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工作、找工作……咳,为什么要找工作……」她哼着不成调的句子。
刚从市场采买回来的黄母一开门,就看见女儿这么粗鲁的姿态,「黄若齐,妳最好把妳的脚从椅子上给我放下去,要不然我就把妳的脚剁下来卤,当成今天中午的午餐。」
她抬眼看了母亲,随即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她张狂的脚。
「怎么,大小姐睡到日上三竿还一脸不爽,是咱家的床不够舒适吗?」打开冰箱,黄母一一的把采买回来的食物放进冰箱。
「妈,妳可以闭嘴了,那些菜都快被妳的口水泡烂了,台风过后菜价昂贵,不要这么糟蹋。」
冷不防天外飞来一掌,笔直的打上黄若齐的后脑,「妳说话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难怪会被开除。」
被踩到痛处,报纸唰唰唰的火速折叠好,「被开除又怎样?那种该死的工作不作也罢,又不是酒家女,干么还要免费提供我的手、我的屁股给人家摸免钱的,就算我真的是酒家女好了,总要给点小费吧!呿,结果我一毛钱都没拿到,不是比酒家女还不值--」不说还好,一说起这鸟事,她还是觉得义愤填膺。
这世上的男人为什么品种这么差,没钱的就窝囊到不行,有几个臭钱就好色成性,想她在机上看过那么多男人,传说中的钻石先生一个都没出现,倒是老色鬼多得像沙滩上的小石头,令人生厌。
难怪俗话说,男人啊!年少时重利轻离别,中年有点小钱就三妻四妾,老了就一身病痛赖老妻。标准的低等动物。
「反正我当初就不大看好妳,妳看看妳自己,衣服领子永远只到胸口,下身的衣料也老是在膝盖以上二十公分处,妳有看过哪家空服员这么暴露的吗?」黄母冷冷的说,还不忘附加答案,「没有吧!」
「拜托,那都只是平常打扮,又不影响个人专业,况且我上班时一样是穿著制服工作啊,虽然那真的会令人窒息。」她努力辩驳,「啊,我怀疑妳根本是嫉妒我身材好。」
「好,不说衣服,妳这大小姐从小养尊处优惯了,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要妳推着餐车去伺候别人,我一想就觉得是天方夜谭,因为要妳不把餐点饮料倒在客人身上,就是一大困难。」
黄若齐浑身一僵。哇,老妈是有天眼通啊,连她把果汁倒在客人身上都知道。
可她又不服输的开口,「鬼扯!」她连忙把手伸出去,把嘴巴张开,直睐着黄母,「哪里有茶,哪里有饭?妳分明是睁眼说瞎话。」她继续狡辩,「况且我可是推着餐车熬了半年欸。」虽然偶尔还是会发生意外。
黄母一声冷笑,「是啊,结果还不是被开除了。」
「妈--」黄若齐恼羞成怒的喊着,「妳不要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次是我不干,不是被开除,说开除只是给他们面子而已。」
「哇,好大的面子喔,」黄母狂笑不止,「请问,那妳之前信誓旦旦夸下海口,说会捞个钻石先生回来,现在呢?用来镶钻石的底座捞到没?」话中尽是揶揄。
撇下吃到一半的早餐,她踩着拖鞋啪嗒的转往客厅沙发一赖,「急什么,该要妳付嫁妆的时候,绝对会通知妳的。」
「唔,那是什么时候?十年还是三十年后?只怕到时候妳人老珠黄,我真的得付一大牛车的嫁妆,拜托哪个善心人士把妳打包回收,届时别说是钻石先生,只要对方的身分证不是粉红色的,我就谢天谢地了。」
忍无可忍,「黄老夫人,赶快去厨房作妳的事啦,啰哩啰唆,当心没人爱。」
「黄若齐--」一包蒜头飞向她的脑门,砰的一声,打个正着,「跟妳说过多少次,请称呼我胡小姐,我不当黄太太已经很多年了。」
喔,疼欸!黄若齐猛揉着发疼的脑袋。
「好啦、好啦,胡小姐,赶快闭上妳的嘴巴去厨房。」
门铃响起,暂时结束这对母女的厮杀搏斗。
「欸,胡小姐,去开门。」
「黄若齐,去开门--」
母女俩异口同声的指使对方,后来黄母发挥长者的眼神攻势,黄若齐只得乖乖就范。谁叫她现在是失业人士,还得巴着老娘赏一口饭吃。
「秀礼,怎么这么早?」她讶异的看着来人。
「来看妳啊,打了几天的电话也不开机,我怕妳被自己的怒火烧死了。」徐秀礼熟稔的进屋来,先是粗声的教训她,随即又用甜甜的嗓音往厨房一唤,「阿姨,我来了。」
黄若齐打了个哆嗦,「哇,妳会不会太虚伪了。」
徐秀礼闻言噘噘嘴,径自到客厅去。
「秀礼,妳来了啊,阿姨今天去市场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今天别出去了,留在家里吃饭。」厨房传来声音。
「谢谢阿姨。」她不忘对黄若齐扮个鬼脸。
「若齐,那天妳真是可惜了。」一坐下,徐秀礼便开门见山的说。
「哪天?可惜了什么?」对她而言,她的人生每天都很可惜。
「就是妳被开除那天啊,竟然错过那么好的联谊。」
「徐秀礼,妳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况且那天我一把火只差没把整架飞机烧个精光了,还管妳什么联谊。」她双手圈住好友的脖子,死命的摇晃起来。
「欸,住手啦,听我说!」徐秀礼赶紧扯下脖子上肆虐的手,「妳知道那天联谊的几个男生是什么来路吗?」一说起那个偷塞名片给她的帅哥,她就喜不自胜。
「什么来路?黑道大哥吗?」黄若齐淡问,「那他也太不顾江湖道义了,竟然没对我这弱女子伸出援手。」
「工程师,新竹科学园区的科技新贵,那可是汇聚全台湾最有身价男人的好地方,平均每走一步,就可以遇上好几个身价非凡的男人喔!」她兴奋的说道,「妳知道风河半导体集团吗?全台湾股价最高的科技公司,咱们一个月不吃不喝顶多只买得起一张股票。」
「那又怎样?」她对这方面的事不太有概念。
「什么怎么样?!这就代表他们的身价极高,每年年终配股可观,三节奖金更是丰硕,都不知道可以买几部奔驰车。最重要的是,他们常常需要加班,根本没时间花钱,所以……呵呵……」她笑得花枝乱颤。
「笑啥?」黄若齐推了她一把。
徐秀礼顺势拉住她的手,「妳想想嘛,若齐,这不就是妳口中的钻石先生!」说着两眼发出璀璨光芒。
「钻石先生……」她怔忡低语。
她以为钻石先生只是一种虚幻的梦想,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这类人种的存在!
「等等,妳说的是风河半导体集团?」她突然问。
徐秀礼用力的点头,「没错、没错,再肯定不过。」
黄若齐一古脑儿的跳下沙发,赶紧冲到餐桌上,把刚刚几乎翻烂的报纸扯了过来,随即摊开寻觅。
「风河,风河……」果真在角落看到风河半导体集团正要聘任总机小姐。她喜孜孜的亮起报纸,「秀礼,妳说,这是不是老天爷垂怜?」
「怎么样?」徐秀礼挨近身问。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难掩得意的敲敲报纸上的征人广告栏,「征人啊!」
「若齐,妳还等什么,快去应征啊!我保证在那里,妳可以挑到令妳满意的钻石先生,况且就算风河集团里的货色妳还不满意,整个新竹科学园区多得是获利可观的对象供妳挑选。」
黄若齐巴住她,「阿礼,妳真是一个贴心的好朋友,我对那天没有参加联谊实在深感懊悔?」说的彷佛临表涕泣的哀痛模样。
黄母一走出厨房,就看见这两个小丫头耳鬓厮磨的,「欸、欸、钦,妳们两个干么抱得那么紧?少在这里给我搞同性恋!黄若齐,妳还不去盛饭添碗筷,要吃饭了。」
「好、好、好,阿娘,我马上就去,反正这种事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佣人作了,今天当作是童子军日行一善喽。」瞧她得意的,连走路都雀跃生姿呢!
「异想天开!」黄母啐了她一句,又转身回厨房去。
不一会时间,手脚俐落、厨艺精湛的黄母已经准备好一顿丰盛午餐,三人挨着餐桌坐定。
心花怒放的黄若齐举起筷子,马上朝最大块的烤肉进攻。
黄母眼明手快的用筷子阻止,「黄若齐,听说妳半个小时前才吃了早餐,现在还这样狂吃,当心变肥猪。」
「妈,别这样小家子气,不过是一块肉啊,何必跟我计较?」她撒娇的说。
「妳这丫头吃错什么药?刚刚还气呼呼的,」黄母转头问徐秀礼,「她又哪条神经搭错了?」
「阿姨,若齐没吃错药,她只是心情太好了。」她心照不宣的笑。
「心情好?」黄母声音瞬间扬升,「我还真是没看过哪个被开除的员工能这么开心的。」口吻讥讽。
「娘,妳这么说话就不对了!告诉妳,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的,过不了多久,妳可要称我一声贵太太了。」
黄母拧了她一把,「妳这死丫头,马上给我恢复正常,被开除就这样神经不正常,我说,反正我认识不少杰出青年的爸爸,妈妈,改明儿个我给妳安排个时间,去跟妳那些陈阿姨、刘妈妈、张太太、许叔叔、李伯伯……的儿子相相亲,认识认识,要不等妳自己找,别说是钻石先生,我看连个傻小子都找不到。」
一想到母亲惨不忍睹的审美观,黄若齐强忍住欲呕的心情,神态睥睨的搁下碗筷,「欸,我说黄太太,妳别门缝里看人,真把妳女儿我给瞧扁了,信不信我就当真捞个钻石先生给妳瞧瞧。」
「别说大话了,这句张狂的话,妳打半年前已经跟我呛过声了,结果呢,连个人影也没看到,只领到几毛遣散费,哼哼……」
战火又被挑起,两母女无视于徐秀礼的存在,再次杠上了。
「秀礼,大声告诉我妈,我新的工作目标、光明前程在哪里?」拔尖的嗓音一提。
「新竹科学园区。」扒了一口饭,她嗫嚅的说。
「再大声的告诉我妈,那里都是些什么样的精英份子出没。」她气势更焰。
「那里是高科技人才重镇,平均每走一步路,就会遇上好几名科技新贵,这些人年终配股、三节奖金,不知道可以买多少部奔驰车,公司股价之高,一般上班族不吃不喝一个月,顶多只能买上一张……」
「怎么样,老妈,够惊人了吧?」黄若齐得意的说。
「是有那么点象话,不过,妳懂高科技吗?」黄母又一记冷笑。
「妈,真正的美食家可能连锅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遑论拿锅铲烹饪,而我呢,虽然不懂什么半导体,搞下清楚IC、DRAM、光电、奈米这些玩意儿有什么不同,但是,本姑娘有与生俱来的甜美嗓音、婀娜容貌,去应征个总机小姐应该绰绰有余吧?」
「去当总机小姐啊,那妳为什么不去当0204小姐?」嘴坏的黄母存心抬杠。
「欸,黄太太,妳损人也要有个底喔,我去园区当总机小姐,好歹可以遇上大客户、科技新贵,可以主动挑选精英人士,0204除了听到一堆老男人的喘息,能有个屁用?他会配股给我吗?」
「唔,那不就很了不起?」
「对,所以妳不要再拐弯损人了,也不要动用妳那些可怕的相亲大队,我的老公我自己会找,对不对?秀礼--」
徐秀礼戒慎恐惧的看着母女俩千篇一律的抬杠,聪明的保持缄默不表态,免得两边不讨好,马上被扫地出门。
「最好真的如妳所说的这么美好,妳这丫头成天对着我画大饼,画了整仓库的饼,结果我啥都没吃到,这次最好是真的,要不然妳就给我乖乖的去相亲。」
「相亲的事情妳留给别人吧,我是用不着了啦,哈哈哈哈哈……」黄若齐笑得极为夸张狂妄,「如何,秀礼,一起来吧!有两个名额喔。」
她一旁傻呼呼的笑着,点点头,「嗯,当然,若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发现黄金窟还不去的人,是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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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屋宅,杜娘正跟来访的李淳和咬着耳朵。
「淳和,怎么样?东西你买了吗?子骞有没有说他中意谁?」
打从这独生子一退伍,她成天巴望的就是他赶快成家立业,生个胖娃儿让她含饴弄孙,谁知都几年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儿子成天除了上班就是加班,从没听说过有哪一次是要去约会的。
「杜娘,买了啦,妳交代的事情,我哪一次没有作到。一克拉,整整一克拉,保证符合钻石四C的品质标准。」
「那然后呢?」
「然后我就在飞机上把东西交给他,要他自己挑选一个漂亮的空姐。杜娘妳也知道,那家的空姐最亲切美丽了,可是子骞……」他欲言又止。
「子骞怎样?」
「他把戒指塞回去,又继续赶他的工作了。」
「那你没阻止他?」杜娘闻言激动万分。
「当然有,还亲自示范怎么跟空姐建立友善的关系,结果……」
「快说啊,结果怎么样?」
「结果他还是不动如山,而那枚戒指应该还在他身上。」
闻言,杜娘泄气的叹了一大口气。
「杜娘,不过当天我还紧急弄了一个联谊会。」
黯淡的眼光顿时晶亮再现,「真的吗,那情况如何?」她的心情像洗三温暖。
「我把子骞押去了。」
「那有没有好消息?」
李淳和挫败的摇了摇头,「杜娘,不是我说子骞,人家一堆温柔婉约的空姐对他频频示好,子骞却楞得像雕像,整个晚上一句话都不吭,活像是我家神桌上的神明。」
「咳……怎么会这样?我看他平常跟大伙儿说话都还好啊!」
「可不是,但是一看到漂亮的小姐就变哑巴了。」
这时,被谈论的男主角从房里走出来,「可以走了,淳和。」
「周末你还要去哪里?」杜娘问儿子,「你不会现在就要回新竹吧?」
「妈,我手上还有一个porject,必须要到公司加班赶进度。」
「欸,我说总工程师啊,我今天是来陪杜娘聊天谈心的欸,不是要跟你去公司加班的喔,那些枯燥的事情不作不会有人抢去作啦。」李淳和抗拒的嚷嚷。
「对啊、对啊,淳和说的有道理。儿子,不是娘爱说你,你成天除了上班、加班,你到底有什么休闲?难得回台北一趟,才睡了一晚又马上要回新竹。」杜娘忧心忡忡,真怕这出类拔萃的儿子有天会过劳死。
「妈,我每周末都会回台北,而且就算我不回公司加班,也会去打球、骑马、慢跑……我有很多休闲活动啊!」
「但是就是没有约会。」杜娘一针见血的点出她的担忧。
杜子骞不发一语,只是把眼睛警告性的扫过一旁的李淳和。
「欸,别怪罪我,我啥也没说,我又没跟杜娘说,你那天在飞机上被空姐泼饮料,然后你挟怨报复的撞倒那空姐,结果害人家摔到在地,你却连拉人家一把都不敢,我也没有说……」
「李淳和,你可以闭上你的大嘴巴了!」他赶紧一喝。
「什么,你撞倒空姐啦?」杜娘精神大好的追问,「为什么不把人家牵起来,有没有问她的姓名电话?赶快打通电话邀她出去喝咖啡、吃个饭、看场电影也好,当作是赔罪。」
「对啊对啊,杜娘,这些话我都跟子骞说过了。」李淳和在一旁吆喝。
「妈……」抓抓头发,他无力的喊,一双眼睛狠狠的瞪着多嘴成性的好友。
「子骞,妈跟淳和也是为你好,干么又不高兴?」杜娘一脸委屈至极。
「妈,我没有不高兴。」杜子骞敛整神色,温和的说。
「那就听妈的话,今天别去公司加班了。」她央求的看着儿子,随即又转头对着李淳和嚷嚷,「淳和,你不是说那天有去跟空姐联谊吗?快,快打电话给她们,问问那天被子骞撞到的小姐现在如何,有没有受伤?要不把那位小姐约来家里吃饭,当作是跟人家赔个罪,说声道歉。」她像是忙碌的蜜蜂似的,瞎忙了起来。
他无声的咒骂李淳和几句,赶紧拉起始作俑者,「好啦好啦,妈,我马上让淳和帮我约她们一块儿出去看电影,淳和,快点打电话走了。」
不等母亲有所响应,杜子骞死命的将他往外拖去,不让母亲继续疯狂的瞎忙叨念。
「欸、欸、欸,走那么急干么?」李淳和抗议。
「现在不走,难不成真的等我妈到处打电话找人吗?」
「哎唷,杜娘也是好意,难不成你还要继续滞销下去啊!趸货会跌价的,还是说你想等到通货膨胀那天?告诉你,赚不了几毛钱的,还是赶紧在最有身价的时候把自己推销出去,这才不辱没了你黄金单身汉的封号,至于镇家之宝,这我来当就好。」
「李淳和,不要跟我说你三天两头出卖我也是好意,我知道你是垂涎我家的饭食。」
「欸,杜子骞,你这样折煞我的好意就真的太不识好人心了,我可是非常努力的帮你钦。」
「对啊,帮着出卖我谋取你吃饭的利益。」
「别这样说,你以为我愿意啊?要不是不忍心杜娘每天眼巴巴的指望你,我干么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不过就是希望你交个女朋友,干么弄得好象是要推你上断头台,你也老大不小了欸。」
「闭嘴--」他烦躁得紧。
「欸,你不会真的要拉我回去加班吧,要去你自己去,我宁可在你家跟杜娘哈啦,也不要去面对冰冷冷的计算机屏幕跟该死的程序。」
杜子骞睐了他一眼,「打球去不去?」平和的口吻隐约带点威胁。
「好啦好啦,打球就打球,不要说我不够兄弟。」
他呼了一口气,庆幸着每逢周末必定上演的逼婚戏码,总算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