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字眼,让两个一丝不苟的大男人不约而同的挑了下眉。
「不行,我不能让您一个人在家担心受怕,我一定要回去看看,就这样。」不接受电话那头的人劝她别回去,楼寄双挂了电话。
其实很生气,其实很委屈,其实她也有点怕,但这时候她都只能先冷静下来……
抬头,看见办公室里的两个人正看着她,楼寄双试图假装镇定,但眉宇间的慌乱出卖了她。
「诚哥,不好意思,凌哥跟良哥去开会,刚好不在,等下他们回来时,能不能帮我转告一声,我家里临时出了点事,得赶回去处理,所以下午得请假。」她说。
「什么事?严不严重?需不需要陪你回去看看?」怎么说也听到一个报警的字眼,身为男人,提出连番疑问是正常又合理的。
「谢谢,但不用了,只是一些家务事,我能处理。」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她粉饰太平道:「麻烦帮我请假就好了,那我先回去了,bye。」
*
只是一些家务事……
嘴里说得轻巧,但几个登门讨债的凶神恶煞守在门前大吵大闹兼破坏,要不是因为刚好逮着警察驱离过后的空档时间抵达,楼寄双能不能顺利返抵家门都还是个大问题。
也幸好是她先进家门,那帮讨债的前来进行第二波的闹事才没直接波及到她,而再次报警处理后,警察的第二度出面,也帮她争取到冷静的对谈空间,在几个条件交换下,她终于勉强请走这些瘟神。
当然,事情还是得解决,从源头那儿!
所以藉口要清理善后,楼寄双拿着工具与电话,避到屋外找问题的源头——
「舅,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啊……」
面对外甥女语带凌厉的指控,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明显心虚,仿佛没预料到竟会被找到,而电话这头的人似乎也深知对方的伎俩,完全不给他找藉口挂电话的机会——
「你要跟谁借钱是你的自由,别说我们做晚辈的管不着,实际上根本没人管得着,但是!你为什么要写我妈的名字当联络人?」楼寄双既急又怒,完全无法想像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事情发生。
「啊?那个喔……」曹宗耀支支吾吾,勉强道:「因为填资料时,就规定要写一个借款人亲友的联络资料,限定要不同住址,不住在一起的,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咄咄逼人,楼寄双的容忍度已达极限,怒问:「你的朋友不是很多?亲戚也不止我们一家,为什么独独要填我妈的名字?你填一个去世的人,不觉得很过分吗?」
「那时候大姊只是生病,还没去世啊。」曹宗耀辩解道。
这狡辩只让人气到脑中一片空白,激得楼寄双脱口:「填一个癌末病人的资料是有比较光彩吗?」
「你这小孩怎么这样说话啊?」曹宗耀语气转坏,有些恼羞成怒了。「我只是填个资料,还需要跟你们报备,等你们核准吗?」
「是!是不需要!但前提是,还钱!舅舅大人您肯老老实实的还钱!」隐忍多年的情绪一口气的爆发,楼寄双才下管电话那头的人是不是所谓的长辈。
「双双,注意你的态度。」曹宗耀勃然大怒。「你妈是这样教你的?你这是跟舅舅说话的态度吗?」
「妈妈教我做人要脚踏实地,教我要尊敬值得尊敬的人,她也教我做人要有借有还……」
「你这是什么意思?」曹宗耀恼怒的打断她,斥道:「是想指责我这个做舅舅的欠钱不还吗?」
楼寄双暗暗的作了两次深呼吸,她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下来才行……
「那么舅舅还了吗?」以自认为还算冷静的口吻,她直问:「如果还钱了,为什么今天人家会找上门来?」
「那个……唔……只是一时周转不灵、一时周转不灵而已。」曹宗耀辩解道:
「原本不应该这样的,我借的钱是要跟朋友一起投资一块地,按照计划的话,应该可以很快转手,换回的现金还了本金还能赚一手才是……」
「但是你没有。」楼寄双并不想听过程,她只知道结果。
「原先的买主临时变卦,这我也没办法啊。」曹宗耀反倒抱怨了起来。
「那现在呢?舅舅有什么打算?」能保持这样冷静的语气,楼寄双几乎要佩服起自己。
「唔……我会处理,我想办法处理就是了。」曹宗耀含糊其词。
这种话,楼寄双从有记忆起就常常听见他在说了。
所以不要怪她不具任何信心,因为从她有印象开始,她这舅舅讲完这种话之后,没有一次是他自己「想」出办法解决问题,最后还不是都靠外婆或是几个阿姨想法子帮忙善后?
更何况一个真心要解决问题的人,又怎可能躲得不见人影?
自个儿躲得不见人,任由债主找上不知情的她们,这种事,也就她这个舅舅做得出来,要她相信他这样的人?
一句话,办不到!
「如果舅舅真的会处理,能不能先出面说明不干我们的事?」她不让他闪躲,很直接的要求。
「这……」
「我妈她已经去世了。」不给他找藉口的机会,楼寄双一口气说道:「她一个往生者的名字被高利贷的人拿来闹事,屋外头『曹芷静欠债不还』的字样被写得整个楼梯间、整条巷子都是,写剩的油漆全往我家门口泼,先不要说街坊邻居看了会怎么想、我跟奶奶要怎么做人好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妈妈是犯了什么错,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已经找人上门啊?」曹宗耀像是这时才发现严重性。
「何止找上门,三、五个彪形大汉拿着球棒砸门,我奶奶年纪大了,能禁得起几次这样的惊吓?」楼寄双想到就火大。
「应该……应该也没怎样吧?只是做做样子,砸了几下门而已……」
没有问她们祖孙俩如何?
一、句、也、没、有!
闭了闭眼睛,楼寄双打心底生起一股同情之意,她对母亲感到无比的同情。
这么一个吸血虫般啃骨噬血、一出状况却又如此无能兼无情的手足啊……
「我跟他们谈过了。」背书一般,楼寄双不带情绪的说出她的解决之道。「我只讲几个重点,钱不是我们借的,也不是我们用的,我们根本不知道借钱的事,曹芷静这名字是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写成联络人,是联络人,又不是借款人,找我们讨钱,根本就是错误的管道。」
「那他们怎么说?」曹宗耀有些紧张。
「能怎么说?」楼寄双反问。
既然母亲做不到,那就由她来吧!
抱着壮士断腕的心情,楼寄双冷淡道:「不是借款人,人还已经去世了,找我跟奶奶的麻烦也没办法拿到钱,真把事情闹大,上了警局或法院,他们不论从哪一点看都站不住脚,反而更麻烦,还不如找另外的管道追讨回这笔欠款。」
「然后呢?」甥女平铺直述的语气没来由的让曹宗耀感到有些不安。
「在我交给他们外婆家的地址跟电话后,他们觉得我讲的很有道理,就走了。」楼寄双冷淡的说出结果。
电话那头的曹宗耀傻住了。
「你、你、你!你怎么可以把外婆家的地址给他们?那他们找上你外婆怎办?」曹宗耀气急败坏。
楼寄双只觉得心冷。
外婆是人,那么,她跟奶奶,甚至是过世不久的母亲就不是人,就可以任人骚扰、不得安宁的吗?
「我跟他们说了,外婆那边是舅最常待的地方,要找人就要往那边去,就算舅舅真跑路了,不在外婆那边,我会帮忙打听,一有舅的消息也会主动跟他们联络。」
「双双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曹宗耀感到无比的震惊。
「舅舅以为我会跟妈妈一样,为了不想惊动外婆,就自己想办法解决吗?」楼寄双冷冷的问。
「……」曹宗耀被问住了。
「舅,妈妈她已经不在了,我相信你知道这件事。」楼寄双冷冷的提醒,说道:「我虽然长大了,但也才刚高中毕业,更何况我只是个晚辈,所以这种事关好几百万的债务,我是没有能力处理……」
「也不是没办法啊!」曹宗耀急忙打断她,说道:「你妈死的时候,不是有笔保险金下来?只要拿那笔……」
「舅!我要去清油漆了。」心灰意冷,楼寄双直接打断他的美好梦想,道出她的结论:「你赶紧想办法还钱,下次他们再找来,我会直接跟他们报这支手机号码,或是直接跟他们说你躲在哪个朋友家,就这样。」
「双双……双双……」
不管电话那头的人怎么呼唤,楼寄双果决的挂掉电话,而且直接关机。
结束通话,像耗尽了她的气力,她只能颓然的蹲坐在路旁,把脸埋在两膝之间,好似这样就不用面对眼前的这一切……
她不明白。
这世上的人百百千千万万个,为什么独独是她得面对这些?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