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绿草如茵,百花齐放的殷家庭园中有一座人工挖凿出的湖泊,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中以莹白玉石建造了一座亭台,经由灿烂的阳光照射,会散发出洁白光芒,美若珍珠,是以取名为“珍珠亭”。
晓兔坐在亭内的白玉座椅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则拿着笔蘸上墨,认真的在白纸上绘出芙蓉花及其枝叶交缠的形态。
尖细的笔尖一笔一昼皆不马虎,白皙的脸蛋沾到些许墨汁,粉嫩的唇儿自言自语,“蒋师傅有办法以金丝编织出芙蓉花的花瓣与枝叶吗?”
她摇着笔杆,皱拧了眉心,想着自己是否给巧手的蒋师傅出了难题,她绘在纸上的芙蓉金钏是一对的,宫中要的极品,丝毫马虎大意不得。
“明儿个去找蒋师傅一同想想该怎么做好了。”撇下笔,将墨渍已干的纸张拿高,专心看着上头的图。
晓兔并非整天部跟在殷槐笙身边,当珠宝铺有事,而她又得专心思考如何绘出贵客心中所想要的首饰样式时,他们俩便会各做各的事,直到他回来,她会将成果交给他审视,看有无需要修改的地方。
她之所以识字全是托殷槐笙的福,他接她进殷家,让师傅教她一同读书识字,甚至学会更精湛的画技,她如今才能绘出这些精巧的珠宝首饰。
她想破脑袋画着一张接一张的首饰图样,能够帮助殷槐笙,她真的很开心。
“不晓得阿笙今儿个在珠宝铺里会忙到多晚,真想让他早点看看我画的新图样。”放下手中的图纸,以琉璃纸镇压住,以免被风吹走。
疲累地伸着懒腰,为自己倒了杯已经凉了的西湖龙井,在她饮用之时,眼角忽地瞥见徐水莲领着一名年轻貌美、衣着华丽的女子,身后跟着仆佣,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在庭园里闲逛。
“好漂亮的姑娘。”晓兔好奇地多看两眼。
自从上一回徐水莲在琥珀厅被阿笙气走后,已有好些时日没见到徐水莲,今日她有闲情逸致带人在庭院里晃悠,想来应是气消了。
平时她与徐水莲虽无多少交集,却能感觉得出徐水莲瞧不起她、不喜欢她,是以她会特别避开徐水莲,以免惹得徐水莲更不高兴。
徐水莲亲昵的牵着头一回进府的侄女徐书意的手,带她走上九曲桥,游赏春日里生气盎然的庭园,当她的眼角扫到独坐在珍珠亭里的白晓兔时,嘴角立即不快地往下拉。
“姑母,怎么了?有什么事惹得你不开心吗?”徐书意发现姑母神情不悦,关心询问。
徐水莲下巴扬了扬,语气轻蔑。“你瞧见坐在亭里那个丫头了吗?”
顺着徐水莲下巴所指之处,徐书意看见了颊边沾到墨渍的白晓兔,她眉心微蹙,认为那位姑娘太邋遢了。“看见了。”
“那个野丫头是小杂种带进府的,也不晓得是带来当他的侍妾或是玩伴,总之她就厚颜无耻地住了下来,小杂种对外宣称她会帮忙画珠宝首饰的图样,不过我一个字部不信。”那么个没用的野丫头,除了消耗府里的米粮外,哪成得了啥事。
“姑母,爹爹和你决定要将我嫁给殷槐笙已经让我很不舒服了,结果他身边竟然还有不知是侍妾还是宠物的女子陪伴,这算什么!”徐书意怒绷了脸。
“书意,姑母晓得你有多委屈,但你得想想,这殷家庞大的家业若落入小杂种手中岂不可惜?为了你爹和姑母,你就忍忍,至于那个野丫头,你尽管放心,姑母很快就会把她轰出去,绝不会让她留下碍眼。”
徐水莲慈爱的轻拍徐书意手背,安抚着。
“姑母,你一定要快些赶她出去。”徐书意咬牙寻求她的再次保证。
若非一大家子的人花费无度,爹爹又需掷千金,哥哥在妓院留连忘返,使得家中钱财日渐散尽,成了虚有其表的空壳子,无法忍受贫穷的她也不会被如此牺牲。
“咱们是自己人,人的胳臂向来是往内弯的,如同咱们说好的,只消你嫁给了小杂种,凭你的美貌要把他迷得团团转是轻而易举,到时他任你搓圆捏扁,你想要啥就有啥,更甚者待你大权在握,你要一脚把小杂种踢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是吗?”所有事都计划好了,只等付诸行动。
碰上了庞大的钱财诱惑,再多的委屈与不愿,徐书意皆可暂时吞忍下来。
“别板着脸,那可会破坏你的美貌,姑母让你消消气可好?”
“怎么消气?”徐书意挑了挑秀眉。
“亭中不正好有人很碍眼,眼下也没其他人,你爱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没人会吭半声。”徐水莲恶意提供让侄女消气的方法。
“姑母你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难不成姑母会骗你?”徐水莲要她尽管放心。
有了姑母的再三保证,徐书意以胭脂精心描绘过的唇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
徐水莲与她心意相通,明白她想要给白晓兔来个下马威,扬声喊道:“喂,你给我过来!”
兀自待在珍珠亭的晓兔听见徐水莲的命令声,疑惑的左看右看,并未见到其他人,又见徐水莲是朝她这个方向说话,于是她纳闷的用食指指着自己。“殷夫人是在叫我吗?”
“不是你还会有谁?还不快点给我过来!”没了小杂种守在一旁,徐水莲发现在小杂种身上所受的气,都可以从白晓兔那儿讨回。
晓兔想了想,最后耸了下肩,顺从的走上九曲桥,看徐水莲找她有何事。
“你,过来见见我的侄女——书意。”徐水莲介绍着徐书意。
“徐姑娘好。”晓兔不懂向来和她保持距离的徐水莲为何要特意向她介绍徐书意。
徐书意轻蔑的哼了声,下巴高扬,以鼻孔睨人,算是回应晓兔的问候,若非要狠狠折辱白晓兔,她才不会让出身低贱的白晓兔和她站在同一个地方。
“书意即将嫁给槐笙成为少夫人,往后你遇到她,可得恭敬有礼些,明白吗?”
徐水莲目光犀利地瞪向犹愣头愣脑的白晓兔。
“不可能,”晓兔摇头。
“什么不可能?”徐水莲怒沉了脸。
“阿笙不可能会娶徐姑娘。”不管她怎么看,都觉得徐书意的神情与姿态与徐水莲如出一辙,这世间阿笙最讨厌的人就是徐水莲,他万万不可能会娶一个和徐水莲一模一样的女人来气死自己。
“他会不会娶书意由你说了算吗?要知道,殷家可是由我当家作主。”无论如何,徐水莲都要以强大的气势压过她。
徐书意同样不悦地上下打量眼前这个头娇小、没半点富贵相的小丫头,美眸半眯,决定狠挫她的锐气,让她知道谁才是主子。
“阿笙没跟我提过这件事。”除非阿笙亲口告诉她,不然她不会相信。
“那你就等着他亲口对你说这件喜事吧。”胸有成竹的徐水莲得意一笑。
徐书意轻启朱唇,故意问道:“姑母,这小丫头是什么身分?”
“她?”徐水莲瞥了白晓兔一眼,旋即恶意一笑。“不过是个吃白食的。”
“呵,原来是吃白食的。”徐书意掩嘴轻笑。
站在他们身后的家丁与奴婢有志一同齐声大笑,嘲笑白晓兔是寄人篱下吃白食的食客。
徐书意冲着不开心的白晓兔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自衣襟掏出帕子,再无比优雅的将帕子丢到九曲桥下,任它在水面上漂流。“我的帕子掉进水里了,你下去帮我捡上来。”
“什么?”晓兔愕然看着说得一派云淡风轻的徐书意。
“我,命令你马上下去把我的帕子捡上来,你没听见吗?”徐书意挑了挑画得精致的柳眉。
“你还不快下去!”与侄女连成一气的徐水莲低喝,逼她服从。
晓兔受不了的仰望着天空,翻了翻白眼,然后迎向蓄意挑衅的徐书意与徐水莲。“你们可知道,在翡翠阁里遇到刻意挑衅的妓女时,其他人通常是由着她撒泼,不随她起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徐书意一双美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居然敢把身分尊贵的我们比拟成妓女?你简直是粗鄙到令人瞠目结舌。”
徐水莲右手抚着额际,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晓兔耸了耸肩。“殷夫人说得没错,我的确是不该把你们和翡翠阁里的姊姊们相提并论,你们所玩的小把戏,她们根本不屑为之。”或许她的外表像兔子一样无辜好欺,但从小在妓院长大,勾心斗角、陷害栽赃的事她看得可多了,她不玩心机手段,并不表示就会任人宰割。
怒不可抑的徐水莲气得双手成拳,声音拔高。“好刁的一张利嘴!你存心要气死我是吗?你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打烂她的嘴!”
“是!”家丁与奴婢人多势众,见她孤单一人,好欺得很,自然不会客气,群拥而上准备好好教训她。
“要打架呜?这么有趣的事,怎能不等我到就先开始呢?”人未到声先到的殷槐笙,一身华贵紫色衣袍风采翩翩,漂亮的桃花眼漾着诱惑人心的笑意,手执白扇,有一搭没一搭扇着,气定神闲步上九曲桥。
徐书意旋身看向出声来人,在金灿阳光照耀下,不疾不徐朝她走来的殷槐笙宛如从画中走出的贵公子,俊逸的容貌与挺拔傲然的身形耀眼炫目,让她看直了眼。
“他……就是我要嫁的人?”徐书意细语轻喃,眼下看来,要嫁给殷槐笙为妻似乎不再是那样委屈。
恨得咬牙切齿的徐水莲一字字道:“对,那个无礼的小杂种就是你要嫁的人。”
家丁与奴婢见殷槐笙出现,身后边跟着护卫赵平,心生畏惧不敢造次,摸了摸鼻子,退至徐水莲身后。
晓兔惊讶的瞪大了眼,怎么也没想到外出的阿笙会突然出现,她本来已经有和徐水莲的人马一决生死的打算了说。
“继续啊!别让我打断你们。”殷槐笙走过徐水莲与徐书意身边,站在晓兔身前,闲散的站姿有着不容人匆视的阴狠,暗示徐水莲,想要欺负晓兔,得留心他的拳头。
“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要跟你说。”纵然徐水莲恨不得狠狠教训殷槐笙与白晓兔一顿,但也看出情势已变,不是她喊打人家就会跪地求饶的情景,她唯有吞下满腔怒焰,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殷夫人说得如此慎重,我不洗耳恭听怎成?”殷槐笙笑着啪的一声收扇,一副乖顺聆听教诲的模样。
站在他身后的晓兔晓得徐水莲要说什么,小手不自觉紧抓他背心的衣衫,流露出些许的不安。
殷槐笙感受到她的紧张与不安,怔了下,挂在嘴角佣惯的笑容却依旧不变,静待徐水莲说出下文。
“你今年已经二十二岁,是成家的时候了,我的侄女书意正巧也该找个婆家,所以我同她爹娘商量好,就让你们俩成亲,不仅能够亲上加亲,有我这个姑母照应,她爹娘也可以放心。”徐水莲将徐书意轻推向前,让殷槐笙得以清楚看见她美丽娇俏的模样。
殷槐笙好笑的上下打量过徐书意一遍,右手食指与拇指轻巧耍弄着扇子。“听起来殷夫人与徐老爷都决定好了,就不晓得日子看了没?”
“日子已经看好了,你就等着当新郎吧。”徐水莲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朝他背后的白晓兔投以胜利的一瞥。
出身低贱的殷槐笙若想与京城另外三大公子并驾齐驱,唯有娶出身名门的女子才有办法,她给小杂种搭好了通天梯,小杂种岂有不巴住顺势往上爬的道理?
徐书意眨了眨浓密的睫毛,情不自禁被他蛊惑人心的桃花眼所吸引。
眼见大事似乎已底定的晓兔,惊慌地将他的衣衫抓得更紧,干涩的喉头发不出半点声音。
怎么办?阿笙真要娶徐书意吗?
不!不可能的,依她对阿笙的了解,他说什么都不会娶徐书意,她千万不能自己吓自己。
晓兔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
殷槐笙嘻皮笑脸摇头晃脑说:“怎么办呢?我目前并没有当新郎倌的兴致。不!应该说我完全不想娶她。”
“你说什么?你疯了不成!书意可是我哥哥的掌上明珠,我哥哥愿意把女儿许配给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居然说你不想娶?”徐水莲没想到他会拒绝,气得破口大骂。
“等等,姑母,他那表情与语气是在嫌弃我吗?真是笑死人,我没有嫌弃他,肯委屈下嫁,他就要偷笑了,他怎敢说不想娶我?要知道凭我的身家与美貌,可以嫁给京城的其他三位公子,根本就不用屈就于他。”徐书意快气炸了,心高气傲的她怎能接受殷槐笙的拒绝,原有的好感全成了憎恶。
“所以说,既然身分低贱的我配不上高高在上的徐大小姐,就请徐大小姐将这份殊荣赠予门当户对的京城三位公子好了。等等,差点忘了你多算了一个人,明儿个你去问君傲翊与解子焰愿不愿意娶你就成,至于宫家就不用白跑一趟了,因为全京城都知道心有所属的宫熙祺除非脑子坏了,成了傻子,否则他是不会娶你的。”
殷槐笙狠削了徐书意一顿。
晓兔亲耳听阿笙说不娶徐书意,粉嫩的唇瓣开心扬起愉悦的微笑,不再紧绷着娇躯,小手松开了他的衣衫。
身后人儿的小动作全都逃不过殷槐笙敏锐的神经,他眼帘低敛,掩去暗藏其中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