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风声自窗外吹过,至阴至冷,仿佛是魑魅魍魉的呼吸,他的心随着风声鼓动,微微颤抖,她——无事否?
拿起茵雅的信,他已经读过无数回,每看一次,更多的画面回笼,那些尘封已久的回忆,一点一滴折返心底。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视于她的存在?
自从他统领三军、战场屠戮.日日看着敌人、同袍,无数生命在自己眼前倒下:心被训练得冷硬之后?还是自从楠楠闯入他的生命,一个全然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女子在他面前展开笑餍之后?抑或是,权力地位成为他一心追逐的目标,他眼底再看不见其他人之后?不知道,他只晓得再次检视自己,才晓得胸膛里的那颗心,早已容不下一丝温情。她说他可怜却不说他可恨?是她呆蠢,还是她一眼便看透他?记得有一次母妃拉着他的手,语带沉痛的问:「坜熙,你怎能容许自己变成这样?」他定定望着母妃,一句话不回。
她哀怜地看着他,细数从前。「那年,你说你要争、要抢,可真心要的不是太子之位,你的目的是要带我离开冷宫,与你和阅熙一家团圆。那时候的你,看重亲情甚于权势。
「那次你信势旦旦说,只要当上太子,你就可以得到楠楠的专情。我心疼我的儿子,但至少那时候的你,有感情、有心。
「可现在的你呢?府里的妻妾成群,你对谁在意?不管是诗诗或茵雅,她们都是把一生交到你手上的女人,你在乎过哪一个,难道楠楠一死,你的心就跟着死了吗?」他反驳地说:「母妃,大丈夫——」
「别告诉我,大丈夫何患无妻。因为我比你自己还明白,就算有再多的女人站在你面前,你也不会快乐。」
「坜熙,这段日子我看着你和阅熙,心痛不已,你们都是自小便随着我被打入冷宫,虽然我们关的地方不一样,但你们受的苦绝不会比我少,认真计较,我还是幸运的,至少冷宫里面,没有勾心斗角。」
「小时候,你们被父母亲背弃,长大后,又被感情背弃,楠楠随太子殉葬那日,我忧心忡忡,我担心你和阅熙的心,也跟着楠楠殉葬了。」
「我冷眼旁观,不愿多言语,但眼看着你把一个又一个女子带回王府,看着阅熙错娶惠熙心爱的女子,而造成的种种悲剧,我心疼不舍呐。」
「坜熙,你真的以为尘上皇位就可以事事顺遂?不会的,不管身在何处,你都已经囚禁了自己的心,你不容许自己被任何人背弃同时,也不容许自己再爱,孩子,可不可以——不要让自己那么辛苦、那么可怜。」坜熙没答复母妃,但他否认自己辛苦可怜。
他手中权力一天比一天大,他背后的势力日渐强盛,终有一日,他可与整个韦氏相抗衡,世间多少人羡慕他的地位,嫉妒他的成就,若非如此,皇后和壅熙怎会以他为敌。
他不可怜,就算心因为楠楠殉葬而痛苦,他还是骄傲自负、高高在上的龙坜熙,就算他无父母一路扶持,他还是长成卓尔不凡、鹤立鸡群的大将军。这样的他,不但不可怜,还伟大得让人称羡。
是,他绝对不可怜!紧握的拳头浮上青筋,紧咬的牙关传出细微的咯咯声。
突地,谨言的话在耳边萦回——王妃说:因为王爷苦,小时候,他没有娘在身边呵护,没有爹爹疼惜爱怜,长大后,心爱的女子不爱他,满腔真心没有人视若珍宝,世间总要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为他付出,才公平。
几句话,让他的拳头张开、牙开松了,疲惫的双眼微闭,他承认,自己的心被茵雅看透——门自外头被打开,他睁开双眼,发现进门的是李公公。
有人进来,门外的隐卫怎没出声示警?
他皱起双眉,然而须臾,他想起什么似地哑然失笑,是他亲自下令,让谨言召集宫里所有的隐卫去救茵雅,竟还怪无人示警。
「大皇子,皇上有口谕。」李公公倾身上前。
皇上有口谕,怎么不是让汪公公来传?心念一转,他明白了,汪公公到另一处传口谕去了。
是今晚吗?父皇打算今晚把所有事情结束。那么,他打算怎么对付皇后及背后的韦氏家族?什么都不做,对吧。
可想而知,父皇若有足够把握对付他们,就不需要茵雅来顶罪。
鼻翼微歙,嘴角挑起冰凉笑意,他冷冷地望向眼前的太监。
李公公等了好一下,见坜熙一动不动,不跪地接旨,也不屈身相迎,他眉一皱,却也忍下。
「皇上口谕,白虎事件为陆氏因妒生恨所主使,陆氏买通一干内卫对大皇子所贡之白虎下药,以至白虎凶性大发,造成宫廷惊慌,因念其素行良好,已赐自尽。经查证,确知大皇子与此事并无关联,特赐洗漱更衣,进宫面圣,钦此。」李公公说完,往后退了几步,门外几名太监便扛着大木桶进入房里,提着热水的宫女太监一一将水倒进木桶中,一群人伺候他更衣沐洛。
他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看着一群人忙碌,水倒满了,多数人退出屋子,只留下两名宫女服侍。
她们上前为坜熙宽衣,褪去衣裳后,他举足进入大木桶里。
一名宫女替他打开辫子,拿起皂角细心替他清洗乌黑长发,一名宫女在水里放入花瓣。
那是做什么,又不是女人,可他没心思计较那些,他闭上眼睛,心底盘算着,谨言和宫里的隐卫能不能顺利救茵雅出去?经过这场营救,隐卫们会不会曝光,导致他在宫里的势力被铲除?
全身而退之后,韦氏定然不会就此善罢干休,他是否该先下手为强?拿韦立昌的庶子韦应男开刀吗?
在宗人府,韦立昌可没少伺候过他。
盘算思付间,他感觉一丝疲累,聚了聚双层,他缓缓地打了个呵欠。
他没睁开眼睛,所以没有发觉正在为自己梳头和用巾子磨洗臂膀的宫女,若有所思地互视彼此。
他的眼皮渐渐沉重,那是因为几个日夜没阖眼,而热水舒缓了紧绷神经的关系?
坜熙没有抗拒这种感觉,心里不断想着,等会儿见着父皇,他该怎么说、该怎么表现,在皇后面前,是不是要持续对她伪装善孝,或者做出了然于心、已掌握证据的自信,逼得她心慌意乱,不择手段?
这时,两名宫女微微一笑,一起将坜熙的头往水里用力按。
水迅速从他鼻口间灌进去,坜熙心底一惊,沉重的眼皮猛地一瞠,他想立身坐起,但全身力气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吸走似地动弹不得,他无法挣扎、无法出声呼救,他连想要抬起头,看看是谁对自己下的手,都办不到。
憋着气,他想撑得久一些,待外头的人进来抢救,但压住他头顶的四只手,牢牢地、不肯松。
时间过去多久——不知道,他只晓得胸口快涨破。
呼——他忍不住了,他吐出肺中最后一口气,任凭意识逐渐模糊,他不闭眼,他要睁着双眼看清楚,谁是下手害自己之人,然而,他并没看见,最后映在他眼瞳里的是沉在水底的玫瑰——两名宫女走出门外,向太监福身,「王爷说要单独待一会儿,让大家别去吵他。」
「知道了。」一排太监低下头,安静地等在门外头。
浅浅一视,两名宫女从他们眼前走过,消失在园中——阅熙领了皇令,将守在坜熙王府的禁卫军给撤离,他甫进王府大门,总管大人和小妾们就紧紧地围住他,一人一句,抢着问话。
都七天了,茵雅被带进皇宫里已整整七日,被关在王府里的黎慕华半点办法都没有,好不容易听到四王爷奉旨撤离禁卫军,他和那些搞不清楚身分的小妾们搅和在一起,跟着蜂拥而上,团团围在阅熙身旁。
不围还好,这一围他看清楚了龙阅熙的长相,不会吧,一个前辈子的自己已经够扯,还有一个前辈子的表弟方蔚允,这是怎么回事?谁来给他说清楚?
满脑子纷乱尚未解除,就听见阅熙不耐烦地怒眼瞪过,大声一喝,吓阻小妾们的嘴碎。
他低声埋怨:「真不晓得大哥在家里摆这么多女人做什么?」黎慕华心有同感,就算把她们的眼睛、鼻子、嘴巴——一一割下来,难不成真能组合出一个简郁楠?
龙坜熙根本在自欺欺人。
「总管,把府里好好整顿一下,王爷最慢明日就会出宫。」
「王爷没事了!」第一名小妾发出惊呼。
「太好了,老天爷保佑,老天爷终于听到我的祈求。」第二名小妾说话。
「我就知道,好人有好报,王爷肯定没事。」第三名小妾抢话。
黎慕华受不了地翻翻白眼,龙坜熙哪是什么好人,就算有好报也轮不到他头上。
与茵雅几日相处,他对龙坜熙有满肚子埋怨,那种男人,就算他是前世的自己,他也想把他活活掐死。
接下来一群女人吱吱喳喳抢起话,无视于阅熙的不耐,黎慕华要是手上有胶布,绝对会大方相送,把她们的嘴巴全封起来。
「四王爷,王妃进宫了,您有她的消息吗?」总管问。
黎慕华向总管投去感激的一眼,总算有人替他问出想知道的问题,但只见阅熙皱起眉头,半晌不语。
为什么不说?她遭过危难吗?天——这个蔚允——呃,不,龙阅熙是怎么回事,一个大男人干么吞吞吐吐,是想要吊谁胃口啊。
黎慕华走到总管身边,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催促阅熙。
总管点头,他明白哑婆婆对王妃的关心,她们两人交情不同平常。
临行前,王妃曾经交代他要好好照顾婆婆,还说现下外面的人进不来,公孙先生怕帮不了府里任何忙,倘若有解决不来的事,就去找哑婆婆出主意。
王妃没料错,王府太大,总是会有人闹出点事儿来,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会牵一发动全身,他不敢轻慢视之。幸而婆婆很可靠,几个主意就让想趁机作乱的人,没了机会。
「四王爷,您不知道王妃的下落吗?她是不是要跟着王爷一起回府?」阅熙叹气,缓缓道:「你们的王妃不会回来了,皇上已经下旨赐死。」黎慕华像被雷打过,轰地一声,满脑子混沌。
赐死!怎么会赐死?!就算皇帝吃太饱想随便找个女人赐死,也轮不到茵雅头上啊?那天和龙坜熙去参加寿宴的是涂诗诗,怎么会——到头来,局外人被赐死?!
到底怎么回事?他抬起头,想听阅熙的下文,可他就丢下这么两句,之后,什么话再也不肯多说。
「总之,通知你们一声,王爷和侧妃很快就会回府,该做的准备快点做,接下来,大家还有得忙。」语毕,他长叹一声。
黎慕华拚死盯着他,可他就是不再提茵雅。
怎么回事?想想、快动脑子好好想想,无端端的,怎会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皇帝为什么要召茵雅入宫?难道此事和陆家有关?
不可能,茵雅说过,陆家是帮龙坜熙的,那么——是皇后?
不会,皇后绝对不可能把目标放在一个坜熙不看重的王妃身上,就算她真的害坜熙不成,想随便捏死一个坜熙的身边人,目标也只会是涂诗诗——这时,公孙毅的话突然钻入他心底。
就算皇上的性命无碍,但目前为顾忌韦氏家族,到最后,王爷势必成为代罪羔——即使王爷能熬得过宗人府韦立昌的虐待与暗算,但罪名一经确立,王爷的下半生必得在圈禁中度过,至于那些雄图大业,一场幻想罢了——该死,为了龙坜熙的丰功伟业,茵雅抢着去当那只笨羊了!
难怪她对谨言说悄悄话却不让他知道,难怪那两天,她虽表现得像无事人一样,却老是心不在焉。
黎慕华像炸翻锅似地跳起来,他想也不想,扯着阅熙往屋里走。
阅熙被哑婆婆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一个年纪那么大的老婆婆,竟有这身蛮力可以拉着自己跑,阅熙直觉想甩开她,却又顾忌她年纪大,不忍心用暴力相待。
就这样,他一路被拉进书房里,黎慕华随便磨了几下墨,提笔就写:「茵雅跑到皇上面前,自己承认对白虎下毒?」阅熙看着那笔触不像女人的字,这婆婆——是什么来历啊?而她写的,正是父皇严令不可外传的事,她从何得知?
阅熙没回答,但黎慕华已从他脸上看出答案。
懊死、该死!他抓起笔,继续飞快往下写。
「有人顶罪,皇帝顺理成章放过龙坜熙,却让茵雅死得不明不白?」满F宇,每个字里都充满愤怒。
她大不敬的话,让阅熙半句都无法回答,只能张着不敢置信的眼睛,望着这个来历不明的老婆婆。
黎慕华挥手。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种事的时候。再提笔,他写:「茵雅已经被赐死了吗?」阅熙看看门外挤成一团的人,再看看老婆婆,凑近她,低声说:「尚未,今晚子时。」黎慕华点点头。很好,还来得及。他顾不得阅熙尊贵的身分,来的时候,拉了人就走,离开的时候,微点个头就走出书房,留下一脸错愕的阅熙。
阅熙蹙起浓眉,待大皇兄回府后,一定要让他彻查这位无礼老婆婆的底细。
黎慕华回到屋里,飞快上床躺好,闭上眼睛,在心中大喊三声「童女、童女、童女!」他等了好半晌,都没等到童女应声,一个不耐烦、张开眼,竟然发觉自己已经不在王府里面,而是坐在开往医院的救护车中。
他的左手边是哭得泣不成声的雅雅,她正握住自己的手,贴在脸庞,她喃喃自语,一句句哄着沉睡的他,说医院就快要到了,要他想尽办法撑下去。
而童女坐在他的右手边,巧笑倩兮说道:「看她那个样子,你觉得她不喜欢你、不想和你发展一段爱情吗?」他没回答,只是冷目瞪她。
童女耸耸肩、自问自答地说:「她很想,但前世残存的记忆阻止了她的勇气。她怕自己会变成善妒的坏女人,怕自己会因为爱情再度受伤害,最后——连性命都保不住。」她似笑非笑补上一句。「那是你造成的,前世的你。」他深吸一口气,冷酷问:「那个楠楠,和我一样,也是从现代穿越到古代的吗?」被发现了?好啦,黎慕华的脑袋是不错,至少比起楠楠要好上太多。可他也不必一脸龙坜熙的死样啊,他又没有附身在坜熙身上,干么学人家要冷,想降低温室效应也不必用这个方法。
「是。」她回答的很勉强。
「是哪个环节出错,为什么让一个现代女人穿越到古代?」他一问,童女顿时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一钻,这家伙果然不是容易糊弄的人物,企业家不是当假的,才几句话就直指问题重心。
童女别过头拒绝回答,屁可以乱放话不能乱说,万一被当成呈堂证供——二十一世纪的人类又奸诈又狡猾,就是神仙也不能不防。
她保持沉默,他就会放过她?想都别想,黎慕华继续咄咄逼人的开口。
「现代人穿越到古代,尤其是女人,当然和那个时代用妇诫、妇德教养出来的女人有很大不同,不管是眼光、观念、态度,甚至脑子里随便一个主意,都会让古代的男人惊艳不已,进而欣赏、喜欢、恋上。
这种竞争,对陆茵雅很不公平。」她知道啊,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现在需要这么忙,忙完一只又一只,她又不是吃太饱闲着没事,好啦,要她承认几百次都行,她错了,聪颖慧黠、天资好得无以伦比的童女神仙,这次真的做错了。行吗!
「我看到蔚允了,那个四王爷阅熙就是蔚允的前世,对吧!」
「对。」她心不甘情不愿回答。
「楠楠和慕易——所以,慕易是龙儇熙?」
「对啦。」她叹气,这家伙不应该当奸商,应该改行当福尔摩斯。
「坜熙、儇熙、惠熙、阅熙、务熙——还有个失踪的惠熙,他这辈子是谁?」呃——她想扯头发了啦,她高举双手。「我投降,我一次招,不要分段凌虐。坜熙是你,儇熙是你弟弟慕易,惠熙、阅熙、务熙是你表弟蔚平、蔚允、蔚信。满意吗?」不满意,他心里还有许多结待解。
「为什么我们上辈子是兄弟,这辈子还是兄弟?因为我们之间还有缠缠绕绕解不开的感情债未清,所以这辈子才又碰在一起?」童女的脸更苦更难看了。
好,他不当福尔摩斯还可以当曹雪芹,他编故事能力一流的,最可怕的是,他随口乱编,就能编出仙界制造出来的事实。
太可怕!黎慕华实在太太太可怕了。她开始怀疑送他回到过去,会不会比送简郁楠回去——错得更严重?
天寿,这回事情办完,她一定要申请调职,再不要跟着月老团团转,她要找个钱多事少离家近,天天可以睡到自然醒的单位去报到。
童女半句话都没说,但黎慕华却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没办法,观察人,刚好是他擅长的能力之一。
「实招吧,除了我,还有几个人被楠楠搅乱了姻缘?」他叹气,大手往童女头上一按。
这、这、这——连这个都猜得出来?他太神奇了吧!
神奇到童女忘记把他的手甩开,咋咋嘴说:喂,客气一点,本人可是神仙姊姊;神奇到童女忘记这种时候,保持缄默最好。她竟然傻傻地比出手指头,回答:「三个——」
「三个!」坜熙一吼,吓得童女把耳朵捂起来。
有没有搞错啊,他是凡人、她是神仙耶——就算犯了错,也是神仙啊——童女满脸的委屈,她终于明白,踢到铁板有多痛。
「不要生气啦,其他两个都解决了,就剩下你,你有时间在这里对我大吼大叫,倒不如快点回去解决问题。」
「怎么解决?你要我再度穿越?这次要穿越到谁身上,一个半百的老爷爷,还是十八岁的小泵娘?」天,他可不要再次尝试同性恋的感觉。
「我不知道怎么解决。」
「你是神仙!」他提醒她。
「人的命运来自选择,而不是上天注定,龙坜熙在死前下一道命令,要谨言动用所有后宫里的隐卫救回陆茵雅,这道命令让本来应该死掉的陆茵雅活了下来,而应该存活的龙坜熙,因为无人守护,死了。」
「你说什么?龙坜熙死了?!」不会吧,阅熙不是说龙坜熙很快就会回王府。
「不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你让陆茵雅再度检视自己的心情,她说着过往故事时,一点一点把爱上龙坜熙经过回想一次,那些心情让她写成长信,交到龙坜熙手里,也让龙坜熙后悔自己曾经对她做过的一切。」坜熙死了,那、那——如果茵雅醒来知道这一切,情何以堪?
「如果我不穿越回去,事情会变成怎样?」
「你不是很会解题吗?说说看啊,你要是说错了,我来补充。」
「即将登上太子之位的龙坜熙死了,大燕将由韦氏把持朝政,非百姓之福。」童女点头。
「茵雅知道坜熙之死与自己有关,必然痛不欲生,说不定连自杀的念头都有。」童女再度点头。
「然后,不管几生几世的轮回,茵雅仍然无法相信男人、相信爱情。」童女给他拍拍手。这个人就算送回古代当皇帝,也不会出大问题,简直就是诸葛亮再世嘛。
「怎样,回不回去,这次你会进入坜熙的身体,用他的身分来解决所有问题。」怎样?比当哑婆婆好太多了吧。
「我回来的时候会在哪?我可以在那里待多久?」他看一眼满面哀凄的雅雅,他不想让她等太久。
童女叹气,黎慕华怎么会这么聪明?之前,她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像控制楠楠那样控制他?跟他坐在谈判桌上,她只会输没有空间赢,既然如此,省略谈判部分吧,别浪费彼此的时间。
童女高举五指,无奈说:「本神在此发誓,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清醒来的时候,一定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不是焚化炉里,至于你的雅雅,还是一样貌美如花,和你闭上眼时看见的一样年轻。」他点头。「我喊三声童女的时候,你会出现吗?」她答得很无奈。「会。」
「我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以喊你吗?」无奈加上无奈,他是她见过最难缠的凡人。「知道了,要喊就喊吧,本神随时恭候您昀召唤。」
「我不在的时候,你会帮我照顾雅雅吗?」呵?她什么时候改行当保母?可是——看着他眼中的坚持,虽然不爽,还是点了头。「我会。我会照顾得她长保青春、永世不老、福如东海,行吗?现在你肯不肯安心回去解决问题了?」
「好。」哦哦哦,这个「好」,多么弥足珍贵,她几乎要合掌谢天,对他感激涕零了。
「对了,有件事提醒你一下,以后要编那种八点档的可怜身世,不要编得那么仔细,知不知道帮你圆谎,很费力的。」
「圆谎?」
「你以为龙坜熙会随随便便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太婆?」为了帮他圆黎家悲惨的遭遇,她可是费尽心力在众人的记忆中添上这么一件事,很累人的。
黎慕华想了想,听懂了她的意思,失笑,原来自己也能整到神仙。
「快点去吧,坜熙溺水了,现在太医正在抢救他,你别搞到他入殓再来死而复生,说不定宫里那几位会说你是妖,到时被人家绑起来一把火烧了,我还得再帮你找具新尸体。」
「溺水?他不是被关禁了吗?」他还以为坜熙死于杀手之祸。
「皇帝要释放龙坜熙,他在洗澡的大木桶里溺毙了。」童女解释得很敷衍。
「大木桶能溺死人,敌人又动了手脚?」他随即推敲出原因。
「没错,所以自己小心一点,这次回去不当哑婆婆了,换过身分,你可别做那种风平浪静、四季平安的春秋大梦。」
「所以——」
「所以你要处处小心,对了,因为龙坜熙是溺毙的,你要装失忆、装弱智都行,反正你也知道嘛,大脑是种很奇怪的组织,缺氧那么久,会怎么样,别说古时候的医术,就是现代医生也说不准。」
「那我——」他指指躺在救护车里的自己,不会自己醒来真的失忆了吧。
黎慕华话没出口,童女忍不住先笑出声,神仙不是当假的,话不必明说,她就把他的心思摸个一清二透。
这个人肯定是无神论者,她都已经发誓了,他对神仙还是不信任。
叹气,她说道:「第一:黎慕华是车祸不是溺毙,没何缺氧问题。第二:你觉得他鼻子上的氧气罩是装好看的吗?第三:不是还有本童女吗?你谈判的功力那么高强,怕什么。」说得也是,黎幕华露出一丝笑容。
「好了,你打算再和我聊多久?快去吧。」医院到了,救护人员从救护车上下车,童女再度催促。
黎慕华点头,离去前,在泪流满面的雅雅额间轻轻贴上一吻,说道:「不要害怕,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