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事被报到宋怀丰跟前,他领着几名护院前往辛茹云的院子,当着她的面审人,“是谁到前院?”
两个丫头望着主子,满眼哀求,求主子救救她们。
宋怀丰冷笑,“既然没有人承认,都拖出去,杖毙!”
辛茹云大惊,跪在他跟前哭得死去活来、苦苦哀求。“她们没有做错什么啊。”
宋怀丰粗暴地踢开她,冷酷道:“她们最大的错误,就是对你这个主子忠心。”
一个月后,淮中知府盗卖粮仓米粮之事被揭穿,牵连十数位地方官员,这里头包括辛茹云的父亲。
辛老爷被停职、查封家产,成了身无分文的平头百姓,辛家从此失势。
辛夫人因为杀害姨娘,姨娘家人不服,联合告上官府,现在辛夫人已经在县府大牢里蹲着。
刚嫁出门不久的辛茹意,因为与小妾争风吃醋,摔掉肚子里的胎儿,大夫说她怕是此生无法再受孕。
辛家长子辛儒廷在赌场闹事,被生生打断一条腿……
辛家发生的大小事,宋怀丰没让人隐瞒,一件件全传进辛茹云的耳里。
辛茹云心急火燎,急着找怀丰帮忙,她以为自己要好几天才能见到他,没想到他很快就出现了。
她一件件说着辛家最近发生的事情,一面说、一面哭,最后哭倒在地,恳求宋怀丰助辛家一臂之力。
宋怀丰的手指轻敲桌面,脸庞含笑,待她闭上嘴后才说:“那么现在只剩下辛儒言还没出事?再等等吧,你应该很快就能听到好消息了!至于你母亲,我发发善心提早把消息透露给你,她手上掐着十六条人命,刽子手的大刀正在等她送上脖子呢。”
“是你……那些事全是你……”她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还是她的怀丰表哥吗?还是那个和顺敦厚的男人?
他轻拍两下手,笑道:“果然是聪明睿智的才女,一猜就中,不过,倘若辛家人没有做那等龌龊事,想扳倒辛家可也不容易呢。”
“宋怀丰,你为什么要这样子设计我?”忍不住了,再也装不了温柔、装不来贤慧,她这样爱他,为什么他无法领会?
“怪了,我也想问你同样一句话呢,辛茹云,你为什么要这样设计我?”抛下一个残忍的笑靥,一甩袖,他转身走出她的房间。
耳闻他的话,她胸口翻涌,眼前隐隐发黑,颓然趴倒在地上。
她明白了,他在报复,因为他被迫纳了自己,因为她强迫了他的人,可他没有损失啊,是她赔上一生,他有什么好怨恨?明明占便宜的是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
她想不通症结,弄不清他为何怀怨,天底下男人都想要的事,怎么到他这边就成了罪?
不会……不会,怀丰不是这样的人,她知道他的,他温和斯文,他耐心宽容,他就是这样的男子,她才会义无反顾爱上他。
所以是……涂娟娟在他耳边唆使?
对!就是这样!如果没有那个贱女人,怀丰不会恨她,他会爱上自己,如果涂娟娟死掉,所有事都不会再发生,所有的情况将会渐渐好转……
心头一阵痉挛,无法遏制的愤恨在贲张的血脉间奔窜游走……是,只要涂娟娟不在、只要她死了……
辛茹云的目光中透出肃杀寒意,姣柔的脸庞变得凶神恶煞,她低低发出两声嗤笑,似怒似讽,似毁灭天地的修罗。
那日之后,怀丰再也不到自己跟前来,尽管娟娟确定,怀丰的确搬到自己的院子里。
但他成天在外头忙碌,偶尔回到家中,“那个”院子里,必会传出一些鸡飞狗跳的讯息——例如前几天传出辛茹云的贴身丫头被打杀了!
怀丰下令,那院子里不管主子丫头,一律一菜一汤,若厨子良善,愿意替他们加菜,就得自掏腰包。
那院子换了新护院,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
辛茹云的奶娘从后院小门出去买些吃喝、日常用物,被人当场逮到,打了二十大板,直到今天还下不了床。
手段既粗糙又恶劣,那不是怀丰的行事作风,他这么做,为着什么?他就不怕逼得辛茹云狗急跳墙?他真打算以怨报怨,她害得他不好过,他也要她入地狱苦修?
他们这样下去,谁能得到好处?
“吃不下饭吗?”蕥儿进门,抢过娟娟的筷子,夹一口鱼放进嘴里,嚼了嚼、吞下去。
“你屋里没饭吃?跑来抢我的?”娟娟白她一眼。
这个人,肯定老公不在家、儿子在睡觉,否则哪肯往外跑。
“有啊,可是没你这里的好料,二哥待你可真好,别人的餐桌上都没有鱼虾河蚌,只有你有!”想到辛茹云桌上的几根咸菜干,她就忍不住畅怀大笑,就说嘛,争什么呢?就算争到手,也不见得快活呀!
“这么爱吃河鲜?明儿个开始,让厨子也做一份送到你桌上。”
“那可不行,我家相公会过敏,他就是爱吃,偏偏一吃下去,马上全身发痒。”蕥儿叹气,既然嫁给一个吃不得海鲜的,身为妻子,只好跟着改变口味。
“不能各吃各的吗?”
“夫妻是要同甘共苦的,我怎么能够自己享福,却放着他一个人痛苦?”蕥儿说得满脸幸福。
为喜欢的男子牺牲所欲,也能这样幸福吗?
怀丰便是因为这个气上她的吧?气她不能与他一起共抵外侮,不能陪他共度难关,她在这里吃好吃的,却放任他一个人面对感情路上的障碍。
想来,她是个自私女人,宋怀丰喜欢上自己,真是倒霉。
“娟娟,跟你讨论一件事。”
“好啊。你说。”
“听说你那个纸雕铺子生意越做越好?怎样,能不能让我参一股?”
“我没问题啊,但是得问问皇上的意思。”
“奉劝你,以后有事没事少提皇上,二哥会吃醋的。”
“瞎说什呢,别胡扯。”
“你都可以对辛茹云嫉妒了,二哥为什么不能嫉妒皇上。”
蕥儿一面吃一面说,吃得津津有味,这厨子可是二哥专门请回来替娟娟做海产料理的,二哥待娟娟不是普通好。
“不一样啊,我和皇上是合作伙伴,何况现在铺子里管事的也不是皇上,我们难得见上一面。辛茹云却是你家二哥的姨娘。”重点是,皇上不会算计她,辛茹云却会算计。
“唉,我说你怎么就看不开,二哥哪儿把她当成姨娘啊,把她当成囚犯还差不多,我院子里的二等丫头吃的喝的都比她好。”
“怀丰这样做,难道不怕把她逼急了?”娟娟忧心忡忡,那个女人不能等闲视之。
“也许二哥就在等着她跳墙吧,这样子,一逮到她的错处,就能立刻将她给撵回娘家!”蕥儿夹起一颗河蚌细嚼,这厨师做的炒河蚌比起天香楼的师父,半点不逊色。
“可这样一来,她的名声岂不是全毁了。”
“这叫做偷鸡不着蚀把米啊,她凭什么认准二哥愿意吞下暗亏?当初二哥从湖中救她起来,她不闹的话,难不成我们还会到处去破坏她的名誉?
“偏偏她非要演戏,一出一出接一出,弄到最后二哥不得不娶她。哼哼!别说是小妾,就算她是正妻,二哥也有本事教她后悔,她是没见过二哥发狠的模样。”
“怀丰会发狠?”
“没错,二哥发起狠来,谁都挡不了,当初在京城的饭馆打小工,有个老板很坏,欺负二哥年纪小,到月底竟敢赖他的月银。当初那笔银子,二哥是要赚给我奶奶看病的,没想到奶奶等不到救命银子过世了。
“二哥一怒,发狠在大街小巷到处张贴布告,说那老板给客人吃的是死鱼死虾,官府派人来查,果然查到厨房里摆的都是些烂肉菜,不多久,那间饭馆就关门大吉,那时二哥刚满十二岁呢。
“二哥说,那才是他本来的性子,只是这样的脾气容易惹祸,经常让云姨忧心忡忡,云姨过世后,二哥在云姨坟前立誓,要改变自己的脾气,绝对不再让云姨担心……”
故事说到一半,蕥儿脸色古怪,娟娟发现了,问:“你怎么了?”
“不知道耶!嗯……肚子好像有点……”话到这里,她额头冒出豆大冷汗。
“吃坏肚子了吗?”娟娟扶住蕥儿,看着她的脸因为疼痛而惨白,手脚不断抽搐,心里大惊,扬声道:“来人,快请大夫!”
小丫头进门,见状况不对,连忙狂奔到外头请大夫。
“我不……”蕥儿噗地,一口鲜血喷出来,喷得娟娟满头满脸。
不对,这不是吃坏肚子,所以是……中毒!
她看一眼桌上的鱼鲜,瞬间明白,原该中毒的人是自己,蕥儿是殃及池鱼……
急转身,她端来先前来不及喝的牛奶,哄道:“蕥儿乖,先把牛奶喝下去,它可以保护你的胃。”
她喂蕥儿喝下牛乳后,跑到外头大声叫喊:“来人,煮绿豆水、找大夫人、快去把吴爷找回来……”
床边,吴卫握住蕥儿的手,盯着她渐渐微弱的呼吸,他在心里一千遍、一万遍说着,不要死啊,剃儿,别死……张开眼睛看看我,论论想娘了……
他的胡须长满脸庞,双眼布满红丝,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的泪水早已经哭干。
蕥儿已经昏迷三天,大夫说,她再不醒来,就不会醒了。
可不是吗,蕥儿那样爱吃,这么多天不吃东西,会饿坏的。
“蕥儿快醒,醒来我们天天上天香楼吃饭,你不是最爱那里的炒河蚌?等开春,我便寻人在池塘里放养河蚌,到时,你要吃多少有多少,好不好?”
吴卫的话没说出口,句句声声全搁在心头。
他不是多话的男人,只是,不说话的他更教人感觉凄凉。
娟娟和关关只能轻拍着他的肩,不断安慰。“蕥儿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可她们也都明白,吴卫根本没把话听进去,他所有的心思全用来细数蕥儿的呼吸。
下毒之人查出来了,是个叫月白的丫头,她收下辛茹云一千两银子,铤而走险,她趁人不注意,把药投在厨房里养着河蚌的水桶中。
真大的手笔,一千两呢,一个大丫头月例也不过一、二两银子,而寻常百姓家里,一年用度也不过三、五两,辛茹云一口气就给一千两,谁不心动?
辛茹云知道,料理海产的厨师是宋怀丰特地为娟娟聘请的,若是全家不聚在一起吃饭的日子,林师傅会单独替娟娟准备三餐。
她确定宋家兄弟都不在家,便挑选在那日行事,她以为事情天衣无缝,以为自己足不出户,无论如何都不会查到自己头上。
至于那个丫头拿了银子,便漏夜逃跑,没有人证物证,谁都不能赖上她。
可辛茹云没想到,宋怀丰心横,他才不管有没有什么人证物证,不管辛茹云是否离开过屋子,他一进门便直接命人捆了辛茹云,再下令搜屋。
这一搜,当初辛夫人离开前留下的毒药,全成为呈堂证供。
周嬷嬷把院子里的丫头、小厮全聚在一起清点,名字逐一点过,月白不在,便令人往月白老家逮人,只差一点点,月白就带着家人逃之夭夭。
宋怀丰咬紧牙关、青筋毕露,心中翻江倒海。
他痛责自己大意,还以为已经把辛茹云可用的人全数收拾掉,没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人敢为银子铤而走险。
于是他亲手杖毙了月白、将辛茹云送进官府,他发誓,她再也无法走出大牢。
直到辛茹云被官差带走那刻,她依旧不肯相信,宋怀丰竟对自己如此无情,她口口声声诅咒涂娟娟,认定所有的事都是她在背后一手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