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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嫡妻(上) 第五章 虎狼之药(1)

  “宫寒。”

  “宫寒?”孟清华眉心轻蹙,状似不能理解林大夫话中之意。

  宫寒是指孕育子嗣的身体过于虚寒,不易受孕,患有宫寒症者通常很难怀上孩子,即使有了也会滑胎,留不住。

  “眉姨娘的宫寒症甚为严重,最少要吃上一年温热的补药才有可能怀孕,她之前大概是吃多了避孕的药,因此伤了身子。”他意指她的出身不洁,用药过度。

  眉姨娘是青楼女子众所皆知,曾是花魁又恩客无数,在入周府为妾前早已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她香闺的入幕之宾何止上百。

  为了赚更多的银子,老鸨是不会允许卖笑为生的花娘腹里多块肉,狠心点的直接下些绝子药,要不便是避子汤从不间断,以确保赚钱工具不会怀上孽种,平白少了日进斗金的机会。

  不可避免地,眉姨娘应当也被逼著喝下不少避子的汤药,再加上闻多了让恩客动情的催情媚香,外表看来她并无异状,但底子早被掏光了,今生想孕育子嗣难上加难。

  其实她早就知道这件事,自个儿的身子岂有不晓得的道理。

  因此她才非缠上周府大少不可,不求为妻只求为妾,没有孩子的小妾才不会为正妻所妒,而且更能博取男人的怜惜,当其他妻妾有孕在身时,她是唯一能侍寝的人。

  什么叫枕头风,也就是耳鬓厮磨的枕边细语,恩爱一多还能不受宠吗?男人要的是床笫间的淋漓尽致。

  她不求母凭子贵,只要自己得宠。

  “林大夫是不是诊错了,眉姨娘已经有了身孕,若有宫寒症状,她的孩子还保不保得住?”孟清华一脸焦急样,忧心忡忡,实则在心底笑开了花,事情果然如她所猜测的一样。

  林大夫顿时沉下脸。“明明没有孩子还说有孕在身,是哪个大夫诊断的,老夫可当面对质,眉姨娘的身子早被虎狼之药伤了,哪有可能受孕。”

  这种事骗不了人,一诊便知,几个月后即便弄出个假肚子,但是真是假一目了然,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

  林大夫的想法并没有错,怀孕一事的确无法欺瞒到底,但眉姨娘的假孕是针对甫入门的孟清华,她佯装怀有身孕是想让她的新婚夜过得不痛快,将周明寰拉到她屋里。

  只是此事未如她预料的发生,反而让周明寰更不愿意亲近她,自他成婚以来,她一面也没见到他。

  一计不成,一计又生。

  反正这个“孩子”不能生,她便想著藉孟清华的手“滑掉”,她煽动无脑的珍姨娘日日前来问安,两人往门口一跪,她再假意被孟清华推倒或是久跪动了胎气,那么顺理成章的,孟清华便坐实了谋害她腹里胎儿的罪名。

  可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她也被自己的计谋倒打一起,算计不了孟清华反而暴露出她造假的事实。

  “什么,无孕?!”

  屏风后的周明寰冷著脸走出来,黑眸阴沉得像要杀人,他一脚踢翻眉姨娘坐的圆头矮凳,她捂唇惊叫。

  “大、大少爷,贱、贱妾也以为有孕了……”事到临头,她还是硬著头皮佯装不知情,否则下场更惨。

  “你还想骗下去,你自己不觉得羞吗?”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让妾室生子,但他不允许欺骗。

  “贱……贱妾真的有妊中的种种症状,一大早反胃得很,不断地吐酸水,刘大夫诊脉后直言是喜脉,贱妾才欣喜地报喜。”眉姨娘一口咬定,将所有责任推给那位收钱的刘大夫。

  “真是庸医,怎么连妇人有没有身孕都诊错了呢!得把刘大夫找出来,问一问他是如何诊的脉,真要是医术不佳就让他别再害人了,万一医死人那还得了。”

  孟清华樱唇轻启,听得眉姨娘一身冷汗直冒,心惊不已的白了脸色,泫然欲泣,泪珠儿在眼眶中打转,我见犹怜地双膝落地,跪著爬向周明寰,抱住他大腿嘤嘤低泣。

  “绿眉真的不晓得刘大夫会骗人,以前明月阁的嬷嬷都找刘大夫为姐妹们看诊,绿眉自知身分低贱,不敢劳烦林大夫,因此才会找上刘大夫,绿眉知错了……”她哭得真切,好不可怜。

  原本想踢开她的周明寰瞧见她仰高下巴,露出为他挡刀留下的疤痕,目光一冷,将腿抽开,长腿一迈走向妻子。“这事你处理,别再让我听见难以入耳的肮脏事。”破绽百出的谎言真能瞒天过海吗?就怕眉姨娘自己也不相信。周明寰是何等精明,岂会看不出她令人作呕的虚假,只不过他不想插手内宅的脏事,便交由妻子处置。

  “是的,夫君,妾身会好生劝说眉姨娘的。”孟清华福了福身,握住丈夫伸过来的手,轻轻一捏又松开。

  “哼!”一堆糟事。

  周明寰看也不看跪地抽泣的眉姨娘,轻哼一声,边向外走边喊长随常新示意跟上,而林大夫也跟著退出。

  常新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长得有些瘦小,但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善于看人脸色,就是有点爱笑,很谄媚,大少爷一喊就三步并两步的跑过来,不敢有半丝迟疑。

  一直装乖的珍姨娘原本想露露脸,上前好让大少爷能瞧见她,留下好印象,可他生人勿近的冷冽神色让她不自觉后退一步,心生畏惧地打消讨巧的念头,她可不想凑上前触楣头,好处没捞著反落一身腥。

  “用不著看了,爷儿走远了,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呢,眉姨娘,你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想害我吗?这是给你长长教训,不是每个人都能让你算计,你还不够格。

  孟清华面无表情的看著掩面哭泣的眉姨娘,内心冷笑,上一次她就是落入这么不入流的圈套里,以为眉姨娘的滑胎是她失手造成的,还惧怕婴灵阴魂不散,请婆婆陪她到庙里上香,求一道平安符。

  但事实上夫婿一点也不在意眉姨娘有没有孩子,他恼怒的是她还不顾他的阻止与婆婆出府,一路上毫无保留的将夫妻间的琐事悉数告知,要婆婆教导她夫妻相处之道。

  “大少奶奶是心慈的人,贱妾也是遭人欺瞒……呜呜,贱妾没有孩子了……”眉姨娘惯以眼泪博取同情,她以为孟清华年幼好欺,更加卖力的做戏。

  孟清华低笑,柳眉轻扬。“明人不做暗事,再装就不像了,你我同是女子,你认为我会被你的几滴泪水打动吗?”

  “大少奶奶……”眉姨娘一怔,泪珠挂在眼角,十分惹人怜惜,若是多情男子瞧见定是万般怜爱。

  “我不是男人,这一招勾引人的把戏对我无用,你该想的是得罪我的下场。”她轻笑,端起茶一饮。“真当我不清楚你的伎俩吗?不过逗逗你罢了,看你耍耍花猴戏。”

  “你……”眉姨娘骤地一惊,脸色大变。

  “真可怜,当了一回丑角犹不自知,亏你还在男人堆里打滚过,直到今日还看不清夫君对你根本无心,就算我真弄掉你的孩子又如何,妾就是妾,永远也上不了台面。”妾就是妾,永远也上不了台面 了这句话,眉姨娘真恨上了孟清华,她彻底毁了她的盼头。

  “看在你让我看了一场好戏的分上,我也不重罚,抄写《道德经》一百遍,何时抄完何时才许离开屋子,在这之前你一步也不能踏出房门,季嬷嬷,盯著她,若她不从或你纵放,周府的后门在哪你比我清楚,杖五十,逐出府外。”

  什……什么,杖五十都快没命了,还要赶出周府?

  一同前来,无故受牵连的季嬷嬷怎么也没想到会被点到名,她是在眉姨娘屋子里伺候的婆子,知道一些不正经的邪门歪道,也替眉姨娘出过不少主意,眉姨娘的打赏可不少,她也乐得为她跑腿,同流合污。

  有一点她也想不通,大少奶奶怎么晓得她?春莺院的下人不下七、八十名,包括扫洒倒夜香的,刚入门的新妇哪能二认得,她可是头一回见著大少奶奶呀,怎么就被点到名了?

  不过由此也看出大少奶奶的精明,是个相当厉害的主母。季嬷嬷想占点小便宜的想法这下全惊散了,她诚惶诚恐地弯下身子,脸皮抖动地应允,只求大少奶奶别再挑她错处。

  “至于你珍姨娘……”一听到孟清华喊她,丫头出身的珍姨娘霍地起身,又毕恭毕敬的低眉顺耳听她要说什么。

  “别紧张,我不是要罚你,是想问你屋里缺不缺什么,尽管跟我开口。”

  压下这一头,就得抬高那一头,珍姨娘其实很好掌控,只要多给她一些银子,她毫无疑问的会倒向这一方。

  “贱妾不缺,夫人向来对府里的姨娘都很好,照顾有加,每个月的月银和分例都很准时,贱妾从没见过比夫人更好的主母了。”看到眉姨娘挨罚,幸灾乐祸的珍姨娘没忘一提崔氏,顺便加以吹捧几句。

  孟清华听出珍姨娘话中的拉拢意思,有意让她与崔氏多亲近,每一句话都在彰显崔氏的理家有方,为人媳妇该虚心学习,能得婆婆指点二一是她的福报,不可有所忤逆。

  然而临死前婆婆泪眼下扬起的唇角,始终是她心里的芥蒂,令她无法释怀,她想知道自己的死是否有人暗下毒手。

  珍姨娘离开后,孟清华想著该用什么方式查明真相,机会就送到面前了——崔氏身边的钟嬷嬷入了春莺院。

  “娘找我?”

  “是的,夫人想说大少奶奶入门已多时,老被大少爷禁锢在院子多不舒心呀!一家人要常往来走动才不致生疏,夫人怕大少奶奶闷,遣了老奴来请大少奶奶去聚一聚。”

  来了,挑拨离间。

  未先问夫妻相处得好不好,一开口就是先定罪,再示好,而后是关怀备至。

  眸光一闪的孟清华笑著点头,她嘱咐凝暮和惊秋留在屋里,若丈夫回屋一问起便说她向婆婆请安去,一会儿就回,不会久待,她俩会意地点头,知道该怎么做。

  斜月和兰香跟著她同行,碧水照样守著院子,未经允许,谁也不能进主子的屋子,硬闯者一棒打出去。

  钟嬷嬷是崔氏当年陪嫁过来的婆子,没多久又升为周府的管事嬷嬷,也算是见过世面,只不过在府里安逸久了,在崔氏一人独大的情况下,她对孟清华的行为并未感到有异,只觉得细心。

  周府的几个主子以四季为居所命名,周明寰虽是不受周端达所喜,但嫡长孙的头衔却不能忽视,在老夫人的做主下,入住其母生前住过的春莺院,以示正统。

  想争争不到的崔氏退而求其次住进东边的夏荷院,比起春莺院是小了一点,但胜在面对一池荷花,冬暖夏凉少喧闹,与正厅隔得近,走过一座跨院就到了。

  老夫人住的是秋香院,她偏爱银杏,院子里植满银杏树,一到秋日满树银杏叶落,极为迷人。

  冬雪院是巧姨娘的居处,位于西边最偏僻的角落,离府里每一个主子都远,平时她鲜少出院落,在院里的小佛堂吃斋念佛,院子靠墙处植了两株红梅,是院内唯一可观的景致。

  崔氏的一双儿女分别住在望星院和揽翠阁,占地甚广,植满四季花卉,小桥流水流贯其间。

  为彰显崔氏善持家,庶出的周明泽朝阳居,周玉湘破晓居都是不错的院落,林郁参天,只不过比嫡出的院落小了一半有余,住不了太多人,丫头婆子配给的名额也少。

  “哎呀!大嫂来了,快进来,妹妹想你了,大哥真是蛮横,霸著嫂子不放,害人家望眼欲穿老是等不到人。”

  粉蝶似的身影飞奔而出,好似两人感情好得像真姐妹一般,笑靥如花的周玉馨一把挽住大嫂,亲亲热热地蹭呀蹭的,丝毫不让人拒绝地直把人往暗花浮动的屋里带。

  青瓷刻花香炉内香烟袅袅,淡淡的伽罗香中微带一丝麝香,闻起来细腻,不难闻,但是闻多了会不孕,除非如崔氏、周玉馨一般先吃过药才没事。

  进屋后,孟清华多心地瞟了香炉一眼,她眼神一使,会意的斜月立刻将泡过薄荷汁液再晾干的锦帕递到她手中,她假意轻拭出汗的鼻头,实则吸入醒脑的气味,保持神智清醒。

  光这样尚不能断定有心害她,还没有更明确的证据前她不想撕破脸,但该防的还是要防,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娘,小姑,是我失礼了,这几日偶感风寒,老是恹恹地不想起身,若有不是处,都怪初为人媳不懂事。”孟清华将所有责任归咎在己,避谈闺房内的小私密。

  见她没把周明寰绕进去,面容平静地以帕子掩去羞色,崔氏母女眉头微拧地互视一眼。

  “说哪儿的话,当婆婆的还不准人生病吗?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这里痛那里酸的,你刚到咱们府里要好好保重身子,别学寰儿胡闹,一娶了媳妇就不管不顾的瞎折腾。”

  崔氏一脸担心的提醒,似乎唯恐小俩口不知节制,纵欲过度把身体搞坏了。

  “就是嘛!大哥这人表里不一,最是好色了,院子里养了两个姨娘还不够,还老往不正经的地方跑,你看眉姨娘不就是那脏地方出来的,大哥也不嫌脏,竟往府里带!”周玉馨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很是瞧不起窑子里出来的骚蹄子。

  “啐!就你话多,未出阁的小姐说什么胡话,让旁人听见你还要不要嫁人。”崔氏斜睨女儿一眼,责骂当中看得出对女儿浓浓的宠爱。“华儿,别听馨儿胡说八道,她老爱碎嘴,你听听就算了,别往心里搁。”

  孟清华面带笑意地摇摇头,举止端庄有礼,会说话似的眼睛闪著水润光泽,教人著迷。

  “娘,人家说的是实话,大哥本来就不是好人嘛!这种事哪能瞒住大嫂,要是当初嫂子嫁的是三哥就好了,他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家财万贯的孟府,这等好亲事怎么就让大哥攀上了,三哥也不差呀!偏就少了好运道。

  周玉馨看中的是孟府的财富,心里想著孟清华的嫁妆有十里长,若是能和她套好关系,以后自己出阁就不用愁了,直接从孟清华的嫁妆拿,不怕她不给,孟清华的就是她的。

  “好不好不是由你来说,你嫂子看著好便是好,哪个男人没三妻四妾,不能拿你大哥和老三比,两个人性情不一样。”

  孟清华暗笑在心,周明溪真的不沾女色吗?

  怕是不然。

  他的屋子里确实一个妾、通房也没有,可是望星院的大丫鬟、小丫头,他一个也没放过,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个遭逼奸怀孕的丫头因打胎而丧命,对方的家人找上门来讨公道,他私下做的丑事才爆开来。

  不过,她以前怎么会认为崔氏母女是真心为她好的人呢?明明用点心就能听出她们一搭一唱的挑拨离间,无中生有的硬将子虚乌有的事儿安在她夫婿头上。

  难怪她会死得那么惨,原来是老天爷在罚她有眼无珠。

  唉!不堪回想,全是一笔糊涂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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