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拜访公主之时,公主大大方方请她进去,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因此她判断帐簿应该不在公主府,那便落在另一个嫌疑犯吴城主身上了。
商昨昔为此跑了一趟柳城,可惜什么也没找到,又一路寻回京里,发现目标竟在皇宫。
其实是他疏忽了,皇宫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吴城主既能勾结公主,就没理由把东西放在外头任人觊觎。
帐簿藏皇宫还有一个好处——就算有人怀疑,也不敢闯宫窃取。
当然,商昨昔是不在乎这些。
他将探来的消息全部说予苏觅音知晓。“看来,我们要闯一回禁宫了。”
“已经确定是哪一座宫殿了吗?”苏觅音问。
“藏经阁。”
她的眉头整个皱了起来。
“怎么?”
“这趟我去就好,你留下来。”她拒绝和他同行。
“为什么?”
“你的身分太敏感,万一被发现,会很麻烦。”她不同,好歹是第一名捕,泄了行踪,皇上顶多贬她,不至于处死。
“我会被发现?”他跳起来。“这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我不是怀疑你的本事,可你名头太大,确实会增加暴露行踪的危险。”
“我们悄悄地去,悄悄地回来,神不知、鬼不觉,怎会暴露行踪?”
“皇宫不是普通地方,门禁森严,藏经阁里更是机关密布,哪里有这么好走?”她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自然不愿他跟着冒险。
他被瞧扁了,飞扬的剑眉挑了起来。“你懂机关吗?”
“不懂。”
“那更需要我去啦!凭我过去夜盗百家的经验,区区机关,破之易如反掌。”
原来他熟知机关阵图。她确实有点心动,但转念一想,自己拖累他多矣,怎好再拉他一起入危境?
“不,这是官府的事,你不要插手。”
“喂!”他火了。“就只许你做青天,不许我见义勇为?”
“你——”这似乎是他们相识以来,他说过最认可她的话。她喉咙有些涩,心口堵堵的。其实有个人在身边支持自己是件快乐的事,但想到他才脱出一劫,她便不想他再冒险。“你可以去劫富济贫、帮助任何你想帮助的人,就是不能进皇宫。”
他怒极反笑。“商爷想去的地方,谁能阻止得了?”
“商昨昔,我是认真的。”
“我也很认真地告诉你,这趟禁宫之行,我非去不可。”
“你——为什么你就是不听劝?”
“除非你能给我一个合情、合理又合我心意的理由。”
她瞠圆了眼,胸膛剧烈起伏,显然火气不小。
这副猫咪发怒的样子可吓不了他。他笑嘻嘻地走近她,偏头就在她颊上偷得一吻。
“你干什么?”她气呼呼地瞪着他。
“帮你消火啊!”他挂着笑脸抱住她。“好啦,小捕快,有我跟你一起去,不仅成功机会大增,你也不会无聊,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谁会在闯禁宫时无聊啊?她不悦地扭动身子。“放开我。”
“不放。”他反而越抱越紧。
她快喘不过气了。“商昨昔,你别这么不讲理!”
“你才不讲理,没有原因就断定我会在皇宫泄漏行踪,我就这么不值得相信?”他低头,在她唇上惩罚似地轻咬。
“唔……”她无力挣扎,只能软软地偎进他怀里。
他一直吻得她头昏脑胀,才得意地放开她。
“现在我数十声,你若说不出让我接受的理由,就表示你同意我们一起去皇宫。一……十。”二到九被他自动忽略了。“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我们走吧!”
她叹了好长一口气,说道:“若是其它宫殿也罢,但藏经阁是当年太祖皇帝设计擒服天威将军的所在。”
“鬼谷的老祖宗天威将军是在藏经阁里栽的,我——呃!”突然,他不能动了。
她的手从他腰间收回来。“对不起,商昨昔,我还是不能让你跟我一起去皇宫。”所以她点了他的穴道。
“你刚才是骗我的?”
“不,天威将军的事是真的。”若非藏经阁太危险,她怎会设计他?
她转过身往外走。
“苏觅音……”她的维护,教他很感动,但他不能接受她抛下自己,独自冒险。“你快解开我的穴道,我们一起去皇宫!”
她没停步,把他留在房里,独自出门。
“苏觅音——”商昨昔还在大叫。
恰巧,曹天娇从门前经过。“小苏?!”她探头看一眼房间,见到商昨昔额爆青筋,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很是疑惑。“你们……在吵架?”
苏觅音怕她也要跟,一个弹指,把她也制住了。
“抱歉,曹校尉,我要出去一趟,暂时委屈看门。”说着,她一晃身,消失在墨黑的夜幕中。
片刻后,曹天娇对着她离去的方向吐吐舌头。“对不起,小苏,我忘记告诉你,我天生穴位错置,你那一下是点不住我的。”
房里的商昨昔已经等得不耐烦。“我说小师妹,你到底蘑菇完了没?快来帮我解穴。”
“四师兄,你求人帮忙的口气也太大了吧?”说着,她晃着肩膀走进房里。
“少废话,快点给我解穴!”
“可以啊!你先答应不跟我争小苏。”
“解穴!”他担心死苏觅音了,眼里的杀气冷咧如冰。
“你吓谁啊……”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有点悚然,两根指头一伸,替商昨昔解了穴。“四师兄——”
不等曹天娇把话说完,商昨昔已经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追问苏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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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肃寒,苏觅音一身黑色劲装,伏在宫墙顶。
底下的禁军正在换班,此时正是入宫的最好良机。
她提气,锁定眼前最近的一座宫殿,正想飞身掠过去。
突地,她身畔刮起一阵凉风,惹得她浑身寒毛直竖。
“什么人?”夜色里,她有一双猫儿眼圆瞪,微微地闪着光,正是内力提升到最高的证明。
真漂亮……商昨昔心跳得好快,身影却轻飘飘地落在她左边
“别紧张,是我。”亲密的语调,柔得似水。
她怔愣过后,脸色也有些发烫。他存心气人的时候,佛祖也会发火,但他软下声音时,那轻柔细语却能使仙女失控。
“现在情况怎么样?”他的肩抵着她的。
她恍然回神。“你怎么来了?”
“这又不是你家,只许你闯,不许我进。”
“你——”
他挥手截断她的话。“你再说官府的事与我无关,赶我回去,我就大叫,到时候鸡飞蛋打,你可别怪我。”
“商昨昔,这不是好玩的。”
“商爷是来办事,不是来玩的。”
“你——”
他再一次截断她。“快点,底下的禁军快交班完毕了。”
她终于妥协。“跟在我身后。”身化流星,她掠向了目的地。
他翻了个白眼。“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吧!”
两人一前一后,射过层层巡逻,来到藏经阁外。
乍见这栋三层楼高的建筑灰灰暗暗的外表,他有些失望。
“还以为是什么龙潭虎穴,不过如此。”
“别大意。”藏经阁的事她也只从一些陈年文卷中看过,并未亲身探访,不知里头凶险几何?但小心必定没错。
“这是当然的。”出道多年,他没栽过一回,正因为他从不小瞧任何一个目标。“我先进,你——”
她拉住他。“我先。”
“乖啦!你毕竟没有做梁上君子的经验,在这回事上,别跟我争。”他抢先一步,进了藏经阁。
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居然把她当小孩子哄?但他说得毕竟有理,她摇摇头,追上他的脚步。
藏经阁里空荡荡的,别说守卫了,老鼠都没一只,四周安静得吓人。
商昨昔全身的警戒提升到最高。
“怎么样?”苏觅音来到他身边。
“跟着我,一步都别踩错。”他屈指算着时辰,对照东南西北,缓步前进。
她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的步伐走。
他额头冒汗。“现在我相信老祖宗是折在这里了。”天威将军根本不懂五行八卦,走得出去才怪。
“有把握吗?”如果不行,她宁可回去重新找线索,也不要他冒险。
“没问题。”他带着她在厅里转了两圈,往墙壁一拍,一道密门出现。“从这里开始才是真正的机关重地。”说着,他就要往里面走。
苏觅音拉住他。“你不去行吗?”
他看着她,良久,大掌揽住她的肩,差不多全身的体重都靠到她身上了。
“喂,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能不能站好?”站没站相的,让她看了头痛。
“我觉得这样很好。”他本来就是惫懒人物,什么礼仪、姿态,他没学过。
“你现在就像街边的三流混混。”
他的腰稍微挺直。“这样呢?像不像一流混混?”他的愿望很小,三流变一流,足矣!
她瞇细了眸,眼底有寒光在闪烁。“我发现你在转移话题。”
“呃……”被发现了,他缩缩肩。“其实……吴城主等人能不能定罪,我真不在乎。”
“那你更不需要冒险。”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不在乎能否找到证据将吴城主等人绳之以法,我判定他们有罪,我会直接偷光他们、或者干掉他们,但你不会喜欢这种事。”
“当然。私刑永远不能取代公义。”
“所以,我想看到吴城主等人伏诛,就一定要找到他们的罪证。”
“但这跟你无关,你又不是官府中人,不需要尽这种义务。”
他看着她,半晌,长喟口气。“你问过我,家变当时,曾不曾想过天下若有一片青天该多好?我回思很久,发现我不只在那时想要一片青天,如今我依然想要,甚至在我劫富济贫时,我也幻想着那片青天。结果,我遇见了你。”而她,变成了他心底那片最美丽的青天。
她沉默了,低着头,任他将她搂进怀里。
“觅音,我不只渴望那片青天,更想守护那片青天,陪伴那片青天,你能应允我吗?”他轻柔的吻落在她额头。
她从不知道他有这种想法,但很正常,不是吗?因为被冤枉过,所以特别明白公义的可贵。
她张开双手抱住他。从没有哪一刻,她觉得两人是如此地贴近,相同的思想、相同的理念,和几乎一致的呼吸。
“一起走吧!”
这个邀请不止适合眼前,也代表她欢迎他走入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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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昨昔和苏觅音从一楼到二楼,就突破了十八道机关。
“这里根本不该叫藏经阁。”尽管身手不凡,经历那么多波劫,他还是有些狼狈。“这分明是座机关楼。”
她也微微喘息。“若非机关重重,谅公主也不放心将帐簿放在这里。”
他有些好奇。“为什么半本经书都没有的地方会取名叫藏经阁?”
“天下初定时,这楼确是收藏皇室文书的地方。后来发生天威铁将军之事,太祖皇帝才命人封闭了这里。”
“都几百年前的事了,这楼里的机关怎么一点也没见损坏?”说着,他拉她后退三步,避过一把利箭。
“因为每一代皇帝登基时,都会拨款修缮这栋楼。”
“修好了再把它封闭起来?”他问。
她苦笑地点头。
“这不是浪费钱吗?”
“听说这是太祖皇帝的遗命,不过时日太久,原因已无人知晓。”
“结果几百年来耗费人力物力去搞一栋楼,就是为了滋生罪恶?”幸好他没缴过半毛钱给国库,否则知道钱是这样撒光的,非气死不可。
“小心。”她发现前方的地砖颜色有异,及时拉他停步。果然,就在他们脚尖处,陷出了一个三尺方圆的大洞,里头寒光森森,跟一座刀山没两样。
“妈的,商爷一定要光顾一回内府和国库!”与其让某些人乱花,不如他拿了钱去救灾。
她冷冷地瞪他一眼。“不准动国库,最近南部闹旱灾,国库已经很紧了。”下一句。“内府随便你。”
他笑出来。“好好好,都依你,哪怕你要我写救灾章程,我也写给你。”
“那倒不必。”她还是相信他的为人。
他们一起掠过那个山洞,商昨昔又问:“我很好奇,公主这没见过世面的金枝玉叶,怎么会想到利用藏经阁隐藏证据?”他刚得到线索的时候,也以为自己搞错了。
“也许是命运吧!附马本姓吴,正是当年负责修缮藏经阁那位机关大师之子。大师辞世后,附马、公主便成为全天下最熟悉这栋楼的人。”所以一听他说帐簿收在藏经阁,她立刻相信,并不惜以身犯险,盗取证据。
“命运弄人。”他摇头,爬上最后一级阶梯。“到三楼了,你说帐簿会藏在哪里?”
依然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四面墙各镶了一颗夜明珠,光线温和,却不刺眼。
她举目四顾。“得找找才行。”
“分头找。”这样快一点。
“好。”她朝右、他向左,两人沿着墙壁慢慢地往前搜。
时光飞逝,他们额上冒出一颗颗汗珠。再找不到,天就要亮了,怎么溜出皇宫?
“觅音,你那边怎么样?”他问。
“没有——咦?”她突然惊呼。
“怎么了?”他掠到她身边。
“你看。”她指着夜明珠说:“上头是不是刻了图样?这个是……龙。”
他快步奔向下一颗夜明珠。“这个是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是四方神兽!”
她迅速地将剩下两颗夜明珠检查一遍。“没错,是四神兽。”
“我知道了。”他仰头大笑,手掌往墙壁一拍,夜明珠跳了出来,他伸手接下。“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它们现在的位置不对,只要把它们调换过来,机关自现。”
“好。”她帮他将夜明珠放入正确的位置。
喀喀喀,一阵机轮声响,房间中央缓缓升起一座高台。
“这是……天威将军的牌位?”他真想不到皇宫中会藏着这东西。谁供的?谁又有这个胆量、这个能力供奉孙不平的牌位,不惧朝廷威势?
突然,他想起她说的,太祖皇帝遗言交代后世子孙,登基时都要拨款修缮藏经阁。会是太祖皇帝后悔地一起打天下的兄弟痛下杀手,才做了这东西弥补吗?
她拍拍他的肩。“帝王心思难测,你还是别猜了。”
他撇撇嘴,一脸不屑。“帝王……哼,这不敢爱、不敢恨,凡事都要讲求利益得失、窝窝囊囊人的想法,也没什么好猜的。”
她低头,唇角上勾,画出的弧度像是吹绿大地的一抹春风。
他不必看出能感受到那股暖意,舒人心扉,但心里仍有些不爽。“喂,你在取笑我吗?”
“我怎么敢?你——那是什么?”忽地,她眼角余光看见牌位后头有东西。
他快一步伸手拿下。“帐簿。”翻开一年地,条列清楚的记录让他喜不自胜。“太好了,我们终于有证据治公主和吴城主的罪——咦?这些家伙够大胆,连贩卖阵亡将士遗孀的名单都写上去,原来他们一直利用醉香楼做掩护,买卖人口!呵,还有这里,你看,追杀我们死了十二名杀手、费银一千二百两一十八两……我不知道该说他们是嚣张还是废物?”
“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笑到一半,突然顿住。“商昨昔,快松手!”她看见一道黑气从他手指一路蔓延到手腕。
“该死!有毒!”他把帐簿一抛,伸手点住自己的穴道。
“怎么样?”她紧张地扶住他。
“还好。”他检视自身,因为发现得早,毒气被挡住手肘部分,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你拿东西把帐簿包起来,我们走。”
她忧心忡忡地撕下一截里衣,包住帐簿,藏在怀中。
“我扶你。”她说。
“没关系,我现在还撑得住,不过……”他勉强扯开一抹笑,疲惫的容颜掩不住深藏骨子里的那股不羁。“出宫后,可能就要麻烦你背我回家了。”
她忍不住想落泪。传闻中的盗神何曾这样落魄过,自从遇见她,他不只一次落难招灾,难道她是他命中注定的祸星?
不该答应他的,当时坚持赶他回去就好了,她好后悔,又牵累了他。
“对不起。”
“我又还没死,你别胡思乱想。”他安慰她。“天快亮了,我们得赶在日出前出宫。”
她深吸几口气,拨出长剑,站到他身前。
“这一次由我来开路。”已经顾不得潜形匿迹了,她要用最快的速度杀出一条路,送他出宫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