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又”不能早点回家吗?”接到凯恩发来的内部讯息,芳菲再也不愿“逆来顺受”,直奔他的办公室理论。
今天是周末,几乎所有的人都提前将工作告个段落,因此,事务所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
凯恩将钢笔插回笔座,再看了看手中文件,合起来,放在一边等归档,才好整以暇地抬起头来。“不行。”
“你说过,这是助理之间的支援行动。但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其他助理来支援?”
“因为这是两人一组的支援流程,而你刚好……”
“跟安芮分到同一组。”她翻个白眼,替他说出那个烂理由。
“总之,这几份文件今晚都要处理好,还有,这有件内线交易案,你念商管的,等会儿帮我看看有没有漏洞。”
看来这次也是推不掉了!芳菲在他对面坐下,幸好她有先见之明,请恩尼晚一点到她家聊天吃消夜。
凯恩最近的占有欲之强烈,别说是当事人恩尼了,就连她这个旁观者也深感透不过气,要见面谈点“姊妹淘心事”,都得偷偷约。
幸好她早就安排妥当啦!“我的肚子饿了,没吃饭,不开工。”
“我也饿了,叫外卖吧。”
“你要吃什么?”她打开“外卖菜单”的电子档案。
有时候,事务所会突然忙到没人有空出外觅食,这档案里有最新资讯,也分类整理过了,另备有事务所人员的食后评鉴,很有参考价值。
至少,要是有人推荐错误,大家都知道该去追杀哪个家伙。
“由你决定。”点菜大权旁落到她身上。
除了奴役她、嫉妒她、分化她跟恩尼之间的友谊之外,他对她还算不错。她迅速上网点好餐点,然后把自己的办公工具带过来。
不久后,外卖送到,她把一个个纸盒打开,放在茶几上。
“中国菜?”
“没错。”这是她的阴谋。她每天都点一模一样的中国菜,如果能看到他嫌腻的模样,就是加班最好的余兴节目了!
“同庆楼的川菜做得很好,天天吃都不腻,很高兴你跟我有同感。”他走到沙发旁,一派大老爷的模样,坐下来就想进食。
可恶!她本来想要藉此折磨他的说!
芳菲把白饭餐盒与筷子推到他面前,两人开始吃饭。
看着外卖食物,她有感而发。“这不是我期许的生活。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不喜欢加班。”
“这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就是身为“基层”的悲哀。”嗯,这道麻婆豆腐总是百吃不厌。
尽管肚子饿扁了,她用餐仍足下疾不徐,有雪若琳一脉相承的优雅,却没有令人眼花撩乱的礼仪。
“反正你就是要提醒我“自作孽,不可活”就对了。”
两人埋头吃着,他忽然天外飞来一句:“你会做菜吗?”
“你不会吗?我还以为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呢!”
“怎么说?”
“我们都违逆了家人的意思,没乖乖照父亲挑好的路子走,经济被冻结,手头不比外国学生宽松,自然练就了超强的耐力跟基本的厨工。难道你不是吗?”
“以前有恩尼跟我一起念书,他很够兄弟情义,再说,你也知道,他煮的东西也不输给大厨,所以在这方面,我好像没受到太多的折磨。”
兄弟情义?那是你好命,恩尼痴恋着你!不然他哪会天涯海角跟随着你?少作梦了!
“改天换你做给我吃。”
她“哼哈”两声,显然没有很在意。
“对了,你有一半的中国血统,你会不会做这些菜?”
“会。”她爱死中国美食了。她露出暧昧的笑容。“我会把食谱交给恩尼,以后他会做这些菜给你吃。”
“噢。”为什么恩尼要做菜给他吃?是因为她不肯吗?
他心中打了个突,只觉这句话有点奇怪,忍不住回看她一眼。
忽然间,他的眼神灼灼地看着她的嘴唇。
芳菲忽然间觉得呼吸困难。他的眼神是那么专注、灼热,好像在看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渐渐的,他的眼神蒙上了一层欲望,好像想更进一步……
她心跳加速,全身血液开始逆流,她想说些什么话来打破这奇特的感觉,可是,他的眼神就像一把温柔的箭,把她钉在原地,她根本无法动弹。
凯恩缓缓地靠过来,看她无措的模样。只要他多靠近她一些,她的眼神中就会闪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光芒,好像很慌乱。
但经过调查,他知道芳菲做过比她所说更多的差事,这女人连挖土机都敢开、卡车也敢飙,曾经在男性粗工领域里,出卖劳力、赚取学费,也因此,若有必要,她可以飙出各种色彩浓厚、令人脸红的粗口。但这些能力在他面前,似乎都不管用。
莫非,那些都是她的虚张声势?她想让自己看起来像只危险女狼,其实,她是再温和也不过的小绵丰?
呵呵呵,赵芳菲,你完了,我抓住你的把柄了!
动啊、动啊!芳菲紧揪餐盒,在心里对自己呐喊。可是,她拿自己没有办法。凯恩看着她的方式,还有他朝她靠近的方式,都能夺去她的目光,好像猎豹在狩猎之前所做的暖身运动,他的姿态优雅,且绝对具有攻击性。
似乎过了很长的时间,又仿佛是一瞬间,凯恩来到她的面前。
她不自觉地张开唇,仿佛诱人亲吻。
他微微一笑。他很想就此吻下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的第一次太轰轰烈烈,只怕吓着了她,所以,虽然他想要她,但这次要慢慢来。
“芳菲……”他语似呢喃。
“嗯?”她看着他的唇,无法控制自己乱飘的想像力,她在回想凯恩尝起来的味道,阳刚、霸道、充满专属于他的气息……
他伸出大掌,芳菲不禁幻想那熨贴着自己的脸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大掌缓缓靠近她,芳菲只觉得自己忍不住起了一阵痉挛,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手温,暖暖的、热热的,就在脸庞的侧边……
突然间,他缩起四指,仅存一根食指从她的嘴唇上缘划过。
“甜辣酱。”他突然说起火星文。
“嗄?”她听不懂。
“你的嘴唇上面有甜辣酱。”
她一愕。“所以你才会……我还以为……”她猛然清醒。
“我“才会”怎么样?你“还以为”了什么?”他笑问。
原来她都讲出来了!芳菲整个脸都红了。“没、没什么。”
“你刚刚该不会足以为我要……”他坏心地顿住。
她立马跳起来。“我先去泡茶。你快点吃一吃,吃完我们继续工作,我可不想太晚下班。”
她匆匆逃进茶水间。这不像她自己,一点都不像!
可恶!早在决定要帮凯恩与恩尼作媒的时候,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祝福 他们了啊!她怎么还会有非分之想?
等凯恩终于放她回家,周末夜已经浪费掉了一半。
她约恩尼到家里来喝咖啡、聊心事,想必他应该等得很不耐烦了吧?
芳菲回到家里,果然有人在等她。不过,等她的人不是恩尼,而是雪若琳。
“妈,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工作了五天,被压榨到最后一分一秒,实在没有力气再跟母亲硬碰硬。
糟糕!她该不会知道这是她战力最弱的时候,所以才来的吧?
果然,雪若琳眼中闪过不悦之色。“我来探望女儿。”
“你不喜欢我的狗窝,就不要勉强自己过来.”她直言不讳。
“就算勉强,也不能改变我关心女儿的心意。”
“我以为你一直想眼不见为净。”她喃喃自语着。“这有别人来探望过我吗?”她四处张望着。
如果恩尼来了,母亲应该不会赶他走才对。
“没有。”母亲独有的犀利眼神扫过来。“还有谁要过来吗?”
“一个朋友。”她加重强调“朋友”一字。
她将钥匙往玄关大钵上一丢,钥匙与大钵柑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脱下大衣,挂在门旁的衣帽架上,脱下鞋子,先擦拭鞋面上的污痕,再放进鞋柜里,然后才穿着舒服的室内鞋。
雪若琳的眼神像定X光一样,扫瞄她的每一个动作。
“妈,拜托!不要用那种眼神盯着我,我知道我的动作达不到你的高标准,”她抗议着,往里面走。“我先进去换件衣服。”
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住。等等,玄关那个衣帽架,本来底部有点不稳,
每次挂衣服都摇摇欲坠,但是,刚刚使用居然还站得很稳。
她又走回去,握住衣帽架摇了摇,果然底盘扎实。
“妈,是你动了这个吗?”她下意识问出口。
“你觉得呢?”雪若琳没有看着她,但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亮采。
“想也知道不可能。”芳菲暗暗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她老妈这辈子拿过最重的东西,大概是新婚时的捧花吧?拿铁锤敲敲打打?不,她无法想像那个画面。
可能是恩尼比母亲早一步过来,顺手帮她弄的吧,男人比较会这种活儿,再说,备用钥匙就放在花盆底下,他又不是不知道。
一定是他!
为了逃避跟母亲共处,她回房去,慢慢洗了个澡,才又下楼。
雪若琳仍是一脸深思,那模样看来就不好亲近。
“你还不准备回去吗?”她从冰箱拿出优格来吃。
她摇摇头,反常地沉默着,也没对她湿答答的头发表示意见。
芳菲开始觉得奇怪。她咬着汤匙,歪着头问:“你有心事?”
“没有。”否认得很飞快。
“你不必回去帮父亲打点明天的行程吗?”
在她回答之前,电话忽然响了起来,雪若琳轻轻震了一下。
芳菲接起电话。“恩尼,你不来了?喔,好、好……凯恩约你喝酒?没关系,我不介意,见色忘友才是王道,好好玩哪。”
话刚说完,她才想到母亲就坐在附近。她认识恩尼,更认识凯恩,她刚刚说了“见色忘友才是王道”……
天哪,她这样算是揪他们出柜吗?
她再回头看看雪若琳。母亲彷若未闻,看向瓷杯的眼睛好像有点……落寞。这种落寞最容易牵动她的心,以前她在不少室友眼中看过。不是她夸大,她可曾是很多人倾诉心事的最佳对象。
或许她该问问母亲有什么心事,虽然她总能将自己处理得很好。
电话再度响了起来,雪若琳又震了一下。
芳菲发誓,她从没看过母亲有片刻的失态,她忍不住问了:“妈,你在等电话吗?”
“这是你的房子,怎么会有找我的电话?”她淡淡地答。
有道理,虽然感觉还是怪怪的。芳菲接起话筒。
“芳菲,你妈在你那里吗?”赵英东一接通,劈头就问。“我留了几次留言,叫你一回来就打电话给我,你怎么没回?”
问题是答录机上的灯没闪啊,她按了几下。“今天没有留言啊。”
趟英东心下了然。“叫你母亲来听电话。”
“稍等。”她按着话孔。“妈,我家真的有找你的电话。”
“跟他说,我现在不方便接听。”
她如实回覆:“爸,妈说她不方便接听,你要不要晚点再打来?”
“少跟我玩你妈教你的那套社交辞令,我知道她不想接。可恶!留言八成也是她删的。”赵英东的声音饱含怒气。“告诉她,我让司机过去接她。”
芳菲感到好气又好笑。什么嘛!从来只会为了她的管教问题而起龃龉的父母,现在居然莫名其妙地吵起架来……但这是吵架吗?
“你等等……”她又按住话孔,转头说道:“妈,爸要司机来接你。”
“如果是司机过来的话,那就不必了。”
她原封不动地把话转述给赵英东听。
“那她到底要谁过去接她?”
“爸问你,到底要谁过来接你。”
雪若琳长长地叹了口气。“告诉他,我要在这里住一晚。”
“嗄?”这次,芳菲忘了遮住话孔,赵英东也一起叫了起来。
“叫你妈来听电话!叫她接!”赵英东大嚷着,咆哮跳出话筒。
雪若琳很优雅地放下杯子,很优雅地站起身,很优雅地接过芳菲手中的话筒,但是稍嫌用力地挂回去,电话卷线在墙上晃来晃去。
她优雅地转过身,笑了笑,镇定地看着嘴巴张成O字形的女儿。
“妈……”她震惊到无言.
下一秒,电话再度催命似地急急响起。
雪若琳往电话接头轻轻一按一扯,电话线松脱,铃声打住。
屋里突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芳菲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真的是她的母亲雪若琳吗?她该不会是被异种生物附身了吧?
“你不介意过一个清静的周末夜吧?”
“呃……什么?不,一点都不介意。”是她的错觉吗?母亲的嗓音婉转 得令人发毛。
她那精擅什么菜配什么酒、什么酒配什么杯、什么衣搭什么鞋的母亲,居然会知道电话线的接头在哪里,真是不可思议!
“那个……”她的眼角又不自觉往那个曾经罹患“长短脚”的衣帽架看 去。说不定……搞不好……也许……
“怎么了吗?”雪若琳挑了挑眉。
“没、没什么。”她的脑子塞满了太多问号,必须独处思考,她甚至没有时间哀悼要跟母亲相处一整夜……或许是整个周末假期。“我先回房,你、你知道客房在哪里吧?”
“不知道,但一间一间找也不会浪费太多时间。”雪若琳淡道。
“有道理。”母亲这是在讥讽她房子小,她还听得懂。
芳菲扶着墙回房,不知道哪一点让她比较惊讶,是母亲完美贵妇的形象开始破裂,相敬如“冰”的父母会吵架!!却不是因为自己,还是她居然能把电话线正确地取下,而非粗鲁地一把扯掉。
雪若琳回到座椅上,偏头看着下午差点砸下来、打到她的头的衣帽架,现正稳稳地站着。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突然叹出一口长长的气。
是夜,凯恩采取行动了。
爱情这种事没得退让。如果恩尼不是与他一路相交的好友兼兄弟,他是连知会都不知会一声,就会直接踢他出局。
但因为他是恩尼,所以凯恩约他在一家静谧的酒吧相见,两人坐在吧台边,耳畔有低旋回转的爵士乐相伴。
“恩尼,你曾经看过我假公济私吗?”酒才送来,沾了沾唇,他便开门见山直接问。
恩尼摇头。
“事务所里有哪个人是没经过考核,直接走后门进来的吗?”
恩尼顿了一下。说没有,是没有,所有的律师都是经过层层审核才聘来,但说有,也是有的,不就是……
“芳菲。”凯恩替他答了。“芳菲.赵。”
恩尼突然觉得胸口紧窒。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体认清楚。有些事即使先前已经知情,但他仍不愿去面对,希冀拥有一个梦想。
此时看着凯恩坚毅的眼神,他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凯恩之所以屡屡找理由要芳菲陪着加班,就是为了阻挠他跟芳菲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