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公夫人最终没抢救回来,璟睿为她办理后事,但因他出征在即,时间紧迫,只能简单行事。
至于韩璟华,身分被揭露,过去仗着家世和璟睿的名声,还能在士子当中博得一席一地,如今他在众人心目中,成了青楼妓子的私生子,哪还有名声地位可言,没有钱、身分又为人所不齿,他只能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
至于姚苏,谋害韩家小姐的性命,总该受点惩罚,所以她也进了天牢,和韩蔷关在一起,就让他们恩爱个够吧,不过前提是,韩蔷已被告知韩璟华的真实身世。
大年夜,皇帝为征伐金人,宴请朝中诸臣,璟睿也去了。
出门前,余敏帮着把他绑成犹如木乃伊,他的伤越重,日后才越有“落荒而逃”的借口。
虽然余敏努力适应古代的阶级制度,但民主社会人权的观念还是会三不五时跳出来主导她的作为。过年本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所以她发完年终奖金后,让大家回去和家人团聚,睿园里只留下离家太远或无家可归的人。
这个晚上余敏亲自下厨,做了两桌菜,和留下来的人吃了顿团圆饭。
她不确定璟睿今晚会不会回来,但知道,再过不久他就必须离开。
他没有瞒她,余敏知道所有的计划,知道开战的前五天不叫打仗,叫作劫掠,而退到汾河后,就要正式开打了。
虽然璟睿和吕襄译把战争说得很容易,他们举了一堆能够胜利的理由,但有件事谁都无法否认,即使他们占地主队优势,即使他们有粮有米有军备,即使那四州幅员广阔,可以分散金人军队,但是金人马背上的功力,是大齐军队拍马也追不上的。
使心眼、耍计谋,大齐略胜一筹,但面对面、硬打硬,大齐占不到便宜。
所以余敏还是很担心呐。
吃过饭,她坐在院子里,又想起往年的大年夜。
那时,满屋子都不是她的正经亲戚,但堂哥堂姊、表弟表妹,大家都对她很有诚意,她很清楚,那是因为哥的关系。
哥现在过得好吗?还会想念她吗?有没有和莫医生结婚了?这次的过年有没有人陪着他?
每逢佳节倍思亲,她想爸爸、想妈妈,也想……亲生爸爸。
她记得,每逢过年,亲爸爸都会提早来看自己,给她一个大红包,在她耳边说:“Emily,你要记得,爸虽然不在你身边,但一样爱你。”
他不是个好丈夫,但他是好爸爸。
自己对哥哥的爱情,她只跟亲爸爸说过。
亲爸爸支持她勇敢追求,她只能苦笑,无法回应。
承认爱上哥哥,继父会痛苦,妈妈会深感罪恶,而哥……一定会对她义无反顾,可是爱上她,是飞蛾扑火啊,她怎么舍得他烧毁羽翼?
闭上眼睛,余敏合掌默祷,但愿在二十一世纪的亲人都幸福愉快。
再张眼,发现下雪了,雪下得很大,才一会儿功夫,下午刚扫净的院子又是一片雪白。
她折下一段梅枝,一面走路、一面写字,写余敏、写韩璟睿,写他们带着淡淡遗憾的爱情。
不知道写了多久,爆炸声响起,她抬头,看见夜空中璀灿的烟火,是皇宫里施放的烟火吗?
爷在宫里,一定看得很清楚。
余敏跑进屋里搬凳子,她打算把凳子摆在院子中央,站上去,认真看一回烟火。
可是她搬出凳子时,笑了,她看着那朝自己走来的男人。
怎么会回来呢?宫里哪会这么早放人,他可是心腹爱将呢,更何况……还有个钰清公主……
“看不到烟火?”璟睿问。
“嗯,个子太矮。”她笑着比比自己的头。
他一把勾住她的腰,倏地一窜,飞上屋顶。
他扶着她,稳稳坐好,问:“看清楚了吗?”
“清楚了。”
坐这么高,离烟火更近、离月亮更近、离新雪更近,也离他……更近。
拉开大氅,他把她包进怀里,像袋鼠妈妈那样,用温暖圈住小宝宝。他的呼吸声在她耳际间,只是增添了一点点的温暖,但她脸红了、气喘了、心跳加快了。
“小鱼。”
“嗯?”
“等打完仗回来,嫁给爷好吗?”
嫁?她想起齐钰清,想起这位公主赤裸裸的敌意,可以嫁吗?不行的吧,在这个君主时代,一切都是皇帝老子说了算。
见她不应,璟睿缓缓吐口气,低声说:“没关系的。”
没关系?什么意思?
余敏没听懂,转头看他,这一转,两人的嘴唇在一瞬间贴上、分离。
顿时,两人都红了耳根子,余敏低下头,慌得不知所措,她轻咬下唇,好不容易才把话挤出来——
“爷说什么没关系?”
“就算分不清楚我是爷还是哥,就算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爷还是哥的影子,都没有关系。”
他喜欢她就好,他疼她就好,她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好。
余敏诧异,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想法?不过,淡淡的甜渗进心底,暖暖的、温温的,让人舍不得不去品味的感觉……
爷不在乎呢,他只想她留下,真有这么喜欢她吗?
“爷……”她感动到不知该怎么说话。
“回答我,嫁给爷,好不好?”他眸中深情盎然,语气宠溺而挚意。
可以嫁吗?不可以吧,前辈子阻碍她和哥的是健康,这辈子阻碍她和爷的是君权,他们是无法顺利的。
“为什么不说话?”璟睿追问。
余敏笑了,低着头,贴在他颈间,手紧紧抱住他的腰。
这个意思是……好?浓浓的眉不由自主翘高。
“因为太幸福了,幸福到不知该说什么好。”余敏轻叹。
“这样就太幸福?要求真少,爷发誓,成亲之后会让小鱼比现在更幸福一百倍。”
“爷,就算小鱼不嫁给爷也没关系,小鱼会一直留在爷身边,照顾爷、陪伴爷、心疼爷。”
要不是因为生命就到了终点,她愿意的,愿意一直当哥的妹妹,陪伴他共赏人生中每个好风景;那么现在,她也愿意一直当爷的小奴婢,陪伴爷度过每个春夏秋冬。
她的答案让他生气了。“为什么不嫁?”
“爷是皇帝眼中的能臣,小鱼不过是个丫头,这样的身分,不配。”
她没提齐钰清,不想当小人,如果早晚有一天他必须面对皇帝的赐婚,她不希望他带着成见。
“配不配我说了算,你只要答应嫁给我。”
穿越一遭,她遇见和哥一样的男人,她发誓待他好,发誓对他尽心尽力,她不愿意他有一丁点的为难,她很清楚,在婚姻上头,他说了,不会算。
不过他的眼睛好亮,他的五官很生动,他诚挚的表情教人怦然心动,无法拒绝啊,但也不愿意对他说谎,怎么办?
于是她转过脸,对着他笑,笑得甜蜜、笑得幸福围绕,她勾住他的肩膀,将自己的唇送上。
很久了,她一直想这么做,想把初吻送给哥,只可惜机会不站在她这边,现在梦想成真……
是爷说的,没关系,不管他是爷还是哥的影子都没关系。
于是先是轻轻一触,再是浅浅吮吻,然而她的吻挑起战火,激得他胸中战鼓咚咚响起,他接手了,捧起她的脸,紧紧地封住她的唇。
月光、烟火、漫天大雪,他们在大年夜里,见证了彼此的心意……
战事照皇帝与璟睿的计划进行着,截至目前为止,已经过了三个月,情况比想象中更顺利些。
不败将军在开战之际“旧伤复发”,一路败退,大齐二十万大军不得不渡河,退至汾河以东,凉州、衮州、湘州、冀州四州落入金人之手。
这是明面上的消息。
而实际上,璟睿领着二十万大军狠狠地刮了层地皮,把四州的百姓与粮食平安送至汾河以东,那些早先时候从四州被调至汾河以东的“卧底官员”,早就备好屋宅迎接这群难民,因此百姓们并没有吃太多苦头。
难民安置好后,官员们便开始造册、分派工作,将皇帝计议多年的大型建设一一建起。
这些建设让汾河以东的州县繁荣了数十年,而当难民回到凉州、衮州、湘州、冀州之后,有了充足经验的官员们也领着旗下百姓,仿效河东建设,在皇帝晚年时大齐国势达到鼎盛。
此为后话。
璟睿忙,吕襄译也没闲下来,他与漕帮帮主合力将金银财宝以及皇上极想要到手的罪证,由汾河南下,一路护送进京。
有了这些好东西在手,文王、礼王、尚王、勤王还能不下台?
琳琅满目的罪证贴在城门上,百姓进进出出,就算不认得字,光听那些读书人的议论,也明白那几位高高在上的王爷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
听明皇上的暗示,吕襄译开始在暗中鼓动。
很快地,士林清流间开始出现一个新话题——先皇封那么多亲王公侯,这些人食君之禄,非但不为朝廷分忧,反倒官商勾结、鱼肉百姓,仗势欺人,把自己当成盘踞一方的土皇帝。
文王、礼王、尚王、勤王如此,京城里的王爷也多败类,别忘记那个还蹲在狱中的靖国公,要不是因为他的愚蠢,害了不败将军,与金人对战大齐会节节败退?
当话题形成风气,“体恤”百姓的好皇帝岂能不理会民意。
因此不管是京城中,还是各地州县都热闹得很,所有的王侯公卿莫不夹着尾巴做人,几个刺头儿眨的贬、降的降。
吏部也顺着皇帝的心意,定下承爵新规:王公贵族的子孙不得参与朝政,但可参加科考,入朝为官。任内三年,经由考核,三年名列甲等者方可袭爵。
此律法公布,清流百姓间一片赞扬声。
正式的战争,直至三月中才开打。
霍秋帼又回到屠虎关镇守,他的重点任务不是打仗,而是防着金人送粮进关,他们得确保进入中原的金兵饿着,不过,这事比起刚开始的五日死守要轻松得多。
璟睿将大军分派给霍秋嘉、霍秋岷、霍秋为、霍秋晋,自己身边只留下两万士兵,这时候的金人已经在四州分散开来。
地大,物却不博,没见到敌人是好事,没见到粮米就糟透了,再精锐的士兵也架不住三天饿。
因此璟睿和舅父们不打光明正大的仗,成天只忙着偷袭,再不,用粮草诱敌,敌人好不容易才抢到米粮,没想到饱餐之后却上吐下泻,一夜之间数千人命丧中原,这种事时有所闻。
照余敏的说法,这叫作打游击战,是璟睿、吕襄译和余敏关起门来,讨论出来的战术。
四月,吕襄译乖乖待在京里参加会试,有人在暗中作保,拿个进士轻而易举,紧接着就是殿试了,成绩很快就公布下来。
御书房里,皇帝盯着站没站相的吕襄译,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可他还是那副嘻皮笑脸的德性,皇帝抓起桌上的卷子往他身上丢过去。
“你好意思啊,考个三甲第八,你让皇后的脸面往哪里放?”
“皇姑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几两重,要不是您吩咐下去,我连进士都考不上。”吕襄译笑嘻嘻地接过卷子,瞄上两眼。
他能考得太好吗?要是考中一甲当了庶起士,日后封侯拜相的机会大增,面子是有了,但……他可是名副其实的外戚啊,官做得太大,皇帝的龙心就越不稳,他何必自讨苦吃?
“你拿这个成绩,难道想到穷乡僻壤当个七品县官?”
“皇姑丈,千万别啊,您就在京城里赏我个小官做做,最好是尸位素餐的那种,您知道,我忙着呐。”
“你忙啥?”
他没回答,却朝皇上点点头,一脸的“你知、我知”。可不是吗?明明就知道他忙着做生意、忙着赚钱,忙着让荷包鼓起来。
想了想,他涎着脸,对皇上说:“要不,您留我在身边当个弄臣?”
弄臣,他还真能想!皇帝莞尔。
唉,明明就是个有能耐的,偏偏心不在朝堂,能联络上漕帮,容易吗?他不过跟襄译透了句话,士林清流就对自己一面倒……真可惜,如果襄译不是外戚就好了。
皇帝对外戚有心结,前朝的覆灭,外戚占了很大的原因,他绝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平王身体好些了吗?”皇帝问。
“好多了。”吕襄译回答,却笑得满脸贼。
这计策是余敏给的,有点不着调,可她说:“我们那里的电视都是这么演的,试一试,无妨吧。”
璟睿心里有多不舒服,旁人不知,身为好友岂能看不出?
韩蔷再差劲,璟睿再怨恨,他是亲爹这件事谁都无法否认,让韩蔷待在牢里,并不会让璟睿解气。
所以当他在余敏面前抱怨自己那个宠妾灭妻的老爹时,她说:“你爹只是受人蒙骗,从小一起长大,他当然更相信青梅竹马的小恋人。对他来说,恐怕你娘才是硬插进来的第三者,更别说苗姨娘生的儿子比你这个嫡子要长进得多。”
接着她就提供了那个从所谓电视上看来的法子。
谁晓得电视是什么鬼?不过那个鬼东西演的法子,还真有效。
于是吕襄译当了一回“导演”。
先是“安排”他父亲坠马,太医进府诊治,他花一万两买通太医——唉,导一出叫好又叫座的戏还真贵。一碗药下去,宠妾灭妻的烂老爹变成植物人。
“植物人”这词儿真好,这下子吕铎看得见、听得到,能呼吸能吃饭,就是不能说、不能动作,成天躺在床上像棵草似的,没人帮他就挪动不了。
太医跟苗氏和吕襄缘兄弟说:“王爷这辈子都不会好了,这样已是最好的状况。”
可久病床前无孝子,植物爹每天都要花大把银子买药,这……着实太坑人。
另一方面,平王府的铺子在吕襄译的推波助澜下,一间间倒了,苗氏气急败坏,可惜不管是儿子或自己都没本事经营,只好把所有的铺子全卖掉。
她认为把银子揽在身边,至少不必再往外赔。
但非常不幸地,银子刚收库,连同过去几年吕襄译帮着府里挣来的银钱,竟然在一夜之间被“盗贼”给偷了?
顿时,他们的生活陷入困境。
满府上下光靠两兄弟的月俸生活可是很艰难,吃饱没问题,但应酬不成,而过去那种奢华日子更甭提了。
这时吕襄宜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户部有个肥缺,要是能拿到那个职位,全家人就不必苦巴巴地过日子。
因此他想办法运用人脉,买通关系,问题是想买关系需要钱,平王府已经变成空壳子,拿什么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