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鸵鸟心态让她蹉跎了多年光阴,她要是肯早点翻翻苏苒苒的记忆,就会晓得是谁和她做了约定。
可是她否认了,梁梓瀚热烈的目光让她害怕,那是一个热爱苏苒苒的男人发出的讯号,那样强烈、那样激动,那样的……让人无力招架。
她没发过好人卡,她必须认真想想,如何把好人卡平安送到梁梓瀚手上,而不会伤害到他。
如果每个穿越女都会碰上男主角,过去,她始终相信自己的男主角是云曜,却没想到竟然是梁梓瀚,这个意外出现的男人,让她直觉想躲避。
可是她又能躲到哪里?除非她不想回到二十一世纪,除非她打算在这里度过一生,否则……
她不该让他守着约定,不该让他在奈何桥下独自徘徊,这对他不公平……
越想染染的思绪越混乱,她抱着树干一下又一下用头撞着树干,企图撞通阻塞的思绪。
她很怕痛的,每一次的撞击都痛得她龇牙咧嘴,可是她不想停下来。
云耀看不下去,叹口气,拉过她,让她与自己面对面,“如果撞头就可以解决事情,世间事就太容易了。”
他不咸不淡的两句话,气得染染马上反驳,“我有什么事情要解决,我好得很!”
“既然很好,干么折腾自己的脑袋?”
“我是在练铁头功,听过吗?”
还在硬撑?云曜不禁失笑,他摸摸她的头,“曹叔要是知道你这么自动自发,肯定拫感她撇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既然她不愿意承认,他只好帮她一把了。“你是苏苒苒,镇国公府的六小姐,对吧?”
染染错愕的微扬起一边眉毛,他看出来了?那梁梓瀚呢,看出来了吗?可是她仍下意识的反驳道:“胡说,我明明是苏染染,我家里是染布的。”
云曜微微勾唇,原来她是只小乌龟,遇到事情,就把头脚藏进龟壳里。
“没有人告诉过你,镇国公家六小姐的名字是苏苒苒,草字头的苒,你为什么一再强调你的名字是染布的染?你被小翔捡到的那年,江南风调雨顺,根本没有发大水,何来冲散一家人这种事,就算真的冲散,水往低处流,怎么流着、流着,会流到擎天岭的寒碧潭?”
她本以为自己编的故事无懈可击,却没想到漏洞百出,她被逼得退无可退,狗急跳墙,指着他的鼻子怒问道:“逼我承认是镇国公府的六小姐,对你有什么好处?!”
见她这么生气,他放柔语气问道:“难道你不想替家人报仇吗?”
“不想,我只想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过完这辈子。”
“父母恩,岂能弃之不顾。”
“难道报答父母恩情只有报仇这种方式吗?镇国公府之所以倾覆,难道一定是政敌害的?何谓政敌,不就是两个各为其主的党团,各自努力扶持心目中的真龙天子上位,难道我为主子谋害你是对的,你为主子算计我便是错的?
“凭什么我努力就得我风光,难道别人就不努力、不该成就、不能风光?凭什么和我立场不同的就是坏人,在对方眼底,我何尝不是坏蛋?想在朝堂上混得风光,哪个不是踩着别人的头往上爬,谁规定踩了别人叫做理所当然,自己被踩就要怨天尤人?
“想站在高位,就要有高处不胜寒的认知,想赢就要有输的准备,镇国公府错在不知韬光养晦,错在不懂低调,错在皇后有天龙星可以倚仗、最风光荣耀的时候,镇国公府却被丽贵妃几句话怂恿,而与皇后娘家为敌。田鼠急着冒头,农夫还能不备好铁锹?”
她讲的每句话都很中肯,镇国公府之所以灭亡,并不全然无辜,仗着身分,镇国公府没少干过龌龊事,今日之果皆是昨日之因,虽然这件事情背后有柳信手笔,却不代表皇帝糊涂。
只是,当初她不过是个六岁小儿,如何能将前因后果看得如此清楚?莫非她与他一样也是重生?应该就是这样,否则一个从未涉足朝政的十四岁丫头,怎能这般清晰地分析时事,怎能与他共谋共筹天下事?
“就算你不想恢复镇国公府的荣耀,但八皇子对你的一片爱护之心,难道你不感激?”
云曜又问,可不知为何,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的心微微抽疼着。
“我为什么要感激?我干么要别人的爱护之心?少主爷,请听清楚,我叫做苏染染,是江南苏家染坊的大女儿,与镇国公府无关。人生一遭,我想要快活自在,请不要鼓吹我报仇,更不要把我推到八皇子身边。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的生命目标不尽相同,请你尊重。知道何谓尊重吗?我举个例子好了,就像我不懂好好一个江湖人士干么去搅动朝堂风云,是为了复仇、立业,还是胸怀大志?
“你觉得推八皇子坐上龙椅是正确的,可这是你一个人觉得正确,还是所有大梁百姓都觉得正确?你和柳信的出发点并无不同,若真要说,只是选择不同,但究竟是你对还是柳信对,未到盖棺论定日,谁也不能说大话。
“我对你的行为并不全数认同,但这是你的意志、你想做的事,身为朋友,你愿意的话,我就帮两分,你不乐意,我便退到门外,绝不干涉,这就叫做尊重,因此在我尊重你的同时,也请你给我相同的尊重,行吗?”染染与他眼对眼,态度坚定,无可动摇。
盖棺论定日……云曜细细沉吟这句话。
前世的自己在闭上眼的那一刻,曾经后悔过,后悔将弟弟推向死路,后悔拉那么多人下水,逼得他们走向不归路,为了平反父母的冤屈,他让更多的人受冤屈。
但重生一次,他还是选择了相同的路。
他这么做真的错了吗?一时间,他迷惘。
难道报仇错误?难道他一错再错,把瀚弟二度推入无底深渊?
不……不是这样的,前世柳信把持朝政,苛政猛于虎,连年增税,水旱轮番上阵,边关战事不断,百姓苦、苍生哀。
皇上病痫,太子监国,可太子才疏志大,派梁钧沛发兵各国,本以为天龙星能助他名留青史,结果是妻儿父母日日倚门望亲归,无数的大梁男儿战死沙场,鲜血成河、白骨成塔。
云曜死得晚,这都是他亲眼所见,就算不为父母、不为瀚弟,而是为了天下万民,他都该把太子、梁钧沛、柳信推下台。
难得地,温润如水的云曜面透忿然,他目光坚毅的回视着染染,“如果人人都像你,放任朝堂奸佞横行,梁国倾覆,试问,百姓岂有安泰日?”
染染哼哼两声,“梁朝亡国,还有宋国、齐国、周国、陈国……你怎么知道由他们来统治,百姓的日子不会过得更好?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谁晓得不会出现一个霸主统一各国?梁国要烂就让它烂个彻底,你怎么确定最后的崩坏不会迎来新生机?”
她的话再度让他陷入深思,真是他想得狭隘了吗?
他眼也不眨的凝视着染染,而她也没有回避他的视线,沉默在两人之间流窜,压抑而沉重。
这日清晨,领着圣旨的靖王走到满载粮米、准备前往榆州的马车前。
突地,刺客从四面八方拥上前来,一个个手持长剑刺向靖王,幸而靖王武功盖世,加上三千名见识过沙场杀戮的士兵团团围上,刺客见状况不对,呼啸一声,无功而返。
靖王没有受伤,只有几个米袋被剑气划破,在命人收拾时,靖王发现那些米不但是陈米,还发了霉,灾民要是吃下肚,会要命的。
靖王命人将米卸下来,连续刺破几十个粮袋,情况都一样。
靖王脸色铁青,却隐忍不发,他迅速做出决定,命令侍卫回靖王府,将府中多年积存的战利品送至京城各粮行换取粮米。
与此同时,靖王扛起一袋米,上马,往皇宫方向奔驰而去。
此刻正是早朝,靖王身姿英挺、步履坚定,大步往勤政殿走去,直至皇上跟前,将肩上的米袋往地上一丢。
米袋落地,封口的绳子散开,发霉腐败的陈米滑了出来。
贺楠措手不及,顿时脸色苍白,他朝柳信望去,不晓得靖王怎么会发现米有问题。
昨儿个晚上,两人才举盏同庆,坚定不移的想着,堂堂靖王自然不会亲手把米送到灾民手中,经手的一定是下人,只要靖王率着粮车进入榆州,那里安排的都是自己人,到时候吃死了百姓,上头与下面的官员联手往靖王身上一指,脏水还能不泼到靖王头上?他再厉害也敌不过悠悠众口。
何况榆州远得很,靖王手忙脚乱之际,柳信在皇上跟前说道说道,捏造出些证据,说不定又会出现七道金牌催他回京,到时京中布置妥当,三堂会审,审案的也全是自己人,靖王别想再翻身。
可是他们怎么都没料到,事事都规划得仔细详尽,却跳出几个刺客搅乱他们的大计。
靖王将事情经过禀报皇上后,朝贺楠扫去一眼。
不过这么一眼,贺楠便觉得似是万箭穿心,寒意从脚底倏地往上窜,身子僵硬,脑袋嗡嗡作响,他死定了。
靖王往殿前大步一跨,单膝跪地,气势万钧,“父皇,赈灾一事,宜早不宜迟,儿臣已派府中管事到各处以物换粮,估计可换得五千石米粮,虽远远不足灾民所需,但儿臣到榆州后,会向当地富商募粮,请父皇让儿臣现在就出京。”
“好、好、很好!”皇上嘴里说好,可看着贺楠的目光却窜出熊熊大火。
早在丽贵妃提及贺楠之事时,他就考虑着要不要把云曜召进宫好好问个清楚,没想到前事未清,贺楠又搞出这一套,好啊,原来朝廷的银子都流进他家的小金库,不知道里头装了多少。
贺楠被皇帝看得头皮发麻,不断往柳信投出求助目光,这件事可是柳信授意要让靖王狠狠栽个跟头的。
贺楠的小动作全落在皇上眼中,皇上在心中冷笑,好啊,朕的朝廷、朕的官员,居然是听柳信的命令行事。
冷哼一声,皇上说道:“该怎么做,你作主,告诉捐粮的商行,朝廷会颁布匾额,以资嘉赏,由朕亲书。”
靖王闻言,伏地扬声大喊,“儿臣为榆州千万百姓感激父皇的恩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