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是个男的,把你的一切,毫不保留地延续下去,尤其是你那双清澈澄亮的眼睛!”
“才不呢!一定要是个女的,否则,你爱上自己的儿子,那怎么得了!”
“我才不会呢!你臭美!”
婚姻的喜悦、爱的分享,使文明中的病奇迹似的转好,小俩口恩恩爱爱地度过好一段美好时光。
文明中母亲几乎要相信是冲喜的结果,大庙小庙的一个不漏地谢,直道老天有眼。
为了迎接可能来到的新生命,文明中和李盈月都暂时办了休学,努力在家“做人”。
他们白天看山,晚上看海,偶尔紧紧相偎,对着或缺或圆的月亮许着愿望。他的“明”,她的“月”,他们相信,明月是他们婚姻与未来的守护神。
“你许什么愿?”文明中从背后环住闭目祈祷的李盈月,偏头过去亲吻她的脸颊。
“那你许什么愿?”她反问他。
“嗯!国泰民安。你呢?”
“真巧,我许的是风调雨顺!”
其实,他们许的是同一个愿望,他们彼此也都心知肚明,只是,谁也不想去碰触那个可能的悲伤。
如同文明中过去的方法——刻意遗忘。
那是文明中后来发现的,遗忘或忽略或许不能真的去避免,但起码可以让彼此心里都好过一些。
十一月,天凉之后,文明中一度身体不适。
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点点发烧罢了,李盈月却执意在半夜火急地送他到医院,脸色铁青地询问医生:“是不是又恶化了?有没有关系?”一场鸡飞狗跳后,医生确定只是寻常的流行性感冒罢了,李盈月一颗心才安定下来。
文明中发烧期间,李盈月一刻也不敢离开,整日目不转睛地守着他,仿佛一眨眼,就会阴阳两隔,永无相见之日,文明中嘴里抱怨她大惊小怪,心里却满是愧疚。
他知道,李盈月嘴里虽不说,但自嫁他之后却惶惶终日,心事好比一条细线,细线的一端系着李盈月的心,另一端则系着文明中生命的曲线,每有小变动,都要教她一颗心悬在空中,难上难下。文明中真担心,他生命的曲线要是断了,李盈月的心是不是也会摔成碎片?
“盈月——”
忙给小baby织毛衣的李盈月抬头看他。
“你醒了?烧退了没有?”她伸手去摸,却被他紧紧地握住了。
“别织了,也许我们命中注定无此缘分。来,来陪我睡!”
李盈月顺从地钻进被里。
“盈月,这些日子来,我有了你,整个人生都不一样了。真高兴我娶了你,否则,这辈子,我就白活了!”
李盈月静静地偎着丈夫,并仔细分辨他的体温是否正常。
“我是想……如果我们能有个孩子,当然很好,但是,如果没有的话……”文明中想说些有关未来的话,又怕李盈月不爱听,便有些吞吐。“盈月,我……”
“你还有体力吗?”
“什么?”
“我吃了排卵药,也量过体温,应该没错。”
文明中怔住了!她为什么这么急着要个孩子?每天量体温不够,甚至还吃排卵药?看来,她对他的身体,是真的没信心了——
天!我给她的究竟是什么?惶恐?没有未来?不安?还是永无止境的悲伤?文明中的心顿时坠到了谷底。
“明中,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嘛!你要是没体力,我自己来也可以。不过,书上说,男的主动比较容易受孕……”
不待李盈月说完,文明中就翻到她身上,一点一滴,含情抱歉地咽着泪水,褪去她的衣物。除了孩子,除了一个孩子,他还能给她什么?他还给得起什么?
他不能连她仅有的要求都不能给,他不能!
那是一场破天荒的卖力演出,他发泄地在一生所爱的胴体上,挥动他男人应有的魄力,挥洒他的生命、他的精力、他对命运的不平、对未来的不甘、对上天的抗议!他像头被激怒了的野兽,完全无法驾御地狂奔在她的血液里,在她体内掀起一场惊涛骇浪,席卷掉她所有的不安和顾忌。
他不能停,也无法停止一发不可收拾的律动和情绪,他的泪伴随他的汗川流而下,滴在她身上、滴在冰冷的磁砖上,滴在他永远洗刷不去的记忆里——那泪,在记忆里化成熊熊火焰,烙烧着他的心。
那次,李盈月成功了。
那次,精力的过分耗损,让文明中的病况急转直下。
那次,李盈月珍藏着腹中无可取代的礼物,含着泪水对他说:“我终于,可以不怕你突然死去了,因为,你永远活在这里……”
文明中伏在她平顺依旧的小腹上,痛哭出声。
“盈月,你恨我吧!恨我吧——”
李盈月抚着文明中的发,他的发被汗水滴湿了,有些黏腻和油垢味,但李盈月不但不以为意,还俯身吻了它。
她恨他吗?不,文明中没有错,生命的短暂与长久不是他所能决定;但想到腹中的小生命,以及未来可能的单亲辛苦的日子,李盈月不能不去怪怨命运的捉弄。
“盈月,我想,我没有多少日子了!”他情绪略平时,抬头看她。“我真的很想看到孩子出生,握着他的手,把我的精神也做个传承,起码抱过他,就好像不这么不负责任!我是爸爸,对不对?有哪个负责任的爸爸,能对生命这样敷衍,连抱一抱他的时候都没有!”
她安慰他:“会的,我知道他也爱你!”她把手按在肚皮上说:“他会是个好孩子!你瞧,别人怀孕都会害喜,我就不会。他会替妈妈着想,一定也会替爸爸想。你能熬到抱到他的,他会给我们带来好运!”
“还有多久?”
“二十八周,也许二十六周就生了。人家说第一胎会早一些。”
“二十八周,一百九十六天?”文明中喃喃盘算着。
若医生是对的,他的生命只剩下三个月不到就……
一整个农历年,文家过得冷冷清清,只在初二那天,李盈月一早带着婆婆准备的礼回娘家外,几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女儿第一次不在家里过年,李母的年也过不好。初二,一大早醒来,外头干冷地吹着北风,刮干了她细心养植在阳台的兰花,也刮痛了她因流泪而脆弱的两颊。李母不断往巷口望着,仰得脖子僵硬,却仍没盼到那熟悉的两条人影。
嫁出去的女儿第一次回娘家是很慎重的,识大体的婆家自会早早放人,怎么大半天还没见着个影儿?李母往腕表一瞧,才八点二十分,不觉怪自己太急、太傻。
八点四十五分,李母边眺望着巷口边顺手剪去枯黄的兰叶,好不容易看见一个穿着花洋装的小女人,拎着大包小包地往这儿走来。
“盈月,来啦?怎么不早一点出门呢?我一个人无聊死了!”李母赶紧把李盈月手上的东西全接了去,顺手搁在鞋柜上。
“妈,里面有包黑枣,放冰箱比较好。”
“不急不急,快坐下来休息会儿!明中呢?怎么让你一个人来?”
“他要来,我不肯!”
“为什么?他有义务陪你来的。”
“他……天冷,我怕他又着凉了!他病得苦,我也不好过,不如自己来。我……妈,我们早点吃好不好?吃过饭,我想早点回去!”
“什么?”李母忿而站起身:“是他们限定你回娘家?还是你自己不肯多陪陪老妈我?我准备了好多东西,你怎么可以……”
“妈,你别误会了!”李盈月眼泪扑簌而下。“妈,没有人限定我,也不是我不肯陪你,是……是……”
“笃”一声,李盈月双脚落地:“妈,我们相聚的日子还长远,你健康,又正值盛年,可是明中……我们的时间,现在是一分一秒在往后抛;往前看,却什么也抓不到!现在,我们是有一天算一天,我实在……”
“好了!好了!”李母不忍再听,虽然李父是意外猝死,没有过这种饱受死亡阴影折磨的经验,但对死亡的恐惧,凡人皆同,死亡的等待更是教人绝望得无以复加,这些,李母不会不懂。
李母扶起她,说了些安慰的话,并嘱咐她随时回来,别教人欺负了!
李盈月“养儿方知父母恩”,对母亲的关爱也能心领神会,只是,这般生离死别,痛失爱人的悲哀,旁人是无法替代的,就连骨肉血亲的妈妈,也无法代子受罪。
人世间毕竟是有些公平的事。
果然,李盈月满怀心事,草草将午饭了结,赶回文家时,文明中的姊姊文明华,才刚回到娘家,还带着一个周岁大的小男孩。
“大姊,你们来了?”李盈月点头招呼。
“是啊!听妈说你怀孕了,真恭喜你。现在,文家的产业,可全都是你的了!”
李盈月听得出文明华话里的刺,不想正面冲突,就顾左右而言它地玩起明华怀中的孩子。
“嘟嘟!笑一笑!哇!好可爱,我抱一下!妈说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难怪这么惹人喜欢!”
任何一个母亲听到这样的赞美,都会情不自禁地骄傲起来。文明华把孩子交到李盈月手上,空出的手还不忘对孩子捏捏揉揉。
“瞧你!舅妈说你可爱,你有没听到?讨厌鬼、讨债鬼,你这小坏蛋!”文明华边说手指头边往孩子怀里搔,弄得孩子不安分地前仰后翻,咯咯咯地笑,因疲累而瘦弱不堪的李盈月,差些稳不住!
“干什么?干什么?”文母自厨房端菜出来,瞧见这一幕,忙将手上东西撂下,把孩子抢抱过来。“明华,你这是干什么?”
文明华和李盈月遭这突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才说过,盈月肚子里怀有身孕,你怎么还让她抱孩子呢?孩子不懂事,万一踢到肚子,动了胎气怎么办?盈月——”文母把孩子交给文明华,拉李盈月到一旁坐下。“盈月,你怀着明中的孩子,你自己要多当心,忍过这几个月,孩子落地就好了。这个孩子,我是巴不得长在自己身上,每天供着直到他出生、长大,可惜我没这本事,你可千万要当心,不为别的,就为他是明中唯一的指望,好吗?”
文母一番话听到文明华耳里,是既有气又不好发作,回头望丈夫元善,他稳稳地坐在大师椅上听他的随身听,遂把气出在他身上,孩子一丢,耳机一扯。“你以为爸爸这么好当的吗?”
忿忿地一扭,进房里去了!
元善无辜被殃及,抱起孩子也尾随进房去,连要道歉都不知从何道起。
“妈。”望着文明华的背影,李盈月突然兴起一个想法。“妈,我知道你们疼明中,也疼我,可是人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现在把家产都给了我们,大姊她……”
“明华怎样,她找你要地吗?”
“不,是我自己想的。我不需要那些,我嫁明中,为的也不是那些。”
“我知道!可是,盈月,你有没有想过,孤儿寡母……”文母眼眶潮红,吸了口气:“不是我咒自己儿子,实在是,我替你担心,替你这连父亲都不知道,见不见得到的孩子担心哪!”
李盈月见惹起婆婆伤心,想大过年的,不好愁云惨雾,也不多坚持,转身便回到房里探视文明中了。
那一餐,文明中在房里吃,李盈月又是吃过才回来,文明华和元善还在呕气、没胃口,两老也各怀心事,因此明着好似一家团圆,实际却是七分八裂,各有打算。
一年一度的灯节,文明中一反往常地缩在房里养病的习惯,提议要出去赏灯、猜灯谜。
李盈月起先还犹豫人多的公共场合容易染病,但文明中很坚持:“我能实现的愿望已经很有限了,也许我能猜个大奖,送给孩子做纪念也说不一定。”
听他这么一说,李盈月当下便不多想,换了衣服,替他刮净胡子,打理得斯文体面,才相搀要出门。
文明中自上次感冒发烧后,体重就直线下降,为了李盈月肚里的孩子,又在瞬间耗去太多精力,病况转坏后,就只能靠止痛药过日子,连胃口都小得可怜。偶尔用药量过多,胃一翻,连胆汁都留不住,因此,早已瘦得像皮包骨了。
“来,再加一件风衣,外面冷得教人牙齿打颤呢!”李盈月替明中加了件衣裳又围上围巾。一来怕他冷;二来也怕人家过问他那苍白瘦弱得骇人的病体。
“够了,我不冷。你暖不暖?别把小家伙冻坏了。”文明中伸手摸摸李盈月明显突出的小腹。他觉得李盈月是地,是块肥沃的地,孕育的是生机,是伟大的奇迹。那微突的腹中,有着他所不敢估量的力量。
虽然他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但对生命,他仍充满着敬畏。
他们都戴着手套,手牵手地在月光下走着。
一盏盏的路灯,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又把影子压得短短肥肥,李盈月留意着他们影子的变化,也留意文明中沉默的言语。
忽然,文明中停下脚步,脱下手套,也脱下李盈月一只手套,握住她微冻的手指,放进他风衣口袋里,仍然沉默地往前走。
他握住她的手,一会儿紧,一会儿松,有时紧的时候久些,有时手掌懒懒的,只扶住她的手指,微微地打圈按摩。
盈月明白他手指头细微的密码,忽紧忽松,像在说:爱你!爱你!而那紧握着不放的是说:别离开!我需要你。打圈按摩则是说:希望月圆人也圆,我永远心疼你……
他的爱,因为无力实现誓言,因此,只能用沉默表示——
李盈月把身子挨向他,贴着他走,算是回应他的甜言蜜语。
走过一段黑而长的夜路,路上行人渐多,也有不少提灯的孩子在兴奋地嬉闹着。
顺路一转,柳暗花明,眼前一片灯海辉煌,除了高高低低成排的圆型花灯外,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展示中国传统神话和民间故事的各式电动花灯了。
“走,我们上人多那里去看!”文明中建议,脸上有久不曾出现的童稚笑容。
“明中,何必去跟人家挤呢?”李盈月其实也想去凑热闹,但两人非病即弱,实在很难跟那些年轻力强的人争挤。
“愈挤愈热闹啊!那边是主灯——‘羔羊跪乳’,咱们的小宝贝是属羊的,我们去许个愿,希望他能像那跪乳的羔羊,有颗孝顺的心,好好孝顺你、照顾你!”
为什么是孝顺“我”,而不是孝顺“我们”呢?李盈月的心被勾住一丝悲伤,稍有风动,就一发不可收拾地要泪水决堤。她怕他怀疑,坏了兴致,随手扯来他脖上一段的围巾蒙住脸,大声哈气。
“呼!好冷!”她偷偷揩去泪痕。
“冷吗?来,我们一人围一截,这围巾够我们两人用的!”他腾一段围巾出来,替她绕上:“好点没?”
“嗯!暖多了。走,我们看主灯去!”
“好!”
看过主灯,文明中和李盈月沿着广场边缘走,绕过花圃绿荫,往看台那方走去。
“看我待会儿猜个大奖送给我们的小宝贝!不是盖的,生病以前,我可是文武双全,十项全能的哦!”
“哼!又臭盖了!”李盈月皱皱鼻子,不信他。
“不信我?随便出个题目都可以把你问倒。嗯……好,我问你个简单的,克宁奶粉和其他品牌的奶粉有什么不同?”
“克宁?”李盈月认真想了想:“销售量最好?或者……我知道了,容易冲泡!”
“只猜对了一半!”文明中捏下李盈月的鼻子说:“应该说,它是所有奶粉中最接近牛奶的!因为克宁KLIM倒过来就是MILK,MILK——牛奶,知道了吗?”
“咦?真的耶!”李盈月也被逗得兴致盎然了!“快,你再说些别的给我听!”
“好,我再问你,英文里,最长的一个字是什么?”
“最长?我哪知道,太难了啦!”
“不难,你一定学过的!”
“……”李盈月想了半天,那些冗长的单字,她几乎全放弃了,想不出就耍起赖来。“不猜、不猜了啦!你明知道我功课不好,还存心笑我!”李盈月故作生气状,他忙过来解释。
李盈月就爱文明中为她着急,那使她更得意自己的魅力。
“盈月,我真的没有取笑你的意思。那个字就Smiles,你学过的。”
“Smiles?”
“是啊,头尾各一个S中间隔个mile,S和S间有一英哩那么长,不是最长的吗?”
李盈月仍低着头佯装不理,但心里却是又佩服又高兴。她真是没看错人,文明中是个好聪明、好温柔的情人!有此一想,就算情深缘浅,也是值得经营的。
“盈月……”
“好了啦!”李盈月忍不住笑了,朝他胸上轻捶一记。那拳真的是轻,但也不知是他身子太弱,还是不小心呛着了,竟惹来一大串轻咳。
“怎么了?要不要紧?”李盈月担心地在文明中背上拍了又拍,可是,明中并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愈咳愈烈,一发不能收。
“明中,怎么了?别吓我啊!”
文明中一手扶着树干,一手空着荡在空气里,只是不断地摇头,要她别担心;但还是咳声不断!忽地,文明中觉得胸口一阵翻热,“呕”地一声,竟吐出一口热痰!他顺手用围巾去接,却接着一口浓血。
那口浓血一吐,果真止了咳,却也止住了李盈月和文明中的呼吸。
谁也没有开口说出一句话,连呼出的气都显得多余,他们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那摊血红上。
谁也不能开口说些什么,心事只宜吞吐在喉间。
然而,谁都知道那口浓血代表着什么,只是,谁也没有勇气道出。
还是文明中先打破僵局,他毫不犹豫地将围巾揉作一团,一把扔进垃圾筒里。像是这一丢,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他揽过她,若无其事地再住看台走去;李盈月也装作若无其事,只是不敢出声,怕一出声就是哽咽!
原来预计往看台去凑猜谜热闹,这下子,李盈月宁可继续留在花影墙角,也不肯到光明处去把心事翻晒给旁人看。
任何人的同情对李盈月来说都是毒药,能毒死她为人母的坚持,和身为绝症亲属必然要有的勇敢。
李盈月拉住他,不肯再走。
“我答应要猜个大奖给咱们小宝贝的!”
“……”李盈月还是不肯走,表情木然。
“我是个言而有信的父亲,我答应过的,一定要做到。”
“……”李盈月不愿再听,却无法开口阻止文明中说下去,只好摇头。
“多大的孩子才会认得爸爸?三岁?还是五岁?我相信你会告诉他,我是个怎样的人,可是,你该怎么去形容呢?而我们的孩子,又能理解多少——”
“明中,我会说,我会说很多……很多……你……你放心,他会认得你的,会的!”
“可是他会要求证据,不是吗?他会相信你的片面之辞吗?盈月?”他用瘦而长的手掌包住她的双手:“如果,我为他猜个奖,你就可以告诉他,我是个守信的人,有奖为凭,不是吗?”
“我……”
她凭什么去阻止一个父亲,抱病为他的子女付出?她凭什么去阻止一个生命即将凋谢的男人,去爱一个尚未出世的幼儿?
两个生命旅程无法产生交集的人,却能彼此深爱着对方,那将是多么美丽的事;而生命,竟能怀着断层而继续延展下去……
李盈月内心异常地感动。
那天,文明中猜中了两题,得了一大一小两个礼物。
“大的送你,小的送你!”
文明中将大小两个盒子分明地往李盈月跟前及隆起的小腹前送。
“谢谢爸爸!”李盈月装出幼儿嗲嗲黏黏的娇声,替孩子道了谢,才代表自己再谢一次。
“拆开来看!”
李盈月拆开那只大盒子,是个手掌大的木制的音乐盒,茶褐色的底,珍珠红花饰,右侧红笔写着行书体“永恒”两字。
“喜欢吗?”文明中问,眸底满溢深情。
李盈月看了半晌,爱不释手,许久后才抬头,说:“喜欢。”后又补上一句:“喜欢永恒。”话里隐不住地掺着遗憾。
“刹那——即永恒。”文明中安慰她。
而事到如今,再悲秋悲人都显得很多余,切实一点想,不如及时行乐,莫把仅有的少数美好时光,全典当在哀愁里。
伤心的事,等到文明中真的走了,多得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