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心里真这么下流?”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
自知有愧害她淋了雨,还湿得更彻底,软玉馨香在抱,他难得不起半分邪念,一心为她思量,没想到她心里挂记的只是怕他趁机轻薄她?!
他啼笑皆非地扬了扬嘴角,松手让她坐在房里的木椅上。
“你不是很珍惜每一次赚银子的机会吗?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你若染上风寒,还有办法赚银子还我吗?”
听他这话,丁喜芸愣了愣,为什么她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他这是关心她的意思吗?
不、不不!她甩了甩头,甩去那种愚蠢的推测,依余夙廷的劣根性,一定是怕她病了,赚不到银子还他而已。
在她深思之时,店小二的声音传来。“公子,热水送上了,现在替您搁水。”
诧异看着店小二进进出出的张罗着,有一瞬间,她责怪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余夙廷可能这么“君子”吗?
不知她脑中转着什么念头,同样是一身狼狈的他离开这间房,打算好好泡泡过热水澡,再来找她。
但,让他意外的是,待他换上一身清爽,重回到隔壁房时,竟见方才差店小二送进去的姜汤、新衣衫连动也没动过,而她早已不见人影。
静静杵在空无一人的客房,余夙廷大受震撼。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深知她的个性,却没想到她不接受施舍的原则竟如此坚定。
就连这一点小小的善意她也不愿意接受?
顿时,他感到啼笑皆非。
他完全没办法理解,无赖似的丁老头,怎么会生出像她这般固执、这般傻气的女儿?
同时,莫名的,一抹打由心底涌上的笑意攀上唇畔,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彻彻底底服了她!
当余夙廷到隔壁房梳洗,丁喜芸趁机逃离了客栈。
或许是花太多精神力气去对抗余夙廷,她回到家换去一身湿衣后,便昏昏沉沉的倒上榻睡着了。
一合上眼,她做了恶梦,梦里有余夙廷恶劣调戏她的笑,更有老爹死性不改,在赌桌前同人厮杀的模样。
那成为她恶梦的两个男人反复在梦里骚扰着她,她呜咽着,用力挥着手,想将那些影像推远,却怎么也挥不开。
朦蒙眬眬之际,耳边持续传来的窸窣声响,将她拉回现实。
丁喜芸惊醒,一睁开眼便见老爹偷偷摸摸正准备出门。
“爹,您又要上哪?”一阵口干舌燥令她的声嗓沙哑,身上莫名的燥热让她有些头重脚轻的昏沉。
惊见女儿醒来,丁老头吓得夺门而出。
她头痛欲裂地看着老爹的身影,悠悠恍恍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老爹诡异的反应有多心虚。
不经意扫向搁着银子的位置,只见四周一片混乱,她的心猛然一凉,强忍着不适上前一探,才发现装着银两的荷包空扁扁的,里头的银两已不翼而飞。
“呜……”她大受打击地握着空扁扁的荷包,眼泪硬生生滚落。
那是她辛苦了好久才赚到的银子,爹、爹居然又把它给拿走了!
不甘心地抹干脸上的泪,丁喜芸头昏脑胀地追出门。
她不能让爹又把银子拿去赌!
那里的每一分银,是她辛苦工作、省吃俭用、一分一文存下,准备还之前欠“尽欢坊”的银两。
强撑着身子,她跑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在进赌坊前追上了他,她拉着老爹的衣袖,气喘吁吁的哀声恳求。
“爹,求你把银子还给我好不好,那是要还债的银子,用不得啊!”
老爹不时往赌坊钻的坏习惯,对她来说,简直是挥之不去的噩梦,那些银子进了赌坊,肯定有去无回,甚至,又会欠人家更多钱……
那么她一切的辛苦,等于付诸流水,做了白工。
“死丫头!我警告你,别挡着我发财,今儿个老爹我有预感,一定能翻本,你就当是先借爹用用。”
见老爹没丝毫没半点悔意,执意进赌坊里,她把心一横,索性伸手去抢。
“把银子还给我!”
“死丫头,你做什么?”
“爹啊!把银子还给我!还给我!”
她扑上前想去抢回荷包,丁老头一惊,拚了命的护住身上的银两,父女俩就在赌坊前拉扯了起来。
她的力量怎么可能抵得过老爹,没一会儿,他怒不可遏地一把推开她,忿然进入赌坊。
或许是染了风寒,她原本就感到身体不适,被老爹这么一推,虚弱的身子就这么撞上赌坊大门侧边的石雕貔貅。
这时,余夙廷听闻仆役禀报到外头察看,没想到脚步一定,却让他瞧见这惊骇的画面。
“你没事吧?”余夙廷大步冲上前扶起她,只见汩汩的鲜血,不断地由她额头上的伤口流出。
感觉不到肉体上的痛楚,她软瘫在地上,哑着嗓哀声求着。“爹,求你把银子还给我,求求你……”
看着她扑簌簌的泪水和着鲜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的心紧紧一抽,伸手捣住她的伤口。
“你流血了……该死的,你怎么会这么烫!”他被掌上传来的温度给烫了下,忍不住低咒出声。
她恍若未闻,只是闭着眼,径自落着泪,不断地哭着、抽噎地喃着。“那些银子是要还人的,你不能再拿去赌……”
听她失神的低语,看她发丝凌乱,惨白脸儿垂落着怵目惊心的血痕,余夙廷的心翻腾着说不出的激动情绪。
她这样楚楚可怜,硬咬着牙扛起他爹欠下的债,压得纤弱的肩都要垮了,却固执得不愿向他低头;而他倒像逼她还银子的恶霸,尽是冷眼看着她一日日憔悴、消瘦。
蓦地,心头一股抵挡不住的冲动涌上,他扣着她纤弱的肩,逼迫她听进他的话。
“那笔银子不要你还了,听懂了没?那抵据作废了,听懂了没?”
在他失控的低吼下,她神志昏沉地缓缓撑开眼,怔怔看着他。
不管她是否听懂他的话,余夙廷伸手压住她额上仍流着血的伤口说着。“我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的伤需要上药,还发着烧,我……”
“全都是你害的……”涣散眼神终于认出眼前的男子,她噙着泪水,幽幽咽咽地指控,截住他的充满关切的语句。
若不是他,就没有“尽欢坊”,她爹也不会染上赌瘾,自此成为烂赌鬼。
若不是他,她爹不会欠下一笔又一笔的债,让她每天像活在恶梦中,做着一个又一个无法偿清债务的梦。
若不是他,她不用这么辛苦、这么可怜……
对老爹的心寒、身体的不适狠狠打击着她,霎时,她对他的恨全部爆发。
面对她怀恨的指控,余夙廷的表情在瞬间凝滞,心如受巨捶。
经营“尽欢坊”这么久,看尽人生百态,被知县老爹念到双耳生油,他也未兴起半点愧对世人的感觉,直到现在,他竟觉自己像犯了滔天大罪,恶不可赦!
这一刻他居然为她感到心痛、不舍?!
没心思理会心里诡异的变化,余夙廷面对她恨之入骨的态度,像是自我嘲讽地扬了扬唇。
“想骂我,等处理好伤口、养好病再说。”语落,他伸手想扶她。
“不要你管!”她顾不得头晕目眩的痛苦,挣扎地撑起身子推开他,不愿让他搀扶,也不愿接受他的好意。
一再被拒绝,余夙廷心里的愤怒像大浪般倏然涌来。
他这辈子没这么窝囊过,现下居然为了一个不希罕他、讨厌他、恨死他的女人低声下气。
他大可以不管她甩头就走,但看着她脚步踉跄,身子摇摇欲坠,连走路都成问题,心里那把怒火燃得更炽。
“该死的你到底在倔什么?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状况有多糟吗?为什么就是不肯让我帮你!”他神情阴郁地紧蹙着眉,恼火得朝她怒吼。
她虚弱地扯了扯唇角,费尽气力挤出一句话。“不要你管!”
早知道她固执,面对这种状况他如何弃她不顾?
在她一个脚步不稳,差点跌倒时,他再也看不下去,不顾她的拒绝,打横将她抱起。
发现自己又不争气地落入他的怀里,她全然崩溃的抡起拳头,拚命捶他、推他,眼泪成串地落下。
“放开我,我恨你,恨死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
余夙廷任她软绵绵的拳在他身上发泄心里的不满,直到她再也没有力气地软倒在他身上,泣不成声。
任她哭着,他继续捣住她头上的伤口,也不管渗出的血,是否会弄脏他华贵的衣裳,只是神情严肃地对着仆役吩咐。
“把丁老头给我撵出‘尽欢坊”,从今天起,不准他再踏进这里一步!还有,请大夫过来,快!”
不顾得仆役错愕的神情,他抱着丁喜芸,大步往赌坊后院走。
从未见过主子生这么大的气,仆役们迅速移动脚步,按照主子的吩咐办事。
耳边充斥着他愤怒的声嗓,她再也支持不住地靠在他温暖宽阔的胸膛,莫名地,他身上的温度让她感到心安。
虽然她知道,这分心安的感觉只是暂时的,但她好累、好晕,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想管。
这一刻,她已经没力气去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