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掉额上的薄汗,一只手紧扣着她的手,像是想将她死死抓住,不让她离开。
岚缇感觉到他的恐惧,努力漾起笑容,虚弱的问:“贝勒爷……我昏睡了多久?”
“整整有三日了。”
这三日以来,他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守在床榻旁,凝重的表情让大家完全不敢多说话,就怕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让他抓狂,害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就连杜太医也小心翼翼的斟酌用词,以尽量不让他发火的方式报告岚缇的病况。
“三日?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原来自己睡了这么久……”
“你才刚醒,好好休息,别说太多话。”才讲了这几句话而已,他就发现她明显喘不过气来,这让他心急的赶紧制止,“有什么话等你休息够了再说,好吗?”
杜太医急急赶来,敦华马上让出床旁的位置让他看诊,在检查完岚缇的情况之后,他终于松了口气,马上向敦华报告,“贝勒爷,岚缇姑娘算是脱离险境了,接下来只要让她好好调养,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够恢复健康的。”
幸好岚缇误服下的毒量不多,才有办法勉强捡回一条命,她要是再多吃一口粥,就算是天仙下凡也救不了她。
一听到杜太医的保证,敦华一颗高悬已久的心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不需要再每日每夜胆战心惊,“杜太医,接下来她身子的调养还要麻烦你了。”
“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杜太医让开位置后,敦华又坐回床榻旁,抚着床上小人儿略微消瘦的脸颊,从前的她是装病,现在却真的病了,这让他忍不住怜惜,更多的是……心疼。
原本闭眼休息的岚缇此刻又睁开眼,看到他虽是松了口气,却依然无法彻底安心的模样,淡漾起笑说道:“我吓着你了,是吗?”
“你想得美,我只是不希望有人莫名其妙的因为我而死,我才不想担这种会跟我一辈子的包袱。”他还在嘴硬。
“原来你也会怕内疚?”她笑着再度闭上眼,慢慢沉入梦乡,“没让你内疚到……似乎有点可惜……”
哪里可惜了?她的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真这么希望自己白白替别人死,死得冤枉?
瞧着她的呼吸逐渐平缓,平静的休息着,敦华欣慰的扬起笑,决定暂时不去计较她刚才的乱说话。
“就因为是你才内疚,如果是别人,我可不懂这两个字该怎么写。”
她到底懂不懂他的心呢?就算不懂也不要紧,他会让她慢慢理解的,等她身体逐渐康复之后……
*
“岚缇姑娘,你可是咱们的救星呀,幸好你活回来了,要不然……有许多人的小命都该惨喽。”
“三喜哥,你太夸张了,怎么可能?”
休养了一段时间,岚缇的精神逐渐好了起来,这一阵子如果敦华没能出现,都会要三喜陪在她身旁,除了照顾她之外,还给她解闷。
“怎么不可能?你都没瞧见你还昏迷不醒在鬼门关前打转的时候,杜太医每回来看诊都战战兢兢的,头上白发瞬间冒出许多,没几日就老了好几岁。”
“真的假的?”岚缇一边喝着药,一边回想最近几次见到杜太医,他都是笑笑的,像是升大官一样,看不出来哪里战战兢兢了呀?
“当然是真的,你别不信,还有你的身体得快快好起来,咱们才有好日子可过,要不然再让贝勒爷抓一次狂,咱们谁都吃不消。”
“他抓狂才不是为了我。”她故意撇清关系,“他只是不想替自己招惹莫名其妙的罪孽罢了,才不关我的事。”
“真的不关岚缇姑娘的事?”三喜贼贼的笑着,“我可从没瞧过贝勒爷不眠不休守在谁的床榻旁过,几乎是寸步不离,关心得很咧。”
一抹可疑的潮红马上爬上岚缇的双颊,害她回不出话来。她是知道这些事,也非常感动,可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默默装傻、装不懂,托过一日是一日,因为他也不曾表明些什么,就怕自己会错意,自做多情的后果就是被他取笑。
而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她也很困惑,现在的她内心乱糟糟的,根本无法理出一条清楚的思路,明确界定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际,低沉熟悉的嗓音也在此时传到内房里,“三喜,你要是再碎嘴,小心我就要人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贝勒爷,您来了呀。”三喜笑笑的赶紧退到一旁,让开床榻的位置,“奴才可是专帮贝勒爷说好话,这样也要罚?”
“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来到床沿坐下,敦华照例查看着床上小人儿的气色,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你脸红了?为什么?”
“呃?”岚缇心虚的捣住双颊,“我、我才没有!”
“有力气和我顶嘴了?”这倒让敦华笑开了嘴,“不错,看来你恢复的状况很稳定,杜太医还真是有两下子。”
原本消瘦下去的双颊慢慢回复圆润,双眸的澄澈精神也回来了,只可惜身子还是瘦弱了些,像是强风一吹就会被吹走一样,看来他得吩咐杜太医,除了该服用的药之外,还得帮她配一些滋补的膳食,最好能在她身上养出一些肉来。
岚缇困惑的瞧着他,不懂他脸上那始终挂着的奇怪笑意到底代表什么,只觉得有些毛毛的,好像自己是块在砧板上的肥肉,等着他左切右割一样。
“你……一直瞧着我想做什么?”
他故意逗她,“在想等你养好身体之后,该如何处置你。”
“处置?”她马上不平的抗议,“明明是我替你受了罪,你拿什么脸处置我?你应该要报答我才是!”
“喔,你现在是向我要人情吗?”
“那是当然,要不然我平白无故吃了这一顿苦是吃辛酸的吗?”
有力气吵架,有活力,很不错!“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报答你,你才会满意呢?”
“呃?”她一脸讶异的瞪着他,“你是说真的?”
“当然。”
这么好说话?她倒是有些迟疑了,“这……这个……让我想想……”
“我提议以身相许。”最近偏爱凑热闹的仪钦不请自来的踏入内房,存心看好戏,“好歹人家也差点丢掉性命,以身相许不过份吧?”
“仪钦?”敦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最近倒是很闲啊,净往这边跑。”
“要比闲,我可比不过你。”他才不会怕好友的白眼,继续起哄,“说实话,我真的觉得以身相许的提议不错,你可以认真考虑考虑。”
“你随便说说,我当然随便听听,别以为我会笨到真的相信。”
“我得再次强调,我可是非常认真提出这个提议的。”仪钦刻意提醒,“还是你以为没人敢动你的猎物,所以可以慢慢玩?别忘了,有一条小龙正虎视眈眈,或许一找到机会就会把你的猎物给叼走,不是吗?”
这句话瞬间点醒敦华,让他再度产生危机意识。纪珣频频找机会靠近岚缇,这让他非常在意,却又无法阻止,他知道自己已经放不开眼前的女人,或许该说是不想放开,那倒不如就像仪钦所说的直接娶她,断了纪珣的机会,这样不是更好?
况且一想到岚缇成为他的妻子,他不但不感到排斥,反而还非常期待,不像每次长辈有意无意的暗示他可以考虑娶莞蓉那样的让他生厌。
他从不认为成亲有什么好的,也刻意空着妻子这个位置,但如果对象是岚缇,他的内心倒是生起一股欣喜,并且还跃跃欲试。
“以身相许就以身相许,你还当我不敢吗?”说做就做,敦华马上从床榻旁起身,“我现在就去请万岁爷指婚,让岚缇当我的福晋。”
“什么?”岚缇错愕的赶紧抓住他,简直是吓坏了,“等等贝勒爷,你……你不是认真的吧?”
哪有人拿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来开玩笑的?这一点都不值,而且代价太大了,他不会不清楚!
“我很认真,而且势在必行。”敦华回头对她温柔的笑着,“还是你认为我配不上你?”
“怎么会?是我配不上你!”
“我并不觉得你配不上,我就要这样一个单纯的你,谁也阻止不了。”他柔声哄着,“你只要乖乖养好身子,等着当新嫁娘,其他的全由我来处理。”
“不是的,贝勒爷,贝……”
敦华只当她是害羞,完全没见到她眸中彷徨的神色,在吩咐三喜好好照顾她之后就马上离开房间,直接找上皇帝,一定要皇帝亲自指婚让岚缇嫁给他。
一听到他的请求,皇帝倒是有些讶异,没想到他会做出这让人意外的事情,“敦华,你是说真的?那姑娘的出身并不高,照理说是高攀不上你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微臣才希望万岁爷亲自指婚,这样就没人敢说话了。”
“理由呢?”
“就说她救臣有功,微臣理当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哈哈哈!好一个以身相许呀!”皇帝哈哈笑开,却又促狭的眨了眨眼,“但朕要是片面允了你的婚事,就怕有人会心生不满呀。”
“万岁爷指的是……”敦华暗暗皱眉,就知道皇帝绝不会轻易让他如愿。
皇帝马上朝身旁的太监吩咐,“去唤纪珣过来。”
“是的,万岁爷。”
过没多久,纪珣便出现在偏殿当中,有礼的对皇帝躬身,“皇阿玛,叫儿臣过来不知道有什么事?”
“朕觉得这件事该让你知道一下。”皇帝以看好戏的心态等着看他们俩会如何针锋相对,“敦华要朕将岚缇指给他,你觉得呢?”
果不其然,纪珣显得非常讶异,“指婚?”
“没错,就是指婚。”
“但岚缇的身份……”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我都不在意,我在乎的只是她这个人而已。”敦华虽还带着笑,但那笑显得有些冷淡,“八阿哥如果只执着在她的身份上,是发现不了她的好的,倒不如留给真正在意她的人吧。”
纪珣哼笑一声,“你就真的了解她,对她是真心的?我看也未必。”
“至少在她养病的这段日子,都是我亲自处理她的所有事情,八阿哥可有去探望过她任何一次?”
“呃?”纪洵明显有些心虚,“这……”
其实敦华很早就觉得奇怪,如果纪珣真的对岚缇有意思,又怎会在她养病的期间完全没出现过半次?这并不合理,而且他如果真的爱岚缇,应该也不会在意她的身份才对,不是吗?
那窥探的眼神让纪珣非常不自在,他撇开头立即说:“皇阿玛,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敦华贝勒如此在乎岚缇,在乎到想娶她当福晋,那儿臣也无话可说。”
“喔?”皇帝倒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你确定?”
“儿臣再确定不过。”
不只皇帝讶异,就连敦华也有些惊讶,并更加怀疑他接近岚缇的动机了。
虽然感到纳闷,皇帝还是只能允了敦华的请求,“那好吧,朕就将岚缇指给你,挑个好日子择期完婚吧。”
敦华马上跪下谢恩,暂时先将困惑搁在一旁,“多谢万岁爷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