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车文远和知名作曲者杨魄洽谈合作计划,和他聊得愉快,便邀他一起来吃饭,认识一下他两位多年好友。其实他没想到杨魄会点头答应,心想杨魄并不像他外表那般孤傲。
但杨魄现在背靠着椅背,左手搁在桌上,看着别处,显然觉得这场聚会很无趣。
而当车文远介绍杨魄的背景,想让大家有进一步的认识时,乔时宜竟然托腮兀自埋怨道:
“东西怎么那么久还不来?”
摆明在暗示车文远他的话题很无聊。
而乔时宜真的觉得无聊。她今儿个心情欠佳,若不是看在程盈千的面子,希望她和车文远之间能有点进展,她根本不想来。
至于坐在她对面的那个人多么有才华、多么厉害、为什么愿意来,她一点兴趣也没有。类似的情况以前也有过,这些个在音乐界喊得出名号的人物,通常不会再见第二次面。
见过某某作曲家、某某作词者,或某配乐大师,又不像看到某当红明星,是一件容易引起羡慕的事。她也早过了容易受有才气的男人吸引的年纪,说得更明白一点——
现在她只对对她有兴趣的男人有兴趣。
服务生送上她等候已久的餐点,她却又没胃口地拿着汤匙搅饭,挂记着包包里的手机怎么一直不响。
“对了,我们还没自我介绍。”程盈千咽下口中食物,笑着对杨魄说:“我姓程,程盈千,朋友都叫我千千;她叫乔时宜,在一家美商公司工作。时宜,给杨先生一张你的名片。”
“我没带。”
她有带,但她不想给。因为对面那个人一定会蛮不在乎地丢掉她的名片。
她舀起一大口饭,自暴自弃似的全放进嘴里,咀嚼间假惺惺地、皮笑肉不笑地说:“真不好意思。”
杨魄低着头用餐,没有回应。
车文远、程盈千两人无奈对望,只好沉默用餐。
电话铃声在四人之间响起,乔时宜和杨魄同时有了动作。
乔时宜慌慌张张地抱起皮包,手伸入皮包内找行动电话;原先也要找出电话的杨魄见状,停止动作。
但是响的是杨魄的手机,乔时宜整个人失望地后靠向椅背。
“抱歉。”杨魄准备起身到外头接听,但从来电显示得知打电话来的是谁后,他又坐回位子上。
他按下拒绝接听键,并关机。
低头咬着吸管的乔时宜紧紧蹙眉,偷偷瞪了收起手机的杨魄一眼,将她自己的行动电话搁在桌上。
车文远见她死盯着手机,建议她:“与其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响的电话,不如自己打过去。”
“我打过,不是收不到讯号,就是对方关机中,当然也有不小心打通的时候。”
“那很好啊。”两位多年好友异口同声说。
“好不容易打通,响没几声就披挂断;再重播就变成收不到讯号或关机中,请在哔一声后留言。”她瞪向杨魄。当他无所谓地选择性接听电话,有没有想过莫名其妙被挂电话的人的心情?
“你可以更改手机设定,”车文远又好心建议:“设定拨出电话的时候,对方的手机不会显示你的号码,也许……”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证明对方不知道是我打去的,才肯接我的电话?”
车文远自认说错话的表情令乔时宜更加郁闷,桌子底下的脚不耐地左晃右晃,踢到桌脚几次,鞋尖索性靠着桌脚不动。
杨魄低头看桌下,确定自己的脚被当成桌脚了,她一直踢他的小腿骨也就算了,但他身上这件两天前才从干洗店拿回来的裤子,现在已经被她踢花了。
“小姐,可不可以请你把脚……”
又有电话铃声作响,这回确定是乔时宜的电话。
乔时宜一看到来电者姓名,所有不满登时有如烟消云散,满心欢喜地接听。
“喂,我当然知道是你啊……没有啊,和朋友吃完饭现在在喝茶———我知道你很忙,不敢吵你啊……我……”
她不顾旁人眼光,当众和来电的男友聊了起来,桌下的脚晃得更凶。
“不好意思,她就是这样的人,一旦有了男朋友,她眼中就只看得到男友一人,不管其他人跟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程盈千笑得有点尴尬,同杨魄说。
“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我都可以……啊,你这个周末又没空?可是你上礼拜明明说……”乔时宜像被主人摸两下头后,结果还是被独自遗留在家中的小狗般垂头丧气。“你不能再聊了吗?可是我还有话……我可不可以像之前去你家煮……你要挂电话了?好吧,你要好好照顾身体喔,拜。”依依不舍地放下电话,乔时宜虽然不像先前愁眉苦脸,却也开心不起来。
她的爱情总会演变成这种不上不下的状况,她却仍未学会如何面对。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像她这种不起眼、看似甘于平凡爱情的人,偶尔也会出人意料地干些惊天动地的事吧。”进门后说不到几句话的杨魄突然开了口。“比如……”
“比如?”车文远和程盈千期待着下文。
“比如自己一个人在酒吧喝个烂醉,把男厕吐得唏哩哗啦、惨不忍睹,醒来之后却什么也不记得。”
“她记得、她记得!”
程盈千高兴地附和,差点忘了有如此值得一提的趣事。
“就是上礼拜五,她又被她男朋友放鸽子,一时赌气不知喝了几杯酒,到隔天清晨被酒吧的人赶出去时,她仍然不省人事;一直到了中午,被太阳晒醒过来,她发觉自己浑身酒臭地窝在酒吧门外,唯一有印象的是半夜曾到男用厕所吐得很爽快……”
乔时宜猛然站起身,俯瞪着把她的伤心事当笑话聊的三人。她腿上的包包也因而掉落地面,里头的东西散落一地。
车文远顿时有些担心,因为刚刚杨魄说得没错,她有时会突然作出惊人举止——以前有个业余乐团的鼓手满嘴脏话,她在聚会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快散会时却突然将没喝完的果汁往人家脸上泼。
所幸这回她什么也没做,走出位子,弯下身捡东西;程盈千和车文远也低头帮她把东西捡到桌上。
“啊,”程盈千捡起开了口的银制名片匣及掉出来的几张名片,小声喃道:“明明有带名片……”
看向面无表情将东西收回包包里的乔时宜,再望向同样一副扑克牌脸的杨魄,程盈千和车文远感觉到两人之间相斥的气流,天生不对盘五个字,又浮现两人脑海。
拿着包包,乔时宜说:“我去上厕所。”
“我也去。”程盈千掏出小巧的化妆包,跟着乔时宜进入化妆间。
“不知道他怎么晓得你在酒吧里的事。”
“谁知道?”乔时宜进入如厕间,用力甩上门。
程盈千对着镜子补妆,等她出来后,说:“我觉得他人还不错。”
“哪里不错?”乔时宜闻言,皱紧眉头。
放下粉扑,程盈千反手指着脸部。
“脸?”她不屑地翻白眼,不敢相信程盈千如此重外表。
“文远介绍的朋友难得有长得这么帅的,不是吗?”
“他不会成为我们的朋友。”她打赌他不会再参加他们的聚会。
“你最气他哪一点?”程盈千已上好口红,用肩膀轻撞她一下。“他说你是不起眼、甘于平凡爱情的人,还是被他说中你的个性?”
“都不是,好吗?”她看不惯的是那个人高傲的态度。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程盈千拨弄一下长长的睫毛。
“太低了,像含着东西在说话,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乔时宜持反对意见。
“你不觉得他那种低沉的声音,就像贝斯乐般会让听的人心里泛起波纹吗?”
乔时宜沉默了一下后,说:“并不会,好吗?”
两人回到外头,已不见杨魄的身影。
“他走了?”程盈千问。
“嗯。”车文远指了一下账单上的纸钞。杨魄付了他那部分的餐费,先走一步。
“他那个人,很受女人欢迎,女朋友很多吧?”长得帅又是位名作曲家,让人很难不好奇他的感情生活。
“我只知道他很受欢迎。”车文远无意批评他人的感情态度。
“文远是个超级大怪人,”乔时宜说:“不然怎么能和那些奇怪的人处得那么好?”
“还好吧?”车文远回答得含蓄。
事实上,他的朋友见过她们两人后,更常说她们两人怪。他们说她们长得也不算太差,不晓得为什么就是没有让人想对她们出手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