得这么熟,原来是被下了迷药,还好昨天半夜我趴在外边矮榻上看书,吸入的迷药不多,不然这会儿我估计也成焦尸了!”那纵火嫌犯实在可恶,分明是想让她跟苏陌死在这大草原上,下人们睡觉的帐篷完好无缺,而她跟苏陌住的小木屋却化为灰烬。
“你能够平安逃过火劫,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查出是谁恶意纵火了吗?”
“估计是天水马场或者是名驹马场干的,不过目前还没有确切证据。半个月前,我们的马场抢了他们手中一笔大生意,他们心生怨恨,因此命人截了上游的水源,此番应是他们趁我前去查探水源时放火,夜霄跟夜鹰已经着手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查出是哪一方人马做的。”
“我们马场的马照顾得宜,身强体壮的,自然吸引中原买家,他们竟然因此眼红,太可恶了,要是被我知道是哪一方纵火,我一定踹死那马场主人!”她愤恨的握紧拳头,“天水马场跟名驹马场这半年多来没少找我们麻烦,现在竟然还纵火!”
“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他们好果子吃,你现在只要养好身体,其它的事情不用担心,一切有我。”他揉揉她的发丝,扶她躺下。
看着他,她想起那让她生气的那件事,这事也要早点跟他清算才成,拖久了就会变成自己默许,这事她可不允许胡里胡涂就这样揭过。她握住他的手,定定的看着他,缓缓开口,“相公,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怎么,有什么事情要对为夫说的?”
“我……相公,其实这一次失火,对我来说也不是没有好处。”
“怎么说?”
“我完全想起来了。”
苏陌的心剧烈的抖了下,神情十分不自然的看着紫璎珞。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突然变得有些惊慌的神情,再重申一遍,“那段丧失的空白记忆,我终于在一年后完全想起来了。”
“想起……”
她露出一记浅笑,“相公不恭喜我吗?”
他一双黑眸沉了沉,静静地看着她。“恭喜……”
“相公不想知道我那段失去的记忆有什么内容吗?”
“不管你想起与否,你都是我娘子,这点无庸置疑。”
“真的是这样?可是我觉得这段记忆对我很重要。”紫璎珞面露委屈的紧盯着他。
“有多重要?”他稳住自己紊乱的心神,倒杯茶喝着,想掩饰自己的神情。
“当然重要,想想我好歹也是温柔、美丽、大方的一枝花,只要上市集走一遭,想要上门打探、说亲的,都可以从东城门排到西疆大草原了,可我偏偏没名没分地吊死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一吊还吊一年,你说我委不委屈啊?”她忿忿地磨牙怒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