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双手向四周深去,一寸寸慢慢探索,这是个长方形的盒子,木头做的,依照尺寸……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在棺木里。
棺木里没有风,她却像置身冰库般,寒意透骨,身子冻得僵硬。
她试着用吸呼吐纳来抑制恐惧,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慢慢地飞速般的心跳逐渐趋缓,她藉着棺壁使力,慢慢坐起身。
她试着回想,试着找出任何的蛛丝马迹,只不过想了千百遍依旧找不到头绪,她实在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置身此地。
不敢奢望奇蹟,也不认为自己能够顺利逃离活埋的命运,理智甚至做出正确推理,得到的结论是——她将会在棺木中因为缺氧而窒息。
是谁断她生路?杨玉琼吗?自己不给机会,不让报应找上门,于是她乾脆竭尽全力落实?
「该死的女人!」随着吼叫声,愤怒的向萸猛地朝棺盖一推,这时不可能的事发生了,棺盖居然滑动两分,它似乎并没有被钉死。
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吗?有了缝隙,空气涌入棺木里,向萸觉得空气真是清新啊!她大口大口喘气,努力存续力气,直到攒够体力之后再推一遍——棺盖再次滑动了两寸。
感激上帝,老天仁慈,神爱世人……脑袋里浮上若干赞词。
就这样她喘着气积蓄力气,一点、一分、一寸,终于将棺盖推开,弄出了足以让自己脱身的空间,她跪坐起身,累趴在棺缘,像小狗般吐着舌头喘息。
半晌,她举目四望,这里没有灯,微弱的光源来自几颗挂在墙上的夜明珠。
夜明珠啊……向萸想起了他安排的密道,呵呵苦笑,命运总是在不经意间摆你一道。
那时她不认得夜明珠,贫穷限制了她的想像,那个被无知限制想像力的男人呢?他还好吗?死透了吗?
藉着微弱光线,她试着看清周遭,一座高台,两个棺木,她置身其中一个,视线梭巡了一遍,好半晌方才弄明白,这种「特殊环境」她见过——就是地宫!
低头看向自己,她身着云锦广袖,裙裾三丈,金线绣出日月云霞,凤凰于飞,缀以九彩霞帔,凤佩宝坠。头戴凤冠,上头雕着九凤,凤身嵌翠,凤口含玉,点翠成云,云中牡丹十二,金梧十二,宝叶十二,钿花十二,步摇左右各六,冠上镶有珍珠六千。
那些珍珠并非凡物,而是东海贡物,一颗颗珠圆无瑕,宝光如镜。
这下更清楚了,她以皇后娘娘的身分殉葬。
从宫女到皇后,这条路满布荆棘,便是精明能干如杨玉琼也得用上十几年光阴,方有机会成事,谁知转眼,她的身分三级跳……该得意吗?
她想不透杨玉琼为何变更计画,不过那种女人能想得透的都是稀有人类,而她只是再平凡不过的小小宫女。
恢复些许体力后,她克服晕眩,试着爬出棺木。
墓室不豪华、不厉害,高贵帝君的最后一站盖成这样,太敷衍也太寒伧。
幸好,墙上还有壁画与文字,介绍着死者一生建树。图画不行啊,跟她的作品完全无法比拟,至于文字……
她逐字看去,越看越想笑,是翰林院的老学究写的吧,四平八稳地把一个昏君夸成千古明君,如果他知道自己能留下如此好名,会不会想要更上一层楼,昏庸得举世无双、千古难比?
凤冠超重,她想也不想地脱了,没有半分不舍,即使上面随便一颗珍珠都足够让她吃喝若干年。
目光紧盯着另一边的棺木,所以他在里面对吧?
激动了、兴奋了,她不是盗墓贼,不在乎里头的宝藏,但在乎躺在里头的那个男人。
「我来了。」向萸握紧双拳向上高举出V字型。
呵呵呵,谁想得到她会是最后的胜利者呢?谁想得到她能够独自拥有他呢?她手脚并用朝着另一个棺木爬去。
生不同衾、死同坟是多么浪漫的事,杨贵妃都得不到这种待遇,谁说世间最浪漫的事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不对,最浪漫的事是我骨灰里有你、你骨灰里有我。
帝王棺木也没落钉,她使尽吃奶的力气方才推开棺盖。
看见了,里头的人正在沉睡,沉睡的他少了矫情做作的和煦亲切,多了几分沉稳安静。
她努力看清他的脸,一遍又一遍,他长得不算抱歉,但普通到站在人群中,望过几百眼都不会看见。她是学画的,对颜值有强烈要求,偏偏被长得这么普通却又无比自信的他给迷了心窍。
他戴着龙冠,上隽九龙,龙口衔珠,下垂珠结,一袭明黄龙袍昭示着他的身分。
他曾经问她,为什么所有人都以龙为尊?
她笑答,「物以稀为贵。」
他说:「天底下哪有真正的龙,不过是传说中的动物。」
她伸指朝他晃两下。「无知限制了你的想像,但请相信我,世上有真龙,如果我有时光机就能把你送到侏罗纪,你可以亲眼见证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啥龙都有、啥龙都不缺。」
她总笑他无知,他却说她想像力丰富,但任凭她的想像力再天马行空,也没有想像过有一天他们会同棺同穴、并肩千年万年。
人生的际遇真有趣,不敢正视的爱情,在他昏迷之后激涌而出,如今成为殉葬者的她,竟想振臂高呼——老天爷,谢谢您成全我的爱情。
她很幸运、很感激、很快乐……在生命的终点,终于能够与他同行。
趴在棺边,她调戏地勾勾他的下巴,霸气道:「男人,你是我的!」
小心翼翼爬进棺木里,轻轻躺在他身边,拉起他的手臂将自己圈入怀中。
向萸满足地闭上双眼,嘴角扬起淡淡笑意,她和这个男人未竟的情爱,就留到下辈子吧……
「请在彼岸花盛开的地方等我,等我与你牵手,共饮一捧孟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