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她被柯有金设计,差点就要淹死在那滚滚洪水之中,幸好在土石流淹没之前顺利逃脱。
只是在皇甫霁领着他们逃离后不久,她便开始感到全身不舒服,发痛发冷的,全身发起高烧,不停的发抖。
可能是因为当时落水后,被奔腾水流夹带的石头给击中,她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有不少伤口,加上落水过久,染上肺炎。
还没回到家之前,她整个人已经高烧不止,陷入昏迷,整整三天不省人事,直到第四天才悠悠转醒,到现在都过了半个月了。
听娘亲说,当时张大夫看到她的惨样时,结结实实的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把柯有金给骂惨了,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将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张大夫又特地交代娘亲,要把她看好,好好卧床休息,注意保暖,不许下床随意走动等等,说什么她内伤过于严重,不可以任意走动,否则她这内伤要是万一没治疗好,会落下病根的。
这可把她娘给急坏了,每天像是在看管犯人一样的盯着她,就怕她不听医嘱,偷偷下床乱跑。
其实她没有这么矜贵啊,她觉得她已经可以起来,适时的做点运动,活动活动筋骨什么的,可是她那娘亲就是太过杞人忧天了,非把她压在床上不可,除非解除生理需求,其他时间她都别想下地走动。
可以说,这半个月她就过上养神猪般的生活。
这时,屋外的庭院里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似乎是又有人来看她了。这些天来看她的客人都被挡在院门外,由零一把守,不给人进入。
她真是没意料到,霁三竟然会把零一借给她守门,不让任何人进入打扰她休养,零一也严格执行他家主子的命令,来一个赶一个,来一对赶一双,要是遇上想硬闯的,他更直接提起人衣领丢出院子,一句话都不啰唆的。
这样也好,她也很讨厌应付那些心口不一的客人。
不过,一般来探望她的客人要是得知无法进入后,大都是把送来的礼品交给零一,然后请他转达意思后便会很识相的离去,怎么外面这人非但没有离去的意思,反而还同零一吵了起来。
怎么回事?
她半撑起身子撩起床幔,对外头的两名丫鬟小红跟小青唤道:“小青、小红,你们进来。”
她毕竟是长大了,娘亲也老了,她也不可能自个儿去洗澡,要擦澡的话可说是大工程,她娘亲趁着她无力反对之际,这两天从牙贩子手里买来这两名丫鬟。
娘亲说,她一个大姑娘家,不能再没有贴身丫鬟伺候,一遇上像生病这种事情,连个可以使唤的人都没有,因此坚持不能再由她一人打理生活大小事,理由冠冕堂皇的让裴子瑜想反对都很难。
“小姐,您有何吩咐?”身形较为清瘦的小青屈膝问道。
“小青,你跟小红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究竟是谁跟零一吵起来,不可以让来人对零一太过分,他可是隔壁的黄公子借给我们的。”
须臾,小青跟小红来回报,是柯夫人来看她,在院门却跟零一吵起来。
裴子瑜皱了下眉头,这柯夫人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她躺在床上这—天半个月,柯府没有一个人上门道歉的,怎么这时候来了?
“小红,你去跟零一说让她进来,这样一直吵也不是办法,届时吵到我娘那里就不好了。”她娘亲那软妹子的性子,届时还不被柯府这凶婆娘给白凶了一顿。
“小青,你帮我把衣裳套上,只着中衣见人不太礼貌。”她掀开被子坐到床沿,指着挂在衣架上的衣裳交代。
小青手脚利落的帮她穿好衣裳,又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这才小心的扶着身体还虚弱、脸色苍白的她来到大厅。
裴子瑜在小青的搀扶下缓缓坐到主位上,一见到柯夫人,也不跟她寒暄客气,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柯夫人,不知道您今日一定要见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连杯茶都没上就直接问她有何贵事,柯夫人顿时感到一阵恼怒,但为了女儿的事情,她所有的不悦只能先咽下。
“子瑜,听说你病了好些天,柯伯母是特地来看你的……”
这柯夫人话还没说完便被小青给打断,“柯夫人,我家小姐是得了肺炎,又严重内伤,还吐了血,鬼门关前走了一大趟才捡回一条命,大夫交代,要小姐卧床休养不可下床,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不要打扰我们小姐休养。”
“你这贱婢,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分吗?”要不是裴府的丫鬟轮不到她教训,她便两巴掌赏过去了。
“柯夫人,我丫鬟所说的话就代表我说的,你有什么事情快说吧,我没那个精神坐在这里陪你寒暄。”
脸上无光的柯夫人扁了扁嘴,吞了下口水,“是这样的,子瑜你知道那一天我们有金也受了重伤……”
“柯夫人意思是要我负责了?”裴子瑜接过小红递上的汤药,眉头不由得皱了下,心下哀叹了声,她娘亲找的这两个丫鬟可真是尽忠职守、听命行事啊,连这时候都不忘给她一杯药而不是茶。
“不、不、不,岂敢让子瑜你负责。”这事是她家有金惹出来的,裴家真要告官,有金可就吃不完兜着走,裴家人不来找他们麻烦就很神佛保佑了,岂敢让裴子瑜负责。
裴子瑜喝了口汤药,“那柯夫人就快把来意说出来吧,你也看到了,我这药都还喝着呢。”
“是这样的,我们有金从那日到现在也是一病不起-这药却怎么也喝不好,大夫说了,她有心病,这心病需要心药医……”
“柯夫人想要我去探望柯有金?!”
“不,不是。”柯夫人连忙摇手。
这也不是,那柯夫人今日“纡尊降贵”的来找她究竟要做什么?
“子瑜啊,你也算是跟我们有财、有金打小认识的,你还差点成了我家媳妇……我们有金心里一直爱慕着你家隔壁那位黄公子,这生病期间心心念念的都是他……我们是想能否请你去跟那位黄公子提提,让他过府去探望探望我们有金……”
柯夫人一鼓作气的将他们不要脸的想法与念头说出,裴子瑜闻言,下巴微掉,一脸错愕的看着柯夫人,这种要求她居然提得出来?!
还有谁差点成他家媳妇-这柯夫人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当然,这个红封我们也不会忘礼数的。”
这柯府的人把她当什么了?专业拉皮条吗,还有红封!
裴子瑜眼尾抽了抽,重重放下手中的汤碗,表情冷厉的盯着柯夫人,“很抱歉,这事我不能帮,柯夫人另请高明吧。”
让霁三过府去看看,到时柯夫的人耍个贱招,来个什么捉奸在床,把霁三推入火坑,那她不愧疚死啊!
“只要你提个话,相信黄公子……”
“小青送客!要是柯夫人不肯走,就请零一进来,请他送送柯夫人。”裴子瑜倏地自椅子上站起,搭着小红的手径自回房,将柯夫人嗥在那里。
“柯夫人,请吧!”小青做出请的手势。
柯夫人气呼呼地看着一点也不买账就转身回屋的裴子瑜,在她身后怒骂了声,“呸!跟你那个娘一个样,都是贱人,还不是怕我们有金抢了黄公子……”
裴子瑜脚步一顿,猛抽口气,对外吼了声,“零一,你家公子的客人走错门了,麻烦你来领她过去!”
没-会儿,她感觉到屋里来去一阵风,转眼间柯夫人已消失在眼前。
裴子瑜冷勾嘴角。嗤,当我裴子瑜是病猫,当我娘是软柿子,可以让你们柯家的人随便污辱的吗?
想把她当枪使,你们自己去当枪靶子吧,恕她不奉陪。
“小姐,黄公子来看你了。”小青疾步自前厅赶回内院,同裴子瑜禀报道。
正歪在床榻上看着小人书的裴子瑜无趣的瞄了她一眼,“我说小青啊,这霁三又不是没有来过我们家,有什么好兴奋的?”
“小姐,以往黄公子都是直接到内院来探望你,这回竟然先跟夫人在大厅聊天谈话,让人觉得很奇怪,你不觉得奇怪吗?”小青问着。
裴子瑜睐了小青一眼,这小青真是个机伶的,才来多久,就已经把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摸了个透,更知道她这主子忌讳什么事。
还好目前看起来是一颗心向着她这主子的,唔,栽培起来,以后定是她的左右手。
不过小青的话的确提醒了裴子瑜,她娘亲怎么又突然找霁三聊天了,她已经严厉警告过娘亲不要打什么歪主意,尤其是撮合她跟霁三这事,娘亲该不会还不死心吧?
落水之后-是霁三抱着她回家的,娘亲该不会认为这样有辱她名节,撮合她跟霁三的心思死灰复燃,要用这次事件要挟霁三对她负责吧?
“小青,你赶紧去偷听我娘跟霁三都谈些什么,然后回来跟我禀告。”想想不行,她赶紧吩咐小青再前去打听。
“小姐,你放心吧,我让小红在那里偷听呢,不急。”小青执起一旁小火炉上的药壶,将熬好的汤药倒进汤碗里道。
听小青这么说-裴子瑜就放心多了,吁了口气后躺回床上休息,“那就好。”
“小姐,你别担心了,喝药吧,我在里头加了梨花蜜,这样药喝起来会爽口些。”小青将汤碗放到一旁早已经备好的冰块上,让刚熬好汤药降温,又舀了口蜂蜜加进去搅拌。
“还要喝啊……”她这脸都要喝成苦瓜脸了。
“张大夫说,这药还得连续喝上一个月呢,小姐的内伤才能完全药到病除。”
裴子瑜坐挺身子接过汤药,抱怨道:“我怀疑这张大夫根本就是借机报复我的。”她从小就认识张大夫,小时候调皮,可没有少整过张大夫的,他现在肯定事在报老鼠冤。
“呵呵,小姐,张大夫可是仁心仁术,怎么会借机整你?你快把药喝了,这样身子才好得快。”
有小青盯着她,想偷偷把药倒掉都不成,裴子瑜只能认命的喝下了。
小青盯着她喝药的同时眼尾扫到了窗外闪过的人影,“咦,小姐,小红领着黄公子来了。”
裴子瑜将汤碗交给小青,“去泡茶过来吧。”
她实在不该让霁三这样直阆她屋子的,可是她发烧昏迷那几天,他也没少代替她娘亲在一旁照看,搞得现在她跟他的关系变得很暧昧不明。
以她二十一世纪现代人的思维,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朋友咩,大家都会互相照应的,
可是他们这些正统古人可就不这么想了。
霁三青天白日抱着她,不管是什么理由,还有接连几天连闯她的闺房探望她,在外人眼中,他们两个就是不清不楚的。
看来一会儿她得提醒提醒他,不能再这样造成他人误会了,否则他们真的会被人硬凑成对。
“小姐,黄公子看您来了。”小红领着员皇甫霁进入里头的小花厅。
这时裴子瑜已经从床上坐到窗棂下的矮榻上,歪着身子,靠着一旁的矮几。
皇甫霁撩开垂下的珠帘,看她已经可以下床,脸上气色也好了不少,心下松了口气,丰神俊朗的脸庞上便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看来你已经恢复得不错了。”
“霁三,有劳你挂心了,当日要不是你机警出现救了我跟柯有金,恐怕今天我跟柯有金就要同一天出殡了。”这么多天了也没好好跟他道谢一番,今日趁着他过来,顺便跟他道谢了。
“看你样子似乎不恼柯有金这样对你?”他在她对面坐下,接过小青送上来的茶。
“我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不生气,不过她会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的,谁让你是她的夫婿人选呢,她认为我在你面前给了她难堪,她要找机会出口怨气。”她笑着调侃。
听她这么调侃,皇甫霁眉头不由得微蹙,冷声申明,“那全是她的一厢情愿,与在下无关。”
“对了,你家今天有客人吧。”就是柯夫人。“你怎么没有回去招待?”
皇甫霁冷哼一声,“什么客人?不请自来谓之贼,我让零一把她送官了。”
这招更狠啊,裴子瑜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不过……你没有去处理报官的事情,跑到我这里来,到时又被人误会,指着我的脸骂我小贱人了,骂我就算了,还连我娘亲一起骂,这我可是无法忍受的。”
裴子瑜意有所指的提点他人言可畏,为了她不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您老以后还是少往我家这里来吧。
聪明的皇甫霁岂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男女有别,他们两个什么关系都不是,她对他更没有别的心思,不想让人误会,造成她的困扰。
而身为皇子的自己,岂会不知道自己的婚姻大是没有作主的权利,对她任何不该有的心思都该藏在心底,才不会害了她,况且他在这里待不久了,实在不该招惹她……
“放心吧,他们不会再有机会指着你的鼻子骂了。”他这话不对,似乎是在暗示什么事情,她歪着头瞅着他,“你……”
“待李先生回来接手书院的事情,在下便要离开了。”他沉思了片刻,决定提前告知她,以免到时走得匆忙,来不及与她道别。
“你要走了?!”她惊呼。
听到他要离开了,她心底竟然莫名地涌上一股不舍的情绪,酸酸的、闷闷的很不好受,这是为什么?
在她还未理出自己这莫名失落情绪之前,皇甫霁便已起身,抱拳回应她方才的问话——“是的,怕届时走得匆忙,来不及跟你告辞,因此特地先跟你说一声。”
她只能愣愣的应了声,“好……”
“那在下先告辞了。”
直到皇甫霁离去久久,裴子瑜依旧坐在位子上失神发呆,怎么也无法从他要离开这句话里回过神。
她这是怎么了?
夜黑风高,寂静的钟灵山上突然灯火通明,将整个山头映照得有如白昼一般。
“抓到了吗?”
“没有,快搜!绝对不能让那几个人活着逃出钟灵山。”
“把所有出口封死,看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钟灵山上像是炸锅了似的,几个领头焦急的怒声下令,非把今晚趁着月初月色幽暗偷潜入山的那四人抓出。
要是没抓到那四人,被他们盗走的东西流了出去,事情就糟了,今晚非让那四人把命留在钟灵山上。
“遇到反抗,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混进来的奸细,一律格杀勿论,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走一个,听到没有?!”
“是!”
钟灵山靠近草药园、警备较为松散的那一边,三名黑衣男子护着一名男子疾步的穿越幽暗的树林。
“主子,您还好吗?”零一拉下脸上的布巾担忧的问着脸色惨白的皇甫霁。
“是我连累你们。”他的脚程是比寻常人快一点,但遇到这种被追捕的情况根本脱不了身,之前所中的赤鸠毒虽然已经完全化解,但失去的武功一时半刻间无法恢复,让他即使想施展轻功逃出困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主子,您千万不能这么说,要不是您警觉,我跟零三两人早掉入端王的陷阱。”零二亦步亦趋,警觉的守卫后方。
皇甫霁猛烈的喘着大气,摆手,“没事,我们快走。”
为了避免被后方追赶的人发现他们的行踪,他们四人几乎是摸黑前进的,只凭借着夜空上的星斗辨识方位前进。
就在他们在漆黑的树林里摸黑前进之时,到前方开路的零三匆匆往回跑,神色焦虑的道:“糟了,主子,前方是瀑布断崖,我们无路可退了。”
他们三人惊愣的互看对方,零一有些难以置信地焦急质问,“零三,你没看错吧?”
零三摇头,他们三人屏神静气仔细聆听,果然听见轰隆隆的瀑布水流声音。
“该死,现在我们又不能往回走。”零二懊恼的猛拍了下脑门,恨不得一掌将自己拍死,要不是他的疏忽,也不会害主子陷入进退维谷的困境。
“零二,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必须先想办法突破重围。”皇甫霁抬头冷眼看了下璀灿星空,沉着下令,“耽搁不得,继续向前。”
一行人来到高耸骇人的瀑布崖边,借着幽微的星光,皇甫霁面容冷漠、双目潜藏精芒朝瀑布下方望去。
他记得裴子瑜曾经同他说过,维持着草药园生命运作的那座湖泊的源头,是位在钟灵山山上一座雄伟的瀑布。
如果他没猜测错误,瀑布的中途点便是草药园旁边的那座湖泊,心下顿时有了决定。
“你们三人听好,这瀑布是本宫唯一可以顺利逃脱的机会,一旦我跳下这瀑布,你们三人即刻施展轻功离开,不许恋战逗留,本宫回去后要看到你们三人在我面前,这是命令。”
这瀑布少说也有三、四十丈的高度,不说瀑布底下可能布满巨石,跳下后遭到撞击,便会一命呜呼,即使瀑布底下是一片深潭,这跳下瀑布冲击力道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不行,主子这太危险了。”零一他们得知皇甫霁的打算后,异口同声地反对。
“你们主子的水性如何你们应该清楚。”皇甫霁冷然的扫了三名心腹一眼,“你们三人必须给本宫平安归来。”
语毕同时,他足下猛力一蹬,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瀑布。
他的动作太快,让零一三人想拉住他都来不及,他们只能惊骇的看着已经淹没在湍急汹
涌瀑布下的皇甫霁,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三人互使了个眼色,兵分三路,消失在黑暗的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