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染染出事了。
闭眼、深吸气、吐出气,再睁开眼,他强自镇定,用帕子抹去嘴角血渍,他不能急、不能慌,染染等着他想办法。
再吸一口气,云曜问道:“染染怎么了?”
这时候尔东进门,他见少主脸色惨白、嘴角带着血丝,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连忙跑进耳房,泡一杯宁大夫开的药茶。
“坏人,抓!”小翔道。
“坏人把染染抓走了?”云曜见小翔点头,再追问道:“你追过去了,你知道染染的下落,对不?”
小翔的嗅觉奇佳无比,若没找到染染,他绝对不会独自回府,他回来,代表他确定染染的去处。
“知道。”小翔用力点头。坏人以为出城他就追不到,他没那么弱。
猜对了……云曜吐出胸中恶气,“染染受伤了吗?”
“受伤。”
“伤重吗?”
“小翔不重、染染重。”小翔边说边指着自己的肩胛处。
云曜听明白了,染染伤在肩胛,同样的伤落在小翔身上不重,可落在染染身上就重了。
她最怕痛了,一点点小伤都会让她哇哇叫不停,如今受了这样的伤,她会痛晕过去吧。
云曜眉头蹙紧,她受伤了……这话像柄大锤子,不断捶打着他的心,他的心好痛好痛,超过蛊毒发作。
“有没有大夫给她治伤?”
“有。”
换言之,对方并不想要染染的命,真正的目的应该是……谈判?不过片刻,云曜已经猜出对手,柳信坐不住了?他猜出自己与他们的立场不一致?
太慢了,还以为柳信会更早知道的,是他高估了柳信,只是这柳信果然阴损,不敢在明面上与自己叫板,却用这种下三滥的阴招,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这是朝堂之争,可不是后宅私斗。
原来柳信除了残忍阴毒之外,还没有大智慧,真不知道上辈子自己怎会输在这种人手下。
尔东送上药茶,忧心忡忡地看着云曜。
这些日子,因为朝堂的事,少主日夜熬着,辛苦无比,现在又急火攻心,不晓得雪蛊会不会提前发作……
云曜接过药茶,喝了一口,缓过气,又问向小翔,“染染是在路边被人劫持,对吗?”
“对。”
“拦住你的人是高手?”
“不是。”
“人数众多?”
小翔用力点头,比出三根手指头。
“三十个人?”
“更多。”
派出这么多人,可见誓在必得,所以折了柳文其、柳安邦,柳信就坐不住了?既然如此,就把下一个揪出来吧,下一个找谁呢?有了,柳永其,柳信最倚重的嫡长子。
云曜清楚皇上对柳信的情分,本不打算这么快对柳永其下手,急事缓办,他想按部就班,可是柳信用染染逼他,那就怨不得他了。
“那些人呢?”
“小翔杀。”
“很好,你没有把染染救回来,是不是因为关她的地方有很多人守着?”
“对。”小翔的罪恶感很重,染染是他的,他应该直接把染染带回来。
“不要难过,小翔做得很好,回来搬救兵才对,你一个人救,染染会担心。”
云曜的夸奖让小翔笑了。
“你去让宁叔包好伤,就带尔东、尔西几个去把染染救回来,好不?”
“好,不必宁叔。”
宁朝天进门,看见漂漂亮亮的小伙子弄得满身狼狈,心知他刚经历一番恶斗,怎样也得吞几颗药丹。“谁说不必?过来,宁叔看看。”
小翔乖乖的走过去让宁叔替他治疗。
云曜召来尔东、尔西,细细安排营救事项,待一切布置妥当,云曜对宁叔道:“宁叔,让陆叔准备吧。”
“太子那边有动作了?”
云曜清澈的眼神转为锐利,冷冷的道:“就算他们没有动作,我也会逼得他们动作。”
宁朝天替柳信默哀,他触上少主的逆鳞了。
谁都知道染染是动不得的,柳信竟把脑筋动到她头上,真真是嫌自己活得太长,再温和的老虎都有利牙,都容不得谁欺负他想保护的。
短暂的昏迷后,染染渐渐转醒,但她的眼睛却还睁不开,其他感知也因此变得更为敏锐,她知道自己在发烧,身子热热的,像坐在火炉边,马车里面除了自己,还坐着一个女人,她能闻到淡淡的脂粉味,而且这个味道……有点熟悉。
她动一下肩膀,没有卡卡的感觉,所以箭已经被拔掉了?
血腥味充斥着整个车厢,疼痛依旧,但有丝丝清凉感从肩膀往外扩散,所以她得到简单的治疗?
马车跑得飞快,可是外头并没有喧嚣的人声,他们出城了?
思绪转过一轮,染染又陷入昏厥。
再次清醒,她已经被安置在一个房间里,环境整洁、豪华,比起云府不算差,她躺在松软的床上,慢慢转动眼珠子,观察四周。
这房间挺大的,有床、有柜、有桌椅,桌前坐着一个女人,她背对自己,身材窈窕,发丝乌黑,从背影判断,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是个美人,而且是个眼熟的美人。
这时候房门被打开,几个人走了进来,染染连忙闭上眼睛装睡。
不久,有个人走近床边,他身上带着淡淡药香,是大夫?所以凶手并不想她死?
大夫为她把脉,低声向人解释她的伤,然后一碗苦得无法形容的汤药灌进她喉咙里,她敌不过药力,又昏了过去。
这次染染睡得有点久,醒来之后,确定那位大夫医术不弱,因为疼痛虽在,发烧依旧,但精神好得多了,她从鬼门关爬回来了吗?
她不敢太乐观,在没有消炎药的年代,许多因外伤而死的人,并非因为伤势太重,而是死于感染。
她闭眼、再张眼,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臂,揉揉眼睛,确定不是因为药物产生幻觉——她居然看见夏雯卿?
夏雯卿不是被送到江南了吗?难道她这一觉睡过大半个月,也被送到江南了?不过,她终于知道那熟悉的脂粉香和窈窕的背影来自何人。
是夏雯卿绑架了她?这女人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夏雯卿以为绑了她,云曜就会乖乖把她娶回家?唉,云曜怎老是碰到这种疯狂粉丝,一个梁梓雅已经很惨,再加上夏雯卿……太帅果然也是一种负担。
夏雯卿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那片天空。
染染想坐起来,直接和夏雯卿谈判,可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思忖半晌后,她决定暂时保持沉默。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染染急忙闭上眼睛。
夏雯卿在看清楚来人时,眼底不自觉流露出惊惧,他怎么把梁钧沛带来了?她突然不确定了,难道她是与虎谋皮遭虎噬?
有三个男人进屋——梁钧沛、柳信和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太监。
柳信快步走到床边,探探染染的气息,确定她死不了,这才放下心来。
梁钧沛一进房里,两颗眼珠子就定在夏雯卿身上,他走上前勾起她的下巴,手指在她脸上轻划,吓得她胸口起伏不定,她的恐惧带给梁钧沛无上的满足,这个贱女人!
他恨透了夏雯卿,尽管她的美艳依旧惹得他心动,但她害他变成半个太监,还不敢光明正大的请御医诊治,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并且失去对女人的兴致。
曾经,那是令他最快活的事儿,却被她一刀给剁了。
梁钧沛粗鲁的扯开夏雯卿的衣裳,把手探进她的衣襟里,一把抓住她胸前的浑圆,用力揉搓。“怎么不叫、不躲了,是因为这样让你很舒服吗?你这个贱女人,不是卖艺不卖身吗?还是其实你从头到尾都只是在装清高?”
夏雯卿吓得全身发抖,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既然这么舒服,要不,让爷伺候伺候你?”说着,梁钧沛用力一掐。
夏雯卿痛得冷汗涔涔,却完全不敢反抗。
柳信来到夏雯卿身边,冷冷一笑。因为这个女人对梁钧沛做的事、因为她是璇玑阁的人,他终于确定二十万两纹银只是幌子,什么结仇私怨也都是假的,自始至终云曜都是有目的的在对付自己和太子,云曜真正想拥立的,是靖王。
染染偷偷张开眼睛,非常小心翼翼地微微转头,试着厘清状况。
梁钧沛才十八岁,样貌不差,但成日流连青楼,以酒为茶,嗜赌又好色,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浮肿;而柳信这位中年大叔,脸孔略带苍白,轮廓深邃,紧抿的薄唇没有丝毫血色,一双眼睛幽远,令人捉摸不透,看起来有些刻薄,其威严也有些教人害怕。
看见柳信,夏雯卿神色稍定,他不会让梁钧沛乱来的,他还有求于自己,于是她一把抓开梁钧沛的手,表情尽是嫌恶。
还敢反抗?梁钧沛似笑非笑道:“这么美的女人,如果不玩玩,这辈子岂不是白活了。”
“梁爷还能玩吗?是哪位神医妙手回春?”一句话,她硬生生踩上他的死穴。
梁钧沛狠狠甩去一巴掌,夏雯卿被打得偏过头去,漂亮的脸蛋瞬间红胀。“你居然敢惹我,让女人半死不活的手段,我多得是!”
夏雯卿非常同意,除了在女人身上瞎折腾,他也没别的本事,大梁指望这种天龙星,怕是要亡国。她偏过脸,视线对上柳信,“柳爷说过,我助你一臂便放我离开。”
“老夫折损三十几个死士,却掳来一个半死不活的小丫头,到目前为止,我还看不出来她对于老夫有何用途。”
柳文其被查出几条人命官司及强占百姓土地的罪行,御史们口口声声杀人偿命,句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话惹恼了皇帝,柳信造假出一颗天龙星还不够,连柳信的儿子都成了王子,这天下到底是梁家的还是柳家的?!
一怒之下,皇上命大理寺把人给抓了,等着三堂会审。
可是在柳信眼中,次子犯的哪算得上什么罪。当时他偶遇圆通大师,大师指点迷津,说那片土地风水极佳,若将柳家祖先的坟茔迁往那里,子孙会代代荣华富贵、稳坐朝堂,甚至百年内柳家会出现五位皇后。
为此,他才让次子出面买地,没想到遇到顽强猎户不肯卖地,也怪次子性急,竟把猎户赶走,推倒房子、强占土地,两方对峙,这才闹出人命官司。
就这么一点点小事,竟让云曜抓到把柄,看来他那双眼睛时刻盯着自己呐。
饶是他再傻,此时也看出刑部已经被云曜掌控,枉他一世精明,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一个小子掐住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