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下次不可以把龙眼核塞到小路子的鼻孔中,还有云云,嗯!看看熊仔那边 有没有卖染发剂,我想只能这个办法了。」
她「出急诊」到涅朗家,发现小路子鼻子的异常疼痛是因为皮皮顽皮的结果,不是 她乍听之下以为的鼻炎,而云云则是不知道用什麽东西把她的头发弄成了不褪色的灰紫 。
告别了这一家子的人,可薇慢慢的步回了她的医务所,八月的风吹得她好是舒服, 她的心思不觉又飘了开来。
在这个山中村落的日子对可薇来说,还是一样的烦杂而忙碌,总是有许许多多的「 小事」等她去解决,她的身份仍是介於杂工和医生之间,但是渐渐的她不像在最初几天 时那样的烦躁了,甚至偶尔她还能和她的每一个「病人」话几句家常。
或许是她渐渐的习惯了吧!但是在她的心底深处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却告诉她,不止 是这样吧!最大的原因恐怕还是亦森的陪伴。哦!想起他,让可薇的脸泛上一层炫丽的 粉红,她的眸子因为想到了他而闪闪发亮。
自从上次踏青之旅後,可薇和他的距离一下子近了起来,虽然他仍是不太和人交往 ,但是却比以往更常常到村中来,虽然他仍是一脸冷漠,但是他在看到可薇的时候就会 冷漠尽褪,而换上一个好温柔的笑容。
不!不能这麽说,现在可薇知道亦森的冷漠只是他的保护色,保护他的不善词色, 但是在他的心底却有着不输他人的热情,甚至比起其他的人更暖上许多。
有他的陪伴是多麽醉人的岁月!
每天他都会带给她一些新的惊喜,像是一首不具名的小诗、一束不知名的花儿、几 片阴乾了提上词的枫叶、几颗河边洁白的小鹅孵石、些许忘忧湖的湖水……还有他带她 去看那刚发芽的树苗,感受种子奋力出土的感动。
这一切的一切或许以社会现实的眼光看来不值一文,但是却比以往可薇接受的各式 追求,更让她心动不已。
这样的每一天都是从快乐和惊喜中提炼出来的,他们享受着彼此的陪伴,发掘着对 方灵魂深处的真善美,并把这些和自然揉和在一起。他讶异於可薇对自然的感受力,她 是如此轻易的接收到不善言语的他对这一片山林的心意;而她则发现他是一个具有纤细 情感的人,很多事他虽然不说,但是却拥有比任何人更敏锐的神经。
他们在林中漫步,他们细数天上的繁星,让山林草木、满天星子都来分享他们共度 的时光。而属於都市的记忆已经好远、好远了。
可薇慢慢的步进了医务所,看到一个十六岁左右、肤色很深的女孩坐在屋中的长椅 上,她几乎是紧靠在椅子的最尾端,她黑色的眼眸中有着一丝的着急和小心翼翼的神情 ,彷佛在躲避着什麽。
当她看到进来的是可薇以後她纾了一口气,对可薇绽出一朵轻松的笑容。可薇对她 不寻常的反应有些疑惑,她向前走向那个应该只是一个女孩的孕妇。
「我是岑可薇。」她柔声的用一种安抚性的口气说,「我能为你做些什麽吗?」
「我想请你替我检查一下。」她有些怯怯的说。
可薇看着她身躯上大得有些过分了的肚子,心中暗暗庆幸自己以前曾修了几堂妇产 科的课。
「你怀孕多久了?」
可薇摸摸她的肚子,看样子少说也八、九个月了。
「七个月多一点。」
「你确定?」可薇的口气是淡淡的。
虽然她的心中是吃惊得紧,但是她也知道如果她将讶异表现出来,只会造成这个女 孩的惊慌,而慌乱是这个女孩现在一点也不需要的。
「你叫什麽名字?」可薇想先看看她以往的资料。
「米雅娜。」
可薇开始翻找资料,但是翻了三次还是找不到这个米雅娜的资料,这让可薇皱起了 眉头,因为沙可鲁村的人并不多,资料找起来应该很容易,没有理由找不到啊!
「你以前没有看过医生吗?」
可薇看她摇了摇头,「哦!好吧!」你能告诉我这是你的第一胎吗?」
米雅娜点点头。
「你今年几岁?」可薇又问。
「十六岁。」
可薇在心中迅速的将资料整理一下,这个米雅娜的肚子不寻常的大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她可能怀的是双胞胎。
「你的家族中有没有人是双胞胎的?」
「我的姑姑有两对双胞胎,哥哥的女儿也是双胞胎。」
这下可薇是更确定了,可是也让可薇心中不安,如果她判断的没错的话,依她的样 子看起来似乎胎位并不正常,而她只有十六岁又是第一次生产,这样的组合在这种深山 野岭要能顺利生产根本是不太可能的。
「我希望你能到都市的大医院去好好检查一番,并在那里生产。」
「我的宝宝是不是有什麽问题?」她听到可薇的话,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不是,我只是说这样会比较好。」可薇急急的安抚她。
「你不能帮我接生吗?我妈妈不会让我去看城市的医生的。」
「为什麽不?」
「因为……」她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讲完,突然一个人旋风似的推开医务所的大门走 了进来。
「谁叫你过来的?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不可以到这个地方来?」她一手抓着米雅娜 的手就要拉她走。
「妈……」
「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妈就跟我走。」那个女人粗鲁的将她女儿往门外拉。
「你的女儿需要到都市去接受更好的医疗。」可薇急急的说。
「一个人的生死『智达鲁』(阿美族的天神)自然会决定,你这个城市来的医生还是 回你的地方去吧!我们这儿不欢迎你。」
「可是……」
那个女人不听可薇把话说完,就拉着米雅娜转身离开,临走的时候还朝着她不知丢 了个什麽东西。可薇好奇的捡起那个东西仔细的端详,原来是一片槟榔叶,那个女人好 端端的朝她丢叶子做什麽?
「岑医生,你没事吧!」
特巴鲁和美儿在那个女人走後没多久也来到了医务室,正确来说他们是跟着那个女 人的後脚进来的。
特巴鲁和美儿就是可薇上次救的那个小男孩的父母亲,自从那一件事以後,她和他 们就成为了好朋友。
「会有什麽事?」可薇奇怪的问。
「我们看见妲洛卡卡气冲冲的到这儿来了,以为她会做什麽事。」
「妲洛卡卡?」
「就是米雅娜的妈妈。」
「米雅娜的妈妈!」
可薇想起刚刚的那个一脸阴沉、看起来几乎有点可怕的女人,她几乎可以感到她似 乎不喜欢她,这是为什麽呢?
「她不知道为什麽?好像因为米雅娜来这里很生气的样子,不过她也没有做什麽, 只是丢了这个东西就走了,不知道这是什麽意思?」可薇不以为意的顺手将叶子放在桌 上。
「这是洒了酒的槟榔叶,是镇邪驱魔用的。」
美儿的话让可薇皱紧了眉头,她不记得自己曾得罪过那个女人呀,为什麽她会这麽 的讨厌自己呢?
「坦洛卡卡是村中的祭师,她的话一向被视作神的旨意,上次她宣布小杰已经没救 了,而你却救活了小杰,这对她来说是一种侮辱。」特巴鲁的话解释了可薇的疑问。
「所以当我们知道坦洛卡卡来找你的时候就急忙赶过来,我们怕她会对你做什麽。 」
「谢谢你们。」
虽然和那个妲洛卡卡结怨的原因教可薇有些啼笑皆非,但是看到特巴鲁和美儿这麽 关心她,也着实让可薇心中好生感动。
「我们才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救了小杰,今天我们就不能还拥有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美儿向前握住了可薇的手,说着眼中又蓄满了泪水。
「快别这麽说了。」可薇有些不知所措的回答。
她一向和村人或多或少维持一种病人和医生的公事关系,所以面对这样热情的感激 ,可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麽反应。
特巴鲁大概也看出了可薇的手足无措,他轻轻的将美儿拉回自己的怀中,「我们也 该走了,不过我们是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以後有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们一定会尽全 力去做的。」他对可薇点点头。
「对了!这是我做的一点小点心,希望你会喜欢。」美儿接过她丈夫手上一团用芭 蕉叶包住的东西递给了可薇。
「这……谢谢!」可薇犹疑了一下,但是她也知道这时候拒绝是会伤了这一对夫妇 的心的。
谁教人类是感情的动物,相处久了就一定会有感情的存在,看来她是和这里的人愈 来愈牵扯不清了。
☆☆☆
送走了特巴鲁和美儿之後,这一天一反常态的安静,莹枫吃完午餐後就一溜烟的和 JJ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是最教可薇心浮气躁的原因,其实是今天她还没有看见亦森 。
以他这几天的习惯来说,他会在吃完午餐後顺道来拜访她,然後带她到处散散步, 但是现在都已经一点多了,看来他今天是不会来了。
想到这里她不觉的叹了一口气,但她为什麽会有这样的反应呢?她和亦森之间并没 有任何的诺言存在呀,什麽时候她的心情已经被他所左右呢?这个突然的认知教可薇大 大的被震住了,一片迷雾倏地笼上了她的心……「卡嚓!」
屋後传来的一个奇异的声响引起了可薇的注意,她到後院探看,但是除了小飞那只 傲得过了头的鸭子之外,一个人影也没有,她摇摇头以为是自己多心而正要转回屋子的 时候,却发现墙角边似乎有一块花色的裙边,那颜色勾起了可薇的记忆。
「娜娜是吗?」那墙角落的裙边震动了一下,可薇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是来看小飞的对不对?没关系呀!你出来,我不会不准你来看小飞的,它本来 就是你的。」
这时角落的裙角动了动,但是似乎还是没有出来的意思。
奇怪?
可薇记得这小女孩虽然弱弱小小的,但是由她上一次抱小飞来找她的情况看起来, 她应该不是一个这麽怕生的孩子才对,今天似乎有什麽不对。
可薇一个箭步就过去抓住了躲在角落的娜娜,当她看到这个满身都是伤痕的小女孩 时,差点惊得松了手,而笼子的小飞似乎以为她要伤害娜娜而急得拚命拍打笼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娜娜不住的摇头,一连串的道歉在她口中几乎无 法辨别,她的眼中尽是恐慌。
「告诉我!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可薇又惊又怒的问,不过她的口气似乎凶了一 点,只见娜娜瑟缩得更厉害了。
好一会儿,可薇才想到是自己的怒气吓到了这个小女孩,她放柔口气,「你别怕, 我不是和你生气,我们现在先去帮你上点药好吗?」
娜娜睁着她充满疑惧的眼睛打量了可薇好一会儿後,才缓缓的点点头,然後看了笼 子的小飞一眼。
「如果你有办法让小飞乖一点,我们可以把它放出来。」可薇明白娜娜心中的意思 。
娜娜头先还不太相信可薇的话,当她看见可薇确定的点点头之後,她兴奋的对可薇 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然後急急的跑去开小飞的笼子。
真是一个令人心疼的小孩,怎麽会有人这麽忍心将这个小女孩打成这个样子呢?可 薇看着她抱着小飞的样子,看来她和这只鸭子还真是感情深厚,就连这只傲死人的鸭子 到了娜娜的怀中似乎也乖了起来,只见它安安静静的将头靠在娜娜的脸颊上,似乎在安 慰她。
光看这个小女孩的笑容,这是第一次,可薇觉得自己救这只鸭子是救对了。
「好了!我们还是先替你上药吧!」
「可是小飞……」
「如果你能叫它不要咬我,你可以一直抱着它。」可薇摸摸娜娜的头。「会的,我 告诉小飞你不是坏人,它就不会咬你了,它最听我的话了。」娜娜急急的说,像是怕可 薇反悔的样子,而小飞也用一声长鸣附和她的话。
於是可薇将娜娜带进医务所中替她上药,在上药的过程中,要不是怕吓到这个小女 孩,可薇真的想破口大骂那个丧尽天良的人,竟然把一个小女孩打成这个样子。不仅是 露在外面的手和脚,就连背上和其他许多看不到的地方都布满了伤痕。
「很痛吗?」
可薇不停的问,她每替一道伤痕上一次药,心就痛一下,这麽深的伤口必定是好痛 的呀!但是娜娜只是勇敢的摇摇头。
终於可薇替她上完了药,这期间娜娜不仅没有喊过一声,就连哼一声也没有,想到 这里可薇就更心痛了。
「我……我以後还可以来看小飞吗?」娜娜慢慢的说。
「当然可以,小飞还是你的,就当你是寄放在我这儿的好了,反正啊!小飞才偏心 的很,它在这儿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麽乖过,我希望你……不,命令你一定要常常来看 它,教它一定要礼貌才行。」可薇半开玩笑的说。
果然娜娜在听到了可薇的话後绽出了一个好可爱的笑容,她用力的点点头算是承诺 的保证,而小飞更是呱呱的叫了好几声。
「我总算找到你了。」
门被不客气的推了开来,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可薇吓了一跳,门口出现了一个黑瘦的 男人,他满身的酒味令可薇不禁皱了皱眉头,看他走路颠颠倒倒的样子,八成喝了不少 的酒。
「你找我有事吗?」
「不是你。」他挥了挥手,然後大声一喊:「娜娜,过来!」
只见娜娜抱着小飞一直缩到墙角,大大的眼睛盛满了恐惧,小小的身躯更是不住的 颤抖着,只见她用着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小的喊了句:「爸……爸……」
「谁叫你跑到这里来的?家里面的工作那麽多,又有客人来了,你还不给我回家。 」
「我不喜欢那个王伯伯,他的眼睛好可怕。」娜娜仍是缩在墙角,紧紧的抱住小飞 。
「死查某囝仔,我说话你敢不听,你是要造反了,今天我如果不好好的修理你,以 後长大了还得了。」说着那个男人举起拳头就走向娜娜。
看来娜娜身上的伤八成是她这个酒鬼老爸的杰作,看他一副怒气腾腾的样子,这下 娜娜又少不了一顿打了。想到这里可薇急急的挡在娜娜的面前。「我不允许你打娜娜! 」
「我管我的女儿干你什麽事,你是不是也欠揍啊!?」那个男人恶狠狠的说。
「你将一个小孩子打成这样就干我的事,我可以告你虐待未成年儿童。」虽然可薇 心中还是有些毛毛的,但是为了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她豁出去了。
「操!你这个女人是没被人修理过,不知道死活是不是?好,今年我就让你知道, 一个女人没事就该去洗衣煮饭,以後你才会乖一点。」说完,他一掌就飞了过去。
可薇曾几何时见过这麽不讲理的人,大惊之下退了一步又不小心绊到娜娜的脚,一 个重心不稳就向後倒了下去,那个男人一看到这种情况更是得意的想补上一脚,此时的 可薇只好闭上眼抱住娜娜,无论如何,她也不要让这个小女孩被打到。
突然那个可怕的男人整个人向後倒了下去,可薇惊讶的抬起头,对上一双关心的眸 子。
「你没事吧!」
可薇点点头,她的声音因为受惊过度而发不出来,但是当她看入亦森的眼睛时,一 种奇异的安全感拥住了她,她知道他会为她挡下这些风雨的。
「什麽人不想活了,敢管你老子的闲事。」
那个男人摇摇头爬起来,愤怒的转过身,当他看见亦森冷冷的表情时,一下子整个 人的气焰都消了下来,因为这个山林有一大片的土地都是罗亦森的,再怎麽说他也不敢 得罪他,不过即使没有这一点,光看亦森脸上的表情也够教他双腿发软的了。
「娜娜!跟我回家!」好汉不吃眼前亏,虽然他不是什麽英雄好汉,但是他也懂得 什麽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娜娜犹豫了一下。
「你到底走不走?你如果不走就不要给我回来了!」他把一身的气出在大吼大叫上 。
「没关系,你可以留在这里。」可薇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忍不住的说。「你!那你 就别给我回来了。」娜娜的爸爸作势转身就要离去。
「不要!我现在就回家。」她急急的放下小飞,追着她爸爸的脚步跑了出去。
可薇很想留住娜娜,因为她知道娜娜回家以後一定少不了一顿毒打,但是她又不能 阻止一个小孩回自己的家,即使那是一个多不好的家。
她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肩上传来亦森大手的力量,她抬起头看进他的眼里,在亦森 的眼中她看到了安慰和了解,虽然他不说话,但是可薇却能体会到他的温柔。她的一手 覆上了他的手,轻轻的说一句:「谢谢你!」
为他不曾言语的支持和及时的赶到。
「你要小心,阿草是一个粗暴的人,以後不要和他正面冲突,至少有事先来找我, 懂吗?」亦森关心的说。
一想到刚刚她差一点就受伤,亦森的心掠过一股几乎无法克制的狂怒,他一向是一 个和平主义者,而且心情绝少波动,但是事情似乎只要一牵扯到可薇就完全变了样,他 变得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她到底把他怎麽了?
「那个人对娜娜太过分了,他根本就是在虐待那个小女孩。你不知道娜娜身上有多 少的伤,这根本不是一个做父亲的人会做的事。」可薇忿忿的说。
「我知道,但是他毕竟是娜娜的父亲,你这样正面和他起冲突也帮不了娜娜,而且 还可能害了娜娜。」亦森明白的指出。
阿草的个性在这里早就不是新闻了,可是在这个远离文明的地方,身为一家之主就 表示他有权对待任何「他的所有物」,除了暗暗对娜娜好一点,他们也不知道还能做些 什麽。
「可怜的娜娜!」
明白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可薇不禁皱紧了眉头,对着那一个有着这麽可怕的父亲却 仍勇敢的活着的小女孩,她暗暗下决定不管什麽事,只要她做得到,她一定会尽力去帮 助她的。
「对了,我要带你去做一件事。」他突然宣布。
「什麽事?」看他神秘的样子倒激起了可薇的好奇心。
「跟我来你就知道了。」
☆☆☆
可薇慢慢的打量亦森的房子,这里的一切几乎都是木头做的,没有任何夸张炫目的 色彩,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给人一种平平实实、稳稳重重的感觉。嗯!她对他的品味给予 很高的分数。
「你今天带我来不会是要我参观你的家吧!」
「我发现你也挺没有耐心的嘛!」看着可薇蹙着眉头的可爱样子,亦森不觉的用一 种宠溺的口气说。
「别吊我胃口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做什麽事吗?」
这似羞带娇的声音是她的吗?认识她的人绝想像不出岑可薇医生会用这样的口气说 话,岑可薇医生一贯的口气应该是一板一眼的,但是面对他,她似乎已戴不上她专业医 生的面具,她就只是岑可薇而已。
这个想法令她不觉一愣,这代表了什麽呢?她摇摇头甩去这个恼人的想法,她不想 去探讨到底在她身上的改变是什麽,下意识她逃避着这昭然若揭的答案。
「喏!你看。」
亦森从後面抱出一个笼子,里面装着一只全身呈黑褐色、有着黑白相间的冠羽的鸟 。
「这是……」可薇不晓得亦森要她看这只鸟是什麽意思,这鸟看起来像是一只名贵 老鹰,但是她以为亦森不像是那种用笼子关住动物来炫耀的那种人。
「这是大冠鹫,前些日子我在山中发现了折断翅膀的它,现在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所以我要放它回山谷去。」亦森解释的说,看来他真的和这只大冠鹫建立了一些友谊 ,因为鹫鹰科的鸟类通常是很凶的,可是那只鸟儿似乎安静的接受亦森的轻抚。
可薇仔细看了一下这只鸟的翅膀,亦森照顾得非常得当,所以复原得很好,难怪当 初他做她的助手时动作那麽熟练。
「你常常做这种事?你真的是一个温柔的好人。」
「也不是常常啦!只是碰巧看到了就将它带回来罢了!好了,是该带它到山谷了, 否则太阳都快下山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脸上还浮上一层红晕,看来他不是一个 惯於接受赞美的人。
「好,我们走吧!我等不及看它再次飞翔的样子了。」
於是他们就沿着亦森屋後的小径,带着那只大冠鹫到一处高地去,他们站在崖边迎 着从山壁刮上来的风,向山下看去只有一片青葱,让人不觉浮起一种念天地之悠悠的苍 凉感。
「该是时候了。」
亦森打开笼子放那只大冠鹫出来,起先它仍有些迟疑,但是一阵风吹来,扬起它的 尾翼,它张开双翼试拍了一下,然後一个振翅就向山谷冲了下去。
刚开始它几乎是呈直线的下落,看得可薇不禁为它捏了一把冷汗,但是它一个盘旋 就乘着风滑翔了起来,像是跳舞般的不停徘徊着,它美丽的姿态令可薇几乎是着迷的贪 看着。
它飞行时双翼伸张成V字型,灵巧的在空中滑行,像是要拥抱什麽似的。
是自由吧!
是回到自己可以高高飞起的山林吧!
一段时间之後,它像是道别的发出嘹亮而悠远的长鸣「忽—忽—忽溜—忽溜」,然 後才消失在天际。
「你难道不会舍不得放这麽美的生物离开吗?」可薇像是崇敬的问着,她的心仍为 刚刚的那一幕而感动着。
「说不会是骗人的,但是野生动物的美丽就在於它的活力,强留着它只会扼杀它的 美丽,它只有活在它所属的地方才会发出光彩。」
「而你纵有千百不舍也还是会放它离开。」可薇替他的心情下了注解。「嗯!」
他点点头,眼睛仍是注视着天际那只大冠鹫离去的那一点。
「那你为什麽留下洛洛呢?」可薇想起他身边那只少了一个耳朵的狗,想来它大概 也是亦森捡回来的吧!
「我也曾放它回去过,可是它似乎不愿意离开,所以我就养着它了。」他顿了顿, 像是想起什麽的又补充说:「其实应该不能说养着它,正确的说法是它愿意留下来陪我 吧!」
可薇明白他的意思,他和洛洛之间的连系是在於他们彼此的心中,虽然没有任何强 制的力量,但是这种连系却更为紧密。
暮色在幢幢的树影中渐渐的浓了,天空出现一抹火红的彩霞,而更远处是一片橙红 揉入了绦紫,天空像一幅翻倒了各色油彩的画布,美丽得有些炫烂而诡异。
只一会儿,各种颜色都暗淡了。厚厚的、浓重的灰云压了过来,把原先的色彩硬是 一古脑儿的盖住。暮色是骤然的来了,因为亦森五官深刻的侧面也笼上了一层沉沉的暮 色,这一刻,可薇突然觉得他似乎是融入了这一座山林。
「我觉得你真的像一个山林守护神。」可薇有感而发的说。
「山林守护神?」
「小时候我妈妈曾经告诉我,每个山林都有它的守护神,它只日日夜夜的守护着那 一片山林,而山林有了它的守护才会有生命。」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想成为守护这一片山林的人。只因为这里的一草一木对我 来说都是这麽让我割舍不下。」他张开双手似的想拥住这一片大地,他的眼中闪着对这 片土地的热爱。
「你已经是了。我可以听到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向你呐喊它们对你的感谢。」可薇 定定的看着他说。
「是吗?」
「你没有听到吗?你脚下的小草正对它身旁的大石头说:『就是这个人,这个人就 是我们的守护神。』」
「你有很可爱的想像力。」亦森微笑的说。
他的话让可薇愣了一下,她一向不是有想像力的人,但是旋即她又释怀了。
或许在岑可薇医生的实际观念中,草和石头是不会讲话的,但是现在的她只是岑可 薇而已,对她来说没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真的,没有什麽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