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明亮的象征。
背着光,在窗户旁有道长长的黑影一直延伸到床畔,勾勒出一个帅气的人形,双手抱着胸,一动也不动地伫立着,似乎兴味十足的盯着粉色系床单下的隆起,静待惊喜,或是尖叫。
“青枫,你家有人。”
被折腾了一夜的魏青枫很不耐烦的拉起棉被盖住头。“我家只有死人,没有活人,叫他要投胎往别处去。”
“他在笑。”笑得令人发毛。
“那是他牙齿白,炫耀。”有起床气的她不习惯被吵醒,一旦没让她睡足八个小时,温柔小羊会变成母老虎。
“他还在笑。”可是眼神锐利得像是要将他剖成两半。
“那你叫他去死。”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她被头不知餍足的野兽折磨到凌晨五点才睡,睡眠不足的人没有理性可言,只剩下怒气、戾气、杀气和一肚子的火气。
“我家青枫叫你去死,你去不去?”卫擎风对着背光的黑影撂下话,语气没有一丝犹豫。
“你家的?”几时他家的变成别人家的,怎么没人通知他一声,他有这么无举足轻重吗?
一听到低哑到喝醉酒似的嗓音,闷头大睡的魏青枫猛地打了个冷颤,还有种头皮被刮了一层的感觉。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有这种声音,那就是……
“你长得和青枫很像。”眼睛很亮,拥有对生命的热爱,往上一挑眉的角度简直是同一个人。
很像?很想装死的魏青枫睡意全消,暗暗在心里呻吟,希望不是那魔星,希望不是那魔星,希望不是……
“魏青枫,你死了没,死了也要从坟墓爬出来认亲。”胆敢把男人带回家睡,她长进了。
“我不认识你,大门朝南,请自便。”她决定装死送客。
“好呀,你翅膀硬了,居然连大哥也敢赶。”黑影走到阳光下,露出一张和魏青枫有六分相似的脸孔,只是脸型比较阳刚,肤色偏黑,眉间有道勾字形的小伤疤。
“你才是猴子,每天在丛林里吊来吊去,请问你的手臂长长了没,要不要认祖归宗长臂猴?”她都没说他整年在外东奔西跑,连家也不回,要不是常接到他的来信,她都要忘了还有一个亲哥哥。
“好了啦,别躲着,出来见见大哥,我们有一年零三个月没见面了,你不想我吗?”魏青崧笑道。
“不想。”魏青枫难得任性一回。
在青山镇居民眼中,魏青枫是个和善亲切的好医生,为人稳重,乐于助人,所冇的疑难杂症在她眼中都是小事一桩,可是在魏青崧面前,她就只是魏家的小女儿,乖巧、温顺都可以拿掉了,她就是无理取闹也是理所当然,谁教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大家不疼她还能疼谁。
“我不跟你说一声就回来,原本是想给你惊喜,没想到反而被你吓到了。”魏青枫说完,顺手拿起一旁茶几上水果盘里的小苹果往床上一扔,他只是想逗逗她,看她炸毛而已,谁知……
成弧线落下的苹果并未落在棉被上,在半空中就被一只偏白的大手拦截。“不要乱扔水果。”
魏青磁双眼微眯,露出好不亲和的笑脸,可是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打量着光着上身的男人。“你哪位?”
“青枫的男朋友。”假的说久了也变真。
“姓名?”妹妹的眼光很高,会看中这一型的?每个哥哥都有恋妹情结,魏青崧也不例外,他认为自家的妹妹是独一无二的天使,没有一个男人配得上。
“卫擎风。”卫擎风念得很快,听起来像……
“魏青枫?你干么用我妹的名字。”让人非常不快。
“卫士的卫,一柱擎天的擎,风雨无阻的风,音近字不同。”卫擎风也很意外两人的名字发音如此的近。
“啧!还真是有缘呀,看来上天都为你们安排好了。”真他X的巧合,教人火大。
“魏青崧,你要去唱大戏吗?”接下来是不是早生贵子,永浴爱河,新郎新娘送进洞房?
魏青崧没理会妹妹的嘲弄,继续问道:“职业?”
“……木工。”木雕工艺者的简称。
听他顿了一下,魏青崧直觉他有所隐瞒,便故意道:“做木工能养得起我妹妹吗?她可是医生,月收入甚丰。”
“养得起。”卫擎风也有大男人的一面,他一直以自己为屏障挡住身后的春光,绝不让魏家大哥看到自家妹妹的一寸肌肤。
“查户口去户政事务所,我还没有要嫁人。”也不用靠男人养。
“你们都睡过了,你难道要便宜这小子吗?女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哥不能陪你一辈子。”这个妹妹怎么越大越令人操心,不像小时候那么可爱,总是用甜甜的嗓音喊他哥哥、哥哥,把他的心都喊化了。
“你怎么不说是我占他便宜,他还小我三岁。”魏青枫回道。
“什么,他比你小?!”魏青崧惊呼一声,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床边,由上而下用瞪视的打量这个越看越不顺眼的“小鬼”。
“我只是比青枫晚生三年,没有差多少。”觉得有危机感的卫擎风眉头一皱,摆明了在保护自己的地盘。
“这是我们魏家的家务事,你这个外人插什么嘴。”魏青崧随意的把手一挥,表示他不在重点讨论中。
妹妹都说不嫁了,他就不是妹婿,不是妹婿就等于没有姻亲关系,不是自己人便是外人,是如同灰尘一般的存在。
“青枫是我的。”卫擎风语气冷硬的强调。
魏青崧讽笑道:“她不点头,我不同意,不算数。”
人的潜能无限,面对心爱的人即将被抢走,卫擎风十万火力大爆发。
“你凭什么替青枫作主!”
没有被逼到极点,人是不会反击,卫擎风的反应是往好的方面发展,他越来越脱离缩在小宇宙的自己。
“哼!你这小子口气真狂妄,我家小青枫姓魏不姓卫,她不是你的,你早早死了这条心吧。”一个木工也想配上他的医生妹妹,那是鱼在陆上走,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
“大哥,我三十岁了。”魏青枫幽幽的道。
“你居然帮这个臭小子说话?”魏青崧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你是回来吵架的吗?”一点小事也值得大惊小怪。
闻言,魏青崧的表情马上变得很委屈。“你以为我回来一趟容易吗?你知不知道我推掉了多少人情,你不感动得痛哭流涕展开双手欢迎我,还让我亲眼目睹自己的妹妹睡男人,我惊吓呀!小心脏评抨、评抨的直跳。”
“你很吵。”她哥最擅长把黑的说成白的,理不需要直,气壮就好。
“你敢说我吵……呋!你干么?!”
头一回有人敢挡魏青崧的路,全身赤裸的卫擎风倏地下床站在魏青崧面前,竟比魏青崧还高上一、两公分,气势不亚于他。
“出去!”卫擎风不满的指着房门。
“你赶我?”有没有搞错,谁才是主人。
“青枫说你很吵。”吵到青枫的人都不能留下。
“就为了这个理由要赶我走?”魏青崧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躲在棉被里的魏青枫闷声大笑。“哥,你还是先出去,让我们把衣服穿上,虽然你不介意,可我不想当供人欣赏的裸体模特儿,人长大了,有些事也变得不一样。”
“唉,听你这么说真伤心,吾家有妹初长成呀!”魏青崧说完,又变回一副正直好哥哥的模样。“妹呀,哥等你,咱们有话好好说,别为了这个外人呕气。”
男人的幼稚表现在行动上,三十好几的魏青崧还不沉稳,临出房门前还故意用左肩撞了卫擎风一下,见他的身体往后晃了一下,他得意得像只战胜的公鸡,光荣地走出去。
“那是我哥,你认识了。”不用再介绍了。
“他跟你很像。”所以一开始他才没急着叫醒她,让她多睡一会儿。
魏青崧大约凌晨六点进门,那时天只有微微亮,对四周声响特别敏感的卫擎风在他一进屋时就察觉了,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近,他起身随手拿起书桌笔筒内的剪刀,再躺回她身边,不动声色的等人靠近。
房内的光线虽然不够明亮,但是魏青崧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卫擎风还是透过微弱的光亮瞧见他的脸。
如此神似的一张脸,说不是一家人没几人相信,因此他放下心中的戒心,将手中的剪刀悄悄放在枕头下。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不表示他不能试着忍受,在魏青枫有意无意的带领下,他渐渐走入人群,话也变多了,眼中多了明亮的神采,闪着笑意。
卫擎风也感觉到自己正在改变,但他并不厌恶,他想和魏青枫走得更近。
“哪里像,他是个浪子,像风一样没有定性,总教人担心。”魏青枫起身将他的四角内裤拿给他后,转身走向衣柜拿出自己的衣服穿上。
如果她哥不在,她还可以拿哥哥的衣服让他换,两人的身材差不多,但是小气鬼回来了,借衣一事就此不提。
“我听见了。”门外传来魏青磁的声音。
“不要躲在门口偷听。”他跟他的死党北极熊是同挂的八卦王,难怪臭味相投。
“我路过。”外头一阵走远的脚步声。
这个活宝哥哥总让魏青枫好笑又好气,不过她的心倒是安定了许多,哥哥在,她就不用再担心上次那位空手而返的“朋友”又来拜托,睡觉也能睡得踏实。
不可否认地,她还是有点依赖哥哥,血缘天性是切割不了,哥哥是一座山,可以让她依靠。
“我不会和他起争执。”
卫擎风此话一出,魏青枫惊讶的眼一睁。“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
他会察言观色了,而不是不管不顾别人的想法。
“你这里是锁着的,心里有结。”他指着她的眉心,微粗的指腹用不可思议的温柔轻轻揉开她轻锁的愁色。
“其实你不用管我哥说什么,他那张嘴比毒蛇还毒,见人就咬。”能够幸免的只有她一人,但这也不是因为他特别疼她,而是被毒久了,早就习惯了。
“我又听见了。”鬼魅一般的声音又飘过。
“把你的耳朵捂住就听不见了,耳塞在电视柜左边第二个柜子里。”真好,哥哥回来了,家里又会变得热闹。
“妹呀!哥肚子饿了,家里没菜。”五脏庙呀五脏庙,别叫那么凶,很快就能进食香火了。
魏青枫开门走了出去,带着笑意看着自家大哥,回道:“可是我只有米、蛋、一些剩下的碎肉,还有几片菜叶。”她的厨艺并不好,所以不常买菜,免得为难自己。
“你怎么还能活到现在?”他可怜的妹妹。
“我来煮。”跟在后头的卫擎风先回隔壁房穿上衣服,听见兄妹俩的对话,他走出房间开口道。
“你会煮?!”
兄妹俩讶异地看向突然出声的卫擎风。
“弄个瘦肉蛋花粥应该还可以,撒上剁碎的菜叶。”卫擎风说得一派轻松。
当他聚精会神的雕刻时,常会忘了要吃饭,若是张妈提醒了他三次他还未动筷,她便会以为他不饿,收走饭菜,他不晓得要怎么跟张妈说,后来就变成他肚子饿再自己想办法找东西吃,久而久之就琢磨出一手好厨艺。
魏家的人不善厨,魏母更是绝不下厨,父母还在台湾时,家里有个善煮八大菜系的厨师,她是跟魏母一起嫁进魏家,小一辈的都恭敬的喊声阮奶奶。
后来父母移民加拿大,阮奶奶一家人也跟着搬过去了,从此之后还留在台湾的魏家兄妹便很少吃一顿像样的饭菜。
现在见卫擎风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既然能说出粥名,他的厨艺一定不错,吃货兄妹立即露出一丝期待,看向他的眼神多了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