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什么,我去睡个午觉,到点了再叫我。”魏青枫钓了一上午的鱼,又超时缝合,觉得累死了。
“魏医生,你等等再睡,你看看这个,这个病人的名字和你的很像,稍微叫快一点肯定会搞混。”林安怡指了指计算机屏幕,有些惊奇的道。
“和我相近……”魏青枫不经意的瞄了一眼,看到姓名栏那一栏,讶然一愕,打了一半的哈欠赫然停住。
卫擎风?啊!原来是她弄错了,那时他说的是自己的名字。
卫擎风,魏青枫,魏青枫,魏擎风……念快一点还真会以为是同一个人,难怪他惊讶万分的抬起头,露出她是小偷的神情,好似她未经他同意盗用了他的名字。
不过他似乎并不介意,还觉得有点好玩,因名字的相似而显得亲切,眼底有一闪一闪名为欢喜的亮光。
“小鲜肉呀!魏医生,你可别垂涎人家,我发现他是我的菜。”像是鬼魅般的李若瑶蹑手蹑脚的飘了过来。
“你吞得下去吗?小、妹、妹。”魏青枫看了看数据上显示的年纪,小鲜肉正好二十七岁,比自己小了两岁十个月。
李若瑶笑得一脸色女样,还故意做出抹口水、吸口水的动作。“你不觉得他呆萌呆萌的模样很惹人怜爱,让人忍不住想照顾他,摸摸他的头搂在怀里呵护。”
每个女人都有大姊姊心态,看到弱小动物就会心生怜惜,不受控制地想付出,好弥补心底那一块被需要的缺憾。
“如果他长得倒三角眼、蒜头鼻、阔嘴,一脸青春期未发育完的烂痘肿疤,一口黄牙,眼神猥琐,你还会想靠近他,发挥你过盛的母性光辉吗?”魏青枫故意调笑道,恐怕她逃都来不及。
一想到那样的长相,李若瑶瞬间打了个“加冷笋”。“魏医生,你不要吓我,把我美好的画面全打碎,我这待嫁女儿心还很少女,你不要狠心摧毁。”
“小朋友,现实还是很残酷的,这世界的真善美已经死亡,施主,回头是岸,苦海无边是渡不过。”人有两面,不能妄自猜测,单看好的,就无法看到黑暗面。
“呿!就你想法灰败,我可是光明乐观,反正就欣赏角度来看还是很养眼的。”用来保养眼睛也是很不错。
“真有那么好看?”林安怡有点怀疑的问。方才她只看到他一头乱发盖住半张脸,根本看不清楚长相。
“美到让你以为看见假人。”李若瑶笑道。
林安怡更加困惑了。“那还是不是人?”
“不要讨论患者的隐私,他只是皮肤白了些,大概常年从事不用晒到太阳的工作吧!”魏青枫做了个注解。
“可是他的职业栏写的是木工耶!”林安怡不解的搔搔头,有不必在太阳底下工作的木工吗?钉桌子、锯木头总要光线充足吧,就算照日光灯也会晒黑。
“木工?!”
一听到与本人形象超不符的职业,好几颗黑色头颅纷纷往计算机屏幕前挤,连煮饭阿姨阿琴姊也来凑热闹,口中直嚷道:“看什么?你们在看什么,我也要看,快跟我说,我好回去跟亲戚朋友说。”
“咳咳!各位,你们不饿吗?午休时间剩下不到一个小时。”方佑文见状,没好气的道。女人哟,老是唯恐天下不乱。
“我吃饱了。”魏青枫回道,她饱得还有点想吐呢,啊,她这才想起来忘了把没吃完的东西打包回来,都是那个爱喝酒的民代害的!
“在哪儿吃的?”真好命的女人。
“七海叔那里。”下回少钓些。
“又去海钓了?”她会不会过得太惬意了?
“嗯!蓝蓝的海平面,海风一吹来,那真是说不出的畅快,心旷神怡。”站在一望无际的大海前,人是多么的渺小,小小的一颗沙粒而已,一道大浪打来就足以淹没。
“小心疯狗浪一来,就把你卷走了。”这女人太爱炫耀了。
魏青枫一双明媚大眼轻轻朝他睐去一眼。“方佑文,你嫉妒我。”
“哼!起风了,别闪了舌头。”方佑文像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眼露悲悯和同情。
“你嫉妒我无论风浪多大都不会晕船,不像某人,晕车、晕机又晕浪,即使是湖泊中的小小涟漪也会得蚊眼症,眼睛一圈一圈的,晕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方佑文随身携带防晕药,只要是运输工具,以及产生漩涡现象的自然界他都会晕,他进不了手术室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强烈的手术灯照明会有光晕,他一抬头拭汗,或是从刀具上的反光一瞧见,毫无疑问地两眼就会马上跟着画圈圈。
他原本想选复建科或牙科,最后挑了小儿内科,主治肝肠方面的毛病,后来又成了家医。
“你再得意没关系,我看你的报应很快就要来了。”这样的妖孽还不来道雷劈死她,这世界就太没公道了。
魏青枫促狭的一眨眼。“学长,你这是爱我还是恨我?”
方佑文没好气的啧了一声。“也只有你脸皮够厚才说得出口这种话,当初是谁说青山镇山明水秀,人文发达,交通便利,邀我合伙开诊所,结果哪来的交通便利,要到市中心得搭两班车,火车站距离这里也挺远的,我来回一趟就耗去大半天。”他被骗了!
“可是待久了也别有一番趣味,不是吗?你不也爱上这个远离尘嚣的偏远小镇,还不用被搅和进大医院的权力斗争。”在这里,整个人有滋有润了,不像以前早起巡房,夜里还不得休息,一大堆论文赶着吸收,把自己熬得不成人样。
她喜欢现在的生活,有人轮替,她平均一个礼拜只上四天班,睡到早上七点才起床,洗脸、刷牙、换衣服约二十分钟,弄个早餐十五分钟解决,她用走的十分钟就到诊所了,还有十来分钟发呆,打开计算机,等八点一到开始看诊。
若没遇到感冒或肠病毒流行高峰,小诊所的病人不像大医院那般川流不息,为了五分钟不到的看诊时间就要花费三、四个小时等候,诊所人多的时候大约集中在八点到九点半,过了这一段时间其实是没什么人的。
所以她过得很清闲,毫无喘不过气的压力,也不用看上司的脸色,而且薪水也不亚于医院的月薪,若真要说有什么缺点,就是学习的机会变少了,没有办法跟其它科的医生交流,探讨病例。
不过有得必有失,她不能什么都握在手里,既然决心走入人群,那就放大胆去做,路是人走出来的。
“是挺无聊的,救护车来回的喔咿声变少了,多了老人家唠叨儿媳不孝的埋怨声。”方佑文很想否认她的话是对的,但是自从来到青山镇后,他确实变得开朗许多,以往不算结实的身体也壮实了许久,最重要的是,赢得了在地人的尊重。
在城市的大医院里,除了少数那几个顶尖的,在一般民众眼里,他们就是默默无闻的配角,用来衬托医院全力栽培的新星,而其中又有多少龌龊事,只怕没人敢深入探查,若没点背景,医术再好的人也要往后靠。
“是啦、是啦,有浓浓的人情味,彷佛看到老来家里串门子的三姑婆、六姨妈,口中说着抱怨,实则想引人羡慕。”魏青枫看得出来他其实也乐在其中。
“你呀,快去躺一下吧,你那张嘴没人辩得过,你不睡一觉养足了精神,下午的门诊就要出纰漏了。”方佑文催促魏青枫去休息,就怕她顶着一双熊猫眼见人。
魏青枫重眠,她曾经在连赶了三天的报告后睡足了十八小时才醒来,所以她很少排夜班,早早上床睡觉去。
她的作息很正常,最迟晚上十一点一定躺在床上,根据中医的养生法,她不会让自己累着,该吃的吃,该补的补,她改掉以前念书时期的坏习惯,少盐少油多吃蔬菜。
“明明是你耽误我……”魏青枫打了个哈欠,觉得困意更深沉了,她走进专为女性设立的休息室,是一间大通铺,可以同时睡六、七个人,枕头、棉被都是成套的,每月洗晒一回。
至于诊所里唯一的男性嘛,方佑文睡的是病床,反正休息时间不会有病人,诊所内备了四张床,两张临时备用的,够他用了。
不过诊所本身是两层楼的建筑物,二楼隔出一间大的空房用来堆放药物和平常不太用得到的器具,另外隔了一间小一点附卫浴的房间,这便是方佑文在青山镇的住处。
其实他可以租好一点的房子,毕竟都当医生了,日子也不用过得这么辛苦,可是他认为诊所没人守着不行,里头的药品和器具都相当值钱,若遇到有人来偷窃,他们一年的辛劳就白费了。
因此魏青枫说他在嫉妒她一点也不为过,但以羡慕居多,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住的是祖父留给她的房子,一个人住四十几坪的大屋,前有庭,后有院,还有个种植荷花的小池塘,日子确实快活。
上完下午班后,魏青枫回到教方佑文羡妒的房子,但她并不觉得一个人住在这种大房子有什么好,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她听不到老哥翻墙而入的声响,爱哼老歌的母亲不在,平常话不多的父亲不在,喜欢翻翻书写写东西的爷爷也在国外,她就是孤伶伶的一个人。
幸好她向来喜欢安静,只是偶尔会觉得有点寂寞,希望身边能有个人陪伴,就算两人不开口说话也行。
“晚餐吃点什么好呢?”
想为自己做顿饭的魏青枫忽然想吃乌龙面,她记得冰箱里还有几片吃火锅剩下的牛肉片和豆芽菜,屋后的菜园子种了小白菜,她摸黑拔了两棵当配菜,又把没煮完的海带芽泡软,切成细丝放在一旁备用。
在锅中倒入三杯水煮滚,放入乌龙面煮熟,捞起,盛碗。
锅子继续加热,放入牛肉片煮熟,加入豆芽菜和小白菜烫熟,然后全部捞起,排放在乌龙面上。
锅里的汤汁还在加热,她放入少许的盐,一匙豆瓣酱,尝了一口汤头的味道尚可,便倒入盛面的碗里。
她把辣椒粉一撒,将海带芽放在汤里一涮,还能入口的乌龙面完成了,她自己也挺佩服自己居然没把面煮烂。
很快地,她盖上教学用的食谱书,呼噜噜地吃起麻嘴的面条,越吃身体越热,额头汗水直冒。
吃完饭、洗好碗筷,一看墙上的老式挂钟指针已近八点,她拿了衣服到浴室洗澡,用了半小时把自己洗得一身香喷喷,满意得不得了。
魏青枫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拿着一本书在看,怀里抱着海豚造型的抱枕,看着看着,眼皮很重,不自觉的睡着了,忽地,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了她,她随手抓来话筒,迷迷糊糊的道:“喂!我是魏青枫,哪里找我……喂?喂……”
电话那头是嘟嘟声,可是铃声还在响,她这时才想到是手机铃声,她将家里的电话铃声设定成和手机铃声相似,只是一个只有音乐,一个有原唱的歌声,以此做为区别,只是在这种昏昏沉沉的时候,什么区别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把话筒挂回去,改抓来手机。“……嗯!是……等等,你说哪里,山丘上的白屋?那离我这里有一点距离,你们为什么不把他送到医院,救护车我来叫……什么,不肯去……”
可恶,这个傲娇的小鲜肉,存心来折腾她的。
明明白天就说过了,会有点发烧,要多休息,多喝水,吃点有营养的食物补充体力,只要这两天伤口没感染,大致上就不会有问题,等拆线后再做点适当的复建运动就没事了。
可是病人不听话,病人家属又管束不良,病人居然发烧到三十九度半,吃了退烧药还是没有用。
面对如此不配合的病人,魏青枫只觉得欲哭无泪,她低头看看腕上的荧光表,差五分钟凌晨三点,正是最好眠的时间,而她却得辛辛苦苦的起床,摸黑出诊。
然而埋怨归埋怨,她还是很认命的起身,走到浴室用冷水泼脸好让自己彻底清醒,接着换上外出服,背上医药急救包,在阵阵夜风吹拂下,她打了个寒颤,拉紧外套,骑上粉红色单车。
夜里的青山镇除了虫鸣蛙叫,再也听不见其它的声音,安静得彷佛万物都陷入沉睡。
每隔一百公尺一盏的路灯静静伫立着,为晚归的人们照亮前路,它们是夜晚的守护者,守护着青山镇。
呼——呼——呼——
是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同时也是魏青枫猛踩脚踏车所发出的喘息声,她忽然很后悔为什么要留下名片,要是小鲜肉真的烧到昏迷了,他的家人不就会直接把他送去大医院了吗?可是身为医生的道德良心不允许她见死不救。
既然选择了医生这行业就要义无反顾,不论是连着三个月没假休的住院医生,还是日夜颠倒、不眠不休的急诊室医生,她做到分内之事便无愧于心,不辜负病人的依赖。
只是呀……这上坡的路会不会太陡了,她感觉会很顺利的滑下来,修剪得很平整的韩国草根本是滑草场。
魏青枫到了山丘底下才发现上不去,锁将军把着门,正想拿出手机回拨,请他们来开门,却发现自己匆忙间竟忘了带!她没办法将脚踏车骑上铺平的柏油路,只能找其它通路了,她左右看了看,决定下车,从一旁的斜坡往上爬,她踩了踩土还算硬实,便将脚踏车停在一旁,自己慢慢的往上走。
其间她好几次差点滑倒跌倒,五分钟能走完的路花了快二十分钟,等到了白屋前,她已经气喘如牛。
她喘了几口气,等呼吸稍微平顺一点后才按下门铃。
黄梨木门板迅速的被打开来,一名六十来岁的妇人走了出来,表情倨傲,冲着她便是一阵指责,“你怎么现在才来,要是我家二少爷出了什么事,你担当得起吗?现在的年轻人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魏青枫气到懒得回嘴,一笑置之。“如果你把底下的门打开了,我会来得更快。”
“啊!我忘了有这一回事。”妇人的表情完全没有愧色。
魏青枫没好气的想,是呀,她说得简单,辛苦的却是自己。“请问我可以去看看病人吗?高烧烧太久会烧成白痴。”
妇人上下打量她,狐疑的问道:“你真的是医生吗?”
“如果你家二少爷不需要看医生,我可以直接从原路回去。”这一次她真的能滑草了,一路滑行,畅行无阻。
“等等,你不能走,快进来看看我们家二少爷,他真的烧得连人都认不得了。”真要出了事,她十条命也不够赔。
有点矮胖的老妇人在前面带路,绕了两座回廊来到楼梯口旁的和室客房,烧得满脸通红的男子躺在铺了两层棉被的房间地板上,嘴里不断逸出低吟,嘴唇都干裂了。
“去把家里的冰块都拿来,装进我带来的冰袋里,分别放在他两侧腋下和颈下。”魏青枫马上吩咐道。怎么才十几个小时而已,他的状况竟然恶化到这种地步。
“喔!冰块,好,我马上去拿!”妇人立即转身离开,没多久便拿了冰块回来。
魏青枫指挥妇人将冰袋放置好后,打开医生专用包,先取出一瓶点滴做体液补充,再将消炎药和退烧剂打入点滴瓶里,让药效能更快发挥,达到降温的作用。
“他晚上吃了什么?”
“二少爷说吃不下,所以……”她也就偷懒一回。
“所以你就由着他任性吗?”魏青枫受不了的摇摇头,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撑得住。
“可是他是二少爷,这里他最大,我们只是佣人。”主人不吃,难道要用强迫的吗?
“水呢?”魏青枫突然觉得头很痛。
“二少爷不喜欢喝水,他可以一整天不喝水……”
“够了,我知道了,接下来就由我来接手,你去准备这些东西,干净的毛巾,装水的脸盆,用保温瓶装温水,加一小撮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