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水温达摄氏9O度时,把昆布捞起来改放柴鱼花,接着文火煲上十分钟:计时器叮叮响起,掀开盖子是一阵扑面的清薰。
一锅酱汁或汤底用的“木鱼水”已臻完成!很锁碎,但罗允香已能上手了。
她小心翼翼以纱布滤过汤汁,舀出一小碟,像期盼老师批点作业的学生,毕恭毕敬地奉到尹宵面前:“请尝尝。”
尹宵一脸严肃,舐过好半晌才满意地点点头:“嗯,可以了。”
罗允香如获大赦,立刻高兴的笑了开来。
“对了,帮我把芋头做“龟甲削”…今天的葱不做“叶切”,改“白发切”。”
“收到。”她紧挨着尹宵开始切洗。
转瞬间,罗允香已来“寝子”近一个月了,工作内容从最初只能浆衣服、洗碗、擦地,进步到收覆预约的传真,甚至负责一些菜肴的前置作业。
狭小的厨房本来只有尹宵一人,空间游刀有余;现在多了罗允香,你进我出之间总是会不经意磨肩擦踵。尤其,尹宵着急起来常一声借过也不讲,单手就把她从东边抱到西,彷佛在“搬移”什么障碍物。
罗允香一开始会有点脸红,误以为他存心逗弄。
只是,次数一多,她便晓得他是一个工作当前,不喜欢想太多的人。渐渐地,罗允香也从起初的不自在,变得有些习惯,甚至小小期待这不经意的亲昵。
工作一天比一天上手,不仅罗允香兴奋得意,也令尹宵刮目相看。
虽然,她不知是忘了或者还没想到,迟迟没有向尹宵提出留下的好借口:但罗允香的确是以具体的行动为自己在“寝子”挣得一个位置。
“喂,我虽然说我只休年假…但是,你累了可别客气喔!”尹宵突然想起她上班以来,连一天假都没休过。
罗允香抬起头,朝他一笑:“我没关系啊!”到渔市采买的日子会凌晨两点自动出现,平常准八点二十来开店门,罗允香还真是同进同退,毫无怨言。
常言“认真的女人最美丽”,尹宵的确是为她方才不经意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微微动心。
虽然,罗允相一开始打翻过菜、也摔破过盘子,还被现杀的鱼吓哭过。但是现在的她已渐渐有了二厨的模样,很多细节不再需要他喂来喂去地喊。
尤其,罗允香学习东西很快,一些事务性的工作尹宵几乎不用教她第二次,相反地,她还会自己偷偷看他房间里的料理书,针对不懂的部份主动向他提问。
见她认真好学的模样,尹宵也不由得暗自庆幸;真是捡了个宝!
淡淡四月天,院里春花绽得正俏。
“喂,”尹宵叫习惯了改不了口。不过,语气早在日覆一日相处下,变得柔和许多:“去帮我摘一点带苞的樱花枝,摆盘要用。”
“好!”她踩着轻快脚步离开厨房,像只伶俐的小雀鸟。
罗允香依尹宵吩付的数量采下梅枝后,突然发现樱花树干后方一尺,有个像玻璃瓮的东西半掩土里。
“尹宵——”
“干嘛?”
“你来一下!快点。”
“怎么了?”闻言,尹宵放下食材,擦着双手来到后院。
罗允香蹲在八重樱下一脸惊奇:“那是什么?你放的吗?”
视线刚投往罗允香直指处,尹宵便恍然大悟地一拍额:“哎呀!我都忘了有这个!”
小心拨开泥土,尹宵抱出一个刚好盈满虎口宽的小瓮,厚实透明的瓶身里,只见一颗颗醉黄果球载沉载浮。
“这是…腌梅子吗?”
“嗯,正确来说,是梅子酒。”尹宵旋开瓶盖,醉人清甜的梅酒香更胜后院的鲜花芬芳:“我以前同事寄来的,去年收到还不到开封时候,结果一放就忘记了。”
“好香喔!”连不嗜酒的罗允香都不禁舐了舐舌。
“这是纪州梅,好东西呢!你吃过吗?”
罗允香摇了摇头,听他这么一说,视线更是舍不得从他手上稍稍移开。
尹宵怎会看不出她一脸馋相:“要不要吃?”
罗允香等他这句话等好久了:“要要要…当然要!”他不给她才会翻脸呢!罗允香对食欲可一点也不假以矜持。
尹宵莞尔着取来干净竹签,叉起一颗梅子给她。
腌超过一年的梅子早就褪去青衣,呈现一种华丽的金褐色,酸中带甜的气味让罗允香光闻都觉喉头津润。
只是,罗允香才咬下一口便揉皱巧颜:“好酸!不对,是酒的辣味…好呛,可是,又有点甜…还苦苦的?”
“到底是什么?”尹宵被她五味杂陈的表情逗得发噱。
层递的口感让罗允香新鲜之余,也有些困扰:“我也不知道……”
冷不防,尹宵从她手上拿走那颗咬掉一半的梅子送到鼻前:“唔,酒味是浓了一点,不过拿来入菜刚好!”嗅罢,他竟毫不介意地顺着她齿下的痕迹,嚼去剩余半颗果肉。
罗允香的脑海倏然冒出小学生常挂在嘴上笑闹的词——“间接接吻”。
虽然,罗允香知道不浪费食材是厨师的本份,但她仍不禁为尹宵这小暧昧的举动心跳加速。
这阵子来,尹宵的厨艺早就让罗允香拜倒在他围裙之下:但是,她也渐渐感觉到,尹宵攻占的并不只是她的肠胃而已。
一阵微风吹落几许樱瓣,点点粉红飘在尹宵洁白的肩头…对比色是一把光洁乌亮的发丝。尹宵的背影黑白分明,却因落花更添一点温柔;俊朗的脸庞一旦微笑,更让她有种舍不得移开视线的痴迷感。
罗允香多相处一天,就越能体会那些女客人为尹宵着迷的理由。
虽然,贴身相处也让她见识了对工作的龟毛…不,应该说“严谨”:以及偶尔出现,顾人怨的臭脾气。不过,就因如此,罗允香眼里的尹宵,更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而不仅是一个料理界的“神话”。
“酸度倒不错…决定了,晚上就煮樱花鲷鱼吧!”尹宵回头,发现罗允香正愣愣的盯着他:“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呃,有…有吗?”罗允香举手贴颊,掌心果然传来一阵热辣:“大概是酒精促进血液循环的关系吧!”
“酒量这么差?怎么出来混啊!”尹宵嗤笑一声,把玻璃罐捧回厨房。
罗允香尾随他的身影,委屈咕哝着:“我以前是做记者的,又不是酒家女!”
“人头或数字?”
“嗄?”罗允香对这天外飞来一笔刹时反应不来。
“我说,”蓦地,一枚十元硬币弹起,划出一个小小抛物线后被尹宵拍扣在手背:“你猜是人头那一面向上,还是数字?”
罗允香不明究理:“数字吧?”但还是猜了。
“答案揭晓——”尹宵挪开右手,只见蒋公对着两人微微笑。“喔~猜错了!”
“那又怎么样?”
“猜错,要罚三杯!”
“啊?!”罗允香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我有答应吗?”
“没有啊!”尹宵递上第一杯斟在清酒杯里的梅酒,不容拒绝:“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罗允香苦笑着:“可是……”
“罗嗦,我是为了你好!”尹宵用正经八百的表情,掩饰内心愈捉弄她愈上瘾的罪恶感:“做服务业的女孩子,不练一点酒量很危险的!”
罗允香无言以对,只好接下酒杯一仰而尽。
看着她因酒辣皱成一团的小脸,尹宵窃笑在心里。他真的很想问问,她是否非得对什么事都如此认真?认真到判断不出他的戏谵与玩笑?
酸酸甜甜的手酿梅酒虽然香醇,烧酎的酒精浓度却还是很高,罗允香勉强喝完第二杯:“不行啦!我开始晕了……”
“喂,说好三杯的!”尹宵闹得正起兴,岂会放过她:“少来了,这酒杯小得连一口都不到,哪那么容易醉?”
“真的不行啦!”罗允香左躲右闪,踉舱几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磅!”地一声撞到门框上。“好痛喔!”她捣着额头,一张脸团皱得像小笼包。
尹宵笑得乐不可支,却也发现她东倒西歪的脚步就要绊到门槛:“喂!”
说时迟,那时快:尹宵虽抓住罗允香的衣摆,却缓不着她往走廊摔的力道,一不小心,他也牵累下去。
更不妙是,尹宵此时还握着罗允香该罚的第三杯梅酒。
随着重物倾倒的巨响而来的,是青磁小杯滚落地板喀啦喀啦的回声。
看着和自己一样洒了满脸酒汁,在走廊上摔个狗吃屎的尹宵,这回换罗允香得意大笑了:“哈哈哈——你活该啦!”
“你说谁活该啊?!”冷不防,尹宵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罗允香心头一惊,无法判断这紧张是因羞赧?或他令人生惧的凛利眼神:
“我…我的意思是,谁叫你要逼我喝…这下可好,打翻的酒都浪费了……”
“喔?照你这么说,喝掉就不算浪费罗?”说着,他吮去她粉颊上一滴酒汁。
“尹……”她几乎不能相信他方才的举动。
仰望这天盖般覆着自己的男人,罗允香从他的眼中看到一种陌生的炙热,这份热也点燃她内心潜藏已久的爱恋。她几乎忘了她为何来到寝子,彷佛来做尹宵的助手,共品佳肴、浅尝爱情合该是她命中注定的一部份。
尹宵看着罗允香不知因酒精或害羞涨红的小脸,只觉她比馨醉的渍梅子更令人生津。
他无视她诧异眼光,缓缓舐过她额头、鼻尖、香腮……当他一双微带酒气的薄唇,来到她娇嫩欲滴的樱唇上方时,扫兴的电话铃声蓦地响起——
罗允香率先恢复少许理性:“尹宵,电话。”谨慎地斟字酌句,是怕心脏会在开口时跳出喉头。
“不管它。”尹宵微微一笑:“店里有答录机。”
才刚说完,尹宵却怎么也没料到,电话会响得如此急促是因为——
“哔!”一声、通话被接到答录机:“喂喂喂?尹先生吗?我是里长太太,我…我要告诉你,小靖不见了!”
欧巴桑慌乱嗓音和乍来的人名恰如一盆冷水,当头浇熄尹宵满腔恋火。弘靖?!他马上丢下罗允香,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去接电话。
罗允香愣了好一会儿,才跌跌撞撞地跑进厕所。掬了好几次水拍在睑上,她的双颊仍透着道不清是酒精,或尹宵所造成的淡淡玫瑰红。
罗允香深深吁了一口气,有些难以置信,也难以平复心头波澜。
镜子倒映出的左肩后方,就是罗允香初次来“寝子”那天,吐了一塌糊涂后,尹宵递来热毛巾时所站的位置。
就是这面镜子,让两人的视线初次交接。
罗允香伸出手,慢慢在镜面划下自己的轮廓,指尖沾染一点水渍让她五官变得蒙胧,然而,浮现眼前的尹宵脸庞却无比清晰。
“糟了,已挥不去了吗?”罗允香试着甩甩头,越觉得不该眷恋,越是想起更多细节,包括刚刚只差一步的吻。
末了,罗允香放弃地叹口气。
不过,那通让尹宵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的电话,也令她不禁好奇。
却说罗允香回到内厅时,分明察觉气氛不太对。
尹宵已接完了电话,右手却按在挂回的话筒上迟迟不放,浓眉纠结锐眼微眯,彷佛在为什么事情不悦且不安。
罗允香被他暴风雨般的氛围吓了一跳,蹑手蹑脚绕过尹宵方圆两公尺处:
“那个…我去厨房看看腌菜好了没……”
“不用了!”尹宵冷不防出声:“今天不一定能开张,我怕我没那个心思…”
他揉着眉心,语气艰涩:“小靖不见了……”
“小靖?”罗允香之前就听他提过这个名字:“他是你的……?”
“我侄子。”尹宵急躁的在店里踱起步来:“刚刚澎湖的邻居打电话来,说中午放学就没看到小靖,不知道跑哪去了……”
罗允香挑挑眉,总觉得他紧张的程度看起比较像丢了自己的儿子:“他的父母呢?”
“船难过逝了,我是他唯一的亲人。”
“那,联络不上他本人吗?打手机试试?”
闻言,尹宵浓眉蹙起:“十岁小娃就带手机?那等他再大一点,是不是要开法拉利上学?”
罗允香真是傻眼于他这老古板。不过,这阵子相处下来,她发觉尹宵在某些事情上,的确是传统中带着一点大男人主义;尤其当他穿上料理职人服时的不可一世,让罗允香想跟他讲句话都得鼓起好大的勇气。
“等等…你是说你把一个十岁小孩独自留在澎湖?”她慢半拍的惊讶着。
“是又怎么样?”尹宵急如热锅上蚂蚁,不耐的语气如冰凛利。
罗允香只好闷闷的吞回责难,乍闻门外传来电铃鸽子的啁咕声:“我去开!”
“如果是客人,就请他们回去!”尹宵翻起电话簿,准备联络所有可能知道小靖下落的亲朋好友。
“知道了。”罗允香拉开门扉,却不由得一愣——
站在她眼前的小男孩,简直就是未蓄长发、缩小好几号的尹宵。
“你好,我叫尹弘靖。”这谦然又不逾举的礼貌微笑,都像尹宵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要找我UNCLE,尹宵。”
罗允香险险看傻了眼,还来不及回答,就觉身后传来一阵强烈的低气压。
“啊,”尹弘靖视线越过罗允香,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UNCLE DADDY!”
“谁让你跑来这的?”不料,尹宵的反应却是大发雷霆。
别说小靖愣着不知所措,连罗允香都被这正颜厉色的喝斥吓得有些发抖:
“尹宵,有话进去说吧……”
尹宵隔挡罗允香欲牵小靖进店的动作:“你马上给我回澎湖去!”
“UNCLE……”他小小的脸蛋惊讶中带有畏惧。
“拜托,他这么远的跑来,让他待一会儿吧!”罗允香打着圆场:“不然,我送他去坐飞机好了……”
“不必你多事。”尹宵全然是以应对大人的态度,看待眼前的小孩:“你知道怎么来,一定也有办法回去,对不对?”
“可是我……”再怎么早熟稳重的孩子,也禁不住尹宵冷淡威严的态度。尹弘靖的眼框泛红:“我来是因为……”
“我不要听你的借口,”尹宵环着双臂,冷冷道:“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做事情前要考虑别人的感受,看样子,你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小靖咬着下唇,不敢抗辩。
“你以为,让一群大人为你操心、忙得团团转很好玩是吗?”
小小的泪珠随着摇头的动作落下,小靖嚅嗫道:“对不起……”
“说对不起就有用,那要警察做什么?”尹宵头也不回的走进店里:“在你反省好自己前,我不想看到你!”
“尹宵!”罗允香夹在两人之间,无比为难。眼角瞥见身后小小的身影往巷子外跑了出去——“小靖跑掉了啦!”
“让他去,这孩子一向很独立,不会怎么样的。”尹宵不担心台北人潮茫茫,只害怕澎湖海涛无情。
“可是他才十岁耶!”
“年纪不是任性的免死金牌。”说着,尹宵回厨房开始为晚上的营业作准备。
罗允香实在看不下去,顺手抄起一条抹布往他砸去:“我看你才是不顾别人想法的大猪头!”说罢,她便急急忙忙冲出店外。
午后的旧街巷弄透着一股时光凝然的闲适,罗允香一连问了几位乘凉、下棋的老人家,好不容易才在社区小公园的秋千架发现尹弘靖的身影。
“嗨,”罗允香扬着笑脸在他身旁坐下:“你叫小靖啊?我是罗允香。”
“允香姐姐……”他乖巧的应了声。
罗允香见他脸上有哭过的痕迹,不由得问:“UNCLE对你都这么凶吗?”
“以前不会…”小靖偏着头回想道:“在我爸妈死掉以后,UNCLE变成UNCLE DADDY,就开始变严肃了……”
“这样啊……”罗允香突然听见卖冰“叭噗、叭噗”声从远渐近:“嗳,你想不想吃冰淇淋?”
这项提问,恐怕很难有小朋友抗拒得了。
尹弘靖正想点头,却又迟疑的开口:“可是,UNCLE说饭前不可以吃冰……”
“管他的!”罗允香不由分说,牵起身旁个性和外表一样乖巧可人的小男孩:“允香姐姐说可以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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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区,直上云宵的大楼景观台上,有个小男孩兴奋的顺着风切韵律,拟手作翼化身为翱翔的喷射机:“飞呀~~飞呀~~”
“小靖,你喜欢高的地方啊?”罗允香小心翼翼看顾这个“小尹宵”,暗自惊叹血缘之亲的不可思议。
“嗯,因为我以后想开飞机!”孩子就是孩子,彷佛已忘了半小时前的责骂,笑容好不灿烂:“你呢?允香姐姐,你想做什么?”
“我啊——”罗允香本能的想到记者,但是又被紧接而来尹宵在厨房忙碌的画面给取代:“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耶!”罗允香托着腮,想起尹宵那一瞬却不自觉微笑。
她当然没有忘记打翻梅酒的事,差一点点,他就吻上她了。至今她仍清楚记得尹宵发稍滑过自己脸颊时,所点燃的浓情恋火。
想着想着,罗允香不由得脸红起来。
她暧昧变化的神色,都被人小鬼大的尹弘靖看在眼里:“你可以当我UNCLE的新娘子啊!”
“小…小靖!”罗允香尴尬的挥手:“不要乱说好不好!”
“我告诉你喔……”或许那只冰琪淋已收买了尹弘靖的心,他用一种爆料的语气道:“我UNCLE没有女朋友!”
“是…是喔?”其实,罗允香也是这样猜的;和尹宵共事以来,她实在不觉得他有空谈恋爱。
“不过,去日本玩时有看过一个非常漂亮的日本姐姐,跟UNCLE很好。”
闻言,罗允香的心头小小揪结了一下:“非常漂亮,是多漂亮啊?”
小靖回头认真的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大概比你漂亮一百倍吧!”
“这、样、啊!”罗允香被他这诚实天真的回答搞得哭笑不得。
“不过,我比较喜欢你!”
罗允香莞尔着摸摸他的头,有点羡慕孩童可以如此坦率单纯的表达感情;心念一转,她不禁问道:“你知道日本的漂亮姐姐叫什么名字吗?是不是“寝子”?”
这个问题似乎超过了尹弘靖所知范围,他认真的想了又想,摇摇头。
罗允香不以为意,本来就不期许从小靖身上探听些什么。
她比较好奇的是:“对了,你为什么突然跑到台湾来呢?”尚未等到小靖的回答,罗允香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
“罗允香,真的是你啊?”来者是美琪和摄影记者小郑:“刚刚听管理伯伯说看到你,我还不信呢!”
她注意到罗允香身旁的小男孩:“咦,这位是——”
不待罗允香介绍,小靖便十分有礼貌的道:“你们好,我叫尹弘靖。”
“尹…弘靖?”美琪又看了男孩一眼,直觉联想道:“他是尹宵的小孩吗?”
“不是啦!只是侄子。”其实,罗允香也不是没怀疑过:“好像是尹宵哥哥的小孩。”
“噢,这样啊……”小郑不禁暗暗想道:这黑发、深眸,五官轮廓与恭谦自如的态度…未免也太像了吧!
“那个,允香我有话跟你说……”
美琪吩咐小郑帮忙顾一下小朋友,便不容拒绝地把她拉到一旁:“罗允香,我真是想啵死你又想掐死你——”她一把揪住罗允香衣领:“你真聪明耶,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式收服尹宵的,不过假扮“T”不让女客人起疑这招,还真是够绝!”
“哪里,你过奖了。”罗允香很快会意,消息来源应该是网路论谈或者客人口耳相传。不过,如果这是啵吻她的理由,那另一个呢?
下一秒,美琪敛起夸赞,才刚松开罗允香领口的手又狠狠纠住:“我说你啊!没事关什么机?身为一个新闻从业人员,没开机就等于死了,你难道不懂?”
“那是因为……”天啊,罗允香差点忘了有手机这回事。“尹宵店里讯号很差啊,而且,他不喜欢我工作时带手机……”
这一个月来,罗允香每天清晨出门深夜回家,往往沾到床就睡得不省人事了,她那只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手机,早就没电且被遗忘在房间角落了。
罗允香一副理所当然的答辩,让美琪简直抓狂:“拜托,他说不行你就听?你真的想当日本料理师父啊?”精明的美琪从她提起尹宵时的眼神,和无端带小靖来玩的情况激起了联想:“莫非,你和尹宵……”
“喂喂喂,你别乱猜啊!”罗允香涨红着脸拼命挥手:“我跟尹宵之间是清白的,什么都没有!”
“罗允香。”美琪垮着一张幽魂般的脸:“你给我老实招来,你跟尹宵到底有没有怎样?”
“呃……”她不理解的是,到底什么才叫“有怎样”呢?罗允香又想起下午几乎越界的情挑,只能把一切怪在酒精作祟。
“我再问一次——”这次不只是表情,美琪连声音都充满鬼魅般的幽怨:“有…没…有……?”
罗允香吞了吞口水,坚决地道:“没有!”
美琪沉默了几秒,蓦地哀号起来:“为什么没有啊啊啊啊——?!”
钦?!罗允香完全傻眼。她以为,美琪和那些女粉丝一样,准备在听见“有”字后乱刀砍死她。
“罗允香,你真是大笨蛋耶!你怎么这么笨!你应该色诱他、扑倒他、灌醉他……”美琪边讲边比划,一副磨刀霍霍想把尹宵生吞活剥的模样。
灌醉?!有啊,只不过我是被灌酒的那方而已!罗允香在心里暗忖。
“可是,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除了她能占他便宜以外。
“罗允香!你是不是切萝卜切昏头啦?你忘了你卧底的目的,就是要窥探尹宵的秘密,然后想办法让他上“A周刊”封面,大削一笔吗?如果不沾一点腥膻色,有谁要看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然而,罗允香的心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悄然说着她并不是很想这样做。
或许,正因如此,罗允香才会有意无意忽略要偷拍、偷录尹宵生活的原始目的,反而愿意执起菜刀随着他从零开始,踏进陌生的烹任领域,学习品味佳肴与生活。
“不过…用设计别人的方式做专题,不会触法吗?”
“哎哟,公司又不是第一次被告了!”
“也对。”罗允香点点头。
“好了,别打屁了!你去“寝子”一个月,到底打听出什么没啊?”
美琪的问题让罗允香不禁心虚起来:“我…只知道尹宵以前读的是餐饮科,还有,他老家在澎湖。”
美琪拳头握紧又松开:“你……”瞪着罗允香抱头欲躲的眼睛,都快烧出火来了。“算了!”若非两人置身的是观光客来来往往的景观看台,美琪真的会展现出师承琛哥的暴走功力。
“哎唷,我又不是故意的……”虽然,明明是自己怠慢在先,罗允香仍有一点委屈:“尹宵的脾气阴晴不定,很难套话嘛!”
“所以我才叫你“那个”他呀!挖不到新闻,不会制造啊?”
“好啦,我再找机会试试……”罗允香口头答应,实在不想跟美琪争辩。
这时,不远处的尹弘靖突然像发现新大陆般跑来:“允香姐姐,那个是摩天轮吗?”小手指向另一边偌大且缓缓移动的环型物。
“是啊。”罗允香见他脸上写满向往:“想去坐坐看吗?”
“嗯!”他的微笑和尹宵一样让人难以抗距。
罗允香很自然的伸手让小靖牵着:“美琪,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美琪提议道:“这么好的景致,一起拍张照作纪念吧?”
“好啊!要加洗给我喔!”尹弘靖天真的打算带回学校炫耀。
小靖都同意了,罗允香当然不会说不。
“当然、当然……”美琪使个眼色给小郑:“小郑,就麻烦你了!”并在他按下快门前稍稍退开了一点。
五分钟后,美琪笑着挥手送罗允香和小靖上计程车:车渐远,她客套亲切的笑容中多了几丝诡谲。
“奇怪,我怎么不知道罗允香对小孩这么有耐心啊?”小郑觉得她去“寝子”上班后彷佛变了一个人:变的活泼、亮丽,不再像硬邦邦的教务主任,连笑容都多了起来。
“那要看是谁的小孩罗!”美琪不怀好意的道:“我才不信那是尹宵的侄子,艺人不是常常这样吗?为了的“身价”把自己的小孩过继给亲戚。”
“那…你有什么打算?”
美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灵感乍现地弹了弹手指:“琛哥的“B计划”不管用,就试试我的“C计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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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寝子”结束了一天的营业。
打理干净的店内只留下少许灯光,左边的和式席上躺着一个玩累熟睡的小男孩:右边,对坐在檀木桌前是尹宵和罗允香。
“多事……”尹宵把玩着手上胖胖短短的儿童手机:“谁叫你买手机给他?你别想我会出这笔钱!”
“谁叫你出了?”罗允香一把抢回,塞进小靖身旁的小背包:“这是我自己要送他的!至少,可以避免今天的情况历史重演……”
尹宵嗤笑一声,却不再多说。
“其实,小靖跑来是想拿这个给你——”
罗允香递上一卷图画纸,画面展开是一个扎着长发的男人、扛着小男孩站在夕阳浪潮前:画得大大、笑开的嘴巴,涂满和背景晚霞一样的橘红色。
画面上方,歪歪扭扭的幼童笔画写着:“HAPPYBIRTHDAY UNCLE ADDY”
“原来,明天是你生日啊?”罗允香由衷道:“生日快乐!”
尹宵白了她一眼:“我从来不过生日。”
“小靖说,你在日本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罗允香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难怪你的书架上有一半以上是日文书……”
“你们的感情好像挺不错嘛!”尹宵的语气听不出是轻嘲或欣慰。“我两年前才回台湾定居,为的就是继承小靖的监护权……”
视线转到充满童趣与亲情的画纸,尹宵冷峻的脸部线条微微柔和了些许:
“跟他说过多少次了,“UNCLE”跟“DADDY”不可以连在一起用……”
“有什么关系,这表示他对你像父亲一样看重啊!”罗允香看着画纸,却不禁在揣想尹宵扛着小靖在黄昏海边玩耍的画面,是何等充满天伦之乐呵!
“再说,你不也是急着想扮演好“父亲”的角色,所以才会管小靖那么严吧?他说,他比较喜欢以前轻松自在的你,而不是老是用很凶的口气,说这个不可以、那个不可以……”
罗允香想了想,又道:
“不过,你也是蛮辛苦的。人家是“做了父母,才开始学做父母”:但你一下就得担起养育十岁小孩的责任…建议你不妨轻松点,毕竟不是只有你在适应“父亲”的角色,小靖也在适应“UNCLE DADDY”……”
尹宵默默把烧滚的水倒进紫砂小壶,等茶汤香气四逸地盈满面前小杯时,才道:“你这是在对我说教吗?”
“不敢。”罗允香马上噤声。
她安静啜饮尹宵递来的茶水,灯光昏暗,尹宵的披肩长发在俊逸的脸庞勾勒出淡淡合影,罗允香不确定自己是否看见他的微笑;如果是,又因何而起?
“对了,”他突然问:“你有护照吗?”
“有啊。”罗允香不解他何来此间。
“没过期吧?”见她点头,尹宵微笑道:“那好,明天带来。”
“要干嘛?”
“把你卖了。”
“啥?”
尹宵见她又一副愣样,不禁伸长了手,往那头俏丽短发一阵乱揉:
“不是我爱说,你还真是一点幽默感也没有!要护照当然是带你出国啊!”
“出…出国?!”罗允香呆了呆,越来越觉得眼前的男人不仅难以捉摸,简直就是瞬息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