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泪眼汪汪的站在床边看着她家小姐的绝丽睡容,叹着气,这该是多伤心的事儿,小姐怎么就偏偏嫁了这么一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人。
此时的凌家四小姐凌佩竹,也就是灵儿口中的可怜小姐,伸个懒腰睡眼惺忪,先是打量屋子,最后才回过神来,她已不在凌府,她已经出嫁了,浑身上下尽是腰酸背痛,都怪昨夜独自对着腊烛想了太久,所以连那一身霞帔都忘记脱下,就倒在床榻睡个昏天暗地的。
「灵儿,把衣裳拿来。」赶紧脱下那身重的要命的霞帔,起身准备梳洗一下。
灵儿揉了揉眼,怀疑自己眼花了,小姐似乎根本不在意姑爷没留在新房的事实,只是跟在凌府差不多的样子,睡醒了就神采飞扬。
「小姐,你没事吧?」她担心啊,万一小姐是伤心过头了怎么办?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我可是真的有些肚子饿了。」昨夜就没吃过东西,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发扁了,要怪都怪那个阴阳怪气的闻人舜,好歹是娶回家了,为什么连桌筵席都不预备,真是小气。
「啊……」灵儿呆愣愣的,似乎理解不了小姐话里的意思。
「你就别发呆了,去拿饭吧,锦王寨的人不是想饿死你和我吧?」凌佩竹将长发散落身后,独自换好了衣衫,用手敲了敲灵儿的头。
待凌佩竹吃过饭了,便拿了自己最爱的东西,跑到山寨中间去探查。
灵儿颤抖着身子藏在一根巨大的木柱后面,小姐这是在干嘛?看着小姐疯狂的在摇晃着龟壳卜卦,里面的铜钱发出叮咚的碰撞声响,若是平时卜卦也就算了,这新婚隔日的,是在上演什么戏啊?
「咦!山贼窝里的人还有做官的命?」凌佩竹看着眼前的卦象,扫了一眼灵儿藏身的木柱,伸出食指,示意那柱子过来,木柱还真的动了。
灵儿吓得眼泪都差点飞出来,赫然发现自己躲藏的哪是木柱,明明是一个男人,那为什么穿的像个灰色的衫子,害她以为是根大柱子。
「大嫂叫我?」木柱笑嘻嘻的走到凌佩竹身边,嗓门依旧洪亮,这个人就是那日劫轿的人了。
那日在轿子外的男人,就是他了,凌佩竹居然算出一个山贼有做官的命,自然也好奇万分,叫过来问个清楚,顺道打听些事。
「你叫什么?」说话也直率起来,凌佩竹再有教养,也不会巧笑颜兮地对着一个山贼说,公子尊姓大名?
「叶狮,狮子的狮。」他老实的回答。
「闻人舜,是你亲兄长?」若不同姓的话,理应不是近亲,凌佩竹收起散落在地的铜钱。
「是我们所有人的大哥,也是这锦王寨的王,可惜尉迟大哥去的早,不然……」叶狮脸色一白,余光似乎看到了闻人舜的腰带在风中飘过,马上住了嘴。
不然她就是那个什么尉迟大哥的妻吧?凌佩竹自己把话在心中接下去,脸上却没什么惊讶的表情露出来。
「起的这么早。」闻人舜今天并没有将发扎起,而是随风就那么飘荡着,只是表情还是那么冷冷冰冰。
阴魂不散,这一大清早的就已经出现过不下三次了,是怕她逃跑还是放火烧寨?
「你是希望我不必再起来吧?」凌佩竹突觉有些气恼,他的这副神情,应该是出现在逝者的灵堂前才对。
像是没听到她的冷嘲热讽,闻人舜拍拍叶狮的肩膀,低声说了几句,叶狮还偷偷瞟了瞟她的身子,嘴里啧啧了两声,点点头就快步走了。
「喂,你说了什么?」凌佩竹咬着下唇追问,她不喜欢有人当着她的面还敢说三道四。
「没什么。」闻人舜一转身也要走。
想走?凌佩竹伸出穿着绣花鞋的脚,就不信绊不倒他,真不知道这样的家伙摔倒在地会不会暴跳如雷。
好痛!凌佩竹悲愤的看了一眼那张俊颜,似乎刚才狠狠踩了她一脚的人不是他一般,那种事不关己的样子,只能让她有口难言。
「真不懂怜香惜玉。」小声的嘟着,凌佩竹忍住拿装着铜钱的龟壳砸他头的冲动,余光看到灵儿正掩嘴偷笑,火气更是旺盛。
凌佩竹想也不想的就开口:「灵儿,我的早膳怎么还不送来?」留在这也是尴尬,凌佩竹暂时想到的最好的藉口,也是二姐常用的。
灵儿一愣,哪里敢再笑,支吾的开了口:「小姐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拼命的眨眼睛,凌佩竹实在是不相信自己的丫鬟居然和自己这么没有默契。
「小姐,这个是三小姐临出门的时候交给我的,让你眼睛不舒服的时候用。」灵儿赶紧从袖子里翻出一个紫色的瓷瓶,献宝似的递在凌佩竹面前。
「寨里有大夫。」闻人舜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飘进凌佩竹的耳里。
「不用了。」凌佩竹扯着灵儿的耳朵,主仆二人像风一样卷回不远的房内,房门砰的一声关紧。
闻人舜看着那还在发颤的门板,好像还听到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那应该是师兄留下的花瓶吧,想到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继续走过去,轻轻叹了口气,嘴角笑意微扬,这样不懂矫揉造作的女子,他还是头一遭碰到。
又来了!
这次灵儿边擦好窗子上的灰尘边回头看小姐疯狂的在摔打两串珠子,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姐从小带大的那串,可怎么变成了一对?
「见鬼的有缘人。」凌佩竹的好脾气都没有了,她就是想不通,明明那和尚说过要等有缘人,可是现在她的有缘人咽气太早,她连一面都没见上,是不是自己就该守寡了?
而她,除了闻人舜外唯一算不到命盘的人,还有她自己!
「小姐,姑爷是鬼吗?」灵儿惊悚的看着念念有词的凌佩竹,怪不得自己每次看到姑爷都觉得寒风刺骨。
「胡说什么?」是人都够冰冷的了是鬼还得了?凌佩竹笑骂灵儿。
「是小姐你说有缘人见鬼了嘛。」灵儿委屈的继续擦窗子,她也没听错。
「他才不是我的有缘人。」有缘人早就归西了!凌佩竹把两串珠子都塞到枕下,闻人舜是不是以为她会感谢于他,让她不必待到人老珠黄还嫁不出去?
荒谬!她还不知道有人可以因为一句莫名其妙的诺言,就迎娶一个陌生女子,更别说还不带一丝真心,简直是可恶之极,他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嫁?
灵儿见小姐一会生气一会闷闷不语,也不敢继续说些什么,拿起盆子里的脏水,赶紧退了出去。
「闻人舜,你可恶!」想起昨夜他的态度,凌佩竹又是咬了咬牙。
可恶?他不记得何时得罪过她吧?闻人舜一脸诧异的站在窗前,看着她的侧脸,不能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是美的足够撼动任何男人的心了,只是她的性子,远比她娇弱的外表强悍许多。
「哪个色胚,敢偷窥?」凌佩竹敏感的感到窗外有人,大喝一声,果然是山贼窝,真的是没有礼数可言。
伸手抓住直奔面门而来的暗器,闻人舜百年不变的面容,有些抽搐。
「大家闺秀?」闻人舜把玩着手中的绣花鞋,原来千金小姐可以直接脱下鞋子丢给男人?
「怎么是你?还我鞋来。」凌佩竹又气又急,刚刚手边实在没什么好丢的,下意识就丢了鞋出去,谁想到对上他那双略带戏谑的眼,腮边马上漾起两团红晕,这男人的眼神怎么这般不含蓄?
「既然丢了,自然就是不要,那在下替你丢的远些好了。」若不是他手快一些,这鞋底怕是早就拍在他的脸上。
「你、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凌佩竹气的大叫,什么闺秀气质,都先闪一边。
「我有何不讲理的地方?」看着她因为生气而瞪大的美目,闻人舜倒也没想明白为何会不自觉的走到她的窗前。
「山贼就是不讲理。」凌佩竹气结,她之前居然还误认他寡言!
「千金小姐也未必有理可讲。」闻人舜淡淡的反驳。
他言罢竟转身就走,褐色腰带扬起,乌黑的发不羁的飘在脑后,在风中凌乱,唇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一时间竟让凌佩竹看呆了,半晌,才爆出一声怒吼:「闻人舜,把我的绣鞋还来!」
翌日午后。
叶狮带着一批兄弟,开始在凌佩竹的卧房大动土木,一会儿拆掉这个,一会又掘地三尺,吓得灵儿也不敢出声的躲在角落,也不知道这群山贼要做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惊呼平地起,凌佩竹膛目结舌的看着狼藉一片的屋子,手里抓着的野花都散落在地。
「小姐,你可回来了。」灵儿一下就扑到凌佩竹身边,声音结结巴巴的。
叶狮回过头看见凌佩竹,倒也不慌不忙,咧开嘴爽朗的大笑三声,叫了声大嫂,手中却继续一记铁锤,床柱彻底倒塌。老天!凌佩竹纤纤玉指只来的及抬起,却发不出声音,她真不敢相信这些野蛮人所做的事。
「大嫂,大哥说这硬床不适合千金小姐住,我就让木匠来重新做,再新做几床缎面被褥给你换上。」叶狮擦擦汗水,也不顾什么礼数,早就是坦胸露背。
灵儿慌忙躲在凌佩竹身后,用手捂住眼睛,哎哟,好人家的姑娘一定要非礼勿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偷偷从指缝望出去,脸红彤彤。
凌佩竹自动忽视这些人的裸背,将眼光抛向一边,可叶狮的话却是听进了心坎去,闻人舜那个家伙居然这么细心?
「那也用不到这么大的坑吧?」难道是要她住到地下去?凌佩竹指了指屏风后面的偌大的土坑问道。
「这咱就真不知了,据说大嫂你们凌府上不都是造这样的池子吗?咱们粗人向来只是用木桶泡身子,倒还真不晓得女人家是用这种特造的『澡盆』。」叶狮打开手中的纸,仔细确认,大哥的确是这么画的图呢。
「他是怎么知道的?」凌佩竹诧异万分,夺过叶狮手上的纸来细看,果真跟在自家府上是一个模样。
「真的是一样呢。」灵儿也探头探脑的看,虽然她是笨了些,可是小姐入浴一向都是她服侍的,自然看得出端倪。
叶狮看着凌佩竹只顾发怔,耸耸肩,抡起锤子继续捶打另一个床柱。
突然屋外人声鼎沸,热闹喧嚷。
「这又是做什么?」凌佩竹已经没有什么惊喜可言,现在只要不受到惊吓,就是万事大吉了。
「寨里今天截了一批黑心钱,准备庆贺一下。」叶狮突然想起什么,觉得有必要告诉凌佩竹知道。
凌佩竹眼露疑惑,柳眉有些皱起,这些山贼去劫财了?闻人舜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