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想待客,安王今日为何要大开王府大门宴客?
还好,这种冷清的气氛很快就有了转变,只因安王兴致一来的喊着要为在场的几位公子作媒,还特地拿镇国公世子大做文章,最后齐明聿很有义气的附和了,其他未有婚配的公子当然不敢说不。
在众人热络期待的气氛下,张毅山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从安王商唱“贵公子配佳人”的戏码开始,他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对劲了,可是他只能干着急,一句话也不能说,毕竟这事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能有意见吗?
他忍不住懊恼的瞪了闵少阳一眼,也不看看自个儿的身分,竟然来这儿!
闵少阳的心情比张毅山还沉重,昨夜莫名其妙接到安王下的帖子,他就觉得不妙,可是他不能拒绝,本想不如在前来王府的途中制造事端,比如摔下马,如此一来他不来赴约也就说得过去,没想到安王府一早就特地派马车过去接他。
终于,安王派出去的丫鬟端着托盘走回来,上头摆着姑娘们刚刚完成的画作。
丫鬟将画摆在下人搬来的长案上,以便众人欣赏。
周皓平仔仔细细品味每一幅画,直到最后一幅,他彷佛被雷劈到似的,久久无法动弹。
这丫头有必要如此不给面子吗?
“王爷,是不是应该让几位公子挑选了?”何升低声提醒道。
周皓平点了点头,饶富兴味的看着齐明聿,“本王让阿聿先挑,你们可有意见?”
“这是当然。”众人纷纷附和,进也不敢跟这位世子爷抢人。
齐明聿毫不迟疑的走到最后一幅画前,执笔蘸墨,在画上写下——
桂鸣诉情,荷花传香,夏日一趣。
除了周皓平,众人都惊呆了,这位世子爷的眼光会不会太奇特了?
“阿聿的眼光总是与众不同。”周皓平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
“我一向喜欢有趣的人。”
这话教众人都噎住了,他喜欢有趣的人,只是,为何他自己看起来如此无趣?
“本王真是好奇,究竟哪家姑娘如此有趣,能得阿聿青睐?”周皓平真正期待的是沈云锦变脸,那丫头肯定恼极了,以为降低自个儿的程度,必然可以逃过此劫,如何知道某人算计人的时候,从来是没脸没皮,沦为青蛙也无所谓。
齐明聿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待会儿不就知道了吗?”
“是啊,待会儿就知道了……对了,本王记得知府夫人的义兄闵公子至今还未娶妻。”
周皓平转头往身后的众人扫了一眼,很快就找到躲在人群后面的闵少阳,“闵公子也来挑一幅吧。”
身子微微一僵,闵少阳绕过众人走上前,深深的行礼致歉,“王爷,请恕在下不识好歹,驳了您的美意,在下家无恒产,如何局攀得起?”
“本王赐你百两黄金,明年你进京科考,得了一个探花郎,这就不是髙攀了。
“在下还不知道是否能金榜题名,岂敢想着探花郎?”
“本王知道你的才气堪称庆丰第一,相信明年得个探花郎绝非难事……对了,本王差一点忘了,知府大人好像也是探花郎。”周皓平将目光转向恨不得隐藏起来的张毅山。
张毅山僵硬的双手作揖道:“是,下官有幸入了皇上的眼,钦点为探花郎。”
“你想必很清楚你夫人义兄的才情,他是否也能入皇上的眼,钦点为探花郎?”
“下官不敢任意揣测上意。”
“别紧张,皇兄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怪罪,若是有幸被你猜中了,皇兄还会夸你独具慧眼,对你另眼相看。”
“皇上仁慈宽厚,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与下官计较,可是,下官若认定闵公子有探花郎之才,难免有私心之嫌,反之,倒显得下官过于苛刻。”换言之,他里外不是人,还是请王爷别为难他。
闻言,周皓平倒也不再纠缠,只是伸手拍了拍闵少阳的肩膀,“你挑一幅吧,本王作主,谁敢说你髙攀不起。”
“本世子也给你添个百两黄金当聘礼齐明聿也出手了,其他人当然纷纷出声响应,不过,终究只是一份小心意,总之,众人共襄盛举,堵得闵少阳再也说不出髙攀不起这种推辞之词,只能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从中挑了一幅,执笔蘸墨在上头题了字。
随后,周皓平命令丫鬟将齐明聿和闵少阳挑出来的两幅画送到另一边的凉亭,确定是哪一家的姑娘所画。
看着丫鬟端着托盘走下凉亭,其他在一旁蠢蠢欲动的贵公子全傻了,王爷怎么将他们忘了呢?
周皓平彷佛没有察觉到那些殷切期盼的目光,还指示何升将剩下的画作收起来,之后一起送还给姑娘们,便转身回位子坐下,继续享受美景好茶。
丫鬟很快托着两幅画回来,托盘交给了何升,她低声靠在周皓平的身边说了几句,便在主子的指示下退去。
周皓平笑盈盈的看着安阳县令,“只要陈大人点个头,庆丰第一才子闵公子就是你的女婿了。”
前面一句让陈大人瞬间两眼放光,可是后面一句又教他瞬间翻落谷底,为何不是镇国公世子?
“闵公子,定下亲事之后,你带着本王的举荐信进京找文渊阁大学士宋吉,拜在他门下,明年你想髙中探花郎就不难了众人纷纷倒抽一口气,闵少阳今日出门遇到喜鹊吗?不但得了一门好亲事,还得安王举荐拜师文渊阁大学士宋吉——这位可是最亲近皇上的内阁大臣。
闵少阳实在太惊讶了,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是安阳县令陈大人推了他一下,催促他上前行礼致谢。
周皓平不着痕迹的看了张毅山一眼,见他铁青着脸,心情无比欢快,接着转向齐明聿,戏谑的挑眉道:“回京之后,别忘了去拜见沈祭酒,请他成全。”
众人的表情变得非常复杂,若是他们,也很乐意娶国子监祭酒的女儿,这绝对有助于仕途,可是沈祭酒的女儿好像在京城成了笑柄,才会被沈祭酒以失仪之名送来这儿,教他们娶这样的姑娘,他们又觉得很为难,世子爷如何愿意娶她为妻?
“这是当然,不过,就怕沈祭酒觉得我这个武将粗鄙不堪。”这是实话,齐明聿相信沈祭酒不乐意将女儿嫁给武将。
“你也要本王送封信给沈祭酒吗?”
“有劳王爷了。”
“理当如此,本王难得作媒,只盼能够成就一段佳话。”
“今日王爷成就了两段佳话。”
“是是是,本王今日可是做了了不起的大事,我们应该来痛饮一杯。”周皓平吩咐何升,“去把本王珍藏的那几罈琼花露拿来。”
虽然众人还是心存怀疑,镇国公世子如何愿意娶个名声不好的姑娘,不过何升很快就指派几名丫鬟送上琼花露,这个问题也随之在欢乐声中被抛到脑后。
何谓晴天霹雳,沈云锦今日彻底明白了,当你以为一切皆在算计之中,老天爷却给你一巴掌,告诉你,难道你忘了字典有“失算”这个名词吗?人万不可自以为是,意外是生活中最常出现的访客,更别说身边有个喜欢唱反调的祸害,如何能期待事情按着自个儿的计划发展?
事已至此,沈云锦只能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游戏,不必放在心上,可是念头一转,这是在众人面前公开的配对游戏,如今庆丰府的官宦之家没有人不知道齐明聿一回京就要向她父亲提亲,换言之,即使将来不了了之,也难保不会被人拿出来说三道四。
不过,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回京了,过个一年,这件事应该会渐渐在人的记忆中淡化,问题是,齐明聿何时回京?若他挑在众人记忆鲜明之前回京,难免有人关注他可有上沈家提亲,闲着无聊再拿出来八卦一下,这件事不但忘不了,说不定还会迅速传开来……
她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忍不住头皮发麻,若是发生在上一世的时代,她不怕名声有瑕疵,不怕嫁不出去,只是在这样的古代,名声禁不起玩笑。
她越想越觉得这事太没保障了,还是要找齐明聿说清楚。
主意一定,她不管不顾的就跑去敲隔壁庄子的后门,杀到齐明聿面前。
“我刚回庄子,你就找上门了,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想念我,真教我欢喜。”
齐明聿笑得无比灿烂,害某人的气势瞬间跌落谷底,眼睛被闪得差点睁不开。
这是什么情况?沈云锦彷佛听见心中警铃大响,面瘫突然展露生动的表情,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非常想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我,也不管夜深了,可是教人瞧见了总是不好。”齐明聿的口气带着宠溺,一幅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样子。“下次在桃树那儿点上一盏灯笼,我就会过去见你。”
沈云锦冷不防的抖了一下,这个男人真是太邪恶了,又在施展美男计!
“你少跟我说风凉话,今日你们的目标是张夫人和闵公子,与我无关吧。”她还是抓紧重点说清楚。
齐明聿微微偏着头,彷佛在思考似的,半晌,他状似很苦恼的道:“王爷教我回京就去向沈祭酒提亲。”
“什么?”
“王爷的命令我岂能不从,你说是吗?”齐明聿又恢复往常的面无表情。
沈云锦激动的跳脚,“齐明聿,你疯了吗?”
“齐明聿?”
沈云锦怔愣了下,“你不叫齐明聿吗?”
“是啊,可这是你第一次喊我齐明聿,格外好听。”早知道“齐明聿”从她口中说出来如此动人,他就不会拖延至今才将底细透露给她知晓。
“齐明聿,别闹了好吗?你要找张夫人和闵公子麻烦那是你的事,别扯上我。”
这个男人吃错药了吗?为何变得如此教人招架不住?_在耍什么诡计?不但使出美男计,还会撒娇……她不知道自个儿的解读是否有问题,可她就是觉得这个男人在对她撒娇,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不觉得讨厌,只觉得应付不来。
顿了一下,齐明聿很委屈的问:“不好奇我如何认出你的画?”
“你看过我的画,当然认得出来。”
“我不是看过你的画,而是‘拥有’你的画。”其实他无须看她的画法,单从画中透露出来的恶趣味就足以教他认出她干么刻意强调那两个字?沈云锦恨恨的咬牙切齿,“这种事不要挂在嘴边。”
“知道了。”齐明聿看着她的眼神彷佛她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沈云锦觉得自个儿快被逼疯了……冷静,她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他的承诺,“言归正传,今日我只是帮了你一个忙,张夫人和闵公子已经入了你的局,接下来与我无关了,是吗?”
“我当着众人面前许下承诺,回到京城必会向沈祭酒提亲。”
沈云锦气得想扑过去咬人了,“齐明聿,你疯了吗?”
“我也觉得自个儿疯了,竟然如此胆怯,不敢违逆王爷之令。”不过,他看起来一点胆怯的样子也没有,反倒有点挑衅的味道,若他接受王爷作媒,她要如何?
他岂会不敢违逆王爷之今?他是故意跟她唱反调!
沈云锦突然想起一事,两眼一亮,反过来问道:“你说,闵公子会娶安阳县令的女儿码?”
“这我如何知道?”
“我说他不会。”可话虽这样说,沈云锦对此事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离开王府之时,王妃提起男子凉亭那边发生的事,因此她知道安王抛出难以令人抗拒的诱饵,闵公子究竟会不会为了前程舍弃张夫人?虽然她不清楚张夫人和闵公子之间的故事,但闵公子是个有才情的人,若有一个大好的机会送到面前,如何能不伸手抓住?
闵公子也不可能一直跟张夫人纠缠下去,娶妻生子是迟早的事,如今他能够娶到安阳县令的女儿,展开新生活,他也不算有什么错。
“那又如何?”
“他都敢违逆王爷的命今,你这位杀人如麻的将军不至于比他胆小吧?”沈云锦挑衅地对他扬起下巴。
齐明聿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不错嘛,还知道如何激他。“不过,我认为闵少阳会藉机娶了安阳县令的女儿,摆脱张夫人。”
沈云锦撇了撇嘴,果然是男人,总是以利益为导向的思考。“我相信闵公子不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
齐明聿微微挑起眉,“你见过闵公子吗?你如何知道闵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我见过张夫人,我瞧张夫人是个聪明机灵的,不至于连闵公子有情还是无情都看不出来吧。”她暂不考虑爱情可以使人变成睁眼瞎子的问题。
“我们来打个睹。”
沈云锦觉得头都晕了,为何他们会绕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呢?她忍不住急得跳脚,“他们将来如何与我无关,今日对我们而言都是一出戏,相信你不会当真,是吗?”轻声一叹,齐明聿语带宠溺的伸手轻点一下她的额头,“你有时候还真有一股傻劲,那幅画如今不是交还给你了吗?”
言下之意,她不认帐,他还能如何?
因为他的小动作,沈云锦不由得一十正,但是注意力很快就被他话中的讯息吸引住了。对哦,怎么忘了呢?顿时,她整个人放松下来。
“嫁我不好吗?”
沈云锦惊骇的瞪大眼睛,他干嘛丢出如此令人惶恐的问题?
齐明聿的目光无比专注,彷佛有火光跳动,“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别闹了,我走了。”沈云锦突然心跳加通,惊慌失措的转身逃跑。
虽然得到满意的答案,可是夜里躺在床上,她还是失眠了,一会儿翻身对外,想着他莫名其妙的告白,教她心乱如麻;一会儿翻身对内,想到那幅画在她手上还是没有保障,一如她不能不将《夏日的百花盛宴》卖给他,她带这幅画回文定侯府就是个不定时炸弹。
想想,她决定早上醒来后索性来个毁尸灭迹,尽管她很喜欢这幅画里面隐含的恶趣味,但是这一次她不能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