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你说的是现在还是当时?”
“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当时就有了。”
“可那时我们……”、
朝露笑笑,“嫉妒或是羡慕我也说不清,说不定,那个时候我的潜意识里就觉得,你明明是预备介绍给我的男人啊。”见褚云衡一脸沉思,她忍不住逗他,“我就是这么自私又小心眼的女人。言归正传,我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弹琴的。”
“然后你就发现我的身体有缺陷?”
“嗯,发现了。”她老实承认,“妈妈跟我说你的情况时,并没有说得很清楚,等我亲眼见到了你,才知道……”
“我的残疾比你想象得还要严重,对吗?”
朝露虽然知道他不在乎别人直言自己的残疾,可终究不忍继续多说,转而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比我想象的……有魅力得多。”朝露说,“我看到你是用怎样的方式来对待那个学你走路的孩子,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心胸可以如此宽广!云衡,你用你的善良和阳光打动了我,一个从没被命运捉弄过的人要善良很容易,但是,像你这样经历过坎坷历程的人,还能保持这样柔软而积极的心,实在太难得了,我也才知道,有些人的残缺居然是可以给整个人加分的。坦白说,我不常这样留意一个陌生人,如果你是健全的,我未必能知晓你的存在,更看不到你那高贵的品格。”
褚云衡抬起右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脑杓,将她温柔地按入怀中,“我的心和我的身体一样,曾经几近毁灭,我并不如你说的那样好。好在身体虽然已经无法复原,这颗心终究还是活过来了。”
朝露默默地把手探向他的胸口,感受着那颗心脏在他体内的跳动,指尖碰到了他的肌肤,温热而光洁,白净细腻得几乎不像男子。这样美好的身体,竟然遭受过极其惨烈的车祸,这样完美的男人,却要带着残疾的躯体度过下半生,她想起来就觉得惋惜,情不自禁地在他的心口落下了一个轻吻。
褚云衡却没有迎合她,身体反而一下子变得僵硬,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衡,只动了下肩膀,“朝露,你让我先换件衣服,你……你也该给家里打个电话,免得阿姨担心,现在已经很晚了。”
朝露抬起脸,见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细碎明亮的光,脸上则是带着潮红,她微微笑了笑,听话地站起身,“我去客厅打电话,你慢慢换就是了。”
“一会儿我叫计程车送你回家吧?”
朝露摇头,“我不走。”
褚云衡想了想,“是太晚了,就算有我送也不安全……这样也好。”
她捕捉到了他眼里细微的忧伤,“云衡,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学过女子防身术。”
他怔怔地看了她好几秒,然后慢慢地笑了起来,“傻瓜。”
她也笑了,“等我有空,我看我还需要再学个跆拳道什么的。”
“那我以后可有赖女侠保护了。”
“好说好说。”朝露拱了拱手。
褚云衡的眼神里净是柔软和温情,语气却很郑重,“朝露,玩笑归玩笑,你得答应我,如果和我在一起遇到什么坏人,你得先顾好你自己,你是女生,就算学了点防身的本领,力气总是不如男人,别硬碰硬,知道吗?”他的声音低落下来,“请你一定要记住……我保护不了你。”
“我记住了。”她顺从地点点头,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我去给妈妈打电话。”
朝露打电话时只说是和褚云衡约会晚了,他身体又不大舒服,想留下来照顾他,她原还有些忐忑,没想到母亲听后说:“应该的,小褚病了,身边没个人怎么行,你就别回来啦,要是明天还不好,你就再留一晚。”
朝露刚想收线,贺蕊兰又“哎哎”地叫住她,她赶紧把电话又贴回耳边,“妈,还有事?”
贺蕊兰这会倒支吾其词,听得朝露一头雾水,最后贺蕊兰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说女儿啊,小褚在你旁边吗?”
朝露看着掩着的卧室门,“没呢,他在房里换衣服。”
“哦,换衣服啊……”
朝露顿感自己前面的话容易让母亲产生误解,忙解释说他刚从外头回来,总要换身衣服才行。
“朝露,我担心的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贺蕊兰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小褚我是真喜欢,他那点残疾也不打紧,就是……妈担心他那方面……咳咳,你自己留意点吧。”
朝露听懂了,顿时羞得满面通红,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干脆挂了电话,恰好这时褚云衡开了房门出来,她看着他,想起母亲的话,更生尴尬,便下意识地别开眼去,弄得褚云衡担心起来,“听到你要留宿我这儿,贺阿姨不高兴了吗?”
“没有,就是……当妈的总有些担心嘛。”她才不会告诉他,母亲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好在褚云衡似乎也没多想,“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吧。天气那么热,去洗个澡,你可以穿我的睡衣,就是大了点。”
朝露正好觉得脸烫得要命,能借着洗澡躲起来镇静一下当然好,于是跟着褚云衡走进卧室,抱了一套睡衣就去了浴室。
手指抚摸过浴室里那些透着凉意的金属扶手,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却是第一次在头脑里想象褚云衡使用它们的模样。她站在镜子前面,合上了眼睛,渐渐在心底勾勒出他的样子,每一笔都那样深刻而清晰,清痩俊逸又惹人怜惜。
洗完澡,她穿上褚云衡的睡衣,拿吹风机吹干了头发,照了下镜子才走出来。即便是穿着松松大大的男士睡衣,也掩盖不住她玲珑的曲线。朝露并不害怕褚云衡对她生出冲动,她一方面信他是君子,另一方面,她承认,她希望自己在他眼中是诱惑而迷人的,因此乐意让他欣赏她的美丽。
褚云衡的睡裤实在太长,她干脆把裤管挽到了膝盖处,露出了白晰匀称的小腿,当她留意到坐在书桌前的褚云衡目光频频落在她纤细的脚踝处,不由得一笑,心底是得意的,她小步朝着褚云衡走过去,站到了他的身边,“现在天热,我去找床薄毯子打地铺,你也早点睡吧。”
褚云衡指了指床,又指了指她,道:“我去睡客厅。”
“你的客厅连个长沙发都没有,去那里怎么睡?”
“正好我要查些资料,一晚上不睡没关系,以前也不是没熬夜过。”
“这里是你的卧室也是书房,你东西搬进搬出不方便,你要熬夜查资料我也不拦你,你就留在这儿吧,我睡我的就是了。”朝露说着便不客气地往床上一坐,把两条腿也抬了上去,倒在了枕头上,甚至连眼皮也合上了。
“我开着灯你睡得着吗?”
“睡得着。”
“还有打字和翻书的声音。”
“睡得着。”她咕哝着,好像真的困了。
“好吧,那晚安。”
“晚安……”
朦胧中过了不知多久,朝露感觉到身上被盖上了一层薄毛巾被,她忍不住睁开眼,与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他略微弯下腰,手杖被放在了一边,伸出右手摸了摸她额头前的碎发后,才拿起手杖退了一小步,回椅子上坐下,“你安心睡吧,我尽量动静小些。”
“嗯。”朝露翻了个身,背向他,心脏明明跳动得厉害,却假装要睡了。
到了后半夜,朝露隐约听见有什么东西砸到地板,跟着又有拖鞋磨蹭地面的声音,她迷迷糊糊侧过身,缓缓睁开了眼睛。
“还是把你吵醒了。”褚云衡扶着床沿,弯下腰拾起地上的手杖,起身时正好与她目光相对。
他的声音在意识朦胧的时候,听起来格外柔软好听,她撑着身子坐起来问:“怎么了?”
“坐久了,想站起来活动两步,一伸手没拿到手杖,倒把它碰掉了。”
“没事吧?”她的睡意完全消散。
“没事,就是脚有些麻。”
她掀开薄毯,把他扶到床上,“我给你按按,好不好?”
“好。”
她在他的腰后放上两个枕头,让他靠好,“我不大会按,不舒服的地方你要告诉我,你知道自己的身体,可不要忍着不说。”
“没有这么讲究,你想怎么按就怎么按。”
“真的?”朝露狡黠地笑了,她爬上床,两手不疾不徐地按他的右腿,轻轻地说:“你这条腿成天负重,一定最累了。”按了一阵后,她低头吻了他的右膝,“这么重要,要好好爱惜。”
褚云衡身子一颤,“朝露……”
她看向他的左腿,她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这条腿,褚云衡穿着长裤,露出瘦瘦的脚踝,虽不明显,却也看得出比右脚踩来得纤细,脚背微微拱起,脚指头往脚心收拢,脚掌略有内翻的迹象。
她的手很轻很轻地放上他的脚背,生怕这是一碰即碎的易碎品,那里的触感和他的左手一样,始终透着微凉,突然,左腿低低地弹了一下,她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它也有感觉的,是吗?”
“是的,虽然不灵敏,也缺乏力量,可是,它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而且有时还会给你颜色看,是不是?”自从和他交往之后,朝露也查了不少偏瘫的资料,她知道,偏瘫的肢体时常会发生痉挛,让他吃足苦头。
“习惯了就好。”褚云衡略直起腰,把脸庞贴近她,“朝露,我不要求你马上完全接受这副身体,连我也花了好长的时间才能接受的事,怎么能强迫你马上接受?你不必有压力的。”
朝露摇头,“接受你,没有压力。”她捧起他的脚掌,俯下身吻住他蜷缩的脚指头,凉凉的触感印在了她发烫的唇瓣上,激起她更深的疼惜。
良久,她望向他,笑意盈盈地说:“这条腿受了那么多苦,所以,它值得加倍的爱惜,你要是嫌它不好看也不要紧,我替你疼它。”
褚云衡没有说话,朝露只听到他的鼻腔中传出轻轻抽气的声响,在静静的夏夜里,很轻却也很清晰。
她把他的左脚轻轻放回床上,又从他的脚踝、小腿一直按揉到他的大腿处。渐渐地,他的腿发僵,她发觉到他有些不对劲,抬头看他,却见到他额头和颈间都是细密的汗水。
褚云衡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哑,“朝露……你停下来。”他伸手去拿手杖,却把手杖勾落在地,顿时露出懊恼而急躁的神情,竟然闭上眼不看她,只沉沉地说了句,“把手杖给我。”声音里满是压抑和克制。
朝露望着他轻颤的双睫,心跳也莫名加速,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去拿床边的手杖,待拿到手上后才发现,这根手杖比她想象的要轻很多,看上去细细的一根,却和他的右腿一起分担着他身体的重量。
她永远忘不了他走路时的样子,全身所有的重量几乎都被放在身体的右侧,左腿是借手杖和腰部的力道甩向前的,一想到他的辛苦,她心疼得忍不住用拇指在手杖的手柄处来回摩挲,仿佛这样做就可以给这根手杖增添神奇的力量,让他使用起来更得心应手。
“给我吧。”他张开眼睛,伸手去握手杖,却触到了她柔软温暖的手指。
这一瞬间,朝露感到指尖注入一股热流直冲心脏,手不由得一松,手杖再次落地,她看着他双眼像夜色中的海水那样深邃而波涛汹涌,而她整个人就如海上漂浮良久的小舟,在风浪里放弃了挣扎,她感到一阵眩晕,却不因此慌张,而是缓缓地闭上眼。
“朝露,朝露,朝露……”褚云衡用粗重的声音一遍遍轻呼她的名字,用手掌整个包住她的手,她顺从地被拉过去,他失去平衡倒在床上。
他在她的锁骨处流连许久,惹得她发痒,躲躲闪闪间咯咯笑了起来。
他的欲望被她引得更甚,伸出右手解开了她的两颗钮扣,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有些害羞。
“我可以继续吗?”他傻傻地问,似乎比她还要紧张笨拙。
朝露闭上眼,点了点头。
他吻了她,带着近乎神圣的表情解开了她上衣的所有钮扣。
他们的动作都很不熟练,每一步都在**的引导下摸索着完成,当褚云衡因为肢体不便力不从心的时候,他会露出孩子似的神情望着朝露,眼底撒满火种,朝露哪里抵挡得住?立即整个人都化在他的怀抱里,不久,房内响起悦耳的低吟……
末了,他们紧紧抱在一起,身体贴合得就好像一对连体婴,每一寸的肌肤都是暖的,每一个细胞都是热的,身上沾染着彼此的气味,连吸进去的空气里都是一样的甜蜜馨香。
他们喘息着,身体很疲累,精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兴奋。
朝露把手探进他的睡衣,那里有几道浅浅的凸起,和正常的皮肤迥然不同。
“我摸到了你的伤疤。”她的指尖仍在那些伤疤处流连,“当时你一定很疼。”
“不,我那时已经不省人事,很多年后才听说,那时全家都以为我不能活下来。这些还不是最严重的伤,伤得最重的其实在脑部……我的后脑杓有一道很长的疤,所以我不留很短的头发,为的是把伤痕遮起来。”
“这个发型很适合你。”
“朝露,谢谢你。”他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吻她的耳垂,“我很开心,我的身体和别的男人不一样,谢谢你愿意帮我……”他满面通红,说得结结巴巴。
她心疼极了,嘴里却不饶他,“呸,别的男人怎么样我哪里知道!你什么意思……”
他用嘴唇堵住了她的话,她的身体先是一紧,很快又放松下来。那是一个绵长的吻,分开时,他们几乎停止呼吸,两人调整着呼吸,像无拘无束的孩童一般,张开手脚地仰躺在铺着月白色丝绸床单的床上。床不够宽,她的右手伸展不开,便与他的左手交缠,她握着这只柔弱无力的手,心里却无比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