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以为阿观惊吓得看不清两人,抓住蛇转身就要跑走时,哪知道,阿观气定神闲,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的动作,在他们打算溜走时,出声大叫,“齐文、齐止,你们要把我的蛇肉羹端去哪里?”
脖子间一阵阴风吹过,毛骨悚然,他们缓缓转过身,无辜的眼神望向阿观,她的眼睛怎么这么锐利,他们分明用黑布蒙住口鼻了啊……
这下子可好,泄漏身分了,王爷要是知道,恐怕他们和手上的蛇同命运,都要被剥下一层皮。
阿观上前,一把扯掉他们脸上的黑布巾。
她是做啥的?她会画图、会制陶,她对东西的形象,只消一眼就能瞧得清楚。想唬她?门儿都没有。
看着两张扭曲的脸孔,几乎与手上那两条蛇异曲同工,阿观抓起蛇尾巴当鞭子使,一下一下打上他们的胸口,他们这才晓得,王妃……不怕蛇……
“王妃您……”齐文苦了脸,求饶地看住王妃。
是他?在大皇子府里救下自己的男子,赛燕双眼盯住齐文,齐文被她看得发窘,红着脸、低下头。
“对,我不怕蛇,别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是一朝被蛇咬,就学会吞蛇鞭、吃蛇羹、用蛇皮做包包。”
这时候他们哪还有心情听阿观的玩笑话,只觉得头皮发麻,寒气从脚底心一路往上窜起。
“说吧,你们的主子在哪里?”
她气到不想吃饭、不想说话,一进屋里就把门给反锁,除了赛燕谁也不让进,急得几个丫头在外头猛拍门。
“主子,咱们不知道王爷待在庄园里的事,您不能连我和红霓都给气上。”
绿苡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让阿观更跳脚了,如果她们不是齐穆韧的人,那么还能是谁的人,是皇帝、皇帝啊!
说得那么好,安排得那么妙,放她自由,不让她和过去牵扯?
结果呢,派了两个眼线在身旁跟着,难怪那时她累得慌,她们偏要拉自己上街,难怪才逛过那一次,她就遇上晓阳、晓初……一群旧家人。
如果不是齐穆韧和皇帝互通一气,齐穆韧会知道她没死?皇帝会知道她怀孕,还赐下昂贵补胎药?
所有的事全是安排好的,偏偏她傻傻地一住三个月,啥也没发现,难不成他们就专门欺负她这种不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女人?
“主子,别气啊,齐古说的话您又不是没听见,王爷这段日子有多苦,您也明白啊。”晓初拍打着门替王爷说话。
“主子,是晓阳不好,那日王爷过来,同我们说一大篇话,是我先被感动了,还感动得乱七八糟,才会求各位姐姐帮帮王爷的忙。”
晓阳仗着主子疼她,居然把所有的罪全往自己头上揽,这让里头的赛燕更难理解这群女人。
“主子,您生气没关系,可是别气坏身子,您现在可不比平常时,得多顾念着孩子啊。”琉芳说道。
对!顾念完孩子顺便顾念起孩子的爹,怎样,她的亲人全转移阵线,站在齐穆韧那一边了?
也不想想当初是谁跪地求情,把她们从魔鬼手里救回来?不是她,她们现在不晓得能不能在青楼里当上红牌呢?
亲人亲人,喊假的,一碰到强势的、厉害的,一个个全往人家身边蹭。
“主子,我们错了,我们马上搬家,再不理会王爷,行不?”晓阳见风转舵,可惜来不及了,船已经撞上礁岩,沉定啦。
“走开,叛徒!我这辈子都不要看到你们。”
阿观大叫完,坞起耳朵,半句不想再听她们说话,迳自走进内室。
赛燕静静地端了杯温水给她,阿观接手喝下,看见赛燕的欲言又止,迁怒问:“怎么,你想替她们说话?”
她摇头。
“我只是在想,以诚待人真的有用?”
可不,她的真诚全喂给狗吃了,一群狼心狗肺的叛徒,亏她剜心剜肉养着,养到头……养出一个联手夜奔敌营。
阿观躺进床铺里,拉起棉被将自己裹成一圈。
她想揍自己一顿!
因为,说谎的不只有她们,难道这些日子以来,她没有隐约感觉到什么?谁能待她这样?谁会为她专心、为她小心翼翼?如果她愿意自己推理分析一下,恐怕早就知道答案谜底,她啊……何尝不是在欺骗自己?
“你知不知道,对救下自己一命的恩人落井下石,是很不道德的?”
赛燕点头,她同意,是不太道德,可是话憋在胸口,有点难受。
“你“死”后,我远远见过王爷一眼,他憔悴到不成人形。”
“你也想帮他说话?”
“不是,我是想帮自己说话。离开齐宥宾后,我想如果要改邪归正,我必须要做多少好事才能弥补?还是干脆做更多的错事,来掩饰过去曾经犯下的错?
“到底是佛家说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真的,或者是做再多的善事都洗刷不清过去的污点?如果世人都无法原谅我,是不是天地间再无我容身之处?”话说完,赛燕静静看向阿观。
阿观岂会不懂,她说那么一大串,只是在告诉她一个道理:得饶人处且饶人。
赛燕害过叶茹观一命,自己都能轻易原谅,为什么不能原谅一个爱她的男子?
门外的叫嚣停下,不多久,那两扇门让工匠给卸下来。
齐穆韧登堂入室,脸上没有半分羞惭,他走进屋里,与阿观面对面。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阿观没想过,重逢的场景会是这样一团乱,赛燕悄悄离开屋子,然后那两个不良工匠,又把门给装回去。
四目相对,阿观咬紧牙看住他的脸。
该气的、该恨的、该怨该怒、该有一大堆负面情绪,可是此刻……她居然发不出半声埋怨。
她被睡梦中那些不断重复的“对不起”给洗脑了?她被齐古那篇说词给收服了?
不知道,她只是定定看住他的眉眼,看住他瘦得有些离谱的脸庞,原本英挺的身形剩下一副骨架子,他眉间凝着阴郁,嘴角刻着哀愁,不需要太多的解释说词,她便明白他过得不如意。
他在惩罚自己吗?
不需要啊,这时代的男人是天,死去一个叶茹观,他可以再娶进十个、百个叶茹观,他的官做那么大,支持的三皇子也已经登上东宫太子之位,曹夫人死了,孙姨娘、齐穆平在牢里待着,齐穆风在他的安排下成为靖王爷,所有事都照着他的期望走,他再不必顶着罪恶感过日子……
他的生活应该是滋润丰美,做啥把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
齐穆韧凝视她半晌,才开口言道:“我最讨厌对人说不要难过、不要伤心、不要生气。好像说了,就可以不难过、不伤心、不生气,好像那些东西可以被人控制似的。
“可是……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来安慰你,不如,你继续气我、恨我、怨我、诅咒我吧,但不要气恨自己。”
笑话,她干嘛要气自己?罪魁祸首又不是她,难不成是她没罪找罪认、自己找死?
难不成是她爱上小三,却说自己良心不安?难不成是她造成了眼前景况?
见她还是没开口,他又说:“我不敢求你原谅,像我这种该遭天打雷劈的男人,你连看都不必看半眼免得恶心难过。我只求、求你像现在这样,让我在暗地里偷偷的保护你、照顾你。
“我发誓不会出现在你的视线中,不会困扰你的生活,所以请求你,不要剥夺我微小的幸福。”
不要剥夺他微小的幸福?
恶心死了、可怕极了,他以为自己是爱情小说家,他想用这种话唬谁啊,问题是……她被唬住了……
不想看他、不想听他、不想理会他的,可自己那双不听话的眼睛硬是停在他身上,然后,他走了,不留给她半点反应的时间,走得潇洒、走得风流,阿观以为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是自己的专属权利,没想到却被人盗用,偏偏这个盗用者落实得比她更彻底。
他,真是天底下最让人讨厌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