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马车的车帘子往外看,司徒青青心口一突,欧阳溯风婚假满了回军营操练,每三日才回府一次,而欧阳耀风则言要读书,不能同行,所以陪同而来的只有欧阳倩,以及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走的欧阳沐风。
如果,她想的是如果,如果他们三个同时没了,那么景平侯府的众主子该有多伤心,孙子、孙女、孙媳妇一下子去了三人,肯定是全府大乱吧,若是有人在此时趁乱做些图利自己的事,相信仍沉浸在伤心的众人不会有所防备,便遂了某些人的心。
马车很快驶近位在半山腰的广济寺,寺庙的腹地相当辽阔,几乎整座山都归广济寺所有,放眼望去寺庙掩在云雾中,甚为壮观。
由于不是什么节庆,也无人拜祭先人办道场,往来的香客并不多,三三两两拜了主殿便离开,不多作停留。
“还不跟上来,东张西望个什么劲,一点都不庄重,不是正经的丞相府小姐出身,果然在规矩上天差地别,也不知是哪儿惯出的野性子,没法安分当良妻。”老太君瞧司徒青青那张狂样,跟她那个坏爹如出一辙,都不是好的。
老太君并不晓得儿子的死是出自国师的手,否则她会更恨司徒青青,吃了她的心都有。
“祖母说得是,改日我和父亲说说,让他进宫和皇上聊一聊,说府里的老太君不满意他的指婚,看皇上要不要来跟你道个歉。”我是野呀,所以别怪我说话没分寸。
闻言,老太君老脸一白,身子还抖了一下。“胡……胡说什么,皇上岂是你能挂在嘴上议论的!你不想活了也不要害了景平侯府上下。”
“咦!祖母不是那个意思吗?孙媳妇和夫君的婚事是皇上金口御赐,你说孙媳妇没规矩岂不是打皇上的脸?埋怨皇上有眼无珠,识人不清,指个糟心货给你添堵。”她敢点头吗?
说皇上你就是个昏君。
“你……你敢顶撞我?!”老太君的胸口一疼,快被这个孽障气崩了。
司徒青青一双明澈有神的大眼无辜的眨呀眨的。“孙媳妇心里有个疑惑,堂堂国师之女你还不中意,不知祖母到底看上哪家的姑娘?夫君不过是小小的景平侯世子,难道祖母想让他高攀亲王女儿,或是尚公主?”
“你……”
没让老太君有机会开口,司徒青青又继续补刀,“哎呀!我忘了耀风堂弟尚未成亲,他和宫中的承平公主年岁相当,既然祖母眼界高,那就让我爹和皇上提一提,保管祖母欢喜得整夜睡不着,大呼我皇万岁。”
“你敢——”老太君气得手都发抖了。
“这是件喜事,为什么祖母还不高兴,难道你连公主也瞧不上,想要天上的仙女?那容孙媳妇说句不敬的话,你都作古了也办不到,孙媳妇可没天大的本事。”欧阳耀风那货色配承平公主是一个锅子一个盖,佳偶天成。
没嫁人前的司徒青青也不知道什么是情、什么是爱,直到那一天一身华服艳袍的承平公主找上门要她让夫,她才发现其实欧阳溯风也很不错,对她好得没边又长得好看。
没人争、没人抢不觉得好,一有人争着要,骤然回眸,原来良缘在那儿呢!把他让了人着实可惜。
于是她也上心了,慢慢地多了几许情意,当了夫妻后还能不爱吗?他就是她以后的天。
“放肆,谁让你擅作主张了,你……你少向外传话,府里的事由不得你作主。”老太君气恨的警告道。
本朝的驸马只有虚衔,没有实权,更不能有爵位在身,通常是府内的次子才尚公主,从此与仕途无缘,只能看皇家脸色过活,当个整日无事可做的闲人。
她对孙儿的期望很高,绝不能任他沦为那种人,尤其承平公主是众所皆知的骄蛮公主,自幼便被皇后娘娘宠得无法无天,若是娶了此女,家宅不宁是小事,恐有大祸。
“是,祖母怎么说孙媳妇听话,要将此事禀告给作主的人知晓。倩儿妹妹,回头你提醒嫂子一句,让母亲为这事多操点心,别让人说我们大房亏待二叔父的遗腹子。”
《宅门一百招》里有写,不能出手就找能出头的人,一山还有一山高,是人就有弱点,找个挡箭牌去挡。
老太君又被她的话给气着了,一口气差点顺不过来。
“是的,大嫂,你忘了我也不会忘,祖母常说二叔父家就剩下这根独苗了,让我们要对他好一点。”欧阳倩大声一应,帮着气气偏心偏到天边的祖母,她以前也是吃过苦头。
“哎呀!真乖,大嫂那里还有一对玉镯子,记得来拿。”配合得好,有赏赐!她那些嫁妆还真是八辈子都花不完。
这姑嫂一搭一唱的,死人都能被她们气活。
“住口!在菩萨面前混说什么,一个个牙尖嘴利,真是不象话,真不知道老大家的是怎么教你们的。”说不赢几个小辈,老太君干脆迁怒在媳妇身上。
姑嫂在老人家背后做了个吊睛白眼,相视一笑。
“祖母,这广济寺真大,我们要从哪儿拜起,孙媳妇一看到神佛满天就晕了眼。”主殿、侧殿、偏殿、小殿十来殿,每一殿最少有三尊以上的神像,她爹当道士时她都没看过有这么多尊神仙的庙寺。
“亏你爹还是国师,你这当女儿的居然连这种事也不懂,先从主殿拜起,而后由右而左的侧殿,偏殿、小殿都不用,我们府里用不上。”
老太君看了眼天色,知道还有时间便不疾不徐。
老人家多活了几年还是有她的历练在,看老太君腿脚稳健的入了每个殿门,熟门熟路的像在自己院子,寺里每一尊神佛都知之甚详,该拜的该拜、该敬果的敬果,香烟缭绕,三住清香虔不虔诚没人晓得,但礼数周到。
“咦!祖母,你干么挡住我?”欧阳倩脚踏入了一半又被推了出来,她不满地直嚷嚷着。
“这里是你能进的吗?看清楚,是注生娘娘,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拜什么拜,也不害臊。”老太君不耐烦地赶人。
注生娘娘?抬头一看,还真是送子观音,欧阳倩羞红着脸退出殿外。
“你,还不进来,不想要孩子了吗?”老太君嘴上说得有力,心里却被司徒青青那紧盯着自个儿的眼眸瞧得有些发虚,她该不会察觉到什么了吧?
背上忽地一阵灼痛,似是某种暗示,司徒青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迈开了脚步,她纤纤葱指下意识抚着蜷身颈间当饰物的血貂,才一进入殿内,她立即感觉到一丝诡谲,神像置于供桌上,桌前无供果,香炉内的三住香却是刚点燃。
她正想往后退出去,老太君带来的四个婆子却挡住后路,个个膀大腰粗,而她只有细胳膊细腰的丫鬟豆苗、豆香,实力悬殊呀!
“你在这里多求求注生娘娘,心诚则灵,注生娘娘会赐你孩子的,我到前殿和住持商量斋菜的事。”老太君把人带到了,任务完成,是生是死与她无关。
“祖母,我跟你一起去……”司徒青青刚要往前,四个有她身子两倍大的婆子上前一挡。
“待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准离开。”老太君仗着身分拿捏孙媳妇,喝令她不得违抗。
穿着团花袄子的老太君走了,却留下门神一般的婆子堵住殿门,出不去的司徒青青四下打量内殿,她还是觉得那三炷香很可疑,闻起来是香的味道,却多了一股甜果子味,让人闻了还想再闻,无法克制。
突地,她听到一声闷响,回头一看,豆香倒地不起昏迷不醒,一旁的豆苗身子也是摇摇晃晃的,双手不断揉压脑门。
“小姐,头好……”还没说完,豆苗也倒了。
一个婆子探头看了一眼,随后她们四人就像庙里的神像,两两一边站在门边,以帕子捂鼻。
这时候若司徒青青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这些年就白跟她爹混了,两个丫鬟肯定是中了人家的迷香,手段真够卑劣的。
“你居然没昏迷?”
一尊怒目金刚神像忽地转了过来,一名身穿胸前绣有阴阳两极干坤仪图纹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须长及胸,两眉短而浓黑,鼻下有颗黑痣,痣上有三根毛,模样猥琐,眼神不正,一看就知不是好人。
“没人告诉你我百毒不侵吗?看来你也是给人跑腿的,人家不用把你当人看。”狗腿子嘛,那就是一条狗。
怒意一闪而过,中年男子上前两步。“你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奇怪,她的背怎么越来越热?
中年男子桀桀怪笑,“因为我要对你不利……”多年轻的生命,多美丽的一双眼,可惜已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听到刺耳的笑声,司徒青青眉心轻拧。“不要笑了,真难听,没人嫌弃过你吗?要是我爹铁定会说:‘饶了我的耳朵。’”
邪笑声戛然而止,中年男子露出阴沉神色。“不许再提你爹,这一次你爹也救不了你,他是国师,却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她了悟的点点头。“原来你跟我爹有仇。”
“我跟他没仇,只是看不惯他故作清高,他以为这世上只有他最超脱,不在乎一切,把旁人看成轮回上的一抹灰尘。”他总是不断地超越他,让他成为他身后的影子。
“你错了。”
“我错了?”
“我爹他在乎。”他看人太浮面了。
“在乎什么?”中年男子几乎是用吼的。
“在乎我。”她是他爹的软肋。
中年男子面色凝窒,随后放声大笑。“师兄呀师兄,你这一生最大的败笔便是有了这个女儿,让我帮你除掉这个污点吧!”
“你要杀了我?”司徒青青抚抚血貂的头,盘算着何时放貂咬人。
“还不到时候。”余道生冷睨着眼前毫无惧色的小丫头,心想丧女后的师兄是不是会狂性大发,一如当年的师父。
“什么时候合适?”司徒青青想着她爹和欧风溯风谁会先赶来救她。
看到她,就像看到她父亲,余道生一股无明火蓦地扬起,“等你见了姓言的小姑娘。”
“姓言?”她的身子猛地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