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像现代版的美女与野兽,一个纤细娇媚,飘逸脱俗,如艳放的玫瑰般夺人目光,一个粗犷壮实,悍然精厉,仿佛野生的荆棘,教人望而却步。
不管是生活方式,或是日常习惯,强烈对比的两人是如此的截然不同,怎么可能和平相处而不起冲突?
但是出入意料的,一步入交往模式,平常吵得凶的死对头反而西线无战事,认认真真地看待这段迟了十年的感情。
其中以沙士泰的转变最为显著。
他不是个会宠女人的人,甚至信奉沙文主义的以为男人是天,以前和他好过的女人都必须百依百顺地听从他的话,不可有一丝主见,或是违抗。
一旦交往的对象换成苏幻月,他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不仅无微不至的宠她,还随传随到,即使她三更半夜想吃一碗鱼翅羹,他也会跑到已关门的店家猛敲门,摆出凶恶表情逼人家洗手作羹汤。
“幻月,你家楼下大厅有……有一个怪老太婆。”沙士泰惊恐万分地喘着气,活似后头有鬼追他。
“噢!”她不痛不痒地搽着指甲油,嫩白脚趾泛着粉色珍珠的光泽。
“她很老。”天呀!起码有一百岁。
“嗯!”她敷衍地应了一声。
“满脸皱纹。”老皮下垂,颧骨突出。
“很好呀!智慧的象征。”人老了就会有皱纹,非常正常。
“她挡在电梯口要……呃,脱我衣服,看看我是不是男人。”要不是她老得快进棺材,又是女人,他一定一脚送她回老家,重新投胎做人。
“哦,那就让她看呀!反正她也不能对你怎样。”顶多动手动脚,回味一下青春的肉体。
他表情一阴,大掌抚上她纤纤的细腰。“苏幻月,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
她点了点头,用手肘推开他。“不要害我做白工,这款日本进口的指甲油很贵的,别浪费了。”
“你居然叫自己的男朋友脱给一个死老太婆看,这种话你说得出口?”要脱也在她面前脱,至少有甜头可尝。
沙士泰这个被女友打枪的可怜男人,愤愤然地发火,却只敢埋怨几句,不敢把火气真的出在女友身上。
看他一脸哀怨的神情,她忍不住轻笑。“那个像千年姥姥,想吸年轻男子精血的老人家是我曾曾祖母。”
“什么,你的曾曾祖母……”那么老……
“如果你真脱给她看,说不定她一高兴,马上叫我嫁人。”她说得煞有其事,俏皮地一眨眼。
“真的?”他忽地坐正,神色惶然。
“当然是……假的。”一说完,她仰起头,咯咯大笑。
“什么假的,她不是你曾曾祖母?”他愕然,搞不清她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
“她是我曾曾祖母没错,不过……”她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笑靥睨他。“我有一个相当庞大的家族,我想你不会想一个个都见过。”
“为什么?”只要是她的家人,总有一天会见到。
“因为我才逃出来。”那是非常可怕的一群人。
“逃?”他表情茫然,不解其意。
苏幻月赤着雪足,娇媚地往他胸口靠。“曾曾祖母生了十二个孩子,曾祖父们又非常努力增产,一直到父亲这一代,苏家子孙每年祭祖都要席开两、三百桌。”
“两、三千人……”他倒抽了口气,为她家人的人口众多感到吃惊不已。
“不,是超过五千人,分批入桌,而且有一半以上的亲戚遗传到曾曾祖母的疯癫基因。”苏氏疯人院。苏氏宗亲以此自称。
家族大有其好处,就是不用求人,各行各业都有自己人,缺什么、少什么嘱咐一声,不用太费精神,大家团结得很,和睦融融。
但有利也有弊,那便是无隐私权可言。
想起人来人往的老家,苏幻月还真不敢领教,到死也不愿自投罗网,在宛若大宅门的房子里,每位长辈都能毫无顾忌地打开晚辈房门,借关心之名行窥探之实,谁家小孩初经,谁家儿子头一次开荤全部一清二楚,还广为流传,当成平时聚会的话题。
她母亲就是被这个变态家族吓到不敢生第二个孩子,每天战战兢兢地拿椅子抵门,直到精神衰弱,差点变成真疯子,父亲才惊觉事态严重,连夜搬家。
“要是你遇到从事摸骨行业的三姑婆,或是修欢喜佛的七姑婆,那你就要有失身的准备,她们最喜欢摸男人的身体,把他们剥个精光。”确有其事,绝非她危言耸听。
这也是她从不提她那群亲人的理由之一,太丢脸了,一个个有难以启齿的怪癖,还引以为傲地不知收敛,加以发扬光大。
沙士泰打了个冷颤。“她们……呃,不会常来拜访你吧?”
“你怕?”她挑起眉,取笑他的胆小。
“不是怕,是能避则避,我一向没什么长辈缘。”他故作镇定的说,其实心里想着如何避开她口中的怪人。
“咯咯……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花大钱买下有出入管制的跃层,为的就是防止那些亲人们来串门子。”她可不想一天到晚有人在她家里晃,问她一件内裤穿几天。
“你是说他们上不来?”是这意思吧。
苏幻月住的是盖了十年的住宅大楼,一共有十五层楼,住了一百二十户,她的房子是其中一层,以计算机监控,过滤访客名单。
换言之,若非住户同意,非房屋所有人不得进入,一概拒于门外。
因此,虽然苏幻月的曾曾祖母已经一百零三岁,可是她没点头,国宝级长寿的人瑞只好窝在大厅,闲来没事逗逗路过的小伙子,当作调剂。
“他们要是上得来,换我头痛了。”赶都赶不走,还会鸠占鹊巢。
闻言,他大大地松了口气,将头往她肩上一搁。“姓刘的家伙没再来找你麻烦吧!”
明媚眸子闪了闪,她仰起头,轻抚着他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是你找他聊了一会?”
“不需要我出面,我以前的手下有的还在道上混,我知会一声,自有人代劳。”她是他罩的,谁敢对她出手。
“我不希望你走回头路,以后这种事别找过去的兄弟帮忙,我处理不了还有浓情、血缇她们。”她的靠山稳固的很,不愁没人手。
“那我呢?”他吃味地咬她白玉颈项,不太高兴她只想到她那票跟恶魔没两样的姐妹淘。
“你当然是我的第一人选喽!我会放过你吗?”他可是她的最佳保镖。
苏幻月像只餍足的小白猫,偎在他怀里撒娇,粉颊轻蹭地勾走他全部的注意力。
“我想要你。”他情欲勃发,顺着她柔美曲线往下抚摸。
“不行。”苏幻月嘴里说不,可是光滑腿肚却有意无意地摩擦他敏感处。
“为什么不行?”他想要她想得全身发烫,热流已集中在下半身。
她娇媚一笑,似玩弄人心的魔女,勾魂摄魄。“因为你的杜妹妹要开庭了,我得先去见见她。”
“杜妹妹?”他眼神迷离,一口含住她诱人的耳垂,舔弄吸吮。
“杜婉儿。”
一只手伸入米色衬衫,捧着雪峰揉捏的沙士泰忽地一顿,神色错愕。“她要上法庭了?”
怎么没人通知他?
“日子过得太快活,忘了你可爱的杜妹妹了。”她笑着拍拍他僵住的脸,将他的魔手拉出。
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细沙,即使明知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是自己的男人心中还有别的女人的存在,还是让苏幻月不太痛快。
可惜粗枝大叶的沙士泰不够细心,没瞧见女友眼底的酸意,该哄女人的时候不哄,反倒是在她面前关心起另一个女人。
“婉儿能交保候传吗?她几时可以离开看守所,要不要替她准备住处?”他还有一堆事要做,女人的衣物和日常用品……
“你那儿不就是最好的去处?何必忙和。”看他神情专注地为她以外的女人紧张,苏幻月不悦地低垂羽睫。
“也对,先住我那里,看得到人,也省得我为她担心。”嗅不出空气中醋桶打翻的酸味,沙士泰一脸赞同的附议。
她牙口一酸,冷冷一讽。“是呀!孤男寡女同居一室,想到床上滚一滚也方便,反正也没人瞧见,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真便利。”
“什么滚一滚,你在胡说……”怀中忽地一空,沙士泰愕然瞧着女友起身离开。
“你可以走了,不送。”苏幻月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她阴晴不定的脾气让他摸不着头绪。
“你干嘛?突然发什么脾气?”男人莫名其妙地问道。
“老娘今天心情不爽,不行吗?你快给我滚出去,免得我越看越心烦。”一头笨猪,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没搞清楚她为何翻脸,他哪走得开,只是他脑子不开窍,又踩到地雷,雪上加霜地提及某人。“你不是要去见婉儿,我陪你去。”
“婉儿,婉儿,你嘴上挂着、心里想着的全是婉儿,你干脆找她当你的女朋友,何必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我祝福你。”她不缺男人。
“你不要无理取闹,我哪有想着婉儿,她是妹妹,你吃什么醋……吃醋?!”他后知后觉的瞠大眼,嘴角慢慢地扬高。
“我不能吃醋吗?你说,你给我说清楚,我肯吃醋是你的荣幸。”美目轻睐,她葱指一点,十足的泼辣样。
沙士泰像中了头彩,呵呵地傻笑。“可以,你尽管吃醋,你爱吃几缸醋就吃几缸醋,我没意见。”
“你敢没意见?女朋友会吃醋就表示你做的不够好,让人没有安全感,你该反省的是如何让女友安心,不用捧醋狂欢。”还要人教吗?真是笨蛋没药医。
美女生气,一样美得叫人心动。
“可我只有你一女朋友,你干么吃醋?”他不知错在哪里,一脸困惑。
聪明一世的苏幻月忽觉被月老陷害,掉入爱情的魔障里。“那你就好好地想一想,想明白再来找我。”
“幻月……”他搔着头,表情无措。
性不等于爱。
有过无数性经验的沙士泰并不了解女人在想什么,苏幻月是他第一个想认真对待的女人,但是情场新手的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爱。
在男女情感上,他是笨拙的。
面对女友莫名其妙的情绪反弹,他毫无招架余地,也想不通她为何要起任性,硬要赶他走。
“还不走,想让我拿起扫把赶人吗?”那颗猪脑袋要不把它教的灵光,她苏幻月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你没车,那你去看守所……”他的意思是现成的司机在此,他负责载送。
她笑得很美,纤指往他胸前一戳。“你不知道有种交通工具叫出租车吗?何况我已经订了一辆朋驰,过两天就会送抵台湾了。”
“你买车了?”不能再让她浑圆胸脯贴在背后,他有些失落。
“对,律师是非常赚钱的行业,你赶快去读点书,补补你干涸的脑汁。”她用身子一蹭,轻轻推着他往后走。
“……月,你好美……”他低下头,欲吻住红艳檀口。
“月色也很美,去喂蚊子吧!”她蓦地一推,将醉在她轻言软语的男人给推出房,落锁。
啊!
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沙士泰回不过神,怔鄂地眨了眨眼煞气甚重的黑眼。
大概是大姨妈来了。他如是猜想,垂头丧气的搭电梯下楼。
“哎呦!少年仔,给阿婆摸一下,恁这汉草真粗勇,一定后恁某哀整眠。”
冷不防,电梯门一开,一张缺了牙的老脸凑上前,他反应敏捷地闪过枯瘦的老人手,僵着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脸,觑着空隙迅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