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可冲动,夫人说过了,二爷是打发姑娘来此‘思过’,二爷的面子能用一次,再来一次可不见得管用,若是姑娘再闹事,传回京城,我们回京之路就遥遥无期了。”
“我又不想回京。”
沈云锦觉得很郁闷。回京是必然,但一想到回京城,很可能面对一场争斗,她就很纠结,虽然从原主身上接收的信息支离破碎,可是直觉告诉她,原主的死因不单纯,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家人害死的……
她认为是自家人,这是因为原主不过是养在深闺的十岁姑娘,不可能在外头惹上什么杀身之祸。
“明年姑娘就及笄了。”言之下意,姑娘必须回京城挑夫君。
沈云锦故意漠视紫燕话中真正的含意,“我喜欢这儿,日子过得很惬意。”
“姑娘不想回京,可是夫人心心念念着回京。”
沈云锦瞬间蔫了。
然而看着恶霸调戏卖唱的小姑娘,而小姑娘的祖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实在是忍无可忍……脑子飞快的转动,她凑到紫燕的耳边说了几句。
紫燕迟疑一下,点头起身出了厢房。
深呼吸,默默数一、二、三,沈云锦强迫自个儿漠视人渣……数到一百,她期待的喧哗声终于传来了。
“安王回来了……安王回来了……”
这时,有个小厮冲进茶楼,凑到那位调戏唱曲小姑娘的公子耳边,转眼之间,他脸色就变了,接下来彷佛脚底抹了油,咻一下地冲了出去,而身边伺候的人先是丢了一锭银子在桌上,接着又扔了一锭银子给唱曲小姑娘,显然是封口费,便赶紧追了出去。
沈云锦见了眉开眼笑,这位安王绝对是庆丰的福星,真是太好用了……她对他的崇拜如滔滔江水,但愿有生之年能结识这位大人物。
“姑娘,我们回去了。”紫燕打开厢房的门探头进来。
沈云锦点点头,开心的起身离开。
隔壁厢房的齐明聿已经目瞪口呆,许久,终于回过神来,转头看着笑盈盈的周皓平,充满敬佩,“没想到六爷如此好用!”
“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没想到我这个没权没势的王爷竟然如此有威严。”这是周皓平的由衷之言。
没权没势?是啊,明面上看似如此,因为身子不好,长年居住南方,远离朝堂,还真是无权无势,可事实上他在南方真的只是养病吗?还有,他可是当今皇上唯一一母同胞的弟弟,他的一句话比皇上后宫的妃子还管用,能说是无权无势吗?
不管如何,寻常人是不会想到拿这位王爷威吓人。
齐明聿再度将目光移向隔壁厢房,稀奇道:“这个丫头如何知道六爷如此好用?”
周皓平微挑着眉,“你如何知道这是她安排的?”
“六爷可别告诉我,你瞧不出这是她的手笔。”
“她的丫鬟出去不久,就闹出这么一出戏,这应该是她的手笔没错。”
“当然是她。”齐明聿若有所思的轻敲桌子,对她起了好奇心,“她如何知道六爷可以震慑住知府家的小霸王?”虽说安王为人正直并非隐密之事,但是除了当官的,寻常老百姓不会知晓。
“你知道那一位是知府家的小霸王?”
“我来庆丰之前,已先派人摸清楚这儿的情势,知道这儿最麻烦的人物就是知府家的小霸王。”顿了一下,齐明聿补充道:“这是我的习惯,不喜欢当个睁眼瞎子,六爷不必想太多了。”
“我知道,你来此是为了修身养性。”周皓平绝不承认这是讽刺。
齐明聿好像没听见,自顾自的道:“虽然庆丰有个安王,但是王府的大门长年深锁,主子久久出现一次,安王在庆丰彷佛不存在似的,知府在这儿的地位可谓无人敢挑战,也因此知府唯一的嫡子才会养成这么一个小霸王。”
“也许只是试上一试,没想到竟然管用。”
“如此巧合?”齐明聿冷哼一声,一想到她堵得他哑口无言,他就忍不住咬牙切齿,“我看那丫头就个狡猾的!”
“那丫头?”周皓平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就不相信六爷听不出来。”
不过,周皓平偏偏跟他唱反调,回以茫然的眼神,逼着他只能硬生生的道:“她就是六爷庄子隔壁那只会咬人的老鼠!”
一顿,周皓平状似豁然开朗的道:“难怪我觉得耳熟,你记得倒是很清楚嘛!”
齐明聿真想掐人,可人家不只是身分高于他,连辈分也高于他。
“隔壁住了一个宵小,六爷能安心,我可放心不下。”
“不过是拿了一些最后会烂掉的桃子,有必要一直惦记着不放吗?”这小子是真不懂吗?惦记,是关注,也是在意。
“这回偷摘桃子,下回呢?不能不防。”
周皓平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难道你想接下来的日子都跟一个丫头耗上吗?”
“闲着也是闲着,倒是无妨。”他非在这丫头身上扳回一城……好吧,他承认自个儿过于执着,可是不知为何,她那双直勾勾瞧着他的眸子一直萦绕心头,令他又烦又恼,忍不住就想跟她计较。
周皓平瞄了一眼窗外,“你觉得跟只小老鼠僵持不下很有意思,你就慢慢玩,不过,先看一下对面巷口那间卤驴肉的小店。”
眼睛微瞇,齐明聿贴着窗边往对面街道看了一眼,不当一回事的道:“这两个家伙真是眼熟。”
“原来你发现了。”
“这几日无论上哪儿都可见到他们,不就是要我记住他们。”虽然他们长得就是那种丢在人群当中也不会引起注意的人,可惜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会挑起他的警觉性。他在西北出生,从小在战场上长大,没了警觉性就别想活下来。
“看样子,有人不相信你来这儿是被那一位厌弃。”
“六爷应该关心的是,他们为何知道我在这儿?”
他在妓馆与皇亲国戚闹出争风吃醋的戏码,皇上一气之下将他驱逐出京,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四年前他闹过另外一出戏码,后来滚回西北,因此众人自然以为他又回西北了,结果皇上这次却是要他来庆丰,为何?当然是跟着性情温和的安王学习“修身养性”,免得他一辈子娶不到妻子。
“宫里的关系错综复杂,那一位身边难免有几只来路不明的小老鼠。”而且,只怕皇上有意泄露齐明聿来这儿的事,目的当然是引蛇出洞。
“随他们,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不过闲人一个,毫无价值可言。”
“震慑西戎的屠夫将军岂会毫无价值可言?”
“如今不在西北,而是在庆丰。”
“但愿他们与你心意相同。”
齐明聿深深看了周皓平一眼,不再言语。没有的事就是没有,除非……但愿他在庆丰府的日子不会太热闹了。
走过来走过去,沈云锦看着那一整排的桃子,越看越心疼,隔壁庄子的主子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桃子烂掉吗?这是暴殄天物!
“姑娘,别再盯着人家的桃子,那位公子说了,姑娘若敢再动那些桃子,就要将你送官。”
紫燕想到昨日姑娘跟那位公子又碰上了,虽然这次不是偷摘桃子被逮个正着,换成那位公子在围墙上,姑娘在自家院中,可是两人间的火气完全不逊于第一次见面时。
“他是吓唬我的。”比邻而居,做不到敦亲睦邻,也没必要搞到送官吧。
“这太丢脸了。”
顿了一下,沈云锦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如今的身分送官真的很丢脸。“好好好,我用银子跟他买总可以吧?”
抿了抿嘴,紫燕还是先发出警告,“我想姑娘是白费心思。”
沈云锦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可是一个时辰后,当她从隔壁的庄子回来,不得不接受一件事—— 原来银子真的买不到人家准备放到烂掉的桃子。
“姑娘,我说了,你是白费心思。”紫燕有一种感觉,那位公子存心跟姑娘过不去,何况看人家的衣着就知道了,那是富家公子,若是为了一点银子就妥协了,岂不是太掉身价了?
沈云锦这个人一拗起来,十匹马也拉不回来,无论如何,不达目的,绝不松手。
“我看那家伙也是个骄傲的人,我拿银子交易,他只会觉得我故意拿钱砸人,换成是我,不也宁可桃子烂掉吗?”沈云锦喃喃自语的开始绕圈子,“除了人心,任何东西都有相对的价值……对,相对的价值,问题是,它们的相对价值是什么?”
紫燕觉得脑子快被绕晕了,连忙伸手扯住沈云锦,“姑娘,算了,银子买不到他家的桃子,可以上别家买啊。”
沈云锦脸上缓缓的绽放出花儿般的笑容,“银子太俗气了,如何能打动人心呢?”
“嗄?”
“他并非舍不得桃子,只是纯粹跟我过不去,若是我能够拿出足以吸引他的东西交换,他岂会拒绝?”沈云锦得意的扬起下巴,对于自个儿的聪明真是赞叹不已。
前一刻紫燕还觉得姑娘终于搞清楚状况了,人家就是跟她过不去,可是下一刻她又胡涂了,姑娘怎么还是不死心?
“既然那位公子存心跟姑娘过不去,又岂会愿意向姑娘妥协?”
“所以啊,我必须拿出足以吸引他的东西。”
紫燕觉得姑娘根本是陷入迷魂阵绕不出来,索性顺着她的思绪问:“什么是足以吸引他的东西?”
“不知道。”
紫燕傻了,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
沈云锦信心满满的拍了拍紫燕的肩膀,“别担心,试试看就知道了呗。”
半晌,紫燕僵硬的唇角一抽,“姑娘,桃子不等人。”
“放心,不出三日我就可以将这些桃子都收下来。”
姑娘在这道围墙前面绕了不只三日了,紫燕实在不想泼姑娘冷水,可是脸上的表情又藏不住真心话。
“你家姑娘的运气向来很不错。”
“是吗?”偷摘桃子的时候被逮个正着,这叫运气很不错吗?
沈云锦忍不住跺脚,“你有意见吗?”
紫燕连忙摇头,可是“没有”两个字如何都出不了口。
见状,沈云锦恨恨的咬牙切齿,“你对你家姑娘也太没信心了。”
姑娘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吗?四年前,紫燕只有一个答案—— 不值得,可是来到庆丰府这四年,她实在胡涂了。
紫燕八岁来到沈云锦身边,当时的姑娘生性胆怯,总是娇娇怯怯的缩在夫人身后,听说是遭到野猫袭击,吓得晚上一直做噩梦,从此胆子就变小了。四年前,二月十二花朝节,皇家牡丹园对外开放,原本姑娘身子不舒服,应该留在府里,可是府里的姑娘都要去,姑娘不想被排除在外,硬是拖着病体去了。
虽然当日她跟着姑娘去了牡丹园,但是丫鬟小厮全部留在外面不准进入,她只能将姑娘托给大姑娘——三爷的嫡长女,没想到短短一个时辰之后,姑娘就出事了,听说是看到镇国公世子太激动了,整个人扑过去摔在镇国公世子面前,抬头看了一眼竟吓得晕过去。
回府之后,姑娘生了一场大病,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大夫束手无策,突然,二爷以姑娘“失仪”为由,斥责夫人,要夫人带姑娘来沈家的老家庆丰府思过,不过,她们不住老宅,而是住在二爷在此的庄子。
她们来到庆丰府不久之后,姑娘就完全清醒了,却彷佛变了一个人,以前的怯懦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有胆量有魄力,不过胆子太大了,旁人可受不了,惊险不断,当然,欢乐也不断,待在姑娘身边的日子可谓“多采多姿”,前一刻会觉得她很了不起,但是下一刻会想跪下来求她别折腾了。
总之,这个令人“捉摸不定”的姑娘搞得她头都晕了,实在不知她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迟迟不见紫燕出声回应,沈云锦恼怒的磨牙,她做人有这么失败吗?昧着良心说她值得信任又如何?“你等着吧,看你家姑娘的厉害!”
紫燕抱着胸口叹口气,默默祈求上苍,姑娘还是别太厉害了,以免她承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