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这是红烧猪肚,来尝尝。”
“好吃!”
“荔枝白腰子,来一口。”
“大嫂你好厉害!”
“这个呀,叫咸酸蜜煎,这是我出师之后做的第一道菜。”
“哇,实在太好吃了。大嫂你真棒!”
“再吃这个,糖霜玉蜂儿。”
“唔唔……那个……”海潋儿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说:“大嫂不去芙蓉坊没有关系吗?”
“吃得饱,没烦恼。来,再多吃一点。”水芙蓉没回答问题,继续喂食弟妹。
海潋儿接过嫂子递来的煎饺,轻轻笑出声来,“大嫂,我明白你的心意。”咬了一口外酥内嫩、香软多汁的煎饺,海潋儿敛了敛笑容,“我并不是真的要休了他,只是他太可恶,而且一点也不知反省,若不下点重药,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跟他斗了。”
“原来如此。”水芙蓉偏头想了想后恍然大悟。
“既然大嫂知道了,可不能出卖我呀。”
“我保证!”水芙蓉认真地说。
“若我真的要休了他,我早就离开青睚堡回商山了,哪里还会留在这儿。我是希望利用这个机会,让他能想明白一些事。”
“可你就不怕他……”
“大嫂,我知道你的担心,其实我……还是爱着他,我常想起我们在成都时喝茶聊天的情景,想起他在雨中背着我,想到他为我赶走仇家,过去的种种,每一幕我都深深记得,他是我最心爱的相公,我舍不下他,可是他必须学会尊重我,学会好好去爱。”真正的爱,即使是在怒气当中也会惦记着对方,不曾忘记。
“弟妹,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水芙蓉也是过来人,小俩口把别扭说清楚,自然就和好了,她不需要再担心。
“大嫂你放心吧,我跟那个坏蛋不会真的分开的。”
“嗯。”水芙蓉欣慰地笑了。
清晨,月上树梢,初秋的风吹得人神清气爽。
海潋儿沐浴过后,坐在院中的凉亭吹风,微湿的头发随着风儿轻轻扬起,在夜里宛如柔美的纱。
与她同住在吉祥堂的上官攸攸练了一夜功,跑去沐浴过后,也觉得月色太好,便拿些好酒来和她共饮。
所幸上官攸攸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小擦伤,经过处理,已见好转;也幸好霍岳庭还有点分寸,要是攸攸真有什么损伤,她就真的要在他身上画猫头了。
“潋儿。”醇厚温柔的声音唤她。
“小哥,还没睡?”她回身,对着来人如常微笑。
“以前是岳哥,现在是小哥。”霍岳庭有些闷。
“呵呵。”
“这是昙花先生新出的《寻墓记》第八册,我还没看过,让你先看,还有这是我今天才托人拿来的珠兰香片,花是今年夏天新摘的,一定很香,你留在吉祥堂等我回来。”
“《寻墓记》!”海潋儿双眼放光,但马上又止住激动,淡淡地道:“出去办差?”
“嗯,去江宁钱庄,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千万别到处乱跑,一定要等我回来。”等他回来再好好哄她,消消她心头的气,他可不想一直做下堂夫。
“看心情吧。”
“我把夜光、夜风、夜南、夜定都留给你,有事就摇这个铃,他们会立刻现身。”
“放在桌上吧。”看他这样哄自己,海潋儿的虚荣心完全被满足。
眼睛一扬,她偷瞄月下的男人,月光下,他的侧颜高洁又俊雅,他起伏的胸膛……哎呀,不能再想了,她快要脸红了。
“那我走了,等我回来。”
海潋儿把头扭过去,嗯了一声,嘴角忍不住泛出笑意。
只要他再道道歉,放弃阻止她跟姊妹们相见的念头,好好安抚她那帮闹着要跟她绝交的姊妹,她就原谅他。
嗯,她一定会等他回来。海潋儿无声地对自己说。
在一旁从头到尾都没作声的上官攸攸迳自喝着酒,看好友的眼神,她知道这酒以后还是自己喝好了。
霍岳庭离开青睚堡的第二天,牧场那边传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
两天前,一支从吐蕃来的牧羊队伍在霍家牧场不远处扎营,老管事以为他们只是路过,因此并未在意。
没想到过了三天,开始发生了奇怪的事,先是牛马出现痘症,接着连小孩子也患上了这种奇怪的病。
老管事连忙向青睚堡求救,田春光、霍磊及霍炎庭都赶去了牧场,兽医可以诊治伤病的牛马,孩子的病情却没人懂。
无奈之下,田春光从吉祥堂接出海潋儿,直奔牧场。
一到牧场上,看着帐里的孩子们痛苦的模样,海潋儿心下一痛,不顾自身疲劳,立即看诊,可看了半天也没明白这是什么病。
“二少奶奶,前几天有个吐蕃小孩死掉了,被埋在牧场的边界,哈豆儿跟姊姊曾过去采浆果,没想到回来就……”
海潋儿皱着眉头想了又想,最后决定先试试几种药。
“娘,我需要再回趟紫溪城,有些药材和放在山泉别馆的膏药我必须自己去拿。”
“好,叫霍福、霍冲陪你。”
“嗯。”
风风火火地登上马车,海潋儿在霍福霍冲的陪同下,驶向紫溪城,只是疾速奔跑的马车在到达临近紫溪城一里地的地方时,猛然急煞住。
“出了什么事?”海潋儿掀开帘子,就见前头有大批吐蕃人赶着牛羊往青睚堡的方向去。
这群人目测约有两千多人,海潋儿再定睛一看,发现有不少牧民的脸上都有红红的疮痕。
海潋儿心中一惊。
“霍福霍冲,快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进入紫溪城!”
她虽然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那就是牧场孩子的病和这群吐蕃人绝对脱不了关系,所以绝不能放这些人进紫溪城,伤害城中一万多位居民的性命。
情急之下,她拿出腰间藏好的银铃,一摇动,夜光、夜风、夜南、夜定立刻从不同方向赶过来,一同加入阻拦的行列。
吐蕃队伍顿时骚动起来,哭喊叫骂声交织一片,情况顿时失去控制。
混乱让海潋儿身处的马车渐渐陷落在人堆里。
夜光及夜风想穿过人群护住二少奶奶,却被强大的人潮冲开,等他们驱散人群跑到马车前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只掉在地上的银铃。
海潋儿双手双脚被牛皮带绑得结结实实,嘴上也堵上厚厚的棉布,她被吐蕃人趁乱抓住后就这样被绑在马肚子底下,被带往北方。
他们是什么人?她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的眼里堆满恐惧的泪水,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去向,更别提来救她。
“岳哥……”海潋儿哽咽。
押送她的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话停后,看了她两眼,再次敲晕她。
等她再醒过来时,她的身体正躺在一座奢华的帐篷内,帐底铺着整片的豹皮。
“醒了?”
海潋儿睁大眼睛,抬眼一瞧。
“颜大哥?”看到穿着女真人衣裳的颜大哥,她满腹疑惑。
颜大哥是女真人?
“下贱丫头,我家主子乃金国寿王世子,谁让你这样同主子说话的。”麻姑在完颜术身后发难。
海潋儿没空理会麻姑,她迅速整理脑中的资讯,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颜术接近她,是一个谋划了很久的阴谋。
“你是想我给金国效力?”理出头绪,想了想师傅,再想想自己,海潋儿几乎确定她为何被如此对待。
“你很聪明。”完颜术凶狠地回答。
“想我在战场上为金国士兵治伤,再让他们攻击我大宋将士?”她继续追问:“差不多。”完颜术阴鸷地道。
“你作梦!”
“哈哈哈哈。”完颜术仰天笑道:“别忘了青睚堡和紫溪城的百姓,更别忘了对你情深意重的丈夫。我虽不能进兵紫溪城,但我可以让吐蕃人继续在青眶堡外埋下患有烂疮病的尸体,让吐蕃的烂疮病像魔鬼一样阻断青睚堡的商道,此病虽然可以治愈,但若成瘟疫,即使一百个海音音也救不了,一个充满恶疾的城镇,谁还想去做生意?到时青睚堡和紫溪城的风光岁月也就到尽头了。
“你若再不乖乖助我,我还可以拿你做饵,让你的岳哥踏入我的陷阱,他那么爱你、心疼你,绝不会坐视不管,我有的是机会杀了他,你要不要跟我赌一赌?”
“原来那些吐蕃人是你设的圈套?!”海潋儿大受打击,不敢相信为了她一个人,他竟然视成千上万的人命为无物。
“没错,要抓到你真的很不容易,不过本世子还是成功了,从今日起,好好给本世子打起精神来,我要金国的伤兵比大宋的士兵更快康复、更快痊愈。”
垂着头,海潋儿叫苦不迭。
医治了金国人,她便是对不起师傅和定远侯伯伯,可若是不治,待她极好的婆家都会受到波及。
她该怎么办?她究竟该怎么办?
“麻姑,通知前头拔营,回金国。”
“是。”
手上仍然绑着牛皮带,海潋儿无法反抗,只能任麻姑将她扛上马背,这一次她辨别出了方向,发现他们正由西往东走。
这艰困的旅途走了大概十天,这十天里,他们越往东行,最终进了繁华的金国城市,异族村落开始密集起来。
“今晚就在这里休整,明日就可以入中都了。”走到傍晚,她听见完颜术用她听得懂的中原话对麻姑说道。
也许是怕她跑掉,完颜术一路上从不给她松绑,甚至没有心急的要她配制膏药,为救治金国军士做准备。
马上就要到中都了,她被掳来也有二十多天了,家,离她越来越远。
他们一行人进入一间客栈,完颜术查看过地形之后,向随从指示,把没有窗的窄小柴房当做看管她的牢房,再派两个精壮的金国副将严密把守。
“把她关到柴房,好生看管,千万不可懈怠。”
“属下遵命。”
用过晚膳后,这座小小的客栈忽地变得混乱起来,原来店里来了一帮西夏人和从边塞来的戏班子,结果两方人马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还打到了柴房门口。
看守的副将眼看形势混乱,连忙大声吼着,推拒不停向他们夹击过来的人潮。
柴房里神思困顿的海潋儿躺在地上,听着外头的纷乱声响。
“潋儿。”
就在这时,屋顶上的木板被推开,久未听见的男音盘旋在她的头顶,海潋儿张大嘴,却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双眼紧盯着逐渐靠近的两道黑影。
堵在她嘴上的布被取走了,手上陷入皮肉的牛皮带也很快地被松开,她顾不得手脚僵直,流着泪扑进其中一个黑影怀中。
气味对,位置对,心跳声也对。
岳哥!
这不是梦,她的岳哥找到她了,最终来拯救她的,还是她的岳哥!
她干裂的嘴唇不停的颤抖,豆大的泪珠儿咱咱掉在男人的手背。
“乖,不哭。”霍岳庭心痛的拧眉,心如刀割。
“主子,快走吧。”
夜雪的声音?
海潋儿扬睫一看,顿时懵了。
夜雪有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头发散乱的样子也分毫不差。
突然,她明白了,夜雪要代替她留在危险的完颜术身边。
原来霍岳庭早就想到完颜术不会放弃抓海潋儿,也考虑到她若真不幸被掳走,该怎么救出她又不会惊动完颜术,于是他想到让夜雪假扮成海潋儿,除了可以延长救到人之后的脱逃时间,又因为夜雪有武功,到时逃走也比较不危险,前一阵子夜雪才会一直观察海潋儿细微的神情变化。
海潋儿拼命摇头,完颜术那样凶残,如果被发现这个她是假的,夜雪她……
霍岳庭按住说不出话的海潋儿的手,再空出手来替夜雪绑好牛皮带,堵好嘴。
“夜雪,照我们的约定,别忘了。”霍岳庭严肃地看着夜雪。
夜雪认真地点了点头。
看见了夜雪的保证,霍岳庭才抱起海潋儿,从方才爬进来的屋顶返回。
出了那间让她身心受创的柴房,海潋儿靠在霍岳庭的胸口上,泪水浸湿衣襟。
她浑身都在颤抖,因为难过、因为恐惧、因为伤心、因为欣慰,很多很多情绪全在这一刻揪着她的心。
等发泄完情绪,她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