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咬着牙,转回头去。
但等她走到车子十步远的距离,却发现那女人正趴在翔文的身上。
依斐立刻将脚步缩回,像个猫科动物一般蹑手蹑脚地离开现场。直到跑了有二十公尺远,依斐才终于停下脚步,拍拍自己的胸口,顺了顺气。
她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哇,那个姿势……应该是接吻了吧!不只是接吻,还是那种很限制级的法式热吻!
依斐的脸都红了,可心中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不愉快。
那个记忆中在台风夜窝在她怀里哭的小弟弟,如今居然可以跟一个那么成熟妩媚的女人来个法式热吻?!
相较于他,自己似乎还停留在国高中时期一样。
但……除了这种「阶级」被取代的挫折感之外,依斐觉得还多了点什么。
究竟是什么,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觉得超级世界宇宙无敌的不愉快。
尹翔文,你完蛋了。
依斐心中不断地大骂着这一句。
但老天爷没有因为依斐的生气,而使雨变小一点,反而更大了起来,于是依斐被雨淋得更不快乐。
天色渐暗,依斐都不知自己应该走到哪里去好。
突然,她发现在河堤的不远处,居然有个小型夜市。
因为突然下起了雨,各个摊贩都张起了大花伞。在灯光和雨的共同照射反射下,出奇地亮丽,有一种凄美又热闹的感觉。
依斐被吸引而跑了过去。
她逛着小夜市,看到有一摊卖着红红绿绿的棉花糖,她突然想到小时候与翔文买棉花糖与弹珠汽水的事。
那时也是雨天,他们完全不管大人们的劝告,硬是跑到镇上的夜市去。淋了全身雨,只为了买棉花糖,结果棉花糖不多久之后,就被一滴滴的雨给弄溶了。
那时的翔文,还是个流着鼻涕的小鬼,成天抓着她的衣角,在她身旁跟前跟后的。
她突然觉得肚子饿,想买一些来吃,却赫然发现,自己刚刚匆促地下车,钱包也都放在那个背包里。
此时,她充分体会到理财杂志上常说的分散风险,现在她身上连一毛都没有。
她发誓,她下次一定要穿有口袋的衣服,好歹会放个十块二十块在身上。
但现在,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漫步在花伞之间。
好饿……依斐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被烧烤摊吸引了过去。
她闻着烧烤摊散发出的诱人味道,觉得真是一种甜蜜的酷刑。
「天杀的尹翔文,你再不出现,我就杀了你。」她喃喃地说着。
就在此时,一只大手从后面拍了她一下,她回过头。
是尹翔文。
她立刻拥抱了翔文,几乎感动地流下泪来。
「亲爱的表弟,你总算回来了,我从来没这么想你过,想你想得好苦呀!」
翔文听着依斐夸张的言语,笑了出来。「怎么,你嫉妒了,那个女人的确比你漂亮很多啊!」
依斐松开了拥抱,扁了扁嘴。「你在说什么呀,我在等我的包包……」她立刻绕到翔文的背后,空空如也。
「……我的包包呢?」
翔文楞了楞:「什么包包?」
「我的包包呀,我的背包不是被你给拿下来,丢在后座?你没有拿下来吗?」
「我怎么会知道你自己下车时没把背包拿下来,我只拿了刚刚帮你拿的书……」翔文打开了自己的背包。「我把它们放在我的背包里了……雷依斐,你还活着吗?」
依斐已经吓呆在当场,翔文努力地在她眼前挥手。
「雷依斐,你不要这样好不好,钱我有,你要吃什么就吃吧,我有钱。」
依斐恢复了神志,大骂了起来:「你有钱有屁用呀!我的小背包里有手机、有悠游卡、身分证、实习教师证,还有一堆信用卡呀!我不管,你现在马上打电话给她,叫她把东西给拿回来!」
翔文脸色一变。「我不要!」
「不要?!」依斐瞪着他。「尹翔文,是你把我拉上车,东西也是你忘了拿的,难不成你想不负责任!」
翔文立刻反驳她:「咱们把话说清楚,没错,是我拉你上车的,但背包可是你自己忘的,况且,我好不容易才把她给请走,你叫我现在把她给弄回来,我做不到!」
「那我的书?我的钱?我的证件?我的信用卡?还有家里的钥匙怎么办呀?」依斐对着翔文大吼。
翔文也不甘示弱地说:「你拿的是参考书,我把我那套给你嘛,钱我有,证件再办不就好了,钥匙我也有一份呀……」翔文打开背包,开始掏起了钥匙,却赫然发现袋子里没有钥匙。
翔文脸色大变。
依斐看他脸色不对,声音颤抖地问:「你……你也没带钥匙吗?」
「……我忘在家里了,我本来想今天会和你一起回家,就忘在门口钥匙盒里了。」
依斐顿时有些晕眩。「天将亡我也……我家那个门是一年前遭过小偷后,我爸重新安装的,号称小偷绝对打不开,连锁匠也打不开,除非把铁门给拆了,所以锁匠还特别告诉我们,一定别把钥匙弄丢了……」
「这么重要的钥匙,难道你没备份吗?或者有寄放在谁那里的?」翔文似乎也有些急了。
「那钥匙有四把呀,一把是我的,一把给你,爸妈拿走了一把,还有一把……」依斐突然噤了声。
「还有一把在谁那里?」翔文急切地问。
她迟疑许久,低着头,小声地说:「……我前男友那里。」
翔文顿时无语,只看着依斐。
她感觉到翔文的视线,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光里满是责备和不满。
她有些心虚,但仍逞强地说:「你干嘛一直看着我呀?」
翔文气闷,十分不爽地把眼神移开。
依斐看翔文沉默不语,更是尴尬,只好努力转移话题。「总而言之,你赶快打电话给那个红衣服女人,叫她把我的背包还来啦!」
翔文不悦地转过头来。「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你『前』男友,把钥匙给拿回来呢?」翔文特地在「前」那个字上狠狠地加重了语气。
还好是个「前」字。
翔文心里这么想着,于是他理直气壮地继续说着:「你们都已经分手了,干嘛还把钥匙放在他那里?你才应该拿回来吧!」
「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难不成你还旧情难忘?!」
「谁说的,只……只是居然是因为忘了背包这种事,就叫我去拿钥匙,这么丢脸的事,我做不出来,你叫我去跟他拿,不如叫我去死。」依斐十分坚持。
翔文立刻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彼此彼此,我也不想为了这么蠢的理由,就打电话给那个女人。」
两人都撇开头不看对方。
此时,一声响亮的腹鸣在两人之中响起。
翔文脸色缓和了下来,转过头看着依斐。「雷依斐,你肚子已经饿成这样,我看我们先休战,吃完饭再讨论谁要去拿钥匙吧!」
依斐的确是饿毙了,即使心里百般不爽,但也知道吵架还是得要有力气的。
翔文也不等她同意与否,直接就拉着依斐走进一个小面摊。
「馄饨面,不加葱花,但香菜多一点,汤少一点,咸一点,要辣。」翔文像连珠炮说完后才转头问依斐:「是这样没错吧?」
依斐点点头,心里有些惊喜。「算你记性好,居然知道我吃面的习惯。」
翔文笑了笑。
很快的,面端了上来,依斐实在是饿极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却不小心噎到,咳了起来。
翔文立刻轻拍着依斐的背。「喂,你吃慢点好不好,一副衣索比亚难民的样子。」
依斐嘴里依旧含着面,转头瞪了他一眼。
过不久,她终于吃完了,满足地喝着西瓜汁。
翔文看着她那一饱万事足的表情,又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依斐看着他,把西瓜汁放下。「尹翔文,我想了想,还是你来打电话给那个女人才行……」
依斐话还没说完,翔文已经举手作势叫她别说。
「我们这样吵下去,不会有结果的。」翔文放下果汁,认真地看着依斐。「雷依斐,我们两个都不想打这个电话对不对?」
依斐点点头。
「都希望对方来打这个电话,对不对?」
依斐继续点着头。
「那来个公平一点的方法吧!」
「什么方法?」
「猜拳呀,最公平,最简单的方法,输的人打电话拿钥匙。」
依斐啜着西瓜汁,想了一下,是啊,怎么没想到猜拳呢,这的确是最快解决事情的方法。
「好方法,一拳定胜负怎么样?」依斐立刻伸出了手。她心里得意着,小时候她和翔文玩猜拳从来没输过呢!
「没问题!」翔文也伸出了手,但心里也在偷偷笑着。
他太了解依斐,她是一个超级直肠子,心里想些什么都会在脸上表现出来,尤其是猜拳的时候。
想出布时,依斐总会先闭一下眼,若想出石头时,会抿一下唇,若想出剪刀,则会皱一下鼻子。
小时候他为了讨依斐开心,总是适时让依斐赢。
但这次,他怎么会让她呢?
果然,依斐抿了一下唇,才此出了石头的样子,翔文的大手掌就包了过来。
「一拳定胜负,你去打电话吧!」
依斐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就这样输了,心里十分不平衡,心有不甘地说:「不行,猜一拳是不公平的,三胜二负。」
翔文也由着她,当然,不管比了几次,依斐依旧惨败。
「雷依斐,你就别死撑了,你输定了!」
依斐气得脸都绿了。「尹翔文,你出老千吗?怎么猜都是赢,我不服!」
「喂,雷依斐,我有我的方法,你别说这么多废话,快打电话!」翔文将手机从背包里拿给她。
依斐心不甘情不愿地张开了手,翔文重重地将手机交在她手上。
她看着手机许久,还是很迟疑。
「我的手机没那么先进,不能用念力遥控拨号。」翔文还在讽刺她。
依斐瞪了他一眼,咬了咬牙,按了手机上的号码,但才按完九个数字,她立刻就按了切断键。
「翔文,一定要我打吗?」她开始装可怜。
翔文瞪着她。「雷依斐,愿赌服输,不要耍赖!」
依斐看着翔文,觉得他未免太过坚持。
翔文自己也发现他的坚持已经超过了某些尺度,但,他怎么都不想那个男人和依斐还有任何关系。他坚持要强迫依斐,一定要把那个钥匙拿回来。
依斐看翔文没有转圜的余地,扁了扁嘴,还是鼓起勇气,将十个数字按完。电话那头接通了,响了起来。
随着电话的声响,依斐的心跳越来越快,等了许久,对方传来的声音却是:「您好,对方目前无法接听您的电话,如不留言请挂断,如要快速留言……」话还没说完,依斐就挂断了。
翔文看着她。「又干嘛?」
「没人接。」
翔文看着她许久。「那他家的电话呢?」
「他家没有电话,我都是用手机跟他联络的。」
翔文继续看着她。「……雷依斐,他有你家钥匙,你也有他家钥匙吧?」
依斐看着翔文,迟疑了许久才说:「……都在同一串里,和所有的钥匙同一串……」
翔文又火了起来,对着依斐厉声地说:「雷依斐,他上次都带另一个女人出现了,你干嘛还留着他的钥匙,为什么不扔了?!」
依斐更烦了。「现在不要讨论这个问题啦!」
翔文沉了沉气,突然一手就把依斐拉起来。「我们走!」
「干嘛?去哪里?」
「你有他家钥匙,就一定知道他家住哪里,我们直接去他家拿我们的钥匙!」
依斐一听大惊,就想把手抽开,无奈翔文的手像个钳子,硬是不让她溜掉。依斐甩不开翔文,气得要死。
「尹翔文,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坚持要把钥匙拿回来呀?!」
翔文楞了楞,有些不自在的说:「因为……因为你猜拳输了,这是你该做的。而且……我其实不知道那个女人在台湾的电话,我们没有选择了!」
依斐顿时气结。
翔文也不让依斐再多想,立刻召来计程车,一把就将她推上了车。
「请问……要到哪里?」计程车司机礼貌的问着。
翔文看向依斐。「你干嘛,快说他住哪里呀?」
依斐气嘟嘟的说:「往前走。」
「往前走,走到哪儿?」司机都还没发话,翔文先骂了出来。
「尹翔文,你不要逼人太甚!」
翔文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好,我不逼你,你自己想想,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不用你来教训我。」
「那你就说呀!」
「……司机先生,麻烦往天母忠诚路。」依斐终于缓缓地开口。
司机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他最怕碰到吵架的情侣,他看了看后照镜,后面这一对,简直就是典型的斗气冤家,两个人的脸别得之开,简直就等于一百八十度了。
两人一路上就这么沉默不语。
依斐看着窗外的景色,她知道,越来越靠近那人的家了。
这段路,多么的熟悉,却又多么的遥远。
欒树花已经谢得都差不多了,但灯光下的欒树依旧是灿烂迷人。
他的家就住在天母忠诚路上,远远地,她数着大楼的灯,他家居然是亮着的。
那他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还是一看到是她打的电话,就把手机关了呢?
不……刚刚是用尹翔文的手机打的,他不会知道的。
那……为什么呢?
依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浑然未觉翔文早已转过头,看着她的表情变化。
她有一张很忙碌的脸。
一下子生气,一下子仓惶,一下子怀念,一下子不安,一下子似乎安下了心,但过一会又犹疑了起来。
这一切的表情,都是为了那个男人。
翔文越看越心酸,越心疼,越心有不甘。
他看到她的表情亮了起来,顺着她的眼光,翔文知道他们到了。
「雷依斐,已经到了,对不对?」
依斐终于开了口:「对,司机先生,就是这儿,麻烦停车。」
翔文付了钱,依斐先下了车,翔文随后。
依斐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那个楼层的灯光。
翔文顺着依斐的眼光看去。「他在家吧!」
「应该在吧……」依斐小声地回答了,但步伐却依然没有前进。
翔文看着依斐迟疑的背影,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于是伸出了双手,按住了依斐的肩,温柔但带着点强制地推着她向前走。
「依斐,事情总要解决,现在的情形何尝不是一个好理由,就去和他说清楚,把钥匙拿回来,总比心一直悬着那里好。」
依斐转头看着翔文。
「我会在,我陪着你。」翔文鼓励地看着她。
终于像下了决心似地,依斐向前迈开了脚步。
他们来到谌志杰家门口了。依斐深吸一口气,按下了电铃。
她一直在心里练习着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志杰,要如何表现她的不在乎呢?
门开了。
依斐傻住了。
出来的是一个穿着睡衣,面容有些熟悉的可爱女孩。
是那天与志杰一起吃饭的女孩。
依斐如遭雷击般呆楞在当场,久久都说不出话。
翔文也认出来了,但女孩似乎没有认出他们。
「你们要找谁?」
翔文看依斐不说话,轻拍了拍她,依斐才如梦初醒,压抑着快哭出来的情绪,颤着声问着:「志杰……谌志杰在吗?」
「志杰?他昨天飞美国了,要去看他爸妈,顺便去看一下美国的学校……你们是他的大学同学吗?」
「算……算是吧。」
「有什么要紧事找他吗?需不需要给你他美国的电话?」
「不……不用了,谢谢你。」
依斐僵着脸,转身就走。翔文无言,只好跟着她。
但没走多少步,女孩突然从背后叫住了她。
「你……你是雷依斐对不对?那天在麦当劳的,就是你对不对?」
依斐咬着唇许久,才回过头,表情复杂,欲言又止,她不晓得还能说什么。
「你究竟有什么事找志杰?」女孩脸上露出有些担忧与不快的表情。
「没事,没有什么大事。」
女孩咬了咬牙说:「也许我这样说很不应该,但是我还是要说,没事的话,可否请你别再来找志杰呢?」
依斐张大了眼,楞楞地看着她。
女孩带着哀怨的表情说:「志杰虽然跟你分手了,但心里还是一直惦着你,你不愿意跟他到美国,等于就是抛弃了他,但我不同,他去到天涯海角我都会跟着他的。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来找他,我好不容易才劝他在出国前把钥匙用快递寄给你,就是不希望你们还有什么纠葛。所以,雷小姐,请你答应我,不要再来找他了!」
依斐许久之后,才颤着声冒出一句:「我知道了。」
但女孩不放弃,一定要听到一句肯定的答覆,于是逼问着:「这是说你答应了吗?是答应的意思吧……」
翔文终于看不过去,拉起依斐的手。「依斐,别理她了,我们走。」
等不及电梯上来,他拉着依斐直往楼梯奔,依斐跟不太上翔文的脚步,走得有些跌跌撞撞。然而翔文并没有发现,只是急切地想把她带离那里。
一直到奔出大楼外了,依斐终于受不了地开口:「尹翔文,你走慢一点好不好?我都快被你拖得跌倒了!」
翔文这才发现,终于停下脚步,放开了手,回头看着因半跑步而红了脸的依斐。
「雷依斐,你……」他很气愤,却不知该说什么,虽然他在气愤之中,夹杂着那么一丝的喜,依斐和谌志杰终于完完全全地分手了,但他仍生气依斐受到伤害,尤其是那个男人居然说成是依斐抛弃他的!
「现在怎么办?」依斐突然冒出了这一句。
翔文看着她,不太确定她问的是什么。
「现在没有钥匙怎么办?谌志杰用快递寄钥匙,我不在家也收不到,所以现在连最后一个希望都没有了。」
翔文楞了一下,这才想起会逼着依斐来到此处,目的就是为了那把钥匙。
「……你认为怎么办?」
「我不知道。」依斐脑中有些空白。
雨在此时又大了起来,翔文拉着她到骑楼下躲雨。
「今晚总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依斐看着细雨绵绵的天空,觉得老天爷好像故意找她麻烦。「没办法,只好去住旅馆了。」
翔文楞了一下,他完全没有这心理准备,十分犹豫。
依斐并没有发现他的迟疑,只是绕到他的身后,将他放在后口袋的皮夹拿出来。
「我身上没钱,你现在还剩多少?」
依斐拿出了一千元大钞看着翔文。「就剩这样?」
「雷依斐,现在很少人会带一堆钞票在身上了,大家都用信用卡了好不好,我的美国运通卡额度还满高的。」
依斐想了想问道:「你的信用卡帐单改寄台湾了吗?」
翔文不理解依斐为何问这个问题。「没有,我都是在网路上直接看帐单,帐单明细表还是寄美国,他们直接从我的帐户中扣除的。」
「那我们不能用信用卡。」
「为什么?」翔文非常疑惑。
「开什么玩笑,我们俩一起去住旅馆的事,怎么可以被小舅妈知道,我才不想在小舅妈面前丢脸。」
翔文张口结舌地看着依斐。「那我们只有一千元,要到哪里去找两人住只要一千元的房间?」
两人沉默许久,雨继续越下越大。
依斐突然眼睛二兄,赫然发现雨中有个住宿八百元的霓虹招牌在闪闪发亮。
「尹翔文,那里,那里有住宿只要八百元的房间。」
翔文顺着她的手指看向招牌。
「……雷依斐,那里是所谓的爱情宾馆,难不成你想住那里?」
「它有浴室吧?」
「……应该有……你真的要住那儿?」翔文不敢相信依斐居然要去住那里,她真的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一样是旅馆,一样可以躲雨,一样可以洗澡那就好了,不要挑了!」伊斐拉着翔文的后背包,直直向前走。「就去住那里!」
翔文不得不跟着依斐,心中有些忐忑。
雷依斐,出了什么事你可不要怪我呀……
不……如果他真的克制不住自己,依斐可能会把他给杀了。
翔文现在觉得自己的每一个脚步都是走向地狱,甜蜜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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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终于走进了宾馆,依斐想上前去办住宿登记,但翔文把她拉到一旁去。
「干嘛?」依斐不解。
「我来就好了。」
「你说什么,你还穿着学校制服,会被问东问西的!」
「那你去不是更完蛋,看起来不是更像援交?!你走开,我来应付就好了,我对这种地方比你熟。」
「……」依斐脑中突然闪过那美艳的红衣女人趴在他身上的样子。一时有些生气:「好,你去、你去,反正你比较像个色鬼,对这种地方一定比我熟!」
「你什么意思啊?」翔文火大地抗议。
「不要罗嗦了,快去啦!我想赶快上去洗澡。」
依斐把翔文推到了柜台。
柜台小姐只看了看翔文的制服,又暧昧地瞧了依斐一眼,很有职业道德的,没有再问什么,就递给翔文一间房间的钥匙。
依斐实在是受不了柜台小姐的眼光,忍不住地说:「小姐,我跟你说,他是我表弟,我们是避雨才到这里,你不要误会……」话还没说完,就被翔文一把掩住嘴,一面拖上楼去。
「你干嘛呀?」
「你干嘛要跟她说这些,人家有问你吗?」
「我看她一副怀疑的眼神,我当然要说清楚呀!」
「雷依斐,你这叫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知不知道!」
依斐想再辩解什么,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到什么话。只好扁起了嘴,生着闷气。
两人终于来到了房间门口。一打开房间,开了灯,依斐惊讶地张大了嘴。
里头是不带现实感的粉红色调装潢,圆形的大床,上头还有面大镜子。
「这……这是什么装潢,上面装镜子干什么?」依斐讶异地问。
翻了翻白眼,翔文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叫她闭嘴。
依斐完全没有察觉翔文的不自在继续说着:「晚上睡觉时看着镜子,会容易做恶梦吧!」
翔文实在受不了了,将背包丢了下来,瞪着依斐。「雷依斐,你别后悔。」
「后悔什么?」
「我好歹是个男人。」
依斐闻言笑了出来。「又来这一句,我告诉你!在你是个男人之前,就先是我表弟了!」
「我不是你表弟。」翔文突然认真严肃了起来。
依斐看着翔文认真的眼神,心里有些异样的骚动。但她知道这话题再吵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我……我先去洗澡好了。」
她打开了浴室的灯,一开灯才赫然发现,浴室的门是雕花的毛玻璃,里头的一切若隐若现。依斐楞住,再次张大了嘴。「这是什么浴室啊?」
「这里是爱情宾馆,一切都是为了情趣而设计的。」翔文双手环胸,凉凉地看着依斐有些惊惶失措的表情。
她立刻指着翔文,命令地说:「尹翔文,你现在给我站到门边去,背对着浴室,如果你敢偷看,我要你的命!」
翔文大笑。「雷依斐,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我们是从小就玩在一起的,彼此的身体不知看到几次了,你怕什么呀?」
依斐冲了过来,一把揪起翔文的衣领,眯起眼睛,语带威胁地说:「我警告你,尹翔文,你若敢偷看,我会要你不得好死。」
翔文脸上还带着笑,不过也不想再逗她,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姿势。「好,我不看。我发誓我不看可以了吧?」
「不行,发毒誓!」
「什么毒誓?」
「你忘了,小时候我们玩帮派游戏时,都说:如有背叛,三刀六眼什么的。」
翔文实在拿她没辙,举起左手说:「是,我发誓,如果偷看雷依斐洗澡……」话未歇就被依斐打断。
依斐看着他的左手。「尹翔文,人家发誓好像是用右手吧?」
翔文楞住。「有差吗?」
「右手!」
「左手也可以吧?算了算了!两只手可以吧?」翔文干脆两手一起举起来。「皇天在上,我若偷看雷依斐洗澡,我就头上长疮,脚上流脓,死无全尸,不得好死可以了吧?」
依斐看着他,总算松开了手。「好吧,就算相信你了。」
翔文看着依斐走进浴室的身影,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浴室灯亮了起来,依斐在脱衣服了。
翔文移开了目光,他其实不怕应了誓言,但不想不尊重依斐。他要,也要依斐心甘情愿。
他知道他是能够自制的,但……
他看着房间内的陈设,这种陈设他并不陌生,虽然他一向都到比较高级的饭店去,但却万万没想到会和依斐一起来这种地方。
这种房间,这种灯光,这种气氛,加上依斐在浴室的水声……
他叹了一口气,这一夜真是无上的折磨。
他半躺在床边一个半大不小的沙发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
水声终于停了。
依斐穿着睡袍走了出来。那睡袍只用一条细带子互相系着,她那小巧却仍丰腴的胸部和雪白的大腿若隐若现。
翔文转头看到依斐的样子有些楞住,心跳失序地加快起来。「你……你为什么穿这样?」
依斐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脸疑问。「我衣服都湿了,得脱下来弄干,我还特地拿到出风口,希望明天早上能干,不然穿湿衣服去上课会抓狂的。」
翔文顿时气结,她根本没有感觉到他的不自在,迳自坐到了床边。只见她胸前的肌肤和大腿露出更多,翔文觉得自己好像跌入了十八层地狱。
他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子,将脸埋在沙发上。「雷依斐,你赶快睡,明天还得上课,从这里到学校的距离不近,快睡吧!」
「你不洗澡?」
「不洗!」开什么玩笑,要他进去洗澡,面对着依斐的衣服,他想他会疯掉。
「脏鬼!」一个抱枕丢中他的头,但他仍不为所动地继续趴在沙发上,尽可能克制自己不转头看她。
依斐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无趣,只好爬上床去。拉起棉被,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大堆不同角度的自己。
刚刚……在那个女孩的眼中,自己一定是狼狈不堪的吧!
依斐闭上了眼,不想再去想这些,但是,刚刚那女人的话,却一再地在耳畔响起。
她捣住了双耳,再张开眼,居然发现镜中的自己满脸是泪水。她抹去了脸上的泪痕,不许自己再胡思乱想,想找人说话。
她翻过了身,看着右侧沙发上的翔文。
「……翔文,你睡了吗?」
「……睡着了。」翔文没什么好气的说。
「你睡不着就陪我聊天吧!」
「……」翔文不想答。
「你不理我吗?」依斐的声音有些嗫嚅。
翔文听出她声音中的哽咽,缓缓地撑起了身,转头看着床上的依斐。
依斐张着大眼,眼底闪着泪光。
翔文看着她许久,觉得自己若是走过去就会万劫不复,可是,他管不了自己的双脚。
他走到床边,坐在床沿,用手指抚去依斐脸上的泪痕。
「别哭了。」
依斐这才惊觉自己刚刚看着翔文走来时,泪水依旧流个不停。她慌忙地想擦去泪水,但翔文手上的温度,温热了依斐的脸颊,传到了她的心中。
她双手抓着翔文的大手,将自己的脸庞埋进翔文大大的手掌中。忍了许久的泪水,如决堤般地涌了出来。
翔文看着从他指间缓缓流出的泪,很心疼,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用另一只手,轻抚着她颤抖的肩。
依斐尽情的哭着,在哭声渐歇之后,她擤着鼻子,但仍抓着翔文的手不肯放。
翔文看着她。「雷依斐,我的手不是卫生纸,麻烦你不要拿来擦鼻涕好不好?」虽然话语是责备的,但声音却是无比温柔。
依斐抬眼看向他,但没有放开他的手。翔文也没有抽回被依斐拉着的手,只用另一只手,抽了几张卫生纸给她。
依斐放开翔文的手,将纸拿了过来,真的擤起鼻涕来。
翔文故作嫌恶的表情。「你的哭相也好看一点好不好?」语气依然温柔。
依斐瞪看着他,又一把将他的手掌拉了过来,贴在自己的脸庞上。
「还是你的手比较好用。」
翔文应该要抽回他的手,无奈,他的理性永远管不了他的身体。他连一点力道都没有,不但任着依斐抓着,甚至像抚弄着小猫一般,轻轻抚着她的脸颊。
依斐没有拒绝,也像猫咪享受爱抚一般,闭着眼喃喃地说:「真奇怪,男人的手和女人的手大小为什么差这么多?」
翔文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依斐没有张开眼,继续抱着他的手,有如梦呓般地说:「你的手有雨水的味道……和他一样……很暖和……」
翔文的心揪了一下,心里有些恼怒,她竟还想着那个男人!
但依斐没有发现翔文的思绪百转,在他厚实的手心温暖之下,她觉得眼皮渐沉。
翔文看着她睡去,轻轻地摇着她的肩。「雷依斐,你别这样抓着我的手就睡着了……」虽说是要叫醒她,但几乎只是低喃着。
他看着依斐睡在他的手心之中,不知该不该抽回自己的手。
他想,也不想。
最后,他还是没有收回。
依斐已经沉沉睡去,嘴唇微张。
翔文爱怜地看着她,将几丝垂在依斐脸上的发丝拨开,她的脸上还有些许未干的泪痕。
小时候,在孩子群中,他一直是依斐保护的对象,他看着依斐的角度,不是仰头看着,就是只能看着她的背影,而如今,她竟像根柔弱的小车,攀附在他的手心上。
他从未见过她哭成那样。
他看着她许久,才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让她伏在他的臂膀上。
依斐一向怕冷,很喜欢窝着什么东西睡去,小时候的冬天,他常常被依斐拉去一起睡,当作暖手暖脚的暖炉。
他低下头去,嗅闻着依斐的发香,不自觉地,他吻了那如云的发丝。
他知道,自己对依斐的依恋,一如小时候,不,是更强烈了。
这十年的分离,究竟改变了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环着依斐,他心思逐渐迷离,终至沉睡。
毕竟,他也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