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斯俱乐部,它拥有占地两千余坪的洛可可式宫殿建筑,就伫立在北部最美丽海湾的临海山丘上,是全台湾名流人士最爱造访的男人夜天堂。由于它一切软硬体陈设都是全台湾最顶级的,让每个前来的宾客,都犹如身处天堂仙境之中,于是政商名流们给了它一个尊荣高雅的名号——夜之神殿。
建筑物主幢顶楼的办公室,居高临下全面掌控着这夜之神殿。由落地玻璃窗向外望去,可以见到法拉利、保时捷、双B等各式高级的名贵轿跑车,整齐地罗列于广场旁的停车场之中。
中央广场的大型喷水池畔,训练有术的交响乐团,伴随着水舞的娇娆摆动,开始演奏悠扬的迎宾曲;超大型的投射照明灯,尽职地将整个哈德斯俱乐部,在夜空中映照得金碧辉煌,像无垠的黑夜里惟一的灿烂辉煌。
看着衣香鬓影的男男女女源源不断地涌入中央广场中,看来今夜的哈德斯俱乐部,又将是贵宾云集的一夜。
“呵,这些政商名流还真是闲,这么早就来争当火山孝子,”傅青炜轻敲着落地窗,黑黝的脸上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他是哈德斯俱乐部的经营者之一。
两年前若有人告诉他这片地处偏远的不毛之地,能让他在短短的两年之内,由一个身家不超过百万的农家子弟,摇身一变成为数十亿身家的名流阶级,他肯定会笑那人大发痴梦、大造神话。
但,就是有那么一个人做到了!
他回头望向精雕细琢的桧水办公桌后,一个坐在那宽大的麂皮椅上,仍显得身形高大俊伟的男子——夜之神殿的真正主宰者——封毅。
他与生俱来令人不敢忽视的王者气息、冷峻深邃的面容、以冰线刻划的完美线条,以及不怒而威的锐利黑眸,犹如夜里最亮眼的星,自黑暗的气氛中,闪铄着难以令人逼视的耀眼冷芒。
冷漠,是他惟一的表情;黑暗,是他惟一的颜色。即使在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他的周围总令人感到无形的幽魅和沉滞的压迫,宛若统御着永远见不到阳光的黑夜主宰者夜神,于是他有着恰如其人的封号——哈德斯——夜之主宰者夜神的名字。
“毅,”傅青炜朝他始终冷漠如一的合伙人又是露齿一笑:“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一张脸,除了骗人的皮笑肉不笑和吓人的冷笑外,就没看你打从内心真正的笑过。今天是我们哈德斯俱乐部开幕二周年庆,为了庆祝你我的成功,你也破例高高兴兴地笑给我看一下嘛!”
打从傅青炜第一次见到封毅,他始终就是这脸冷到不能再冷的表情。
对女人来说,他这样是很酷又很帅啦!但是连对多年好友也是这副死德性,傅青炜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个男人是否是万年坚冰所打造的?
深知封毅的出身背景,傅青炜知道这怪不得他。母亲因花柳病过世后,封毅不得不被送入育幼院中生活,那一年,他也不过是个才八岁大的孩子。
一个在华西街出生,顶着婊儿子、父不详不断羞辱中长大的封毅,从小就学会如何以冷漠来隐藏自己的情绪、防御他人的辱骂。
至于生性开朗、外向又爱开玩笑的傅青炜,怎么会和这从里到外都是坚冰打造的封毅凑在一块儿,还能在工作上配合得如此完美,这是教认识他们的人所不能了解的。
人人只知道他们的合作起始于三年之前,不为人所知的是,其实早在入伍当兵时,他们二人就已经认识。
当时,由于封毅拒人千里的冷漠个性,让即使有着阳光般乐观个性的傅青炜,也不能成功地打入他寒墙高筑的心防,总是碰得一鼻子灰而回。所以严格说来,那时他们彼此并不能算是熟识。
想不到退伍之后,他们在一个很奇特的地方再度相遇——星期五餐厅。不是专卖美国食品的那家餐厅,而是女人会去买男人的那种“餐厅”。
约莫三年多前,傅青炜好奇地约同几位女性友人,前去某家所谓的“星期五餐厅”见见世面。
他们点来当店最著名的红牌舞男哈德斯,傅青炜愕然发现这个叫佗哈德斯的舞男,竟然是他军中那个总是不苟言笑的同袍——封毅。
不卑不亢,或许可以说是根本不把他的诧异眼光当一回事!这就是傅青炜再度遇见封毅时的第一印象。
“为什么要做这一行?”这是傅青炜缠得封毅不得不把他当朋友后所问的。
“心愿。”简单利落的封毅式回答。
“心愿?当舞男!”傅青炜不认为封毅是那种贪图钱多、事少又轻松的好逸恶劳人种。
“这一行是我的跳板。”封毅这么回答他。
“跳板?”由这儿可跳去哪?难不成他是想在这种地方找个亿万富婆?
封毅勾起一抹冷笑,黑眸中耀动着不可摧折的坚毅和风霜历尽的冷峻。
“出生于‘特种世界’,是我永远拿不掉的印记,无论再如何努力,它就像一块钉在我身上的招牌,所有人都清楚地替我走了位,我拿也拿不掉。既然注定被定位在这种世界,我就在这属于黑夜的世界、属于我的世界,去争得该属于我的地位。所以我的心愿就是——总有一天,我要站在这特种世界的顶端,驾御这黑夜的奢靡世界!”
说出这些话时的封毅,口气是平淡的,但他眼中所现出的傲气和自信,宛若强力磁石般吸去了傅青炜的全部信任。
于是,傅青炜贡献他家的土地、封毅贡献他过人的谋虑,两个性格南辕北辙的男人,各自掏出身上的每一分钱,外加四处向银行借贷,就这么共同打造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夜之神殿——哈德斯俱乐部。
当初听从封毅近乎完美的苛求和吓人的高价位还真是对了!
独树一格的经营方式抓牢了奇货可居的人性,再加上封毅独到的经营规划和傅青炜最为擅长的公关长才,开幕不到两个月,哈德斯俱乐部旋风便席卷了整个上流社会,更创造了大型商业俱乐部在三个月之内就回本的奇迹。
若说哈德斯俱乐部是夜靡世界的龙头代表,绝对没有任何人敢质疑,因它的富丽堂皇和尊贵格调早已成为名流们突显自己声望和权贵的场合。
哈德斯是采取会员制的俱乐部,也就是说,不具会员身份的人,根本难以进入一窥里面的奢华和风情,也更为这个传闻中的夜之神殿,增添了许多神秘的色彩。
即使它的普通会员入会费要价一百万台币、白金会员的入会费高达千万,且会员每次入场的最低消费少说也要数十万元,但因哈德斯俱乐部对白金会员的资格审查极为严苛,所以能成为哈德斯俱乐部的白金会员,等同于权力和名望的象征,也因此政商名流们仍莫不趋之若骛,争相成为哈德斯俱乐部的白金会员。
眼看理想在短短两年内达成,顶着夜神头衔光环、终于统御着这黑夜世界的封毅,此时却没有一丝丝该有的喜悦。
没错,他终于以君临天下般的王者之姿,高高在上地站立在他所痛恨的黑夜世界顶端;终于让
过去所有瞧不起他的人,如今都要回过头来拍他马屁、抱他大腿,一雪他身上印记所带给他的种种耻辱!
但理想被满足之后,他的心里却仿佛开了个深洞那般空虚,浑然不知该从何处再觅得另一波生命的原动力。
“笑一笑嘛!”傅青炜不死心地又说:“现在你已经达成心愿,整个夜世界,有谁不知道你夜神哈德斯的名号?你应该可以得意地大笑一番才对!”
笑?原就不值得他笑的世界,如今还有什么值得让他笑呢?
封毅是笑了,但他是在心中冷冷的笑、苦涩的笑。
“我下楼去看看现场状况。”
封毅默默地起身走出办公室,傅青炜也只能无奈地盯着他毫无温度的背影。
统治夜世界的夜神……难道就真能毫无七情六欲?
顺着核桃木扶手的旋转大梯,踏着高级的波斯地毯拾级而下,封毅冷眼望着在大厅舞池中,随着优柔爵士乐相拥慢舞的男女。
精挑细选的女服务员和女性公关,穿着古希腊式的制服,优雅地穿梭于各个装饰华丽的包厢之间,一切是那么井然有序,所有的员工也都完美地各尽其职。
封毅知道他一手打造的夜之神殿,已经不需要他的劳心和费神。
那么,接下来他该做什么呢?从不知道什么叫累的他,此刻竟突然感到全身乏力的疲累。
一个熟悉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寻声望去,看见一个穿着公关制服的女人软软地紧偎在一个秃头胖子怀中,任秃头胖子将一双肥手覆在臀上,娇声说:
“洪董事长,您今晚带我出去宵夜好吗?”
哈德斯俱乐部里是严禁场内有任何非法行为发生,但离开哈德斯俱乐部之外,就不是他们能管得上的。
公关们为了填饱荷包,和客户约定下班后的约会是常有手段,封毅自然是见怪不怪。
不过封毅却不由自主地寻望向声音的来源,因为这名女公关的声音勾起了他的熟悉感……
涂蓁蓁?!
只消一眼,记忆力过人的封毅就可以确定那名女性公关的确是她!
她怎么变那么多?那曾经像个天使般的纯洁容颜,此刻抹上了浓厚的冶艳色彩;那曾经连见了男人都说不出话的红唇,此刻却流畅地大吐着迷汤,灌得那秃头胖子简直失了魂。她怎么会在这里?原是一个家财万贯、书香门第的千金大小姐,怎么才几年没见,竟然出现在这个曾教她称为淫秽之地的地方?
看着他曾经当成生命中天使的女人,如今却万般妖娆地倚在胖子的身上,封毅并未感到半点的嫉怨,反倒为生命中多变的无常而感到莞尔。
当年,亟欲摆脱黑暗世界标签的他,疯狂地迷恋上她天使般的纯真,以为能借由爱她,他就能远离黑暗、进入天堂。没想到当她知道他的出身背景之后,便以家人反对为理由而躲他如蛇、避他若蝎,再度将他由天堂推入黑暗的地狱。
或许他该感谢她,是她让他认清了自己的宿命,该是属于黑夜的、幽暗的深处,就不要妄想踏入光明的天堂。
如今他主宰了黑夜,而原该是属于光明的她呢?
呵,想不到她也会沦落到这黑暗的世界,沦落到他的掌控之中,往日的天使纯洁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么契合于黑夜的狐媚。
难怪人们都说,迈向黑暗永远要比步入光明来得容易!
他准备掉头离开,不是不忍平睹她的转变,而是冰封的心不屑为她而掀波起澜。
“耶?哈德斯,难得看见你到大厅,一起喝一杯吧?”
秃头胖子在封毅转身前发现了他,一心想成为白金会员的胖子,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巴结夜神的机会而急忙向他攀谈。
涂蓁蓁挤入烟花女梦寐以求的哈德斯俱乐部还不到两个星期,对于传说中的夜神哈德斯自然心存好奇。过去两星期始终没能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如今听到洪董的叫唤,她迫不及待地抬眼望向那传奇男子,却如遭电击般僵怔在原地。
“毅……”
封毅看也不看涂蓁蓁羞惭、懊悔的神情一眼,径自对秃头胖子颔首淡笑道:
“洪董,您尽兴享受,我不打搅您,失陪。”一个小小的暴发户,还不值得他对他多说两句话。
“更不枉被称为夜神,哈德斯永远是这么冰冷得没半点人气。”秃头胖子悻悻地看着封毅冷峻的背影,被封毅所漠视,他甚感不是滋味,却不敢做什么有力的抗议。
就算是总统来此,也不可能得到封毅假以辞色,更何况他只是间勉强挤入千大企业的董事长,根本惹不起封毅这个黑白两道都备受崇敬的人物。
“算了,,我们进包厢去……”
秃头胖子伸手揽着身边妖冶的佳人,却看见涂蓁蓁一双迷魂眼直勾勾地盯着封毅离去的方向。
“蓁蓁?”
见到封毅的涂蓁蓁,眼底心头哪还有秃头胖子的存在?
原来夜神哈德斯就是封毅!涂蓁蓁娇媚的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他比起从前更英俊挺拔,更具有成熟的男性魅力,想不到当年只是个酒店少爷的他,竟然摇身一变成为夜世界中最有权势的人……
当年她怎么会为了他的出身背景而抛开了他呢!涂蓁蓁开始懊悔当初的短见。
不过谁又能猜想得到,当年有着万贯家财的涂家,竟因为她父亲的投资失败而全部散尽,让她不得不论了生活而落入风尘夜世界,在这痛苦的声色犬马中惨淡度日。
如今再度遇见封毅,或许该是她重回优渥生活的转机了!
当年他是那么疯狂地迷恋她,现在只要她主动一点,还怕不能重回他的身边?
“洪董,你先进去,我随后就来。”
涂蓁蓁反手推开秃头胖子的手,跟着封毅身后追了上去,留下秃头胖子满脸豆花的愣在原地。
“毅,毅!等等我……”涂蓁蓁在通往露天餐厅区的夜来香花径间拦住了封毅。
被迫停下脚步的封毅蹙起浓眉,一脸寒霜盯着这个对他来说已无半点意义的女人。
“你的工作应该是照料好你的客人,而不是追在我身后跑吧?”
“毅,我……我是……”
“还有,”封毅的眼神添上更深沉的阴郁:“请注意你的礼仪,称呼我为总经理,哈德斯俱乐部不需要不懂礼仪的工作人员。”
涂蓁蓁为他的冷峻而感到颤栗,这是她曾经认识的封毅吗?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有六年了吧……
那时的封毅也是酷酷的……但他说,她是他的天使,他只为他的天便而笑。而今,他竟然对她比冰还要冷……
“毅,你还在生我的气?我……”
封毅以酷寒的眼光瞪得涂蓁蓁住了口。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封毅迈开大步转身,丝毫没有半点恋栈或迟疑。
无法相信他更能绝情于她,涂蓁蓁不死心再度拉住他的手,急切地说:“毅,我知道我曾对不起你,但别对我这么冷漠……你难道忘了你曾说过,我是你的天使,你最爱的天使啊!”
“天使?”封毅半点不留情地挥开她的手,嘲讽地冷笑了一声:“黑暗的世界里,不会有天使存在!”
涂蓁蓁征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封毅渐行渐远,脑中不断回荡着他所说的话。
她咬牙看着自己染上大红丹蔻的双手指尖,嗅着自己身上散放着的魔魅香味,是的,她不再是个天使,反倒像个妖媚的魔女!
她知道他是在鄙视她,但他凭什么鄙视她?难道升格为夜神的他,就以为有资格配得上真正的天使?
属于黑夜的他,就该配的是魔女,所以……她不会轻易放弃!
过去的每个夜里,封毅总在结束俱乐部灿烂的夜晚过后,于凌晨三点左右,来到他居所附近这家名为“二分之一”的小酒吧,试图以酒精来麻痹自己始终毫无休息意愿的脑神经。
虽然效果有待商议,但一杯烈酒下肚,多多少少还是让自己绷得死紧的思绪放松不少。
在俱乐部里,滴酒不沾是他的工作原则,但每天睡前独自一人到此喝上小酒一杯,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今天他早到了!
这是俱乐部成立两年以来,封毅第一次没有等到打烊就离开。
或许是为了心头那股成就被满足之后的空虚,也或许是再度遇见涂蓁蓁、再度想起那不堪回首的过往,一股亟欲改变的浓烈欲望,让他只想离开他一手打造的夜之神殿,脱离他近乎一成不变的生活模式。于是,在两周年庆这样的大日子里,他在傅青炜张口瞪眼的诧异眼光目送下,走出哈德斯俱乐部。
酒保诧异地看着墙上的挂钟,还不到十二点呢!虽然满腹疑惑,但当封毅坐定在吧台前,酒保还是二话不说,送上他想要的——一杯纯伏特加。
这就是每天报到的好处,不需开口多说半句话,自然有人能了解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喜欢伏特加,尤其是不加盐巴、柠檬或莱姆汁等任何配味的纯伏特加。只有如此喝法,这来自寒冷北国酒精的够重、够呛和够味才能给完全显现出来,同时也最能够让他很快得到他想要的效果。
他满意地拿起酒杯浅酌一口,享受着这烈酒刺激舌根的快感。
原来午夜时分的“二分之一”别有一番风味!少了凌晨三时后的空虚冷清,多了对对双双的烛
光情话,优柔低沉的萨克斯风轻轻吹送,让浓得化不开的浪漫气氛充斥在每一个昏黄的角落。
如此热烈的浓蜜气氛教封毅十分感到不自在。
自从因涂蓁蓁而认清现实残酷后,在男人血贝女人、女人买男人的世界打滚多年的封毅,早就看清所谓情情爱爱背后的可笑。
不管是温柔浪漫也好,谈情说爱也罢,终归还是各取所需、各求所欲的虚伪游戏罢了!
相较之下,金钱交易的男欢女爱还显得诚实多了。因此,眼下一切的浪漫气氛,在他看来全是无聊的可笑假象!
看来他还是早早喝完手中的酒,早早离开这个不属于他的环境好了。
当他准备一口饮完浓烈炙口的酒精时,一阵低低的嘤泣声自他身后传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侧眼瞟去,只见他身后两步之外的小圆桌,一个堪称白净斯文的男子站起身,轻声对着俯在桌面上颤动着肩头的女孩说了声:“对不起。”随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吧。
看吧!又是一个鸳鸯梦醒的场面。
恋爱?反正到头来不是男人就是女人,总有一个要说对不起。
他不以为意地回过身,继续品味他手中的烈酒。
就在他准备将酒香送入口中时,一个软呢般的低喃声在他耳边响起。
“请……给我一杯酒。”
不经意瞥向身边这个眼眶泛红的女孩,封毅不用猜也知道,她就是刚才俯在桌上哭泣的心碎女
孩。但这轻轻一瞥,却意外地让封毅差点握不住手中的酒杯,他不由得再看一眼,以确定自己眼中所看见的……
天使?
女孩有着天使一般的纯真脸孔,白里透红的圆圆小脸、泪水汪汪的明亮大眼、浓密纤长的卷翘睫毛、嫣红润泽的樱桃小嘴,再配上她一头微卷的长发和纯白的连身洋装……天真无邪的模样,像极了误入凡尘的天使。
教封毅始料未及,这种同样隶属于黑暗掌控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天使出现?
他突然莫名地恼起刚才离席的男人,怎么忍心让这么一个天使般的女孩,独自留在这个完全不该属于她的地方!
“小姐,请问你要哪一种酒?”酒保温和有礼地问,他的眼中也写满了惊叹。
“呃……”天使不知所措地四处望了望,眼光最后落在封毅手中的杯子上:“这种酒是……”她眨动着泪汪汪的大眼,羞怯快地指着封毅的酒杯问。
“不行,这种酒太烈!”
封毅话一出口,不只他自己吓一跳,连吧台里的酒保都瞪大了眼看他。
两年来他几乎每天报到,坐的是同样的位置、喝的是同样的酒,但就算是惟一和他有所交集的酒保,两年来和他说过的话绝对不超过十句。然而他今晚却和酒保以外的第二人开口,酒保如何能不目瞪口呆?
封毅自己也讶然!他早已经习惯冷眼沉默看世情,怎么会突然冲动地出口关心起一个毫不相干
的女孩?
就因为她长得像个天使?他还没吃够天使脸孔的亏?
他对自己冷哼一声,将目光调离那女孩的身上,再度将自己封回冰冷的黑暗之中。
“烈?”女孩漾起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坚定微笑,指着封毅的酒杯对酒保说:“很好,我就是要这种。”
“呃……好吧。”酒保本想摇头拒绝,但相信任何人都很难拒绝一个天使饱含珠泪的哀求眼光,因此明知烈酒不适合这个女孩,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酒保细心地为她杯口上均匀地沾上盐巴,也加了五倍之多的莱姆汁及两片柠檬片在里头,这样就不会呛坏了天使般女孩的迷人小嘴了吧?
“不是这种吧?”女孩疑惑地看着手中这杯酒,明显和身旁男人手中的那杯并不一样。
“我的口味怪,别理我。”封毅又再度冲动地开口,让他懊恼得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爱喝什么酒干他何事!虽然他这么想,却不自主地快速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不让那女孩有过多的比较机会。
女孩偏头看着封毅的动作,随后也有样学样地拿起手中的酒一仰而尽。
在两个男人错愕的注视中,天使白里透红的双颊立即染上火红一片,眼中也透出了醺醉的朦胧。
“嗯,好喝!”天使像是寻到宝般地笑得开心,将空杯重重地往吧台上一踩:“再来一杯!”
白痴都看出她不敌酒意,更何况是打滚酒堆的酒保?不残害天使般的女孩是酒保的职业道德,他佯装没听见的转身往别处忙碌去。
天使也不在意酒保的相应不理,她只是茫然地翦眨着水亮的大眼:“咦?我好像醉了……”
什么好像!从她渐失焦距的双眼看来,她肯定是醉了。
“你醉了,回家去吧。”封毅忍不住地又开口。
他对自己的关心语气十分不以为然,自己何必要频频开口关心这个女孩?他凝起眉心望着醺红的粉脸,还有那教人忍不住为她挂心的纯真。
或许就为了她实在太像个纤尘不染的天使,深为黑暗深晦所缚的他,即使再如何不屑于天使的光辉,也不愿见到她的纯真沾染半点尘埃吧!
女孩没有反对封毅善意的提议,一脸乖巧地笑望着他点头:“好,回家。”
嘴上这么说着,但她仍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动也没动。封毅看了她一会儿,又皱起眉头问:“你不是要回去,怎么还不走?”
“好,走。”仍是一脸乖巧地笑着,仍是动也不动。
见她半晌还不有所移动,封毅叹了口气说:“赶快回去睡觉吧,你喝的酒算我请客。”
“好,睡觉。”
又是乖巧的回话,但女孩也乖巧得太过了头!
她竟然刚把话说完,小脑袋一偏,立刻就埋入封毅的怀中……睡着了?!封毅有些无措地看着睡在自己怀里的女孩。
女人主动对他投怀送抱早已不是新鲜事,他也总能够轻易地让她们知难而退。但这次不一样!
同样是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呃,是女孩,原因却非关他的魅力,而是她喝醉了。任凭他有多冷的脸孔、多吓人的沉默,面对这种状况外的情形,此刻却半点都使不上力,他只好望向吧台内的酒保。
这个向来总是寒着脸的帅气大酷男,第一次出现不一样的神情,又难得地听见他说超过两句话……很显然地,这个天使般的小女孩有牵动这个大酷哥心绪的本事。
酒保耸耸肩,对封毅咧嘴笑着说:
“先生,我猜得到你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做出趁人之危的事。不过……如果你不愿意送她回去睡觉,相信还有很多人乐意代劳的。”
酒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封毅只要眼光向四周溜溜,就可以看见不少正坐在吧台旁“狼视眈眈”的男人,等着接手他的“烫手山芋”。
看着缩在他怀中像只小乖猫的天使脸,娇俏的唇角向上曲成一个甜甜的弧度,封毅心中的坚冰莫名地被融解了一小块。
她怎么能够这么没有戒心又毫无顾忌地沉睡在他怀中?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像往常一样,秉持着事不关己的态度,眼睁睁地任她落入可能的危险之中。
他不置可否地瞟了酒保一眼,伸手搂住软若无骨的娇娇天使站起身来,掏出一张千元大钞放在吧台上。
酒保又将钱挪回向他,对他又是咧嘴一笑:“今天的酒我请客,谢谢你愿意好心地替我照顾客人。”
封毅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撑起女孩就往外走,而那张千元钞,依旧留在吧台桌面上。
“酷,真是够酷!”酒保笑着摇头。但是,一个再酷的男人,也总会遇到教他酷不起来的女人!
寻找生命中的另一个二分之一,正是二分之一酒吧命名的用意,一段段生命中的浪漫若能由此地展开,是酒保乐于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