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儿的客官,有文人亦有武人,弈棋是一门风雅,却与吟诗作对不同,它亦是武,虽是棋盘上的武,却受人敬重,考验着个人的思路和功力。
不论是诗人、文官、武官,或是百姓,只要有才,人人皆可在威武棋馆大显身手,甚至是女子,亦可参加。
这里所有的侍女,全都是孤苦无依、身世坎坷的女子,她们都是独孤秋雨救回来的,而这个棋馆,是独孤秋雨给这些女子的安身之处。
独孤秋雨聪明之处,便是请人来教习这些女子,依据她们的长处来决定她们学什么;头脑聪明的便教习棋艺,音感好的便教习琴艺,嗅觉和味觉好的便教习茶艺,其他再依据自身所长来安排,因此这些女子在威武棋馆皆各司其职,各安其分。
她们不必靠男人养,自己便可生活,这威武棋馆,等于是她们的家,而在独孤秋雨的帮助下,她们齐心将棋馆的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媚娘则是她安排在棋馆的主事者,名义上是她的妻子,而她则是威武棋馆的「主人」,当然,这件事是个秘密,独孤家的人也不晓得。
文人雅士日日上门,天天高朋满座,而棋馆所提供的是最珍贵的茶叶,香炉里焚的是最尊贵的龙涎香。
如同文人吟诗作对,身边不乏有美女相伴,威武棋馆亦是如此,这儿的侍女全是面貌清秀、身材姣好的年轻女子。
她们气质出众,不只为客人送茶递水递点心,也陪客人弈棋,甚至还能谈论各国棋道。
有美女的地方,男人一定多,更何况棋馆还是一个风雅之地,来此不但可以结交有识之士,还有美女可赏,男人们更是趋之若鹜。
风媚娘正与一名文士陈公子弈棋,这棋盘上的黑子白子势均力敌,打得正酣之际,一名侍女来到她身侧,低声在她耳畔说了些话,那声音压得很低,只有风媚娘可以听到。
风媚娘在听了侍女的禀报后,一对迷人的凤眼湛出晶亮,接着她对陈公子笑道:「奴家有事,请容奴家暂退。」
「媚娘要走?这可不行,这盘棋,你和我只下到一半呢。」陈公子不悦的说道,这位陈公子可是大有来头,他是陈知县之子。
风媚娘掩袖一笑,当她笑时,妩媚横生,美眸里的波光潋滟,让人见了,骨头都酥了。
「谁说我要走了,奴家只是去跟熟人打打招呼,去去就来。」说着,她柔若无骨的指尖捻起一只白子,在棋盘上搁下一子。
这一子所放的位置十分绝妙,立刻把对方的路给堵了。
陈公子一看,暗叫不好,整张脸严肃起来,怔怔的盯着棋盘。
风媚娘心知她这一子,足以让对方想个一盏茶的时刻来寻找出路破解,遂起身娇笑着命令两旁的侍女。
「你们好生伺候陈公子,凝香,给公子抚琴助思吧。」
威武棋馆的侍女都是聪慧的,也懂得棋道,她们一听到风媚娘的话,便明白她话中的涵义,也知道陈公子被她这一子给堵了生路。
陈公子的棋艺并不精,却好面子,她们与客人下棋,胜利不是最终目的,而是要下得巧、下得妙,不要让客人太快输掉,却也不能让客人赢得太容易。
她们的目的在吸引客人,下棋的过程中,要让客人输得愉快、赢得过瘾,而遇到眼高手低的客人时,就要小心应付,别伤了对方的颜面。
抚琴,是为了抒解客人心中的烦躁。
在风媚娘离开时,身后已传来凝香悠扬的琴声。
一出了房,她便加快脚步,身后跟着那名来通报的侍女,两人走到一间雅室门前,风媚娘推门而入,娇媚的美眸在室内梭巡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那个被众女围在中间说笑的陌生女子。
她疑惑的盯着这名陌生女子,陌生女子却对她眨眨眼,俏皮一笑。
「秋雨?」
「是。」独孤秋雨点头回答。
风媚娘欣喜的带上门,来到她面前,还围着她转了一圈打量她,不由得啧啧称奇。「你这易容术可真高明,我都认不出是你了。」
独孤秋雨此刻易容成一名不起眼的女子,她原本一双美丽的眸子变得又小又细,细致漂亮的瑶鼻在巧妙的易容下,成了宽宽的胖鼻,嘴唇不变,但原本细嫩如玉的脸蛋肌肤,加了几颗痘子,让整张脸看起来不但平凡,连姿色都称不上。
她只改变了眼睛和鼻子,以及肤质,如此一来,当她喜笑忧怒时,神情依然自然,绝不会让人发现她有易容过。
「媚娘姊,咱们刚见到秋雨姊时,也完全认不出她呢,要是她不说,咱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是呀、是呀,不只是秋雨姊,还有翠儿、容儿和娟儿,咱们也认不出呢!」
众女叽叽喳喳的说着,而站在独孤秋雨身后的三名丫鬟也和小姐一样,都易容过,众女围住她们评头论足,说笑起来。
独孤秋雨向各位姊妹道:「我现在叫芍儿,是威武棋馆的侍女,可记住了?」
众女齐声应是,独孤秋雨是她们的救命恩人,她们唯她马首是瞻,就以风媚娘来说吧,她原本是青楼女子,被一位官老爷看上,赎身买了去当妾,孰料引起官老爷正妻的嫉妒,竟然买了人要杀她。
当时风媚娘已奄奄一息,一脚几乎踏进了阎王府,幸得独孤秋雨及时出手相救。自从被扮成男人的独孤秋雨救活后,她便发誓要跟着独孤秋雨,同时把自己的命也交给她,只要独孤秋雨一句话,她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皱眉头。
独孤秋雨吩咐众女一些事后,便命翠儿她们跟着其他侍女出入各厢房,若察觉有异,即刻来禀报,她自己则跟在媚娘身后,找寻陵哥哥的身影。
她不知丽彤儿要让她看什么,她始终相信陵哥哥,就不信陵哥哥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瞒着自己,可不知何故,她的心有些闷,甚至隐隐不安。
丽彤儿说过,若她想看刘武陵的真面目,便到威武棋馆。
当她听到威武棋馆时,心中一跳,细看丽彤儿的神色和语气,确定她不晓得威武棋馆是自己的秘密产业,这才放下心来。
在丽彤儿给了她时辰地点后,她便悄悄来到这里,乔装成媚娘身边不起眼的侍女。
媚娘是威武棋馆的主事,除了要到各楼层的客座上晃晃,也要招呼新来的客人,独孤秋雨跟在她身后,穿梭在厢房雅室间,留心每一位客人。
当她行走时,没注意到一只蝶儿翩翩飞来,在她头上绕了几圈,最后停驻在她的肩膀上,直到她们来到一间厢房前,那只蝶儿才又搧了搧翅膀,翩翩飞去。
厢房门口站了两名男子,独孤秋雨目光微怔,因为这两人有些眼熟,但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们。
「媚娘来向公子打声招呼,可否方便?」
守在门外的两名男子认得媚娘,一人朝里头通报了下,然后出来让她进去。
独孤秋雨低着头,跟在媚娘身后一块儿进了厢房,这威武棋馆的厢房分为开放式和隐密式两种。
开放式的是一般百姓、文人使用;一些达官贵人则会包下隐密式厢房,一边下棋一边谈事。
厢房门外有人守着,自然表示包下这间厢房的主人,必是有财、有势的达官贵人。
独孤秋雨心思转到这里,人也跟着媚娘一块儿进了厢房。
「公子,媚娘奉茶来了。」媚娘清柔的嗓音,在室内飘扬,如一曲美妙的琴音。
「馆主夫人客气了。」这缓缓传来的男子嗓音,如古井荡出的水波,亦是好听至极,可独孤秋雨却听了一呆,怎么这声音有点熟悉?
她悄悄抬眼朝对方望去,这一望,霎时如五雷轰顶,晴空惊雷。
眼前这人,不正是那个皇帝唐允炽吗?
只一眼,独孤秋雨便很快收回视线,不敢再看,她心跳有如擂鼓,不由得暗冒冷汗,她和如尘公子等人的过节,并未说给媚娘听。
她耳边听着媚娘与皇帝的交谈声,这才晓得,原来这皇帝已不止一次到她的威武棋馆来,这是第三次了呢。
看来自己经营的威武棋馆很得皇帝的意,独孤秋雨不禁暗自得意,又想到皇帝为了召揽令狐绝为己用,可见是爱才的,而她这威武棋馆之所以有名气,便是能够引得文人雅士或是武人前来弈棋,自然暗藏了一些才能之士,皇帝来此,说不定也是想看看能否遇上一些贤才收为己用。
她心思转到这里,便已冷静下来,不再慌乱,目光开始暗暗打量。
此刻的唐允炽身形慵懒,他坐卧在软榻上,微敛着眼眸,那长长的睫毛下,配上一对墨玉般的黑眸,儒雅的脸容没有先前的冷煞,他一手手肘支在旁边的几上,撑着俊腮,另一手放在弯起的膝盖上。
这样的他,除了一身贵气之外,竟有一抹妖娆的韵味。
独孤秋雨只瞄了一眼,便悄悄收回视线,她这次来,是为了找陵哥哥,料不到皇帝在此,幸好她善于易容,又扮成这副不起眼的相貌,见他连瞄都不瞄向自己,于是大大的放下心来。
媚娘正在煮茶,等奉茶致完意后,便会退出厢房,她乘机瞧瞧其他两人,七王爷和十公主正在对奕,她瞄了棋盘一眼,棋盘上黑子多、白子少,执白子的十公主正在失守。
那七王爷的棋艺又不怎么高,若是自己,肯定轻轻松松就能打败他,想到这里,她的唇角淡淡一勾。
「哎呀,不管不管,七哥欺负我,这一子不算。」十公主唐秀雅忍不住抗议。
「欸?棋手无回大丈夫,我已让你五子了,你自己棋艺不精,怎么可以赖皮。」七王爷摇摇头,一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神情。
十公主忙向三哥求救。「三哥,你帮我一下吧。」
「呵,想搬救兵?太迟啦,你干脆直接认输比较快。」
「你少得意,三哥棋艺精湛,保准杀得你片甲不留!」
两人逗嘴时,一旁的媚娘呵呵笑道:「雅姑娘若不嫌弃,让媚娘代打可好?」
七王爷目光放亮,笑笑的说:「当然好,不过这样变成我一个大男人欺负女人家,不如重新下一盘好了。」
媚娘正要回答,这时候唐允炽却淡淡开口了。「让你那位侍女来代下吧。」
此话一出,不仅媚娘意外,连独孤秋雨亦是一愣,她抬眼,瞧见唐允炽依然敛着眉,状似漫不经心,彷佛他说这话,只是随口指名而已,却不知道,适才自己不经心的浅笑,已入了他眼底。
既然客有要求,独孤秋雨只好依言行事,而且她其实也有点手痒,再想到上回这七王爷在琴仙坊派人把自己掳去,正好趁此挫挫他的锐气。
七王爷和十公主都不明白皇上怎么突然点了这个不起眼的侍女来对奕,不过既是皇上的命令,他们自然不敢有意见。
据说这威武棋馆的女子们,有几名棋艺相当好,媚娘就是其中之一,难道这不起眼的侍女也是其中之一?
七王爷虽然这么想,但他相信对方棋艺再好,也不可能胜过自己,遂含笑不言,十公主则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认为这不起眼的侍女肯定不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