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起头,强烈的阳光逼得人不得不眯起眼,她不耐烦的从皮包里捞出太阳眼镜,刻意忽略那不停的从皮包里发出声响的手机,快步挤进人潮里头,一边对照著街边那被杂乱招牌掩盖的门牌号码,总算找著了那间隐身于商业大楼里的命理中心。
「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我刚才打电话给你,你怎么都没接?」
电梯门才打开,章慈瑜就看见那位微胖的女子单手叉腰,另一手还拿著手机,对著她发出不高兴的质问。
「想也知道你是打来催我的,我人都已经到楼下了,接了也只是浪费电话费而已。」
章慈瑜最不喜欢来这种地方了,可是章慈琇是她的老姐,也是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总是喜欢把每件事说得好像就快到世界末日般的严重,如果她真的不肯来,又不知道要听老姐叨念多久了。
一进门,她就注意到命理中心的沙发有八成上坐了人,连忙问道:「你有没有预约啊?我没办法在这儿耗太久,四点还要赶到分店。」
「对对对,全世界的人都在忙,只有我不忙。」章慈琇又是一阵不开心。「你有没有想过我做的事对我的人生有多重要?」
「好了,我都已经来了,你还没跟我说,你有预约吗?轮到你了没?」章慈瑜赶紧打断她的话,免得她又碎碎念。
「下一个就是我了。」瞪了老妹一眼,章慈琇凑到她的耳边,小声的说:「我告诉你,这位大师可是出了名的神准,听说只要他看个手相,就能知道我到底有没有生子命。我可是查了好久才找到这儿的,你看,等的人那么多,就知道他的名气有多响亮了。」
「拜托,老姐,生小孩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光看你的手相怎么准?搞不好是姐夫的问题啊!」
天晓得那个黄汉城是不是不能生,这可是他的第二次婚姻,第一次婚姻就是因为结婚多年老婆一直没有生儿育女的打算,最后才为了生小孩的事闹到离婚的,娶了章慈琇之后,虽然曾经让她怀孕,可是不幸流产,之后为了生小孩,章慈琇不但辞掉工作专心做人,现在甚至已经呈现走火入魔的状态,整天闲著没事就是求神问卜,净买些补药往家里摆,视生儿育女为唯一任务,也不知道这任务何时才会有完结的一天。
「可是能做的我还是要尽量做啊!我跟你姐夫的年纪都不小了,我已经是高龄产妇,总不能连点努力都不做吧!」
「你所谓的努力,如果是算命的话,也未免太消极了。」
看著等候区那豪华柔软的皮革沙发,章慈瑜可以猜得出来这位大师捞了多少油水,正对著沙发的墙上还贴了一个巨型八卦阵,一旁摆了一个身上满是黑痣的人形模特儿。
「大不了我顺便点个痣,右脸颊靠近耳朵的这颗痣,我早就想弄掉了。」章慈琇对人形模特儿很有兴趣。
「你想点痣,应该去医院吧?现在雷射很方便,你都不担心那位大师随便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在你脸上乱涂吗?」
「这么多人慕名来找他,哪可能有什么问题?!」
章慈琇可一点都不把老妹的话放在心上,现在这位朱大师已经是她心里的神了,听说某位立委的妻子就是来这里给大师看过,隔月就有了身孕,而且还一举得男,简直让她羡慕不已。
「我觉得你想要小孩应该还是要循正常管道进行,你下星期不是要做试管吗?现在跑来看这个,如果他说的是不好,那不就会打击到你的信心?」
「只是听听啊,多点参考的意见,有什么关系?!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现在有什么我就听什么,已经不在乎那些了。」章慈琇当然听出老妹话语里充满了不认同,可是她还有什么办法呢?她不想步上另一个女人的后尘,结婚五年了,到现在她还没为黄家产下后代,每日独自承受公婆的压力,当然,这期间她也曾想过要离婚,可是她不想离了婚之后还要背负生不出小孩的罪名,再说,反正她工作都辞了,正好闲著没事做,如果可以找寻到一个生活目标,那就朝这目标勇往直前也没什么不好。
「我只希望你能多在乎自己一点,而不是为了想证明什么,逼著自己去勉强做这些事,有没有小孩不是重点,两个人在一起能真心相爱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我不帮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那他怎么会爱我呢?」
「那只是你一相情愿的想法,爱不是一个人苦苦追求就有的,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又为你做过什么?你去了多少次医院,拜过大大小小的庙宇,他又参与过几次?」
搞不好姐夫连在床上都没参与过几次咧!如果没有男方的帮忙,女方一古脑的求神问卜又有什么用?章慈瑜心想。
「他会跟我去医院的……」
「他终于要面对他自己的问题了吗?」章慈瑜老早就怀疑问题是出在姐夫身上。
「不见得是他的问题!」章慈琇忍不住要为老公抱屈。
「我不跟你争辩,反正这一切都是你们两个的问题,我只是陪你来听那位大师胡扯的。里头有人出来了,我想下一个就是你,还是快走吧!我今天四点以前一定要赶到分店,别害我迟到了,谈不成生意。」
「你心里就只想著你的工作。」
「我又不打算生小孩,好好工作也是我的人生目标,我们拥有各自的追求方向,这不是很好吗?」
「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我就是后悔太晚觉悟,你看我一晃眼就成了高龄产妇,你别老是仗著自己年轻,有一天你到了我这年纪,想生就没年轻时那么容易了。」
「我不会的,我知道我的人生要的是什么!」
章慈瑜再肯定不过,这辈子她才不会以当个会下蛋的母鸡为荣,她的生命有著更多的可能性等著她去实现,生儿育女这种事,还是交给那些母爱泛滥的人去做就好,她只要开开心心的在工作里找乐子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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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皱起眉头,听著电话里的啜泣声,站在会议室的门口,所有的人都在等著他开会,而电话里的人却依旧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姐,我真的得走了,我等一下叫妈打电话给你。」
「可是妈都不理我。」
「我会再跟妈说,所有的人都在等我开会了。」
「你说了她也不会打的。」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真的要开会了。」
「你跟妈都一样……你们都不管我的死活……」
又来了!齐天翻了个白眼,实在受不了老姐齐媛的哭闹,都已经是快三十七岁的人还装小娃娃模样,他知道打从她离婚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看遍心理医师也不见改善,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照顾,哪可能只关照她那可以改变却老往死胡同里钻的人生呢?!
「你想怎样就怎样好了,你都几岁的人了,难道还要人家管?」
有些负气的挂断电话,齐天快步走进会议室,脸上笼罩著一层寒霜。
坐在正中央那位将白发梳成包头的老太太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流露出不认同。
面对母亲指责的目光,齐天只能视而不见,接过助理递上来的会议流程,埋首于工作之中。
好不容易结束了漫长的会议,他打算步出会议室,坐在主位上的白发女子齐何芳唤住了他。
「我不是早跟你说过别管她了吗?你干嘛还跟她闲扯?」
显然老妈知道他接的那通号称十万火急的电话是老姐打来的,而她竟然连出手相救的意愿都没有,害他还跟老姐扯了半天。
「她毕竟是我的姐姐,而且她也是你的女儿。」齐天莫可奈何的说。
「所以呢?你怪我太狠心、太无情?」齐何芳站起身,虽然站在儿子身边让她看起来娇小无比,但与生俱来的气势却一点也不输他。
「妈,她只是需要人家关心而已,就算姐整天看心理医生也不见得有什么用,如果家人可以多多陪伴……」
「你觉得我们浪费在她身上的时间还不够多吗?」齐何芳怒道:「她自己选的人就要自己承担后果,离婚都六年了,她还走不出阴霾,她想浪费她的一生在那边钻牛角尖,并不表示你我也得随之起舞。」
「姐是受了委屈……」
「都六年了,她还要跟谁过不去?人生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她要虚度光阴,就由她去,但是我不要你浪费时间在她身上,你听清楚了没?」
一提到齐媛,齐何芳只能压抑下想叹气的念头,身为女强人的她不许自己露出半点软弱,就算是她心疼这个女儿,也已经给了齐媛足够的时间抚平伤痛,齐媛不肯争气,她这个做妈的就算成天护著又有什么用,只会让她更不长进而已。
「不谈她了!今天晚上我有事,你替我出席生技公司的餐会。」
「可是你不是已经跟王叔叔说了你会亲自到吗?」齐天提醒著她,前些日子他陪同母亲见过王董事长,她当时还热络的说她一定亲自到。
「你就说我不舒服好了,随便编个理由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反正你交那么多个女朋友,放人家鸽子这种事你应该很习惯了。」
说完,齐何芳走出会议室。
望著母亲那挺直腰杆的精干模样,齐天心里明白什么事都瞒不过老妈,被周刊拍到一次两次或许还能交代得过去,但他被报导的次数明显已经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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