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的梦,一场她在心底反复勾勒的梦。在仿古欧洲的宫廷之中用餐,是她一辈子都冀望不得的奢侈,在富丽堂皇的空间里,倘若能够有个爱她的人陪伴,那真是生命中的圆满。
如今她几乎快要尝到那种滋味了,那种只敢在夜深人静欲关灯就寝之前的疯狂幻想,如今竟呈现在她面前,让她几乎要赞叹上帝的恩泽,但是……
惟一美中不足的是眼前让她眼花缭乱的刀叉、汤匙,老天啊,谁来告诉她,她到底要怎么使用这些该死的器具?
到底是哪一个浑蛋规定说吃什么东西就一定要配什么器具?
就算她今天想拿刀叉吃泡面也没人管得着她,想用筷子夹英式糕派也没关系,只要能吃就可以了吧,干吗没事搞出这么折磨人的繁文缛节?
不就是为了填饱肚子?没事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是为了什么?
刀叉跟汤匙,她倒是还能够理解到底是要用在什么地方,但是桌上还摆了一堆古怪的东西,还有一堆瓶子、杯子,甚至是水晶盆子,她很想知道他到底是带她到什么餐厅,他们要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今天是她生日耶!不要让她为了吃上一餐而绞尽脑汁好吗?
连于静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放弃面对这堆看不懂的器具,转而抬眼瞅着与主厨聊得正起劲的晁央弦,倏地,她发现他似乎笑了。
用力地眨了眨眼,她再努力地确定一次。
真的,他真的笑了,天啊,虽说不是十分明显,可他真的笑了。
连于静傻愣地凝睇着他,几乎收不回视线。先不论他的身世背景,他本身亦是相当出色的人,虽说总是冷凝着脸,但他露齿微笑时竟如此勾魂,他虽拥有不凡的家世背景,但是他更擅用智能和犀利的洞察力将整个集团发扬光大。
他真的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人,仿佛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得了他,然而他一天的睡眠时间也少得可怜。
她看得见他的荣耀,但是她却永远不会懂他夜以继日地工作到底是为了哪桩。工作当然是一件好事,而且身为总裁,他当然得适时地推动提案计划,可是既然钱也赚了,名声也打响了,为什么他还不休息?
当然她不是要他带她出去玩,而是觉得他应该要适时地休息,要不然赚那么多钱做什么?赚钱不就是为了要享受吗?
反正也无所谓啦,他想要把自己搞得过劳死也不关她的事,他不想花大把钱享受人生也无所谓,有她在,她可以帮他适度地花费,帮他享受。
只是在享受之前,可不可以先教她餐桌礼仪?可不可以别只顾着和别人说笑?偶尔也转头过来看看她,别让她坐在长桌的另一端,觉得自己好像被冷落了,而他不过是在应付她而已。
虽说她也是挺卑鄙地只想分享他的财富,但是,她觉得自己也挺敬业的,至少她就不会摆张臭脸给他瞧,也绝对不会忽略他的存在,只要和他在一起,她一定会把目光定在他身上,随时追逐着他的背影,但是他……是她奢求太多了吗?
“用餐了,于静。”
在悦耳的小提琴声中,她听见了他细微的呼唤,登时发现侍者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身旁,正等着她把撑在桌面上的双手放下,好让他可以方便上菜。
“那个……”连于静抬头想问他要拿第几根汤匙吃沙拉,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来一个女人,竟然无视她的存在,大剌剌地坐在他的身旁,甚至还无耻地对他上下其手,但是更可恶的是,他居然没有反抗。
有没有搞错啊?他居然还对她笑,这到底是什么情形?那个女人是谁?未免太没有礼貌了吧!
连于静随便拿起叉子,根本无法将心思放在面前的精致沙拉上,只是用叉子随意地拨搅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晁央弦。她不怪那个女人,真的不怪,因为她太了解晁央弦本身就像是个超级发光体,一群向光性的各式昆虫自然会朝他飞奔而去,可是,他可以选择性地关灯吧,不一定非得把所有的昆虫都吸引到身旁吧,难道他不知道这一堆昆虫里头有益虫,自然也会有害虫吗?难道他不知道害虫会把他害死吗?太没选择性了吧,就算对方是基于礼貌上,甚至是例行公事地打声招呼,未免也做得太过了!
难道他不知道可以告那个女人性骚扰吗?女人也是会骚扰男人的,男人一样有权利可以控告对方性骚扰,但是他非但没有推开她,甚至还一副相当享受的模样,真是没节操的男人。就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她就不信姐夫能对亚莲忠心多久,她才不相信公主和王子在一起之后过的就是幸福美满的生活。
那种童话的情节只会在童话故事出现,骗骗一些小孩子,让他们以为公主和王子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以为他们都不会受外在诱惑,以为他们可以全心全意地爱着对方一直到老。那是现实之中不会出现的戏码,所以才叫作童话。
她曾经天天希冀着圣诞老公公赐给她一个完美的家,希望有一天可以从灰姑娘变成王子的最爱,相信童话的日子,美丽的幻想帮她度过了人生惨淡期,但是当她确定世界上没有圣诞老公公,灰姑娘也不过是杜撰出来的,王子和公主都只是为了维护王室尊严而勉强在一起,她开始相信老爸和老妈当初的誓言,不过是一场美丽的谎言加上错误的决定,而她则开始否决爱情。
她是拜金没有错,她可以舍弃爱情换取面包也没有错,如她现在正仿若搭乘着时光机器来到了十六世纪的古欧洲宫廷,享用着人间极致奢靡的一切,正是因为她早已舍弃爱情,等待着面包的来临。
可是,为什么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不真实?为什么她突然觉得侍者们脸上的笑意是恁地虚伪?为什么她突然觉得乐手们所弹奏的浪漫乐章竟是如此刺耳?眼前铺着镂花白绢的长桌也显得如此碍眼?
她甚至听不到他和她正在谈论什么,但是她却看清楚了他勾在唇角的笑是恁地飞扬而霸气,甚至还带着蚀骨惑魂的魔魅。
那是她不曾见过的晁央弦,他说她是他的女友,但是她却从来没见他在她眼前笑过。虽说她该知道他对她可能不是认真的,但是瞬间的心情落差,让她的心头狠狠地发酸,一抹酸涩的滋味来得又快又急,让她猝不及防地刺痛了眼,在炽烫泪水滴落的瞬间,她看见了自己的狼狈,转而起身仓皇而逃。
***
结果晁央弦什么也没说,不知道是因为连于静没问,所以他就没提起,还是因为他觉得那是他的私事,所以他没必要跟她解释,她在他的心中,充其量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
“唉!”她到底算什么?
倘若不是想跟她交往,他就别用那种会教她胡思乱想的说辞,更不该以她的男友身份自居,搞得她满心的非分之想。
而且,从她生日到今天,她也没有时间和他坐下来好好谈,因为娱乐城已经正式开幕,身为总裁的他为了那座复合式的娱乐城早已忙得不可开交,连进公司的时间都不多了,哪有闲情理她?接连几天下来,她觉得她要变成透明人了。
不过说真的,倘若他真要跟她谈,她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些什么才好,毕竟她好像也没有质询或是限制他的权利。反正一切就是暧昧不清、莫名其妙再加上一团乱,她好烦哪!
“我发现你发呆的时间愈来愈多了,能够一边发呆一边叹气的功力也愈来愈好了。”宋湛耒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见她丝毫没有发现,不由得多观察她一下子,谁知道她一直趴在桌面上,两眼呆滞又哀叹连连。
“你怎么会在这里?总裁回来了?”一见到宋湛耒,连于静无神的水眸绽出光芒,紧紧地锁在他的身上,就差没扯住他的领子而已。
“他要晚一点吧,我是先行回来帮他处理一些琐事的。”宋湛耒简单地说明,却见她乍亮的眸光霎时化为暗淡,“干吗?你有需要把你的喜恶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怎么不干脆号召天下算了?
“哪有?我只是把所有的工作都忙完,所以有点累了。”三点多,再撑一下她就可以准备下班了。
“有这么简单吗?”亏她可以把谎话说得这么自然,“你把事情搞得那么明显,有谁不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我还是好人做到底,劝你趁早放弃,赶紧把目标锁在我身上,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会对你很好,会爱你很久,也可以宠你很久。”
连于静微愕于他居然看穿了她的心思,不动声色地抬眼睇着他,听他说得天花乱坠,不由得摇了摇头,“你可以爱我多久?可以宠我多久?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会有勇气说爱我。”了不起,她真想给他拍拍手、鼓鼓掌,真是太神了,她若不是不会吹口哨,她就为他吹口哨喝彩。
“我怎么会不了解?”倘若他连这么单纯的一个小女人都搞不定的话,那他岂不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你贪图荣华富贵,奢望麻雀变凤凰,但是却又取之有道,不会滥取滥求,算是有你一套贪婪不凡的原则。”
“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她不禁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又忍不住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啐!这不等于是不打自招了吗?
虽然她都把意图写在脸上了,摆明了就是等着愿者上钩,可是她却又不希望晁央弦也是这么想她的。
“你就像是一张白纸,沾上黄黄绿绿的色彩,一目了然。”他说的是真的。
“谢谢你的夸奖。”意思是在说她这个人不自量力,连要设计他人上钩的能力都没有吗?“但是我不准你跟晁央弦说。”
既然他已经把她看得这么透彻,要她全盘皆招也不是什么难事,反正只要别让晁央弦知道就可以,她才不在乎别人是怎么揣度她这个人的。
“我?”需要他说吗?央弦那小子才是真正的狐狸,根本不用他去说。
“你答应我了!”她哪管他还有什么反驳之意,一把抓住他的手,也不管他到底愿不愿意,径自和他打起勾勾,像是孩子般的约定,“你要是泄露出去,我就要你生不如死。”
“有必要搞成这样吗?”他早都知道了。
“什么事情要搞成这样?”晁央弦不悦地出现在敞开的门边,甫踏进便见到他们两个亲密地打着勾勾,不知道是在约定什么事,他心底就是有那么一点不对劲,或许是因为连日来的忙碌让他有些烦躁吧!“湛耒,我要你先回来帮我处理事情,你倒是窝在这里把正事都给忘了。”
他没想到他到现在还没放弃连于静,当然,他也错估了她这个人,原以为在他若有似无的催化下,她应该是要倾心于他的,想不到她竟是个水性杨花之辈,只要能够给她想要的东西,怕是要她把灵魂卖给恶魔,相信她也不会犹豫。
“没有,我只是……”睨了身旁目露凶光的晁央弦一眼,他也只能哀叹。唉,他是无语问苍天啊!
“出去。”晁央弦二话不说地下逐客令。
宋湛耒见状,只能自认倒霉地加快步伐,离开之际还不忘好心地为他们关上门,免得一时天雷勾动地火导致春光外泄。
“他今天找你做什么?”他微微扯开领带,俊逸的脸上布满了掩饰不了的疲倦;他最厌恶的是每每要开幕之际让他疲于奔命的大小邀请会,公司甚至还得办庆功宴,每一桩都是他逃不过的。
“聊天啊。”要不呢?见他靠过来,她就像是遇上同极磁铁般往一旁逃。
啐!他摆臭脸要给谁看啊?她又没有得罪他。每次都这样,笑脸免费挥洒给其他人,然后再把臭脸无限量供应给她,干吗?她有那么坎坷吗?
“你那么过去干什么?”她之前不是急着要靠近他吗?怎么现在他自动靠过来了,她倒是急着要逃?这算什么?算是她阵前倒戈吗?“我有事要跟你说,你不过来一点我怎么说?”
“既然有话要说,你在哪边说还不是一样?”干吗对她那么凶?她又没有得罪他,说难听一点,他还欠她一个解释呢!
“怎么,你现在已经打算要转换跑道,投入宋湛耒的怀里了?”他斜倚桌旁。
他一连忙了数日已经很累,难道她不认为她应该给他适度的温柔吗?她既是贪图他的地位财富而来,就该尽职不是吗?孰知她却是不按牌理出牌,跟他以往所碰上的女人都不一样,甚至在他细心的呵护之下,她居然还想要往宋湛耒身旁凑,她真以为自个儿美得无双无俦,只要是她想要的男人都可以手到擒来吗?
简直是贪得无厌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看他怎么整治她,反正该忙的事都已经到一段落了,他多的是时间跟她耗。
“说我?我才想问你那一天窝在你怀里的女人到底是谁哩!”他以为她会乖乖地任人宰割吗?那他可就笨得离谱了,“我们之间算什么?我既然没有约束你,你又凭什么管我,甚至是干涉我的交友情况?况且我早已经把我分内的工作都完成了,是你自己说剩下的全是我的休息时间。”
话一出口,聪明如她马上意会到自己把话说重了,但是覆水难收,要她把话收回实在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他有瞬间失忆症。算了,说都说了,随他要怎么处置她都无所谓。反正没有了他……没有了他,不行,她很难再找到一个条件像他这么好的名门公子哥儿,错过他,她会很难过,很难过。
“那你说,我们两个算什么?”晁央弦双手抱胸反问。
在她的认知里,他又算什么呢?倘若只是要玩游戏的话,根本就不需要编派什么称谓,只要彼此心知肚明就可以让游戏继续,而她兴师问罪的口吻,倒让他觉得她似乎已玩得相当起劲,已经缓缓进入他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看来,他即将掳获这美丽又狂妄的猎物。既是如此的话,那么他肯定要改变一下作战规则,抑或是改变接下来的游戏方式。
“我们、我们……”青涩如她哪会懂得他狡猾的心思?只是一古脑儿地反复思考着他先前的问题。要她怎么找到一个最适合的用词呢?有哪一个词汇可以完美地诠释两人的关系?天晓得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反正打一开始到现在,两人的关系就像是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异常扑朔迷离,却又没有人愿意先把话说清楚,感觉上,好像即使把话说清楚了,对事情仍旧是于事无补,那又何必说呢?烦死了,都不照她的想法进行,搞得她一个头两个大,烦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真是作孽。
“想不想度假?”他突然问道。
“嗄?”什么?她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他找她度假?就在她大声地斥责他,导致气氛相当僵的情况下,他居然提议要去度假,这是哪一门子的思考模式?转得未免也太快了一点,她会跟不上他的速度的。
“娱乐城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了,而我手头上还有个企划案准备推动,所以我必须去勘察一下现场,再到其他各式度假村走走,审视一下每个区域,以确保每年的成长率。”他原本便有这个打算,只是一个人去不如两个人去,相信会更加有趣。
“然后呢?”不要老是吊她胃口好不好?说得好像是要带她一道出去玩,可是他现在却又不像那一回事,就像他那时候说喜欢她,但是往后就再也没说过了一样。身为总裁的他,在处理一些决议案时显得相当犀利果断,甚至不容他人干涉,然而现在……怎么说起话来,感觉上十分流利,但好像都蓄意闪躲重点。耍人的方式不能重复使用,她再笨,看久了也会看穿他的诡计。
啧,他让她觉得他像是只黄鼠狼,而她则是误入贼窝的笨蛇。
以往以为他不擅于表达自己,然事实证明只是她的善良莫名发作,强加了一个理由为他脱罪,将自己的愚蠢表露无遗。
“要不要跟我一道走呢?”他突地轻笑。
连于静像是被他摄入眸底似的傻愣在当场,动也不动地直挺挺地盯着他。不是因为他明显的邀约,而是因为他突来的笑意,他鲜少笑,一旦露笑便是恁地勾魂摄魄。
要去哪儿?天堂?地狱?只要有他随行,哪里她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