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痛痛……」
「为什么不要?为什么……妳要跟娘一样吗?要吗?乖……让娘帮妳。」
「啊——娘……痛……不、不要……救我,爹救我……」
「嘘,安静点,乖乖的……一会儿就没事了、没事了……」
「救我……爹,好暗……我怕!很痛,救我……爹……」
鲁清墨从石床上惊醒,四周仍是伸手不见五指,她脸上旧的泪痕未干,一双大眼又盈满水珠,饱满的泪不断往下落。
爬坐起身,她吓得往身后的墙壁靠,当背部靠到冰冷的墙,她一惊,像是想起什么,抬起手不断捶身后身侧的石壁。
「爹,救我……救我……爹……」她哭喊着,完全感受不到捶墙的力道有多大,也不知道握成拳的手血迹斑斑。
因为手让铁链缚住,她一敲打随即传来铮铮的声响,伴随惊惶的哭泣在黑暗的空间回荡。
手没感觉,但鼻子灵敏的闻到血腥味,鲁清墨连忙将双手抵在胸口,惊慌的呼叫,「爹,好多血!我要死了……爹,救我……我要死了……」
她像是醒了,又像是还在梦中,等哭到没力又躺回床上,直到恶梦再次惊醒她,不间断、重复一样的动作跟哭喊。
一片黑暗的地穴满是湿气和潮味,寻常人待上一刻钟就已经受不了,何况是一名女子,她哪禁得起地气侵袭,三日三夜可是相当漫长的时间。
对,怕到……撑不了多久,怕到她宁愿一了百了……
思及湛清尧所言,欧阳不弃立即点上油灯、加快脚步,终于来到地窖的内室。
他双目迅速横扫四周,幽暗的空间有桌有椅,还有一张铺上生菇稻草的石床,倾倒的水壶干裂了,没有一滴水。
蓦地,石床上的一道暗影拉住他视线,他惶然又不安地走上前,将油灯举高,入目的身影令他惊骇万分,痛得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了?
双手缚于墙,铁链绕过身,鲁清墨平躺在石床上,虽睁着眼,但脸色极为苍白,衣襟衣袖都是干掉的血痕。
她受伤了吗?还活着吗?
欧阳不弃颤抖着手再走近些,才发现她的双手都是血迹,有新的伤口、旧的伤疤,一双玉手无一处完好,庆幸……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
他开口,声音很轻,像是飘着,「墨儿……」他怕惊扰到她,她的视线似乎没有焦距,甚至像没发现已经有人找来。
许久,她传出沙哑破碎的声音,「……爹,救我……清墨要死了……好多血……好多……」
她这个样子,他不敢碰她,怕一碰她就碎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为她心疼,一滴泪不受控制的滑下。
「墨儿,我是不弃。」他试图唤醒她的意识。
「不弃、不弃……」她喃喃念着,随即笑了,那笑像是用尽全身气力让嘴角有一点上勾的弧度,「不弃吗?是那个不离不弃吗?」
「对,不离不弃。」欧阳不弃动手轻解她身上的链子,遇到锁,他一使内力巧劲就让锁化成粉了,这样的功力,他从没在外人面前展现。
「不弃啊……啊——娘要来接我了!娘……不弃……啊——我胸口好痛,好多血……我要死了……救我……」
一惊,欧阳不弃再也顾不得男女有别,连忙察看她的胸口。没有,没有任何伤口,仅有一道旧伤疤。
一道约有一个手掌长的刀伤。
这样的疤……她到底有什么样的过去?
「墨儿,妳不知道吧?当初妳捡拾木柴叶子想烧烤我的时候,我早醒了,就想看看妳想做什么,不过后来剑真是不小心划到妳了。」他边拆链子,边说起往事,声音低沉平稳得像在说故事。
鲁轻墨安静下来,睁着空洞的眼看他。
「妳在妓院的时候不是对我下药吗?我后来不是掳走妳了?妳不知道的是,当时为了妳我可是破了例,让君子剑第一次见血,我砍了摸妳那个人的手腕,不,算第二次,因为我在树林不小心划了妳一口子。」拆完链子,欧阳不弃却不急着带她走,只是缓缓说着两人过往的事。
片刻,她终于有响应,「冷泉很冷。」
「妳真会记仇,怎么清墨妹子不记得当初是怎么整不弃哥哥的了?妳冷我还渡气给妳,我热妳却尽往我身上蹭。」
「你晚上偷袭我。」
看她的眼盯着他,欧阳不弃才松了一口气,她眼里终于有他。
「结果妳睡得可好,一觉到天明,可知我在外吹了一夜冷风。」
闻言,她缓慢且吃力的抬起双手,「不弃……不弃……真的是你吧?」
让她的手臂搭上他的脖子,他弯腰看着她,「是我,抱歉我来迟了,累妳受罪了。」
她伤得好重,除了身体还有心,他方才真的怕,怕她会回不来,怕她只剩一个叫鲁清墨的空壳。
「……真的是你……」是他吗?那场恶梦已经结束了吗?
「我抱妳出去,妳得抱紧我,知道吗?」他细心而怕弄疼她似的小心搀扶,而后脚又离地。
鲁清墨被横抱而起,熟悉的气息钻入鼻中,是安心的感觉。「欧阳不弃,不弃不弃,让你叫这名字真好。」
「嗯,墨儿妳……疼吗?」他鼻头酸涩声哑地上不住为她心疼。
「不疼,我不疼,你别穷担心,我可是江湖有名的辣手毒仙,这点小伤算什么。」她想笑着对他说,可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溢出。
「墨儿……」他心痛地抱着她,想紧紧拥住却又担心弄伤她。
「真好,是不?我还能见你一面,你说,该不该开开心心……」呃!怎么有雨,地底三尺还会下雨?
一滴、两滴、三滴……落在鲁清墨面颊,微微发刺,她听到细微的哽咽声,明白脸上的雨滴不是雨,而是他的泪。
「我不会让妳有事的,相信我。」小心翼翼地抱着她,欧阳不弃循着仅容一人通行的秘道往外走。
「我知道。」她扬起唇,笑得好凄迷。「你知道吗?我作了一个梦,梦见我穿上嫁裳坐着花轿,摇摇晃晃地抬进你家大门,你笑得好不得意。」
她骗他的,其实这几天她只重复作一个恶梦……
「能娶妳为妻,怎能不得意万分呢!等妳伤好了,我们立即成亲。」他不会再放她一人落单,定会时时刻刻守着。
「我刚是说作梦,我有说要嫁给你吗?」
「妳不嫁我嫁谁?西晁将军吗?」若不是此时不合宜,他真想狠狠敲她一记,威胁她只能嫁给他。
「四哥?」他终于找来了吗?
「西晁将军是妳哥哥?亲兄妹?」那么墨儿是王爷的千金?看来她的过去真不简单。
「怎么,他没跟你说?」她还以为照四哥的急性子,肯定都说了。
为清墨着想?哼,他一想就觉得那家伙是故意的,是故意要他吃味!
「没,什么都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他是妳的旧情人。」
闻言,鲁清墨发笑,不料一口黑血由她嘴角流出。「那你是在为我有……旧情人这事吃味吗?」
秘道中十分阴暗,快到出口的欧阳不弃没发觉她面色越来越惨白,只想快点带她到外头,好立刻为她医治手上的伤。
「哼,不管是旧情人还是哥哥,都比不过我,我早把妳定下来了。」
「不弃……」
「所以,妳别想逃了,不管妳是谁,是什么身分,都得等着当我欧阳家的新嫁娘。」
鲁清墨双手虽无力,仍勉强举起一手,轻柔地抹去他眼角泪珠。
「那玉佩要还我喔……」
「好。」
*
「想当新嫁娘,也要看她有没有命留下!」
飞瀑之下,长须飘动,一道瘦削白影沐于月光中,寒意森森地卷起衣带。
「师父——」
月儿弯弯,上挂树梢,扬洒而下的柔光照向地面人影,也照出人心丑恶。
「你还记得我是你师父呀!」沈剑池抚着须,目光如炬地看向他最引以为傲的爱徒。
「西晁将军呢?」湛渭尧不是该守在地窖门口?难不成……欧阳不弃沉下脸。难不成湛清尧有危险?
沈剑池张狂的笑,「师父没那么笨,虽然不知道你怎会认识他,但我万不会跟朝廷里的人作对,只是让他吸点迷香,让人送到客房休息了。」
「师父若知朝廷里的人惹不起,那就先让让路。」他还尊称他一声师父是不想浪费救怀中人的时间,「我怀里这个可是九王爷的千金、西晁将军的亲妹。」
先是一征,沈剑池随即又冷笑,「让路?师父可没这么好骗,听说九王爷的千金早死了……就算真的是好了,在不知其身分之下我为民除害,先是不知者无罪,算起来我杀了辣手毒仙还是有功呢。」
哼,这丫头害得他好惨,他怎会轻易饶过她。
原以为她已受制于他,无力再反抗,迟早会乖乖交出解药,另一边欧阳不弃也能赶快跟何语盈成亲。
没想到,欧阳不弃根本不照计划走,而他也开始发现鲁清墨在他身上下的暗夜回香有异。
除了戒男色之外,每到午时日头最烈时分,他体内就会像有一股大火在烧灼,五脏六腑热得快爆开,水喝越多越热,热到他将胸口抓出一条又一条的血痕,几乎要剖肚掏腹。
这症状吓得他连忙去地窖找她要解药,却没想到这平常刁钻的丫头,不过是在地窖待一晚,整个人就像疯了似的,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就算了,不管问什么都不知道,一副梦没醒的样子。
即使他搜遍她全身和客房仍一无所获,让他日日承受烈焰焚身之苦,想杀她又怕求解药的最后一丝希望没了。
现在想想,也所幸他没杀了鲁清墨,有了她,就算欧阳不弃宣布婚讯地无所谓,他可以此要挟徒弟娶何语盈,况且他身上的毒也未解,怎么说,鲁清墨都还有作用。
「你做得还不够吗?你知道你伤她有多深吗?」他现在连一句「师父」都不愿意给沈剑池了。
「那又如何?徒儿受妖女所惑,为师当为你除惑。」沈剑池说得正气凛然,不见愧色。
欧阳不弃手心握紧,声沉如钟。「你身为武林之首却心如豺狼,你所谓正道为何?!」
难怪墨儿总对所谓的武林侠士极其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