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的一声,电梯门在西双屏息凝视下缓缓开启。
宫拓那一如往常俊逸伟岸的身形映入她的眼帘的霎时,满腔的思念因为他的出现而纾解。
可当她看到他手臂上那一只勾揽的纤细小手时,心口蓦然一窒,她局促地转动瞳眸,望进他身旁那一双晶亮眨动的眼眸。
好像!天呐……
这个亲昵地勾揽着他的女子,和她生得好相似!
显然楚茜也有同样的感受。
她不敢置信地伸手指着眼前的“自己”,脑中灵光一闪,倏地转头瞅视一言不发的宫拓。
“我知道了!宫拓,难怪你会对我有感觉!一大堆人在我耳朵边说你是多么冷漠、多有威严,我还不相信,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你是因为把我当做她……”
“多嘴。”
宫拓打断楚茜的话,睨了她一眼,并伸手拨开她亲密搭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柔荑。
“你就是西双对不对?我肯定自己没猜错!”楚茜蹦蹦跳跳来到西双面前,热情地握住她的手。“真不敢相信呐!我们两个真的长得好像!难怪宫拓会认错人。如果我现在是一睡醒就看到你,会以为自己是不是在照镜子呢!”
“我……”
西双也被眼前这张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给吓着,而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女子又是如此热情活泼,生性温柔婉约的她刹那间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宫拓自然看出西双的窘色,温婉沉静的她不习惯和陌生人亲亲热热、有说有笑,他了解她。
“楚茜,放开西双,你把她的手抓红了。西双,她是楚茜。”
西双扬眸幽幽地望了他一眼,“和你一起从新加坡返回台湾的女子?”
“嗯。”
不知怎的,在她若有所思的凝视下,他竟有开口想解释的冲动。
主动向某个人说明自己的行为,这种前所未有的感受让倨傲的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硬是忍住开口的冲动。
“端两杯咖啡进来。”
他异常冷淡的口吻浇冷西双思念他的心,让她心底乍见他的喜悦仿佛变成了一头热的讽刺。“……是。”
“唉、唉,宫拓你怎么这样跟西双说话?”楚茜凑在他身边小声嘀咕,“她明明是你心所喜爱的人……”
“闭嘴。”他冷然地睬了楚茜一眼,多嘴的女人。
迈开飒然的步伐准备往总裁办公室走去,宫拓的语气稍稍舒缓,“西双,上一次要你整理的会议资料呢?”
“做好了,就放在你的桌上。”
西双微微低垂着螓首,任由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垂落在颊边,遮掩住她黯然的神情。她不敢看向宫拓的脸,怕催化自己炫然欲泣的泪,也不敢多望楚茜一眼……
这一刻,她好想逃开这里,忘了这一切。
“那么……我进办公室了。”
在西双长发的遮掩下,他无法清楚地看见她此刻脸上的表情。面对她,他觉得自己总是表现得宛如”个生涩无措的男童。
呵,可笑!有过多少女人的他,竟然会在西双面前表现得像个稚嫩的男孩?
他是宫拓,是横跨亚洲金融版图希爵集团的总裁,不是什么生涩无知的男孩!
带着一丝气恼自己的意味,他转头毫不眷恋地往办公室走去。
“西双,你别介意他喔!他这人就是这样阴晴不定,你别理他!”楚茜心软地劝慰着,继而紧跟在宫拓后头追上去。
交握着双手伫立在原地,西双黯然苦笑。
和宫拓相处了近二十年的她,还要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女子来告诉她宫拓的脾气?
楚茜的好意在这一刻对西双而言,变得好讽刺!
一股椎心刺骨的痛楚感在她的心口缓缓蔓延。
她不知道自己就这样在原地站了多久?
怔忡回神后,她徐缓走向茶水间,取了两个杯子,旋开咖啡罐无意识地冲泡宫拓喜爱的蓝山咖啡。三比七的比例,这是她尝试了好久之后,终于得到他最欣赏的口感与香味。不加糖和少量的奶精,他一向不嗜甜。
或者,她该找个机会向楚茜提提他喝咖啡的独特喜好。
因为以后能为他冲泡一生咖啡的女子,绝不是她。
想到楚茜,她仿佛又感受到初打照面时的那种震撼。
在这世界上,竟然有个和自己相貌如此神似的女子!是上天的玩笑吗?是命运的安排吧!让两个互不相识却容貌相似的女子,一个生在台湾、一个出现在新加坡;而若不是宫拓与楚茜的这段因缘际会,她恐怕还不知道世上有如此和她相同却又大不同的女子——
她们的个性差之千里,楚茜的活泼、生动表情和对人热络的个性,相较于生性温柔婉约、恬淡沉静的她而言,宛如天与地的分别。
也让她感到自卑。
而直到见到楚茜,她才终于了解到一点——
宫拓不喜欢她,是她本身的问题,不是因为外貌,所以才无法吸引他的目光。
要不怎么解释,两人长得如似酷似,他却为何会选择认识没多久,甚至还算得上是陌生人的楚茜。
她的个性太沉闷、太懦弱,不像楚茜那般的活泼,一举手一投足间就像是个灿烂的小太阳,散发出热情与活力。比起楚茜,她沉静言默得就像夜空中不起眼的微小星芒。
所以注定吸引不了那威风凛凛、神祗般尊贵的宫拓的眸光。
西双终于知道宫拓究竟为何不爱她的症结了,然而这一点认知,比因为她的容貌而他不爱她更伤人!
轻轻“咚”的一声,她怔忡的看见自己不知何时落下的泪珠,正巧滴落在咖啡杯里。
“糟糕,我真笨!这杯不能喝了……”
匆忙拭去泪、倒掉咖啡,她旋开咖啡罐重新冲泡一杯口感醇浓、芳香美郁的蓝山,带着一身的神伤。
***
“钦,我发觉你这个男人很ㄍㄥ耶!”
总裁办公室里,楚茜毫不客气地出言大加挞伐。
“闭嘴,吵死了。”
ㄏㄡ,这男人好过分!连个眼神也懒得赏给她!“你分明爱西双爱得要命,在她面前干么又那副冷淡的模样?告诉你,你再这么 ,温柔漂亮的西双总有一天会离开你!”
宫拓鹰眼微微闪动,不想承认自已刹那间真的因为这个可能性而揪心悸痛。
“住嘴,我要办公。”
楚茜气嘟着小嘴很不淑女的瘫倒在沙发里,瞅望那抹落坐在豪华气派的牛皮椅上的俊傲身形。
不得不承认,宫拓真的很俊美!
不是那种白面书生型的温俊,而是浑身散发着狂傲霸气的俊挺,别人或许要用刀枪才能伤人,可是他,她相信,只要一个眼神,就能伤人于无形。
这种男人谁敢要?
冷得像块冰!搞不好当他生气时,呵出来的气都会冻伤人!
古人说得不错,以宫拓这种个性森冷、气势又惊人的男人来说,只怕还是要西双那一种温温柔柔的女子才能收服得了他一身的冷傲霸气,这正是所谓百炼钢成绕指柔。
果然是绝配!
可是,他为什么不敢向西双表明心意呢?他明明是爱她的!拥有如此财势权位的他,什么女人他要不到?为什么不说呢?
坦白讲,她很惊讶,他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压抑他的心!
这是不是也间接表示西双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楚茜瞅望着宫拓的侧脸,强压下好奇心,假装不经意的走到窗前。“钦,宫拓,我知道你很有钱,毕竟不是谁都可以拥有自己的专机。相信以你这种条件,肯定有很多女人主动投怀送抱吧?”
宫拓没理她。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他翻阅公文的声音。
她也不在意,又径自开口,“我想,其实你很孤单吧?”
他还是没理她。签署完了一份文件,再拿起另一份资料批阅。
她不死心的缠在他身边绕,“喂,对不对嘛?你很孤单,是不是?”
烦。“我有很多应酬。”
“那都只是逢场作戏嘛!我就不相信那些人能够进入你的内心深处,喂,有没有嘛?从小到大,有没有什么人能够进入你的心里?”
有,西双,她始终在他心里面。“不关你的事。”
“唉,你好可怜喔!一个大男人却没有女人爱。”
她的讥讽终于惹得他蹙眉。他放下手边的文件,斜眼娣她,“我有很多女人。”
“我知道,性伴侣嘛!”不知是不是提到她的感慨处,她越说越激动,“你们男人就是这样贱!下半身比上半身重要多了,没女人会死!只要‘小弟弟’有反应,什么女人都可以,凸眼睛歪鼻子也没关系!”
宫拓听了竟然没发怒,反倒兴味浓厚地睨了她一眼,复又拿起文件批阅。“你未婚夫为了别的女人背叛你?”他记得她曾说过她逃婚。
好、好恶劣的男人!竟然拿她的悲惨痛处嘲笑她!
“你又好到哪里去?没种的家伙,明明喜欢西双却又不肯讲!心里分明爱她爱到不顾自己的安全,冲下车在快车道上奔跑着到处找她,一直到了她面前又摆出那副高傲的死样子!哼,总有一天西双跟别的男人跑了,再丢下你一个人在这边继续ㄍㄥ!”
“住口!”
宫拓蓦地爆出一声低吼,气势惊人。
楚茜悄悄吐舌。哇靠,好、好可怕,这就是宫拓生气的样子?难怪所有人都这么怕他!
总裁办公室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
突然间,一抹轻柔的低唤打破这片冷凝,“宫拓?”
“西双?!”楚茜如逢救星。快来救我,我惹老虎生气了!
西双端着两杯咖啡进来,轻柔娉婷移动的纤细窈窕身形,将一杯咖啡端放在宫拓面前,浓郁的香气立即在四周蔓延开来。
对上西双探问似的眸光,他冷怒的骇人神情在瞬间敛去。
“怎么了?你是不是不高兴?”
楚茜翻白眼,这哪叫“不高兴”?根本就是怒吼!狮王暴怒的恐怖叫嚣声!
“没什么,我没生气。”
宫拓此时脸上只剩一派温和。只消西双一声温柔的问候和她温婉的凝视,他就会敛去所有的森冷与戾气。很诡异,但是他一向如此。
只要西双在他身边。
放下了托盘中的咖啡,西双便不自然地回避他的眼光。“那么我出去了。”
“等等。”
他蓦地扣住她的手,细嫩软柔的肤触在他炽热的掌心中扩散,让他眷恋地舍不得放开。清了清喉咙,他开口问出从她一进来,他就注意到的疑惑,“眼睛怎么红红的,你哭过?”
“不,没有。”感觉自己被他扣住的手腕迅速的变热发烫,西双紧咬着唇瓣急急地想挣开。
“耶,对耶!西双,你的眼睛好红喔,你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没关系,只要你开口,我相信宫拓会狠狠教训那个让你哭的人!别怕,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看是谁给你气受了!”
抬眼瞅着眼前这张和自己相似的面孔,楚茜活泼鲜明的个性让西双自卑得忍不住撇开脸庞。她再次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和她之间截然不同的性情。
相较于楚茜的生动,她反而显得多么地沉闷呵!
“没事,我出去了!”几乎是闪避着逃开,西双挣开宫拓的手,头也不回的小跑步出去。
“哈,宫拓你瞧,人家西双开始厌恶你了吧?”拿起咖啡啜饮,楚茜不忘报仇,谁叫他先前对她这么凶!要不是西双适时出现,她岂不被他吼聋了?
“住口!话再这么多,你就别想再待在这儿。”
哼,就知道拿她的弱点威胁她!
瞥了一眼楚茜委屈的模样,宫拓发觉自己竟也生不了她的气,这真的太诡异了!
这女人是除了西双之外,惟一能够挑动他心弦的人。
“别再开口烦我,那里有一些杂志,你随便翻翻。”再开口说话,他的口吻中有着明显的和缓。
“哦。”楚茜也很识相,听话的坐到沙发里翻阅财经杂志。但翻没几页,她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冲到宫拓身边。
“宫拓,我发觉其实你对我还是满好的。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说实话,她对他真的不了解。
“……你是第二个。”
“第一个是西双?”
他没回答她。
看他这样子肯定是!“这么说来,我在你眼中是不是也有点儿特别?”
看到宫拓对西双如此重视,让她忍不住拿自己的未婚夫比较起来,她忽然间脆弱地亟欲得到别人的肯定和赞同,像是一种弥补缺憾的心情。“到底怎么样嘛?我是不是特别的呢?”
宫拓抬眼仔细凝腴着她,“嗯。”
说实话,面对这一张容颜,他真的不确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西双”?还是“楚茜”?
***
傍晚六点三十分,早已过了下班时间。
西双完成手边的工作,这会儿正怔忡地坐在位子上不知该做些什么。
回过头凝视那一扇屏风,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深刻地体会到自己和宫拓之间的差距。
他现在在做什么?批合计划书和卷宗?应该是的,桌上堆了好多部门同时呈上的文件,够他受的了!
该不该再送一杯咖啡给他呢?让他借机休息提神也不错……还是算了吧,若他没有开口要求,相信此刻是不需要的。再说,西双怯懦的承认,她不想进去的最主要原因——因为楚茜,她还在里头。
下午偶尔还听得见宫拓和楚茜交谈的声音隐约传来,但是现在,总裁办公室陷入了一片沉静,静得让她好心慌,让她几乎不能控制自己脱缰的想象。
宫拓和楚茜到底在里头做什么呢?
他们两人为什么不说话了?是因为没有话说,还是因为宫拓太忙了无暇开口交谈?或者,两人正忙着别的事,无声胜有声?啊,自己的思想真龌龊!
但是她真的好想知道,更急于探知宫拓对楚茜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情感?一
可自己有什么资格问呢?又要以什么身份开口呢?
宫拓的女人?不是,她不是,大家都知道这一点。
宫拓的秘书?那更没资格过问他的私事。
宫拓奶妈的女儿……唉,够了。
摇摇头,像是要转移注意力地轻轻打开抽屉,取出一张彩绘精致的明信片,西双伸手抚摸着那上头的字迹。
是大学同学耿朝谅和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的田教授一同寄来的。
这张明信片等于是一个邀请函,通知她近期内即将举办大学同学会,由她和耿朝谅出面当同学会的主办人。
她还在犹豫自己该不该接下这个职务,毕竟她向来不是热心的那种人。
可说真的,她也着实期待这个同学会,想见见三年多不见的大学同学,更想和恩师田教授会面,她没忘了田教授对她的启发与器重。
大学毕业时,待她一向慈蔼如亲生父母的田教授和田师母,甚至愿意替她打点关系、出力,送她出国继续进修经济学。
田教授说她有这个天分与实力,经过栽培一定能够有所成!
她的确很想去,因为她对经济学有着极大的热忱。
可因为宫拓的一句:希爵需要你。让西双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公费出国留学的机会。
只因为她想留在宫拓身边,渴望和他度过每一天。
很没用呵?西双也承认自己是个被情感束缚箝制的女人,为了一个“情”字,只怕她这辈子注定没有多大的成就了。
视线转向明信片的一角,望着那上头有一张列印清楚的相片,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子,一副金边眼镜更加衬出他浑身的书卷气。
耿朝谅从美国留学回来了。
当初他和她原是田教授极力推荐的公费留学生,西双犹清晰地记得当耿朝谅得知她是因为要到希爵集团担任秘书,而放弃留学机会时,他脸上愤怒与难以置信的表情。
耿朝谅当时是爱她的,她知道。
希望经过这些时间的沉淀,他能淡释了对她的感情,否则自己如果同意和他一起担任同学会的主办人,届时岂不尴尬?
看着相片上那书卷气息浓郁、宛如学术精英的耿朝谅,西双微微一哂,暗笑自己的多虑。
经过三年多的时间,他肯定见过许许多多不同的人,经历了许多事,相信此刻益发成熟的他早已将她的影像逐出心头,另外接纳了别的身影了吧?
再次忘情地回头瞅望身后的屏风,西双悄然收回落寞的眼神。
接受这项请托吧!
或许同学会忙碌的前置工作,能稍稍转移她此刻沮丧寂寥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