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另一方面,她又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与满足,倾听着儿子跟韩凯不时飘出来的笑声,连她的唇角都忍不住微微的上扬。
这才像一个家啊……
她一直说服自己,即便只有妈妈还是可以给孩子一个健全的成长环境,但今天却彻底的击碎了她的自以为是,她再怎么努力始终还是无法取代父亲的角色。
看了看时钟,已经十点半了,其实早过了儿子该睡觉的时间,但她却不忍心破坏他们难得的亲子相处时光。
就放纵这一次吧……
舒亦帆窝在沙发上,拿着素描本打算趁这段被“冷落”的时间创作新素材,手上的色铅笔在图画纸上画啊画的,耳边偶尔传来的笑声逐渐停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她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素描本上画了韩凯的脸。
该死,她疯了不成?看着那张扯起唇瓣露出坏坏笑容的英俊脸庞,舒亦帆羞窘的想要湮灭证据,素描本却被一旁突然伸过来的大掌给抽了过去。
“韩凯?!”她愕然的看着不知道何时站在身边的韩凯,脸蛋瞬间烫红了起来,起身试图想抢回素描本,“快还我。”
“这是你眼中的我?”韩凯将本子高高举起,任由舒亦帆怎么跳都构不到本子的边。
“还我啦。”可恶,他没事长这么高干么?舒亦帆咬紧牙关猛地用力扑跳,却没站稳整个往韩凯的怀中倒去。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跟跌进他怀中的重量,让韩凯没有防备的失去平衡,两个人瞬间迭躺在地上。
韩凯紧紧的抱着舒亦帆,把自己当人肉垫子让舒亦帆压在他胸口上。
他可以感受到身体上那份紧贴着自己的柔软,如棉花糖一般香甜又如羽毛般轻盈,让他拥着她的双臂不由得收紧了,就怕她消失在空气中。
时间似乎在他们周遭静止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彼此怦怦作响的心跳声,与粗浅不一的呼吸声,谁都没有欲望打破此刻流淌在空气中的静谧,即便舒亦帆明知该跳离他,却舍不得他总是能带给她安全感的怀抱,如大港庇护着小船,就像当年参加学妹生日宴,被王溱戳破了真实身分时一样。
她还记得那时大家是怎样由仰慕的眼神转为不屑,怎样的嘲弄奚落她,甚至朝她泼洒鸡尾酒,但都是这宽厚的胸膛替她挡了下来。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更强烈的感受到他们之间无法横跨的贫富差距,就像有部男女主角处于上下颠倒的不同世界的影片一样,在上面的人无法生存于下界,而在下面的人也无法生活在上界,即便再相爱也克服不了重重的阻碍,理由很简单,只因他们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更别说她与韩凯之间从没有说过一个爱字了。
当年的最后,她选择在他出国前把自己给了他,贪心的想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感觉彼此曾经真正的属于对方,而安信则是这个小贪心中最大的收获,让她真正的拥有了他的一部分。
这样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奢侈的索求了。
虽然对不起安信,但她不能要求更多。
舒亦帆咬紧下唇,趁他不注意之际迅速夺走了他手中的素描本,狼狈的站直身子,拨了拨头发道:“你该回去了。”
他明明感觉到方才两个人的心曾那么靠近过,可刹那间又变成现在的冷淡疏离。
韩凯举起手放在额头半晌,平复心中浓浓的失落感,才缓缓起身道:“安信睡了,你等等记得吃完药后早点休息。”慢慢来,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夺得她的心。
舒亦帆低垂下眼睑,不让他看到自己眸底复杂的情绪,轻轻颔首,“不管怎样,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可以跟你要个奖赏吗?”韩凯深深瞅着她,努力克制那股重新将她拉入怀中的欲望。
“什么?”舒亦帆瞬间警戒。
“放心,我只想要你画的那张素描。”韩凯指了指她抱在手中的素描本。
舒亦帆抿抿唇,挣扎了半晌,还是把素描本打开撕下了韩凯的画像给他,“只是随便画画而已,不像不管。”
“只要你画的,我就喜欢。”他如获至宝,将画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拿在手中。
“不要被别人看到,衍生不必要的误会就好。”她其实并不想让自己显得这么讨人厌的,可嘴巴却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似的就是要酸他一下。
“如果你指的是王溱,她从来就没有干涉我的资格。”韩凯拢了拢眉心,感觉这件事不说清楚不行。
“算了,不关我事。”舒亦帆咬咬下唇,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干么说这种小女生才会说的话?
“亦帆,我从来没喜欢过王溱,以前如此,以后也不会改变。”韩凯不打算再让她把话题带过去。
舒亦帆楞了楞,随即沉下脸道:“我不想知道你们有钱人的婚姻观是怎样,不过我不是那种喜欢玩游戏的女人。”
韩凯的澄清听在舒亦帆的耳中,反而只是印证了李毓的那番话,他就只是想在婚姻之外,找她当宣泄情感的出口罢了。
“你为什么老是这样说?我从来没有想玩你——”
“对,我们之前是你情我愿的交易,不过现在不一样,我不想跟快结婚的男人牵扯不清,以后除了公事上的往来,我不希望你再介入我的生活。”她板着脸打断他,走了出去,越过店面将大门打开道:“你快走吧。”
“舒亦帆!”韩凯再也无法忍受的低吼,将画像放在一旁桌上,大步上前将舒亦帆搂入怀中,好像要将她揉入自己身体内似的用力箍住她。
“韩凯——”舒亦帆感觉空气被挤压出胸腔,难受得几乎无法喘息,揄起拳头朝他胡乱的捶打。
像是要让她也感受到自己的痛苦似的,他延迟了几秒才松开手,然后低头覆住了她的唇瓣。
舒亦帆瑟缩了一下,还没愈合的唇瓣伤口在他重重的吸吮下又重新裂开,让彼此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那是种混和着疼痛和快感的复杂感觉,让她悸动,也让她心痛。
他顿了顿,舌头轻轻的舐过她的伤处,抬起她的脸,用手指代替方才还停驻在她唇瓣的舌头轻抚着她红肿之处。
“痛吗?”他嗄声问。
舒亦帆撇开脸,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迷乱。
“但是比不上我这里痛。”韩凯比了比自己的胸口,随即勾起了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你——”
“你闭嘴听我讲完!”他用手揭住了她的唇,深深瞅着她道:“听好了,不管我跟王溱双方家族怎么决定,抑或王溱自己怎么想,我从来就没有打算娶王溱,以前如此,以后更是如此,所以我不准你再把我推向她。”
“我……”舒亦帆错愕的楞了楞,试图想要开口,可声音却掩没在他的大掌中。
“舒亦帆,我……”韩凯抿抿唇,一向狂傲的俊帅脸庞浮上了抹尴尬,声音略显生涩僵硬的道:“我喜欢你,我爱你,你听到没有?”
舒亦帆的眼睛随着他的每句话而逐渐瞪圆,眸子中盈满了浓浓的不可置信,逐渐蓄起了雾气。
“你别只是傻傻的看着我,说点什么吧。”他这辈子可是第一次跟女人告白,该死的太不浪漫了。
舒亦帆缓缓举起手比了比被他捣住的嘴巴,韩凯这才慌乱的松开手,一抹异样的红晕爬上了他古铜色的脸颊,一路蔓延到耳根子。
这样窘迫无措的韩凯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忍不住想笑,但又莫名的想哭,只能紧抿着唇努力克制激动的情绪。
“算了,你还是不要讲好了。”见舒亦帆迟迟没开口,韩凯鸵鸟心态的怕听到不好的消息,索性又阻止她开口,有点挫败的道:“该死,这根本不像我!”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韩凯,可却这么害怕听到她的拒绝,以至于宁愿当鸵鸟。
“‘我是永缘集团未来的接班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她?’难道你忘记这些话了?”她噙着泪,轻声问着。当年,她可是亲耳听到他对李毓说过这句话。
韩凯楞了楞,错愕的看着舒亦帆,“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你说过这些话?”舒亦帆苦笑的扯扯唇,“因为那时我也在场。”
“怎么会……”他根本没把当年嘴硬乱说的话记在脑海,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被舒亦帆听见了。
“当时我坐在廊下草地看书,你没发现我,所以对李毓说出了真心话。”也因为那些话,让她无法自欺欺人的继续抓着他当年对王溱说的那些话不放——我爱舒亦帆是爱她这个人,跟任何条件无关,或许有可能不仅仅是演戏罢了。
所以,即便她依然没用的爱上他却也做足了离开的准备,从来没想过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情感。
“不是——该死,我不是那个意思……”韩凯懊恼的抓乱了头发,紧张又急切的抓住舒亦帆的肩膀道:“你听我解释好吗?”
舒亦帆看着韩凯那张布满恳求的脸庞,就像儿子每次哀求她时的神态,整颗心早就柔软得要快化成了一滩水,只是脸上却依然挂着逞强的平静。
“我承认自己是个爱面子的骄傲男人,面对你径渭分明的态度是我害怕被拒绝,害怕丢脸所以先声夺人,在毓的面前用自己的身分当成盾牌,好像这样就不会被伤害。”韩凯自嘲的嗤了声,深深的瞅着舒亦帆道:“你听到的不是真心话,是谎言。”
舒亦帆在他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一直希冀的真实情感,胸口瞬间好像被什么填满溢出,化成了泪水不断由脸颊落下。
“天。”看着她的泪水如断线珍珠般串串滑落,韩凯的心也紧紧的揪了起来,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别哭,你知道我最怕你哭。”
他的温柔安抚反而让她的泪水更加无法控制的涌出眼眶,将他的胸口染湿了一大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舒亦帆才将脸自他的怀中抬起,看着被自己弄淫的衣衫,尴尬的道:“我去拿毛巾。”她真是太失态了。
“亦帆。”韩凯抓住了她的手,坚定的道:“这么多年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这次,就算你再厌恶我,我也绝对不会再松手了,你听清楚了吗?”
好像被他深情的目光给催眠似的,舒亦帆感觉自己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他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能轻轻的低垂下头。
她的沉默让韩凯的眸子黯了黯,不过,至少她没有拒绝不是吗?对他来说这是个好的开始。
“你乖乖休息吧,一切有我,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们母子俩。”韩凯举起手揉了揉舒亦帆的脑袋,声音温柔得让舒亦帆的心霎时又酸又甜,眼泪几乎又要落下。
他收回了手,再次深深看了舒亦帆一眼,随即转身跨步。
“韩凯!”舒亦帆再也忍不住开口喊住了他。
那抹高大的身影顿了顿,带着点忐忑跟期待的回首,瞳眸在夜色下显得更加幽深。
“其实我……我……”等等,她能跟他说什么?难道她可以告诉他,其实她也早就深深爱着他吗?他依然是集团少东,而她依然只是个nobody,即便现在她已有自己的手创事业,但那差距依然是天壤之别,她有什么资格跟筹码去跟王溱争夺?
舒亦帆突然又迟疑了,变回当年那个自卑的穷女孩,硬是把心中浓烈的情感给压了回去。
“路上小心。”她最终选择了平凡的叮嘱。
一抹失落掠过韩凯的眸底,但很快又振作起精神,勾起了抹笑。
虽然她没有给他正面的答案,但至少也没有直接拒绝他,算是好消息吧。
“我知道,你快进去屋里吧,记得吃药。”他点点头,朝她摆了摆手。
舒亦帆掩饰中的不舍与挣扎,沉默的将门给带上,脑中浮现了他方才告白时的羞窘跟认真,那是她这辈子都不敢奢望的美梦。
老天,这是真的吗?他真的说了喜欢她、爱她?
舒亦帆从未感觉到心跳得如此快速,也从没感受过这种幸福的甜蜜,一切来得太快速,让她有种飘飘然的不真实感,脑子一团混乱无法思考接下来该怎么面对韩凯。
叮咚——叮咚——
突然一阵急促的电铃声响起,让舒亦帆猛地吓了一跳,心脏漏跳了好几拍,脑中想的只有韩凯去而复返的可能,来不及多想,手已经反射性的快速打开了大门。
门才半敞,一只略显削瘦的手臂已经伸了进来,紧紧的攒住了她的手腕。
“李毓?!”舒亦帆感觉手一阵剧痛,整个人已经被他往屋里推,大门也跟着被带上。“放开我,你疯了吗?”她懊恼的挣扎着。
“当我看到他吻你的时候,我的确是快疯了。”李毓神色阴鸷的盯着舒亦帆唇上的红肿,嫉妒如烈焰在胸口焚烧几乎让他失去理智。
“李毓,别这样。”舒亦帆紧拧着眉头,不断的扭动着手试图抽离他的钳制。
“你这笨蛋,他说几句甜言蜜语你就相信了吗?你以为他真的会为了你解除跟王溱的婚约吗?就算他想,他爸也绝对不会答应的。”李毓加重了手劲,让舒亦帆再也无法动弹。
虽然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但他可想而知韩凯会说出什么话。
“这是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舒亦帆平静的回答,决定先冷静下来。
“亦帆,我太了解这些上流社会的人的想法,他们的婚姻不是这么简单的,再多的爱情承诺对他们来讲都只是个屁,等他们玩腻了你之后,你除了拥有心碎跟破败的身子之外,别想要从他们那边得到些什么。”李毓咬牙切齿的道,脑中浮现的是母亲最后辗转病榻间,苦苦哀求再见“老公”一面却不可得的悲凉下场。
“李毓,够了,你到底要让自己被上一辈的恩怨绑住多久?你说你喜欢我,其实不是的,你只是把你妈妈的身影投射在我身上,才会误以为你喜欢的是我,其实你想保护、想要照顾的不是我,是你妈妈。”舒亦帆忍着手腕的疼痛,努力想要让李毓了解自己内心真正的情感。
“不——不对,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李毓猛地摇头,不愿意承认舒亦帆的话的确动摇了他的心。
“你认真想想,当你小的时候看到妈妈被欺凌羞辱,爸爸却冷眼旁观,你又没能力保护她对抗父亲元配那方的势力,所以现在才会对我这么执着,以为把我从韩凯身边带离就可以挽救你妈妈一样。”舒亦帆不顾李毓的否认,继续戳着他的痛处。
“住口住口——你住口!”李毓有种被看透的狼狈,愤怒的低头封住了她的唇瓣,宣泄似的狠狠吻着她。
舒亦帆避无可避也自知反抗不了,只能毫无反应的任由他在自己的唇上发泄,将灵魂自身体抽离开。
察觉到她冰凉的唇瓣温度、如洋娃娃般没有生命的躯壳,李毓懊恼的更加重了吻,直到血腥味充斥在鼻息之间,他才挫败的松开了她。
舒亦帆冷冷的看着他,好像看着的只是个陌生人。
“亦帆……我……我不是有意的。”他后悔不已,试图想要碰触她的唇瓣,那原本就裂开的小伤口,此刻裂得更大一片了。
“如果你可以回到以前那个李毓,我们就把这一切当成没发生过,不要再提起。”舒亦帆闪开了他的手,脸上依然没太多表情。
李毓俊美的脸上布满了受伤的神色,黑眸如打翻的墨般,除了黑之外窥不见其他色彩,“不可能,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都不会把你让给韩凯,你等着,我会超越他,让你知道谁才是你正确的选择。”
舒亦帆因他话中的坚持而忍不住凛了凛,淡淡道:“你快走吧,我不想吵醒安信。”虽然儿子一睡着就算敲锣打鼓也很难吵醒,她还是不希望有让他看到这种场面的机会。
李毓深深瞅了她一眼,转过身脚步凌乱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