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象平和,再无过去的凶险之征,怎么回事?雪蛊解了吗?怎么解的?突然间,他想到引蛊,急忙扬声再喊,“来人!”
不多久,一名婢女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云曜怀疑地瞅着她,云府的规矩,除了宁叔、染染、尔东等人,下人是不可以进屋服侍的,为什么他一喊,来的不是尔东、尔西,而是一个眼生的丫头?
“你是谁?”
“奴婢巧儿。”
“尔东几个呢?”
“南爷、西爷不在府里,东爷正在哄着翔少爷。”
“翔少爷怎么了?”
“翔少爷一早醒来就闹着找小姐,东爷怎么劝都劝不来,还动上手。”
府里就染染一个小姐,且小翔再无理取闹,尔东向来沉稳,不至于会动手……不对,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云曜吸了口气,问道:“小姐去了哪里?”
“小姐说要云游四方,当女神医去了,昨儿个怕翔少爷闹起来不让走,还弄了一点药,迷昏了翔少爷。”
他早就知道她要走的,可是听到她真的离开了,他突然觉得胸口空荡荡的,说不清的寂寞迅速涌上。
她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他还没好好叮咛她人心险恶、凡事谨慎,他还没安排好隐卫暗中保护,他还来不及让尔东跟在她身边贴心服侍……
不对劲,为什么他会睡得不省人事?又为什么短短时间内就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去把尔东、小翔叫过来。”
“是。”巧儿退下。
染染离开的消息让沉稳的云曜成了只无头苍蝇,说不出的不安焦虑,他不知道他的慌乱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因为她没有当面辞行,还是因为他尚未替她安排好一切,他就是觉得焦急、不知所措。
走到桌边,他发现青石纸镇下压着一封信,他像是猜到了什么,他的手隐隐颤抖,必须要极力压制,才能把信给抽出来。
他果然没猜错,是染染留给他的信——
亲爱的少主大人,我走了!
本想留下来喝过喜酒再离开的,但后来发现我是个气窄量小的坏女人,要是真留下来,喝不喝喜酒其次,但闹场肯定会做。
你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大人,我要是在众大臣面前闹上这一场,你肯定会很难堪,所以想想,我还是不留了。
我其实并不害怕天涯茫茫、何处归乡,因为我知道自己是株野草,到哪里都能生根发芽。
未来呢,我打算挥动手指,替自己挣下千金万金、挣出美名。
哪日,你发现女神医的名号震耳欲聋,发现我的药膳堂开满大梁南北,你便晓得我将高唱凯歌返乡。
届时,请记住,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我有我的壮志豪情,你也有你的,对吧?
你要为国事、家事鞠躬尽瘁,为父母尽孝、为弟兄尽忠、为百姓苍生谋福,你有足够的能力办得到,你肯定能让我这种小女子,在一个安和乐利的国度里发展长才,对吧?
所以,各自加油,好吗?
染染
信不长,却明明白白告诉他,没有他,她也可以活得好。
云曜将这封信来来回回读过数十遍,读着她的豁达、读着她的豪气,读着读着,酸意一点一点冒起。
因为他发现她不需要他也不要他了,瞬间,他觉得自己被刨空。
他傻傻地呆站着,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过去,他的目标明确,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可是现在,他茫然了……
“少主。”
陆鸣、小翔和尔东、尔北一起进屋,他们看见少主竟一脸茫然,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他们家少主从来都是笃定自若的,不只随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还早已筹划好了未来,可是现在,他无助得像个孩子,仿佛他们的顶天梁柱垮了。
“少主。”
众人一起涌上,把云曜扶到床边,陆鸣急急为他把脉,他的身子没有被掏空,状况比预估得好,所以不是身体上的毛病。
陆鸣看一眼少主手上的信笺,意会过来,少主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读了染染的信。
染染为少主费尽了心思,她说,光是活着不够,要活得好、活得自在、活得不觉负欠,光明磊落的人才能自信地走完一生。
为了不让少主负欠,她什么谎话都说了,还逼着大家陪她一起说谎。
可是那丫头,才睡了一个时辰又痛醒了,看得几个大男人皆是满心不舍,怎么样都无法离开。
她痛,他们更痛,可痛到了极致,她反倒舒缓过来了,甚至笑着安抚他们——
可见得天地万事万物相生相克,雪蛊教我痛,我便把它囚禁在胸口,教它不见天日。
瞧吧、瞧吧,等捱过这一段,我以后一定不怕痛了,就可以跟曹叔好好学武功,将来不光当女神医,还要当武林第一女盟主。
大家都知道她在胡乱吹嘘,为的就是想吹散众人眉间的愁绪,谁说那丫头大刺刺、心宽得很,其实是个再细心体贴不过的呀!
“染染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云曜心痛的问。
“有,她让少主记得两人打勾勾做过的约定。”尔东垂下头,耳朵浮上红晕,他这辈子第一次对少主说谎。
云曜苦笑,不在彼此身边也要在彼此心里,是吗?不管有没有对方的消息都要过导幸福积极,是吗?
他不知道染染能不能做到这样的约定,但是于他……真的很难。
云曜接着指指胸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鸣道:“恭喜少主,雪蛊已经解了。”
“怎么解的?谁解的?”云曜不希望答案是他想的那个,却又急着想知道答案。
“是染染。”
云曜霍地弹起身,他失控的一把抓住陆鸣的衣襟,怒道:“你们逼她引蛊了?!她不是离开,而是病了,对不对?!你们把她藏到哪里了?!”
尔东急忙把他拉开,“少主,不是的,您听陆大夫解释。”
云曜怒瞪着众人,还有什么好解释,雪蛊无解,除了死、除了引蛊,它不会离开宿主
陆鸣极力保持冷静的解释道:“染染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前几日,我们给少主喝了不少药,那药会让少主的身子渐渐变得更冷,呼吸变缓,无法思考、无法进食,染染说要哄得那只雪蛊以为少主快死去,破胸而出。
“果然,雪蛊一天一天浮了上来,直到昨儿个下午,它就在薄薄的皮层下面,我们几乎可以看见它完整的形样,染染拿起刀,一把划下,用银针将雪蛊挑出来,这才解除蛊毒。
“少主难道不觉得过去几日身子冻僵、难以动弹,而昨日下午,却又感到春意暖暖,热得出汗?”
这番说词是染染替他们想好的,那丫头,聪明太过。
云曜冷静下来回想,陆叔说的情况他确实感觉到了,他这才松了口气,不是引蛊就好,往后看谁还说女神医是染染自封的,宁叔那么多年都没找到法子,却让这丫头想出来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真能耐!
云曜望向众人,人人脸上都带着化不开的愁思,是因为不舍染染离开吗?想来也是,那丫头同谁都处得好,怎么就舍得走了,可是不走又能如何?
小翔见大家都不说话,挤到云曜跟前,一把拽住他的手,拉着人就要往外走。
“小翔,你做什么?”尔东抢在前面挡下。
小翔嘟起嘴,生气地哼了一声,对少主说:“走!找染染。”
云曜摸摸他的头,问道:“小翔想染染了?”
“想。”小翔摸摸心口,皱起眉头道:“痛。”
云曜真希望自己也能摸摸胸口大声说痛,可他不行,他还有该做的事,丽贵妃还在,她虎视眈眈,梁梓雅是她在世间最后的牵绊,她非得看着梁梓雅有了着落,才会松开手。
“你好好练武功,我派人出去找染染,等找着她,你就去她身边跟着保护。”
“好。”小翔用力点头。
“你还得学写字,这样才能随时写信告诉我染染的情况。”
小翔先是为难的扁着嘴,写字好难的,不过能够和染染在一起的话……他接着笑开了,用力点头,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