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后,罗长明便与兄长罗长泰一块过来祖宅探望自家妹妹,没寒暄两句,罗长明便迫不及待的道出来意,叮嘱她这件事。
罗晴娘没想到大哥和二哥一早过来探望她,竟是为了劝她这件事,想了想,她正色的说道:“大哥、二哥都是自家人,那么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我无意再嫁给子怀哥,这事我也已告诉子怀哥了,往后咱们就别再提了。”
听她竟不想再嫁给喻子怀,罗长明脱口训斥,“你这是什么话?你不嫁给他,日后还能嫁给谁?你要知道,你可是个下堂妇,日后纵使要再二嫁,也绝嫁不了比喻子怀更好的人家了。”
听他口没遮拦,罗长泰喝斥弟弟一声,“长明,你在胡说什么?”
罗长明心里着急,也顾不得多想,便回道:“我知道被喻家休离虽不是晴娘的错,可对她的名声终究有损,如今能挽回她名声的办法就是再嫁回喻家,难得子怀也愿意再娶她,咱们怎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呢?”
说着,他努力想再劝解妹妹,“晴娘,我知道你因被休离的事心中多少有些埋怨子怀,可难得子怀也知道自个儿做错了,愿意补偿你,你可别不知好歹,他已给你递了梯子,你可别还杵在那儿跟他置气不肯下来。”
自家兄长的性子罗晴娘心中明白,大哥为人厚道,二哥则贪财,见二哥一直劝她再嫁给喻子怀,知他一定是不知道喻家发生的事,若是让他知晓如今喻家家主已不是喻子怀,怕他压根不会再劝她。
但喻家的事她不想说出去,她担心会影响喻子怀的名声,因此只字不提。
她看向两位兄长,温言表明心迹,“我没有埋怨子怀哥,而是我同他的夫妻缘分已尽,委实难以再续,请大哥和二哥谅解,别再为难我。”
罗长泰眉头紧皱望向妹妹,“你真是这么想吗?”他担心她心中仍怨愤当初喻子怀抛弃她的事,过不了心头的那道坎,这才不愿再嫁给喻子怀。
“大哥,我的脾气如何你该清楚,这种事我不会骗你。”
罗长明听出她是铁了心不嫁,遂不满的道:“昨儿个回去我已把他要再娶你之事告诉了娘,娘高兴了一晚,你如今说不嫁,让我回去怎么跟娘说?”
“要不这事晚点我再亲自回去同娘说一声。”当年爹娘逼不得已把她卖给喻家时,也是因为看喻家夫妇为人厚道,这才放心让她去喻家。先前她回村子里,娘在得知她的遭遇后,狠狠抱着她哭了一顿,直说是对不起她,她相信娘能明白她的心思,不会强逼着要她再嫁给喻子怀。
罗长明不死心,还想再劝,却被罗长泰拦住,“算了,别再说了,这事咱们就依晴娘的意思。”
“那喻子怀那边要怎么交代?”
罗长泰横了弟弟一眼,“这事有什么好交代的?咱们又没欠他什么,是他没本事劝得晴娘回心转意,干咱们何事?晴娘不愿再嫁给他,他该好好反省自个儿才是!”
见大哥如此护着她,罗晴娘绽开一抹暖笑朝他道谢,“多谢大哥。”
“欸,都是一家人谢什么,往后再有什么事,只管来跟大哥说。”该谢的是他这个做兄长的才是,这些年来晴娘已为罗家做了太多,不管日后她再嫁给谁,他只盼晴娘能有个好归宿。
过午之后,罗晴娘便亲自去见了母亲,把自个儿的心意再说了一遍,听完后,罗母只是叹息了声。
“你既是这般想,娘也不勉强你,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最坏也就是在咱们这村子里待一辈子,我让长泰、长明照应着你就是。”她自觉亏欠了这个女儿,因此不愿再强迫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得了母亲的话,罗晴娘便放心回祖宅去。
路上恰好遇上刚回来的喻子怀,他推了辆木制的推车,推车是长形,分成两边,左侧那边摆了个炉子,另一边设了个台面,底下装设两扇门,里头可以摆放物品,四周刻了些花样,看起来倒是挺雅致的。
“晴娘,你来得正好,我刚要把这玩意推回去给你看合不<口适。”喻子怀兴高采烈的朝她招手,要她过来看。
她走过去,瞧着那推车,不解的问他,“这是要做什么?”
“你不是要卖包子吗,届时把包子摆在这上头温着,就可以推到莲花寺去,这轮子挺好走,推起来一点都不费力,你要不要试试?”他热络的将两个把手转向她。
她接过推了几步,觉得确实很顺,推起来一点也不吃力,忍不住多推了几下。
见她推得兴起,喻子怀带着一脸宠笑的陪在她身边。
她不经意抬眼一瞥,迎上他那透着宠溺的眼神,不禁微微一楞,接着移开眸光,转回推车上。
他那样的眼神,以往她只在他望向岑云虹时才见过,曾经她也希冀他能这般看她,却求而不得,可当她不再渴求时,却意外得到了,而今得到这曾求之不得的关爱眼神,却无法再令她心头掀起任何悸动。
她一路沉默的将推车推回了祖宅。
日落时分,外头天光较亮,东莲坐在屋廊下挑菜,瞧见她推了辆推车回来,好奇的起身过来看。
“小姐,这是什么?”
罗晴娘微笑答道:“是子怀哥带回来的,说是要给咱们卖包子用的。”也不知他出去一趟是从哪里弄来这推车,大小倒是挺适合的。
“是吗?我试试。”东莲接手后来来回回的推了半晌,颇为欣喜的说道:“这倒是挺好使的,不用费什么劲,轻轻一推就走。”她朝喻子怀看了一眼,似是在夸赞他弄回来了个好东西。
喻子怀见她们两人都很满意这推车,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不枉费他特地回隔壁村一趟,托了个手艺好的老木匠,替他赶制出这辆木制推车。
他同时回了自家祖宅,从祖宅的后院里挖出他几年前翻修祖宅时,亲手埋下的一瓮金子,当时会埋下那瓮金子,原是为了防止日后万一有儿孙不肖,败光了家产,想给子孙们留一条后路,因此才在祖宅暗藏这瓮为数不少的金子。
哪里想到,最后竟是被他自个儿再亲手掘了出来。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这瓮金子,很多事就能办了。
“东莲,水缸的水还够用吗?要不要我再去多挑些?”喻子怀殷勤的询问她。
这屋里只有她和晴娘主仆俩,他主动包揽下粗重的活儿,一来是想替晴娘分担一些事,二来想藉此讨好东莲,好让她能在晴娘面前多说他几句好话。
东莲突然被他这么一问,直觉回答,“还剩下一半。”
“那我再去打点水,晚上也好让你和晴娘洗个澡。”
见他说完就往后院走去,东莲诧异的觑向自家小姐,“小姐,怀爷这是怎么了?”今儿个一大早就起来劈柴挑水,回来又再主动帮着打水,这哪里是以前那个性情专断霸道的爷会做的事。
“以前喻家发家前,子怀哥在家时也会帮着做这些粗活的。”
她和他都不是一出生就生在富贵人家,平常这些粗活都做过,只是这十几年来,喻家富裕起来,府中的奴仆越添越多,这才没再做这些粗活。
如今不是在奴仆环伺的喻府,祖宅里只有她与东莲两个人,他一个大男人,约莫是觉得不好意思事事都让她们做,这才想帮着做些粗活吧。
以前喻子怀宠爱岑云虹时,可以宠得为她休离成亲多年的妻子,如今他想宠罗晴娘,却得小心翼翼,不敢做得太过,怕她心生厌烦,但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因此分际要如何拿捏得恰到好处,倒让他费了不少心思。
且相处几天下来,在越发了解罗晴娘的性子后,他便越懊悔自个儿有眼无珠,不识明珠在侧,错失了珍宝。
她性情温静却又豁达,事事考量周全,体贴入微,从不给人难堪,即使面对咄咄逼人的赖玉娥,她也能一派从容娴静,三言两语就轻易化解赖玉娥的不满和抱怨。
就如此刻,她两个嫂嫂在得知她不愿再嫁给他的事后,一连几日都不死心的过来想说服她改变心意,这一日恰好被他给遇上,两人当着他的面,她二嫂蔡兰兰一开口便是一连串的说教——
“像子怀这样好的男人,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他愿意再娶你是你的福气,你还有什么好嫌弃的?”
赖玉娥也帮腔,“可不是,你不知道这几个月来,村子里那些人在背后可没少说你的闲话,说你既失德又下不了蛋,这才被喻家给撵了出来,哎,大嫂当然也知道事情不是这般,但嘴长在那些三姑六婆的脸上,她们要怎么说,咱们也没法子去堵上人家的嘴,你说是不是,倘若你再嫁回喻家,这不就能活生生打那些人的脸吗?到时就能证明你既不是失德也不是下不了蛋,看她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就是呀,小姑子,为了你的事,我这几个月可没少跟那些人吵,就在昨儿个,我还和住在村尾那几家子的人吵起来,他们说你不知廉耻的收留了个野男人在屋子里,简直不要脸,怪不得会被喻家给撵出来,我跟他们说这男人可是咱们妹婿,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野男人,她们不信,气得我差点和她们打起来。”蔡兰兰得了丈夫的交代,要她非得说服晴娘改变心意不可,因此卯足了劲想说服她。
“没错,我也没少跟村子里那些人掐架,晴娘,我这不是在怪你,而是咱们女人的名节就如同性命一样重要,容不得有半分污点。”赖玉娥说着扯过一直没开口的喻子怀,指着他说:“你瞧,人家子怀既然有心想和你重修旧好,你就别再使性子,赶紧点头,跟他回喻家吧。”
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到这儿,罗晴娘终于有机会开口,她温言表示,“大嫂、二嫂,这阵子连累你们为我受了不少委屈,真是对不住。咱们是一家子,所以我也就不瞒你们了,以往我和子怀哥做夫妻时,难得能说上一句话;成了下堂妻后,我把子怀哥当成兄长,反倒能与子怀哥说上几句话,所以我说,我与子怀哥做兄妹比做夫妻来得更合适。”
表明完自个儿的意思之后,她不着痕迹的转开话题,“对了,我记得二嫂先前不是想要块布料做帕子吗?我那刚好有一块适合的布料,我让东莲去拿给你。”
接着她也没忘记赖玉娥,“大嫂,我今早做了些你爱吃的油饭,我去包些给你带回去。”
很快拿了东西塞给她们之后,她殷勤的将两位兄嫂给送出门。
喻子怀从头到尾都杵在一旁,未发一语的聆听着她与两位兄嫂的谈话,话里她已明确的表明不愿再与他做夫妻,只愿与他做兄妹。
他心头窒闷,然而他这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会铁了心去做,他会一直磨、一直磨,磨到她回心转意,不论要花多少年,他都愿意等,此生他已认定了她一个,除了她,他不会再要任何人。
见她送完兄嫂回来,喻子怀目光坚定的望着她,表明心意,“过去的事我无法挽回什么,但未来,我定不让你再受任何委屈。”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她淡静的目送他离去。她方才说的是真心话,她真的觉得与他做兄妹,比成为夫妻要来得合适。以前做夫妻时,不曾得到他半分关爱,而现下视他为兄长,却得到了他的宠爱。
是否人皆如此?当拥有时,总不懂得去珍惜;失去后,才想起对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