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见他们就快追上,驾车的少年挥着马鞭拚命催促马儿跑快一点。
然而拉车的马儿即使拚尽全力,也跑不过后方那几匹马,过没多久便被对方给赶上了。
坐在车里的温培掀起帘子,一直注视着外头的动静,留意到那些一路追杀他们的杀手已经追上来了,他紧张得屏住气息,冷风中额头沁出了冷汗。
他回头看向坐在车里的喻子怀,语气急切的说:“大哥,他们追来了,该怎么办?!”那日义结金兰之后,私下里他便称他为大哥。
喻子怀淡定的回了他一句,“这事阿一他们会处理。”
温培急道:“他们不过是几个孩子,哪里应付得来那些穷凶极恶的杀手。”坐在前头的那三个少年,最大的不过才十八岁,最小的也才十五岁,他简直不敢相信大哥会将这种攸关生死的事交托给他们。
他不禁做了最坏的打算,待会就算拚得一死,也得护着大哥,让他逃走,也算报答了大哥几年前的救命之恩。
相较温培一脸焦急的神情,喻子怀显得镇定,“二弟莫慌,待会你等着瞧就是了。”
见他如此气定神闲,温培不禁有些狐疑,“他们真有这能耐解决那些杀手?”
“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别小看任何一个人,即使是最低下的乞丐,都可能是身怀绝技的高人。”
前阵子他潜进城里想打听喻家的事时,有个年约三十许的乞丐忽然找上他——
“你可知道当初你明明是遭人袭击昏厥在兰河城外,后来为何会倒在安福村附近?”
听他说起这件他心中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他盯着那个拦住他的乞丐,心中顿时闪过一丝明悟,猜测道:“莫非是你把我从城外移到那里去的?”
“没错。”
“这是为何?”
那乞丐黑污的脸上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他,“因为我若不将你移走,你必死无疑,你弟弟当时虽暂时放过你,你以为其他人能容得了你继续活下去吗?”
“你知道我的事?!”喻子怀接着急迫的要求他,“快把你所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那乞丐说:“我知道的那些,你花点心思自个儿就能查得出来。我来找你,是要跟你做一桩买卖。”
“什么买卖?”
“我希望你能收下我的七个义子,让他们跟在你身边,条件是你可以吩咐他们为你办事,但倘若他们不愿再替你做事时,你不可强留他们。”他接着说道:“你现在很需要人手,收了他们,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之后,在他见识过他七个义子的身手后,他答应了这桩买卖,然后他询问乞丐为何会放心让他那几个孩子跟着他。
那乞丐回答他,“你这个人虽傲慢自大,但心性不差,又会做买卖,虽然暂时落难,不过我相信以你的才能,定能东山再起,我想让那几个孩子跟随着你,把你那些本领给学起来。”
他急需人手夺回喻家,而那乞丐想让他的孩子跟随他学些本事,两人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这时,马车已被六个杀手团团围困住,最后不得不停下来。
六个杀手翻身下马,杀气腾腾的举刀杀过来。
坐在前方的那三个少年里,其中两个较年长的也随即跳下马车,抄起手中的长棍迎敌。
最年长的那个少年回头丢下一句话,“阿六,待会你伺机带怀爷他们先走一步,我和阿二随后就追上。”
驾着马车的阿六应了声,“我知道了。”他一点也不担心两个同伴,虽然他们没义父那么有本事能一个打十个,但一个打三个还不成问题,尤其在义父收留的七个孩子里,又以阿一的身手最好,他一个打五个都没问题。
阿六站起身伸长颈子,在见到两个同伴舞着长棍,一人守一边,拦下想接近马车的六名杀手后,他重新坐下,觑准了时机,挥鞭驱策马儿离开。
而一直趴在窗边看着这一切的温培则惊愕的瞪大眼珠子,即使马车逐渐走远,他仍探头往后看着,亲眼见识到那两个少年以一夫当关的姿态,挡住那六名杀手。
他们手中的长棍耍得出神入化,灵巧俐落的身手在那些杀手之间纵横游走,以毫不起眼的木棍对抗那些锋利的刀剑,竟还游刃有余。
此时其中一个少年朝一个杀手的脑袋一棍打下,登时把对方打得倒地不起。
见状,温培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回头赞叹,“他们的身手竟这么好!”
“你现下不担心了吧?”喻子怀笑道。
温培再回头朝后方看了几眼,这时马车已转弯,瞧不见他们了,他才坐回原位,“怪不得一路上大哥毫不担忧、从容淡定,原来是身边收了这样的高手。”
喻子怀遂将自己当初遇到那乞丐的事告诉他。
温培听完啧啧称奇,“能教出这些孩子这样好的身手,这乞丐的来历定然不简单。”
喻子怀摇头道:“他不愿透露,我也没多问。”
温培想了想说:“大哥,这几个孩子身手如此不凡,咱们可要好好收拢他们的心。”
喻子怀回了他一句话,“要收拢人心,唯有真心相待。”这些日子以来他领悟到一件事,想要得到别人的真心,唯有用真心来换。
温培听得一楞,须臾后动容的说:“大哥说的是。”他惊觉到喻子怀变了,现下的他不再有以往那般锋利的锐气,他就像经过打磨过的玉石般,散发出一抹沉稳的气息。
半个时辰后,阿一和阿二便骑着那些杀手的马追了过来,他们没坐回马车前,而是一路骑着马儿跟在马车旁。
驾车的阿六看着羡慕不已,扬声道:“阿一,我也想骑马。”
阿一虽然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但语气却透着一丝宠溺,“你不会骑,先驾车,等到京城我再教你。”
“那你可不能骗我。”
阿二弥勒佛般胖乎乎的脸庞笑呵呵的说:“你放心啦,阿一骗鬼也不会骗你,谁不知咱们几个他最疼你了。”
阿一朝他轻斥了句,“啰唆。”
阿二朝他扮了个鬼脸,三人嬉嬉闹闹的拌着嘴。
坐在后面的温培听着,脸上不禁也露出笑意。
接下来前往京城的路上,一行人又遭遇几次追杀,那些杀手都被阿一和阿二给解决掉。
这日晌午,看见京城巍峨高耸的城墙已出现在前方,三个少年还是头一次来京城,见状都忍不住欢呼出声。
“京城到了!”揣着衣袋里那先前喻子怀给他们的银子,三人兴奋的商量着要帮其他没来的四个同伴买些什么礼物回去。
京城的街道规划整齐俨然,棋盘式的格局划分出十几个坊市,有官署区、有作坊区、有东西市,甚至还另外规划了风月区。
平安坊是一般朝中三品以上官员所住的区域。日落时分,喻子怀在确定他要找的人已返回府邸后,这才与温培一块走向一处官邸,温培从袖中取出一份拜帖递给门卫。
“劳烦这位大哥帮忙通传一声,我们东家想求见杜大人。”为了确保这份拜帖能顺利送达杜大人手上,温培同时塞了枚碎银过去。
那门卫不动声色的接过后,看向温培道:“你们在这儿等等。”
温培拱手,“有劳了。”接着便与喻子怀站在门外等候。
这杜梦之是七年前皇上钦点的状元,从此官运亨通,扶摇直上,因屡屡建功,深得皇上器重,如今已是二品大员,他即将成为钦差,代天巡狩四境。
温培有些忐忑,冒然求见,这样一位贵人也不知会不会接见他们,虽然大哥说他多年前曾帮过杜梦之一点小忙,可经过这么多年,杜梦之如今已位列高官,这点小恩情,也不知对方还记不记得。
没等太久,便有个管事随门卫一块出来,神态恭敬的迎接喻子怀。
“喻大爷,我们大人有请,请随小的来。”
温培有些讶异,望向身旁的喻子怀,只见他神色淡定,点点头,便随那位管事进门,温培也急忙紧随其后,一边心忖着杜大人差管事亲自出来迎接,且这管事还对大哥如此恭敬,大哥当年帮这位杜大人的,恐怕不只是一点小忙而已。
虽是二品大员的官邸,里头倒是十分朴素,没有雕梁画栋,也没有雅致的园林,可说连喻家都比不上。
两人刚来到厅堂,就见里头一名身穿蓝灰色长袍的男子长身而起,热络的迎了出来。
“喻兄,多年不见,我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喻子怀忙拱手还礼,“不敢当,在下惭愧得很,今日登门,却是有事相求。”
见他一开口便挑明是有事相求,杜梦之倒也不介怀,反倒认为他坦率,待他更加殷勤,请他坐下后,便关切的询问:“喻兄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但说无妨,只要杜某能力所及,定全力相助。”
他与喻子怀其实只有一面之缘,那是在七年多前,在他中了状元之前的事,他因遭逢家变,落魄得身无分文,连三餐温饱都成问题,更遑论进京赶考。
当时他心灰意冷,一时想不开投河自尽,却被行商经过的喻子怀所救,问明原因,他慷慨解囊,给了他一笔盘缠,让他能进京考试。
有了那些盘缠,使他能安心赴考,这一试便成了状元郎,此后鸿图大展,连连升官。
这几年来,他一直很感激喻子怀,虽有心想报恩,但当年喻子怀施恩不图回报,仅说了自个儿姓喻,是个商人,其他的也没多说,让他无从找起。
他原以为在自己功成名就之际,也许他会找上门来,不想一连等了七年,直到此时恩人才来。
他先前也是在看见拜帖下方所书的那行字,写着“明通河边的故人”,才得知原来喻子怀便是当年救了他之人。
“多谢杜大人高义,事情是这样的……”见他没有推辞婉拒,一口便答应下来,喻了怀便将自己被栽赃嫁祸的事说了出来。
当年他救杜梦之,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赠与他的盘缠对他而言也只是九牛一毛,因此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在得知他高中状元,他不是没想过去向他贺喜,但一来他当时在兰河城,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十分如意,因此对此事倒也没有很积极,这事一拖,后来便也就忘了。
直到出了哈芙蓉的事,他才再想起杜梦之,然而当初救人之事已过多年,他不确定杜梦之是否还记得这份恩情。
听他述说完事情的经过,杜梦之愤而拍桌而起,“岂有此理!这做弟弟的为了谋夺家产,竟勾结外人构陷自己兄长入罪,简直罪不可恕!”
喻子怀白手起家,令喻家成为兰河城首富的传奇事迹,他也听人提起过,因着前头有他的相救之恩与慷慨解囊之事,他毫不怀疑喻子怀所说的话。
他看向喻子怀承诺道:“喻兄放心,这件事我管定了,杜某代天巡狩的第一站,便前往兰河城。”
“多谢杜大人。”喻子怀拱手答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