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厉的声音骤起。
「啊!大堂哥。」被抓包了。
万福干笑着把赵天朔推开,故作端庄的抚抚云鬓,细步碎碎的朝脸愠色的万国走去。
「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你还要不要嫁人?!」二叔二婶不在,他得看好向来乖巧的小堂妹。
「皇上已经将她指给我了,不用担心嫁不嫁人的问题。」看到心尖上的人儿走向别的男人,即使对方是她的亲堂兄,赵天朔还是吃味不已,一脸难看的想把人拉回身边。
「在尚未成亲前前,她还是我万家的姑娘,请世子爷自重。」万家的男儿可以婚前浪荡,留下风流之名,但万家的女儿名节上不能留下污点,她要风风光光嫁入王府,而非窝窝囊囊地受人耻笑。
两兄妹都说类似的话,把一心要娶心上人的景王世子气得不轻,他老大不高兴,面沉如墨。「我们一定会成亲,绝无意外,通知万家备嫁,你们的姑娘本世子娶定了!」
除了万福,他对其他人都没有好脸色,说话也很不客气,又冷又硬。
「我们还要准备嫁妆,怕要世子爷再等等,况且二叔二婶没想过这么早嫁女儿。」欢堂妹还未出阁,喜事又来。
一提到准泰山、泰水,赵天朔的语气略有和缓,「我给出的时日够你们备妥嫁妆,若有不足我来补。」
「不用,我们万家还有金银给姑娘,多谢世子爷的好心,不过……」万国话语一顿,似是难以启齿。
「不过什么?」
「你能不能约束你们府里的姨奶奶,她们老是妄想妹妹的赏赐,我还瞧见一名珠光宝气的妇人抱走妹妹的云锦,我上前索讨她居然不还,说妹妹的就是她的,她拿一些是给妹妹面子,反而怪罪妹妹不懂事,不知孝敬。」他一个大男人能跟妇道人家抢吗?只能眼睁睁地看人扬长而去。
闻言,赵天朔立即黑了睑。「看来这些女人是日子过得太好,忘了府里的规矩,舅兄放心,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什么舅兄,会不会喊早了?万国脸上微红,心里犯着嘀咕,被年岁相当的世子爷喊舅兄,感觉十分玄妙。
前脚刚忙完大女儿的婚事,后脚就要筹备二女儿的好事,从没这么忙碌过的宋锦娘觉得自己像个陀螺,整天转来转去,没一刻停止,转得人都瘦了一大圈,走路也轻飘飘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二女儿才走了一趟京城,天大的福气就砸了下来,居然由皇上赐婚为景王世子的正妃。
他们这些人见过最大的官是七品县官,了不起六品知州,再高的官儿哪见得着,那是跟天一样的人物。
谁知丢来个军功赫赫的超品世子爷,吓都把人吓得魂飞魄散了,景王是什么人呀!可是皇上的亲兄弟,景王府的世子更是捅破天的人上人,万家虽是富甲一方,但在这些贵人眼中不过是小户人家,他们岂能不戒慎恐惧?
宋锦娘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二女儿觅得良缘,不用担心那古怪的性子嫁不出去,冤大头……呃!世子爷不嫌弃,她也笑笑地嫁女儿。
忧心的是女儿嫁的是真正的高门大户,人家的媳妇最难当,女儿一无势,二无权,就只有一把银子,人家仗着权势欺负她该如何是好?当娘家的势弱,根本帮不上忙,她实在担心一个商家小女儿无法做好皇家媳妇,让人瞧不起,一辈子抬不起头见人。
人活百岁足,忧儿九十九,女人的一生都为儿女而活。
「娘,你就把心放宽,不要把眉头皱成一条线,女儿是天生带福的福星,走到哪里都有福气,只有我欺人,没有人负我,你这是在担什么心,是怕我一个没留神,把女婿打残了吗?」嫁人的没愁嫁,倒是送嫁的愁眉苦脸。
「呿!又在说什么胡话,都要嫁人了还管不住嘴巴,娘怎么放心让你嫁到别人家,要是人家捉你这把柄欺负你……唉,娘都要愁死了。」宋锦娘越想越不安,心里七上八下的。
早知道就早点招个上门女婿,省得整日愁白了发,担心着女儿何时会被扫地出门,连个苦都说不得。
万福不由得噗哧一笑。「娘呀!你也想得太多了,我这是皇上赐婚,谁再不待见我也不好招惹我,我是明惠县主,是能进宫告御状的,何况上两层的婆婆都没了,府里就一位侧妃和几位老姨娘,你说是我该让着她们,还是她们该避着我走?」
「噢!是这样吗?」宋锦娘只知世子的爹娘早逝,倒没想过府里的主子以妾室居多,她女儿一嫁进去是妥妥当当的正妃。
「是啊,所以娘别再杞人忧天了,什么事都往坏的想,全京城有几个世袭王爷,我又是皇上最看重的景王世子的世子妃,除了皇上皇后和几位王爷,京城我也是横着走的。」把景王世子名号往前一推,十之八九逃之夭夭,唯一不跑的人是吓到腿软,走不了。
在万福被赐婚景王世子,事传到景平县时,地方上一阵轰然,不敢相信,尤其是一向低调的万家为之傻眼,以为弄错了,前几代人还是泥腿子的他们,怎么高攀得上皇家?
但万国特意回来进述一遍,大伙儿才愕然的信了,杀鸡宰羊的上香祖先,不张狂的祭拜一番。
相较其他人的嫉妒心态,万家二老倒是真的高兴,县主府一改建好便跟着万家二房人上京,沾沾孙女的福气。
景王府将婚期定在九月初九,九九登高赏菊之日,客人要来就来,不来也不强求,景王祖孙都很随兴,席开百桌随人吃,达官贵人、贩夫走卒都能来,不收礼,只收心意。
万家人为万福的嫁妆整整准备了八个月,运了一船走水路,目前都放在县主府的大院,等明日过门前先走嫁妆,王府侍卫分三班轮流看守,景平县百姓特意来京扛嫁妆。
与有荣焉的事怎能不参与,还能看到很多大官儿呢!
万欢原本也要来的,但是临出前发现怀了身孕,她娘和婆婆怕冲撞到,便没让她来。「不过我听说你把太后气瘫了是怎么回事,到如今还躺着下不了床?」连太后她也敢得罪,不知这胆子是横着长还是竖着长。
宋锦娘刚被女儿安抚好的心又提起来,没法不操心。
当娘的都是老婆子的命,难得偷闲。
「哪是气瘫,是乐过头了,女儿运气好在弥陀寺的后山摘到一朵千年血灵芝,太后一见就乐了,然后乐极生悲,眼白一上吊就瘫了。」睁眼说瞎话是万福的长项。
老妖婆真有蜥蜴断尾求生的生命力,人都瘫了一年还不死,嘴角流涎的大骂皇上不孝,左手麻痹右手还能动,捞起茶杯、瓷碗照样砸人。
「千年血灵芝你也遇得到?」宋锦娘惊讶咋舌。
「我有福嘛!」万福扬起白玉下颚,得瑟的神态像极小时候的爱摆显,令人好不莞尔。
她不管几岁都一副讨喜的笑模样,从没见过她为什么事发愁,双眸明澈,闪着玉华光泽。
「是,娘的小福星,娘真舍不得……」看着二女儿灵秀的小脸蛋,宋锦娘再也忍不住地哭了,随即抽出手绢轻轻拭泪。
「娘,那我不嫁了,陪着你。」嫁人有什么好,见不到自己的爹娘和弟弟,还得中规中矩的当人媳妇。
宋锦娘失笑的轻抚着女儿的发丝,内心酸楚。「又说傻话了,娘这一生就是有你们这几个孩子才欢喜常乐,有个可担心的人心是满的,为了你们,娘什么都甘愿……」
这就是慈母心吗?万福有些明白了,她伸手抱住娘亲。「娘,你今晚陪我睡,我还是绑着羊角髻的小姑娘。」
「好,我的小姑娘,就让你撒撒娇,过了今日你就是皇家儿媳了……」二女儿的娇态又惹出宋锦娘的眼泪,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四个孩子当中,她不否认最宠的就是这个聪明过人的二女儿。
「娘,我们也想陪着姊姊,我们一起睡。」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门口探来探去,吐舌扮鬼脸的引人注意。
「呿!都几岁了还不知羞,夫子没教过男女七岁不同席吗?」这书都读到牛背上,被牛背走了。
两人异口同声应道:「忘了。」
「忘了就再背,《礼记》全本再抄一百遍,应该就能记得牢了。」万福堆起带着恶意的笑,于始扳着手指数着《礼记》有几篇。
「不要呀!姊,我们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万民马上求饶,六姊太狠了,大喜日子居然罚他们抄写。
「姊,真的不敢了,我们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一定考个状元光宗耀祖。」万泰也捏着耳朵讨好,打小被姊姊捏多了。
「这句『不敢了』你们说了几年,我看你们还真敢,罚抄书罚到成精了。」万福一手捏着他们一只耳朵,用力一拧。
「啊——痛,娘快救命,姊姊要杀人了!」万民痛得都缩起肩头,姊姊好不容易要嫁岀去,性子还是一样的凶悍。
「痛呀!姊,我以后不会再说你没人要……」万泰的小脸都皱在一起了,可怜的姊夫,每天要面对生性凶残的悍妻。
「好了,别吵了,吵得我头疼,本来难过少了个女儿,这会儿倒希望清静点,一个个来讨债的。」一脸无奈的宋锦娘点着儿女的脑门,好笑又好气,两行泪顺流而下。
「娘——」三道声音一喊。
「没事,没事,只是伤感,欢儿出嫁后,娘就不时的悲秋伤春。」儿女是母亲的心头肉,硬生生割下怎能不痛。
等万福再来时已是隔日,她是被痛醒的,喜娘手拉着一条红线为她挽面,她天生丽质,肤色光滑,绒细毛不多,因此拔起来并不痛,就是微刺,啉!啉!咻地白粉乱飞。
昨晚她和母亲说了一晚上的话,她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只知今天过后她不再是万家六姑娘了。
「新娘子上妆了——」
一阵涂涂抹抹,画眉点唇,妆扮得宛如出尘仙子的新嫁娘盖上红头巾,静静等待吉时到来。
噼哩啪啦,噼哩啪啦,鞭炮响了。
迎亲的队伍来了。
「娘家兄弟背新娘,背——」
隔房堂兄万国正要上前,两个半大不小的身影穿得很喜气,钻到最前头要背新娘。
「姊姊,我们背你。」
对嫁不嫁人没什么感触的万福,一听到两个弟弟这么说,倏地眼眶一红,鼻头发酸,原来她也会舍不得,原来万家也有她割舍不下的人。
「胡闹什么,你们力气小,哪背得动,万一摔着了姊姊可不好。」万家大伯万诚喝斥爱闹的两个侄子。
「让他们背。」背光的高大身形走了进来。
「姊夫——」果然上道。
「背不动我再接手。」赵天朔心想小福也会希望亲弟弟送她出阁。
「成。」变声嗓音一起粗喊。
万泰、万民面对面,手臂搭手臂搭起人轿,让姊姊坐在上头,两人横着走向大门。
走到花轿前时,两人都出了一身汗,喘得像头牛似的,但是脸上都堆着笑意,可是笑着笑着,就忍不住哭了。
「姊,你嫁都嫁了,不要坐回头轿。」
「姊,我会想你的,不过你别常回来。」
两个人揉揉发酸的手臂,轻轻甩着。
「臭小子,等我回门再教训你们。」这两个家伙开口真没好话,他们想让她嫁还是不让嫁,把她都惹哭了。
「嘻!我们要回景平县了。」
「哈!你揍不到,我跑得快。」
两人一说完就要往回跑,赵天朔一手一个拎住他们的后领。「你们的姊姊追不到,我帮她追,还有……红包。」
十几个饱饱的荷包往怀里塞,收到红包的两兄弟笑得嘴都阖不拢,边跑边回头大喊「谢谢姊夫」。
赵天朔满意的咧嘴大笑。
随后是景王府的迎亲仪队,在长长的十里红妆后,千人的迎亲礼也相当壮观,在数十年后百姓们仍津津乐道,说他们真是「郎貌女财」的天作之合,世子俊美,世子妃有钱,夫妻俩同心永结,共偕白首。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礼成。」
一声礼成,大红蟒袍的赵天朔一条红绸拉着新娘子走向喜房,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与她鸳鸯共枕,才刚走到门口他就将人拦腰抱起,快步走向铺着红被褥的喜床,两眼冒绿。
「哎哟!世子爷,还没掀盖头、喝交杯酒呢,你别急呀!小心吓着了新娘子……」喜娘惊呼。
「滚——」人生四大乐事之一,洞房花烛夜,他来了。
「世子爷……」真是太胡来了,没规矩。
「再不走,是想要我把你扔出去……」吗?
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轻覆上赵天朔的肩头,暴戾的老虎立即变成温驯小猫,笑得双眸生辉。
「给红包。」
「好。」
他把身上的红包都丢给喜娘,把喜媳乐得找不到北。
「朔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表现得这么像个急色鬼,你会吓到我的。」哪有把喜媳赶走的,传出去可要让人笑话。
「不行,美色当前,安能不醉人?」一想到她已是他的妻,他浑身飘飘然,宛若醉酒。「说到醉人,我陪嫁中有一万坛子的酒,你拿出一些让人一饮,一会儿全都醉倒了。」醉了就没人发现新郎在不在。
「听见世子妃的话了没有?」赵天朔直接将人扑倒,压上床褥。
「是。」一道回应中气十足,正是守在外头的温长开,他的心里也欢喜得很,前主子地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你呀!猴急个什么劲……」啊!她的嫁衣……怎么被撕成两半了?
「急着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