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干什么,走不走?」要不是她是杜家的大姊,他铁定丢下她。
「这树是……活的?」还没死。
人饿到极点会啃树皮,这棵百年老树的树皮被啃光了,因此树叶凋零,呈现干枯状。
「它是死是活与你何干,我只知道我们再不走就会走不了,不是成为曝尸荒野的干尸便是别人的口粮。」而他两者都不愿。
莫云的神色很不耐烦,近乎无情。
「底下有东西。」她必须赌一回。
「东西?」他一愣。
「活物。」盘成一坨。
「活物?」他两眼一亮。
「嗯!还有水。」他们目前最欠缺的。
莫云眼瞳一闪。「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的?明明地面都快烤出火了,哪里有水。
如今八月,都入秋了,天气却还一样的炎热,连一滴雨也没落下,河水干得见底,河床也裂开了,除了几口打得深的深水井外,瞧不见一滴水。
「它告诉我的。」她指着树。
「一棵树?」她终于被逼疯了。
杜巧乔果决的与目露怀疑的莫云对视,开口道:「要不要赌一把,我们没有食物、没有水,就算再走下去也是死路一条,何不信我一回,人的一生难得疯狂,咱们和天赌,赌命。」
看她双目清正,并无疯狂的感觉,莫云也被她这番话激出了血性。「赌。」
「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等人都走光了,尾随其后想趁机捡漏的暴民也走远了,藏身在石壁后的几道小人影才缓缓走出来,面黄肌瘦的小脸上有着旁徨和迷惘,一起靠近从石壁上一跃而下的两人。
「把树推倒。」
莫云斜睨杜巧乔一眼。「你认为凭我们的力气可以推倒一棵大树?是你太天真还是太看得起自己?」
枯木虽然已经干裂了,可是底下的根系庞大,光是树身就有两个人环抱的粗,用斧头砍都要砍上大半天,更何况用他们的小胳膊小腿将其推倒。
「人长脑是用来做啥的,不晓得要动一动吗?谁说要你用双臂去推,借助其他工具将土松开,地底的根没有捉地力,树还站得住吗?」
擅长生存技巧的杜巧乔利用巧劲掰下一根分岔的树枝,随手递给大弟让他挖土。
见状,莫云脸色不变,但眼底隐隐闪过一抹异采,他依样画葫芦的折下几根手臂粗的树枝,看得出他的力气比杜巧乔大得多,轻而易举折出尖角,用尖端刨土。
几个大的轮流松土,两个小的坐在不远处看他们,因为几个人都饿太久了,又饿又渴,挖没多久就得休息一会,因此费时甚久,挖了一个时辰多快两个时辰,枯树终于有点动摇。
几人合力推树,推了好半天树身才微微倾斜,要倒不倒的卡住,让人看了干着急。
「勤哥儿,拙哥儿,退后——」杜巧乔忽地大喊。
「大姊,怎么了?」大弟杜南勤拉着二弟杜南拙跑到大姊身后,一脸纳闷。
「要出来了!」她死命盯着树根的底部,戒慎的护着后头的弟弟们。
「大姊,什、什么东西要出来了?」杜南拙害怕地拉着大姊衣角,却又十分好奇的睁大眼。
其实大家都很累了,本来就饿得没什么气力,连着几个时辰嘿咻嘿咻的挖土推树早已体力透支,连站着都有点勉强,小腿肚微微打颤,虚弱得风大些都能将其吹倒。
可是在杜巧乔的坚持下,没人想要放弃,爹娘都不在了,他们听大姊的,她瘦小的双肩是弟妹们的庇护。
「嘘!别说话。」她用耳朵听着底下的动静。
不只是她,原本对她抱持怀疑态度,准备放弃的莫云也忽然面色一肃,双眼如炬的盯着已经被推倒到露出树根的泥土深处,感觉到有什么在动,身体本能发出警讯。
树身底下有个坑,大约两尺左右宽的树洞直通地底,坑里的泥是湿的,再往下一挖肯定有水,就是不晓得水多不多,够不够几人喝,不过总看到希望了,短期内不会渴死。
但是,应该不会动的土此时却上下蠕动了一下,透出一抹金黄色的色泽,缓慢地起伏……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身怀武功的莫云早一步察觉到危险,他刚高声一喊,一条长形巨物从土坑中钻出,吐着分岔的舌信朝杜巧乔扑去,蛇头探出一截,蛇身还有一半在坑里,可见体形之巨大。
「黄金巨蟒!」
那是一条男子大腿粗的巨型蟒蛇,大嘴张开能瞬间将人吞下蛇腹。
几个孩子见状吓得都忘了哭,全身僵硬,连动都动不了,艳阳天之下一个个如冻结的雪人。
可是对杜巧乔而言这是十日的「粮食」,她两眼发着光,异常亢奋,原本快耗尽的体力刹那间提升,聚精会神地盯紧黄金巨蟒的七寸处,务求一击必中,她只有一次机会。
「闪开,杜巧乔,我来应付!」
莫云纵身一跃,将手中的匕首狠狠插入露出来的粗壮蛇身,使之不得继续前进。
巨蛇吃痛,扭转蛇头,张开大嘴要攻击害它疼痛的「活物」。
而杜巧乔已高举手里刚刚从枯树上折下的粗大树枝,往蛇的七寸用力击下。
虽然她用尽全力,可毕竟现在的身体只有十三岁,而且还虚弱无比,那一下没能一举击杀,反而激怒了巨蟒,蛇嘴大张,露出森森的蛇牙,放弃去咬莫云,又转过来想要一口将她吞下肚。
不过莫云使劲的压住匕首,伸直蛇身的巨蟒怎么样也碰不到杜巧乔,就差一个蛇头的距离。
有过无数作战经验,以及曾深入亚马逊河与比巨蟒更大的蟒蛇搏斗过的杜巧乔当机立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连打数下,把粗树枝都打断了,而后将断裂的一端刺入蛇腹。
这时候,她已力竭倒地不起,再没一丝力气起身。
受伤的巨蟒却更加凶猛,发红的蛇目布满狠戾。
情急之际,担心不已的杜南勤动了,他取出一只用树杈做的简易弹弓,抓起地上的小石子朝蛇眼一射——
巨蟒疼痛得抖动身躯,不停的发出嘶嘶声。
「好小子,干得好,我来!」
瞎了一眼的巨蟒高仰起蛇头,莫云迅速抽出匕首,一个飞跃,直接跳上蛇背,一边用自身的重量压制巨蟒,一边朝巨蟒的两眼间送入锋利匕首,重重旋转三圈再将蛇头划开,顿时脑浆爆开,喷了他一脸。
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巨蟒也一样。
濒死的巨蟒仍努力做最后一搏,它用长长的蟒身将莫云紧紧卷起,试图用辗挤的方式将他绞碎,那瞬间缩紧的力量足以将人的腰骨压断。
所幸巨蟒的生命正在飞速流失,很快的,凶狠的蛇目失去光采,绞压的力度慢慢变小,使人致命的威胁也逐渐消失。
砰!巨蟒倒地。
地面因它的倒下扬起一片黄沙,迷了众人的眼。
「死……死了吗?」不敢大声说话的杜南勤小声地问着。
久久、久久,没人回答。
直到一阵风吹过,吹散了黄雾,这才听见很轻很轻的吁声。
「终于死了……」再不死,先挂点的人就是她了,真是太惊险了,千钧一发。
子弹乱飞的战场都闯过的杜巧乔真的有劫后余生的感觉,比起她那次为了救同袍脱险,因而受了不得不退役的重伤更加危急,回想方才的场景,她只觉余悸犹存,庆幸能逃过一劫。
「你没事吧?」
脸上有着擦伤,手臂流着血的莫云脚步踉跄的走近,看得出来他也快没力气了,整个人虚弱得很。
杜巧乔动了一下,嘶的一声,小脸一皱。「手扭着了。」
他一听,弯下身,动手捏按她的伤处。「用力过猛拉伤了而已,休息数日便会好转,没有大碍。」
「嗯。」她现在只想躺下来睡一觉,太累了。
浑身没力的杜巧乔往地上一躺,双眼一闭,她重新活过来尚不到一日,好多事要好好梳理梳理,做好规划,决定下一步要怎么走。
她有着丛林生存的技能,应该能适应无电、无C产品的古代生活吧?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躺下来歇一会儿而已,却把她的便宜弟妹们吓得魂都快飞了,以为她又不舒服晕倒了,一个个哭着跑到她身侧,又抹泪又哭嚎的,扯着她的四肢、摇晃她力竭的身体。
「大姊、大姊,你不要死……」
「大姊,你快醒醒,不要有事……」
「大姊……呜呜,我要大姊……」
「呜呜呜……大姊……呜呜……」
又哭?不是缺水吗?眼泪真充沛。
被哭到心烦的杜巧乔都想哭了,她莫可奈何的睁开眼,看着满是泪痕的四张小花脸,抬手碰了碰两个小的的脸。
「大姊只是累了,休息一下。」
她有一颗钢铁的心,唯独老人、小孩是她心中的柔软,狠不下心。
谁教她是爷爷奶奶养大的孩子,对老人家有一份孺慕。
「真的吗?」四双泪眼红通通的异口同声。
「大姊不骗人。」她只糊弄人。
「我要大姊。」
妹妹杜巧瓶娇气的扑在杜巧乔身上,搂着她的脖子抱紧她,死也不松手。
她的双胞胎兄弟见状也扑过来,他们这个年纪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但杜南崖怕没有姊姊陪,呜呜咽咽的也趴在大姊胸前。
杜南勤、杜南拙也想扑向大姊,但他们晓得自己不小了,不能像弟弟妹妹一样无所顾忌,因此一人一边拉着杜巧乔的手,表示他们也在,既然大姊累了,那他们俩会负责照顾弟弟妹妹。
唯一的「外人」莫云看了这手足情深的一幕,不禁抿起唇,眼中带着看不透的阴暗,目光幽远看向远方。
过了半个时辰,几人的体力虽然未完全恢复,但总算能走动了,便开始合力收拾起蟒尸。
「哇,真大!」
杜南崖小心翼翼的踢了蛇身一脚,看它一动也不动,这才伸出小手摸摸比他手腕还粗的尾巴,又惧又喜的咯咯直笑。
「是很大,够我们吃上好几日,先把蛇皮剥下晒干,之后卖给药铺换钱,蛇胆也留下,可以卖钱,蛇肉烤熟风干了带着当干粮,蛇血……」
杜巧乔顿了一下,斜眼一睨四个好奇的小鬼。「喝了。」
「嗄?」
四双小脚飞也似的跑开,动作一致的用手捂嘴直摇头,意思是太恶心了,他们不喝蛇血。
「每个人都要喝。」蛇血最补。
四个小头颅摇得更厉害,十分抗拒。
「听你们大姊的。」
莫云快速的将蛇头砍了,随即踢得远远的,直接以口就蛇身,大口吸吮起流出的蛇血,他咕噜噜的喝了个囫囵饱。
蛇在死后仍能进行长达一小时的反应性运动,因此毒蛇一死就必须将蛇头掩埋,否则还有可能咬人一口,将毒液注入人的身体导致死亡。
莫云喝完蛇血后,杜巧乔接着也大口喝起来,喝饱了之后她捏着还在流血的蛇身,要求脸色发白的大弟过来。
「想想有多少人想喝一口水都求之不得,虽然这不是水,却比水更珍贵,喝了才有体力继续走,你是我们杜家的长子,要给弟弟妹妹做榜样。」
训练要趁早,打下紮实基础,有强健的体魄才有灿烂的未来。
杜南勤拧着眉,他明白身为长子的责任,于是在大姊的劝诱下,他鼓起勇气上前咕噜噜的喝了一大口……
接着是杜南拙,他也将蛇血喝了个饱,杜巧瓶和杜南崖年纪还小,喝不了多少,但也至少喝了半饱。
之后他们照杜巧乔的安排,剥了蛇皮,取出蛇胆,几人草草生火烤了十来斤蛇肉,先吃饱再说,毕竟蛇血耐不了饿,还是要吃点肉,剩下没吃完的打算边走边风干,当储备粮。
「大姊,那白白的是什么?」
填饱肚子的杜南崖活泼多了,拿着小树枝四处乱戳,到处翻土,他大胆的去戳蛇洞附近,就看到一堆白白的东西。
杜巧乔回头看了一眼,随即神色凝重,「蛇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