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柚罗喝了一口热腾腾的人参鸡汤,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味道……是娘亲手煮的!娘昨天被她气晕了,竞还为了她亲自煮汤,她这一口口都喝得感动又内疚。
稍晚,她也听到爹去了一趟向家,正式提出退婚的要求。
当然她知道,爹不是想成全她,而是为她感到蒙羞,不想让她嫁入向家丢人现眼,幸好向大哥在接受退婚后,并没有取消先前和爹说定的合作,否则辛家要是连扩充酒馆的资金都没了,她就真的万恶不赦了。
但,保住了合作以及喝到娘亲手煮的汤,并不代表爹娘对她的态度软化,他们对她依然很不谅解,不给她好脸色看,不对她嘘寒问暖,还将她软禁在家里提防她私奔,家人间的关系可说是降到冰点,令她每天都难过得落泪。
直到第五天,她忽然像是想通了,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消极的过日子。
「洪嬷嬷早!双儿早!」
这日一打开房门,她就笑着跟守在外头的奶娘、丫鬟打招呼,差点吓坏了她们,接着还拎起裙襬,直往爹娘的院逃跑去。
宋君澜要她回家绝不是希望她每天愁眉苦脸,更不会希望她为了他和爹娘弄僵关系,她必须以更乐观的心态去看待他们之间的事,慢慢的让爹娘了解他的为人,接纳他这个人。
当然,她笑容满面的向爹娘请安,他们除了错愕的瞪着她外,仍然没给她半点好脸色,更甭说原谅了。
她不畏挫败地缠着他们一块用早膳,然后黏着娘到佛堂拜佛,跪坐到她一双腿都麻掉了,午膳后她更陪着爹到书房办公,帮爹倒茶、槌肩,晚膳时,爹娘像是受不了她的缠功似的,竟主动夹菜给她吃了,让她好开心。
戌时了,辛柚罗充实的过了一天,盘算着待会儿要吩咐双儿帮她端盆热水来,她想洗个脸就要准备睡了。
她得睡饱,养足了体力,明天一大早再去跟爹娘请安。
但回到寝房时,赫然乍见堂姊在房里等她,她不禁吃惊了下。「莲恩姊?」
辛莲恩也要就寝了,早换上裙装,纯白的料子衬得她更加清丽脱俗。
她拍了拍床榻,示意堂妹坐过来。「柚罗,我们可以谈谈吗?」
辛柚罗很高兴的点了头。堂姊虽没有像爹娘那样反应激烈,却也没有认同她,因此这阵子无形问,一股压力涌上心头,她对堂姊的态度也变得拘谨,她其实很害怕堂姊跟爹娘一样不原谅她。
幸好此刻堂姊妹俩共坐在一张床榻上,距离也一下子缩短了。
「柚罗,你是真的爱那个男人吗?你确定这不是你一时意乱情迷?」辛莲恩忘不了堂妹返家的那一天,这个活泼、从不识情滋味的女孩儿竟会为一个男人忤逆她的爹娘,说出让他们伤心欲绝的话,真的带给她很大的震撼。
「是真的,我很确定。」辛柚罗抬手覆住自己的胸口,认真道:「因为这里,是这么告诉我的。」接着,她微笑的望向堂姊,「莲恩姊,还记得吗?在出嫁前,我曾向你说过,我跟向大哥之间少了什么,我本来不懂的,现在都懂了,是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爱一个人的话,我的心会为他甜、为他酸溜溜,还会怦怦跳着,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能感受到幸福,但跟他分开,也会很痛苦,会不停想流泪……真的是好惊人,我完全无法克制这种感觉……」
辛莲恩恍了恍神,似乎不认得眼前这位大姑娘了,柚罗真的变了,褪去了热情单纯的孩子性,内心因为爱变得忧愁又坚强。
「说说看吧,你跟他之间的事。」
听到堂姊说想听,辛柚罗高兴的说起她被掳去山寨后的事,包括宋君澜想盖医馆的心愿、他受到二当家背叛受了重伤,两人在杨大叔那儿平静的住了几天、他被官兵追缉,两人也一块躲躲藏藏的那段日子。
「一……是他要我回家的,说我不能让爹娘担心,他还说,只要他一洗清杀人罪名,他就会来迎娶我……相信我,莲恩姊,他真的没有杀人……」见堂姊没回应,她紧张了,一双美眸闪动着坚决道:「莲恩姊,我非嫁他不可。你懂吗?他是无可取代的。莲恩姊,帮帮我好吗?」
她苦苦哀求着,现在只有最疼她的堂姊可以帮她了。
辛莲恩被堂妹眸底强烈的祈求与不安给震住了,不禁好想拉她一把。但,那男人可是个强盗啊,就算是劫富济贫的侠盗,他还是犯了罪,无法光明正大的活在世俗眼光下,要她怎么接受?大伯他们又怎可能把最娇宠的女儿交给那样的男人?
最后,她只能幽幽一叹。「让我想一想。」
在辛柚罗回到家中的同时,从客栈窗台逃走的宋君澜也顺利的躲开了官兵,没浪费半点光阴的做了许多事。
他先是和师父会合,借着师父的人脉很快便找到阿智和其它弟兄们,然后集结众人之力,开始了每晚的巡逻,誓言要捉到那个冒用狐君之名的杀人犯。
然而,假狐君行迹诡谲不明,每每出现时他们总是浑然不觉,自然别说有机会逮到人了。
而在这风声鹤唳的时期,百姓们人人自危,出外不是聘请镖师保护,不然就是干脆不出门,岂料假狐君的魔爪竞伸入百姓府邸里,奸淫睡梦中的闺女,行径非常嚣张狂妄,让宋君澜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要怎么才能逮到那个该死的犯人呢?他不想看到有更多无辜百姓受害了。
这天早上,天还未亮,宋君澜便在宽敞的前院运气练武,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另一方面,他也想借着练武淡忘辛柚罗,现在不是分心想她的时候,他的脑里不能老装满她娇丽的脸蛋、灿亮的笑容,以及他们厮守时那段艰辛又美好的日于。他眼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他们约定好了,他得完成他该做的事才能去见她。
这时候,一个脸颊凹瘦、笑盈盈捋着白胡子的老人朝他走来,在早晨的蒙眬雾气下,看起来颇有几分仙人的模样。
「阿澜,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不是巡逻了一晚都没睡吗?」
「师父,我不困,起来练武强身也好。」宋君澜向来倨傲、我行我素惯了,但一面对他这个恩师,他可是忙不迭点头行礼,恭敬得很。
师父可谓是他的再生父母,自娘亲病逝之后,自暴自弃的他来到山下过着打零工、有一顿没一顿的落魄生活,那时候,他最常做的事就是爬到树上,远远眺望着向家的红色大门,诅咒着住在里头风光的男主人。
后来,在长期挨饿下,他终于体力不支的晕倒在路上,是师父救了他,将他带回自己开设的武馆,给了他一个能温饱和栖身之地。
师父本姓洪,曾当过先皇御前带刀护卫的他,据闻有不少达官贵族想聘他为武师,或央求他收自己的儿子为徒,但师父都拒绝了。师父在年轻时也认识不少江湖人士,懂得一些旁门左道,只是性格刚正不阿的他从不使用,只做好自己的本分。
阿智的武功也是师父教的,他们三人住在武馆时,是他人生少数快乐的日子,感情就像真正的父子兄弟,可惜,他自己把它割舍掉了。
他要报仇,他要成为狐君,他要盖一间让所有穷人都可以免费医病的医馆。
师父知道他的过去、他的心结,总劝他要放下,但他的仇恨岂能那么容易说放就放,所以在理念不合下,他和师父渐行渐远,每年只寄上一封报平安的信,可现在他在走投无路下又来投靠师父,师父也完全包容了他,让他很愧疚。
洪师父看着自个儿的徒儿,眼里充满着智慧之光,慈笑又问:「你很急着捉到那个冒名的假狐君吧?若你真的捉到他了,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宋君澜想都不想的说:「我要去接她。」
「喔,你说过,辛家的女儿嘛……」洪师父又捋了下白胡子道:「然后你要带她到你的山寨,让她当押寨夫人吗?」
他一怔,还没想得那么远。
「你有没有问过辛姑娘,她希望你当强盗,继续过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吗?」
洪师父又继续问,令宋君澜黯下眼眸,像是想起了什么。
三当家胡宾会背叛他,就是为了给心爱的女人一个安定的生活,难道连他也要为了辛柚罗抛弃他贯彻多年的理念吗?
看出他挣扎的心思,洪师父拍了拍他的肩说:「阿澜,你用你的侠义在帮助百姓,但你的侠义带着对你爹和你弟弟的恨,这真的是侠义吗?何况,帮助百姓的方式多得很,不需要非得用这种自我毁灭、愤世嫉俗的手段,你明明早有了比仇恨还重要的人要守护不是吗?」
这番话蓦地点醒了宋君澜,他的黑瞳灼灼发亮。是啊,柚罗比他那个狼心狗肺的爹还重要,为什么他还要花心思恨着那个人,而不是用心照顾所爱之人?
他口口声声说要娶她为妻,可他却没有真正思考过自己要拿什么来养她,抢来的钱吗?她爹娘又岂会容许一个没有一技之长,只靠着强取他人财物生存的强盗娶他们的女儿?
只要他当狐君的一天,他就无法摆脱世俗的评论以及官兵的追捕,他能带给她的究竟是个怎样的未来?
他曾对自己许诺,无论发生多少阻碍都不会轻易放开她的手,会全心全意的爱她,那么,他的爱就只有这点能耐,不能让狐君这个阻碍消失吗?
只是,不当狐君的他能做些什么事?他想为穷人盖的医馆,又该怎么完成?
宋君澜认真想着,头一次为了一个女人放下心里的尖锐仇恨和愤世嫉俗,正面的去思考未来,专心的程度连师父离开了都没发现。
就在众人对假狐君一筹莫展的隔天,总算有捷报传来了,洪师父认为官府肯定比他们通晓犯人的事,因此早在几日前就找了高手卧底在县衙里,那个人果然带出了个情报--冒充狐君的犯人下巴有颗豆大的痣!
这消息令宋君澜怀疑假狐君就是秦慕,一来他有颗令人印象深刻的痣,二来,秦慕早就一直想取代他成为狐君,现在抓辛柚罗换赎金的机会没了,改为冒用他狐君之名作奸犯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秦慕若真的是假狐君,那么罪孽可比叛变之罪还要重,偏偏曹县令却因为与他的私仇,罔顾人命的掩盖这情报,仍执意抓他背黑锅,这让他觉得自己非得更快逮到秦慕,阻止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杀戮才行。
而要捉秦慕就简单了多,因为他有个致命的弱点--好色。
洪师父找了些人潜入各大花楼妓院,很快便查到他窝在其中一家花楼里,每天还阔气的撒了大把银子讨好花魁,据花魁表示,秦慕曾在酒后得意扬扬的说自己是狐君,杀过多少人、有多么威风之类的。
为此,他们更能确定秦慕就是真正的犯人,现在只缺证据,于是,宋君澜又花了几天时间策划引秦慕入瓮。
今天,总算是时候了。
「大哥,诱饵准备好了。」阿智前来禀报。
「很好,拿酒来!」宋君澜命令道,接过酒瓶,亲自替所有弟兄倒杯酒小酌一杯,这是预祝胜利之酒。喝完后,他抹抹唇角,眸底燃烧着誓在必得的火焰。「兄弟们,上!」
大伙儿齐声呼喊,摩拳擦掌着,终于等到了反攻的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