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禅让。
“禅让与退位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换人做皇帝。”
“不一样,后者有可能被逼,用退位比较好听,掩人耳目,但前者是自愿退位,礼遇贤君。”
百姓们交谈不休的是皇上的退位,他身体健朗,面色红润,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还能一夜御两女,令其中一人有孕,小皇子刚出生还不到两个月,白胖可爱。
他为什么要退位呢?而他退位要让给谁?
自是东宫太子,还能有谁,锦衣卫指挥使口中的蠢货。
不过皇上在退位前还做了几件惊动京城的大事,令百姓津津乐道,此后五十年仍乐此不疲的谈论着。
先是捋了陈莲生的定国将军一职,不是抄家灭族,而是将他手中的兵权交给后起之辈,因为有陈莲生这个殷鉴在,因此兵权并不集中一人身上,而是散给几个领军有力的将领。
而后皇上又在朝堂上赞许连相劳苦功高,为了朝廷鞠躬尽瘁,他深感愧疚和欣慰,特意找了今年的新科状元、榜眼、探花来辅助他,免得老相爷太过劳累。
连相也只比皇上大七岁而已,皇上都不老他哪老了,可是胳臂掰不过大腿,只好认了。
但事实上他的权力逐渐被架空,在政事上完全插不上手,原本围着一圈的门生也一个个被外放,只剩下他一人孤掌难鸣。
于是野心勃勃的甥舅俩有了相同的遭遇,一个解甲归田,一个告老还乡,两个曾是权势滔天的一品官员,如今已彻底被拔了利牙,再无半点雄心壮志。
见父亲和表哥都无官职在身,没法在夺嫡中给予助力,陈妃闹开了,吵着要皇上官复原职,让她的皇儿有靠山可靠。
皇上气笑了,再次贬她为婕妤,喝令陈婕妤搬岀皇宫和已开府的二皇子同居,并下令有子有女的嫔妃都可出宫颐养天年,一旦各自的儿女有了自己的府邸便随子入住。
不过他并未为皇子们封王,这要留给新皇去做,也就是秦子瑜,让他以此施恩。
“父皇呀!你不能这样对待儿臣,儿臣没有你不行,快收回成命,别不做皇上,儿臣是万年太子,不敢和你争位。”新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号,抱着太上皇的大腿不放。
“蠢货。”他这是干什么呀!这么丢人现眼的事他怎么做得出来。
太上皇抚额,觉得无颜见列祖列宗,养出这么个熊孩子他都汗颜不已,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他终于能体会凤九扬的心情了,人能蠢成这样也不容易,偏偏他的治国能力与蠢样正成反比,不得不传位给他。
扮猪吃老虎的熊孩子,任谁都头疼。
“是,父皇说的对,儿臣是蠢货,看在儿臣蠢到不行的分上,你就再多做十年……不,十五年的皇上就好。”父皇太狠了,他连太子都不想当了还让他坐皇位,还不是逼死他吗?
“为什么是十五年?”一下子由三十年缩减了一半,太上皇十分好奇。
可是一会儿他就后悔自己问了。
秦子瑜悲愤的握拳。“总得让儿臣有时间生皇太孙呀!父皇亲自教导,十五岁就让皇太孙大婚,来年登基,那就没儿臣的事,儿臣走个过场让位给儿子,大家都皆大欢喜……”
“欢你个驴头,你想得美了,要是生不出儿子呢?你让我满头白发的替你扛吗?”不孝,不孝,太不孝!
生儿肖父,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爹。
太上皇也是个不想担责的,因此太子一长大就赶紧丢包袱,把锦绣山河扔给儿子去扛,自个儿逍遥去。
没想到皇儿是个混的,皇位还没坐热就想丢包,算计到尚未出生的孙儿头上,还弄了个教人啼笑皆非的太孙即位提议。
天底下哪有这般容易的事,他辛苦了几十年才得空,这下要让皇儿尝尝他当年的苦。
“父皇,你骂人?!”秦子瑜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一向十分有威仪且不苟言笑的父皇竟会骂出驴头两字。
真的好熟悉,像舅舅一边拧着他耳朵大骂找死,一边挥刀砍向向他砍来的敌军将领,骂得越凶,护他护得越紧。
他这辈子最庆幸的是有个好舅舅,不然早被连相、陈莲生等人弄死了,他得报答舅舅。
“你可以再蠢一点,反正我看不到了,我一把年纪了,没走出京城几回,这一次终于可以放下了,我要到处走走,看我治理下的江山。”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舒心呀!
“父皇……”两泡泪水噙在秦子瑜眼中,要掉不掉的滚动,教人看了好生不忍,想摸摸他的头。
“叫祖宗也没用,守好我给你的天下,想想需要你的万千百姓,一代明君不好做。”太上皇语重心长的说着,算是给皇上最后的忠告,在其位者谋其事,天子守国门。
“父皇……”秦子瑜真的哭了,两眼泪汪汪。
两名内侍、四名宫女、十八位大内高手出身的侍卫,以及太后一名,太上皇带了这些人走了。
刚走出宫门,便看见太后频频不舍的回望,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好像皇上一唤就能回头,啥地方也不去了。
她一辈子都在皇宫,为什么要出宫,到了宫外她还活得下去吗?她已经习惯宫里的日子,不想到老还要四处奔波。
“让你如愿当上太后还有什么不满,难道真要我去死?”
一听这话,凤如阙背脊一僵。“臣妾没那么想过,臣妾只想太子当上皇上,臣妾便是本朝最尊贵的女人。”
她真的没想过登上帝位要付出什么代价,只想着皇位只能是她儿子的,这个皇宫关了她一生,她不能让自己活得更好吗?
“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我不喜欢陈芙蕖,可是你不信,偏和我闹,闹得两人的感情都薄了,我当年之所以娶你为正妻,是对你一见钟情,因此不顾母后的阻拦也要立你为太子妃……”那时他多么喜悦,能娶到所爱之人,终身无憾。
“什么?”皇上……太上皇他对她情有独钟?
“走吧!我的阿阙,趁咱们还走得动的时候携手相偕,给不了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至少能给你我的心。”他的阿阙蠢是蠢了点,却性子直,让他觉得这世间还有一丝明亮。
太后红着眼眶,轻轻颔首,将手伸向太上皇。“嗯!都听你的。”
明明嫩白的小手已变老,太上皇大手一握时仍有一丝悸动,这是他的妻,要陪他走完未完的路。
在太上皇和太后离京不久后,又听见皇上撕心裂肺的长号声,这一次的对象是——“舅舅呀!你们怎么跟父皇、母后一样狠心,扔下朕就不管,朕也要跟你们走,不当皇上了……”
当然皇上还是皇上,根本走不出皇宫,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赵同阳听从前任头子下的最后一道命令。
看好皇上,在太子能理事前他只能是皇上,不能易主,不准弃位。
只是,太子在哪里?
原本凤九扬要让另一亲信曹汉罄接掌锦衣卫,但他坚持不肯,说要随他上任之前的官职是王府的侍卫长。
没错,秦子瑜自作孽不可活,想着自己都是皇上了,给自个儿的舅舅封个王吧,再讨好小舅母赐个封地,这样他们就能不离不弃的陪着他,不像无情的父皇、母后离他远走。
但他没想过藩王是要离京就国的,一接到封王的圣旨,凤九扬夫妇哭笑不得,真想把皇上的脑子剖开来看看里面装了什么,是粪还是马尿,或者全是稻子。
“把皇上一个人丢在京城会不会不厚道,我们都走了。”单青琬有些过意不去。
逍遥王凤九扬不以为然的说道。“皇上本来就是孤家寡人,没什么好依靠,他必须学着怎么当皇上,我们帮不了他,走了也好,省得他老习惯依赖。”
“其实你心里很舍不得吧?骂了他这么多年的蠢货,还是很在意他。”太子……不,皇上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总爱缠舅,他们之间已不是甥舅了,似父子手足,血脉相连。
“哼!爷最在意的人是你,谁都比不上。”铁臂一搂,他重重一吻,将手伸进她衣襟揉弄。
“在马车上别胡来……”单青琬羞赧的按住他的手。
“爷兴致来了,办了你!”他说着就想撩开她那绛紫色洒碎花掐腰湘裙,对着那令人消魂处一挺。
“不行,我有了。”看谁办了谁。
“有了?”凤九扬一时反应不过来。
单青琬捉起他的手往平坦小腹一覆。“这里有了。”
“有了……孩子?”他僵着声音。
“快两个月了。”她面露为人母的柔光。
“两个月……两个月……”凤九扬失神的喃喃自语,盯着她的肚皮不放,蓦地,他针扎似的跳起来,脑袋子还差点顶破车顶。“有孩子怎么还能赶路,回去回去,我们回京待产,宫里有太医和稳婆,能保你顺产……”
“回什么回,都走一半了,凤九扬你给我冷静点,我们回不去了,京城不再是你的地盘,我们要去的是你的封地,我连阿溯都带上了。”他们断了所有的退路,不让自己回头,这样才能走得决然,不会什么都放不下。
单长松考上二甲第二十七名,外放临海为县官,他带着妻儿和乔姨娘一同上任,不打算再回武平侯府了,有些分家另过的意味,单青琬给了他两万两,祝他官运亨通。
单长柏也不想待在有简氏在的武平侯府,便跟着逍遥王的五千护军一同前往封地,跟着妹婿有肉吃,他日后的前途和妻子就交给妹妹、妹婿负责了。
单长明看上木家二舅的小女儿,很不要脸地说要当上门女婿,被木家三位舅舅揍了一顿,后来给了他一间五进大宅子,让两人成亲后住在那里,喜得他忘了京城往哪儿走。
几个有本事的儿子都走了,武平侯府的情况越来越糟,单青琬顺势把弟弟给接走,打算到了封地稳定后再让母亲以省亲名义住到王府,以后武平侯府再与他们无关。
不过大哥和四哥这几年也对她不差,因此她把九扬大街给了皇上,几间赚钱的铺子就给了两个哥哥,嘱咐不能交给大夫人,否则不善经营的她一接手又要赔本了。
她还给小侄子五千两,做为他十年的束修,交由大嫂保管,给周姨娘两千两,让她照顾好幼妹青瑶,等瑶儿岀嫁时她再回来添妆,不让自家妹妹受到委屈。
单青琬处理好了手边的事才放心离开,至于简氏和单青华她完全不关心,从未对她好过的人,又何必在意。
两万顷田地的皇庄离封地并不远,因此她安心了。
“琬琬,不用担心,京城那弹丸之地太小了,爷给你更大的天空,凤九扬到那里都是凤九扬,只有我张狂的分,没有人敢挡路。”抚着她尚未隆起的肚子,凤九扬眼中尽是光芒四射的狂妄。
“嗯!我信你。”她握住他的手,深深依恋。
“我们一家人重新开始,生更多凤家的孩子,有朝一日,凤家定会儿孙满堂。”他始终忘不了他上头有十个没法长大的手足,他想把他们生回来。
“好。”他想要的,她都会给他。
“琬琬,我心悦你。”这一生,唯她而已。
“凤九扬,我也心悦你。”她的心只容得下他一人。
马车声辘辘,驶向地平线的另一端,渐渐消失。
多年后。
想要皇太孙接手皇位的秦子瑜根本不可能实现梦想,因为他连生了十五个女儿后,才在三十岁那年喜获麟儿,他气得快把皇宫给夷平了,想他还要苦上十五年,他简直都想和天下人拚命了。
而他成为史上最长寿的皇帝,七十八岁临终时还开了众皇子一个玩笑,遗诏上指明最小的皇太孙即位为帝,把一干为皇位争得你死我活的皇子气到吐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