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的不对,应该尽早通知你们,」唐晓若深深一鞠躬,压在心头一整天的大石终於安然放下。「给贵公司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这是我们该做的,」他用力摇手,「唐课长太客气了。」
像这种大公司一向都是高高在上、耀武扬威,何时有这种诚恳的高阶主管,居然不辞千里特地跑来拜托这种事?
「我们一定会按时交货,」他拍胸脯保证,「如果可以的话,提前赶货给你们也没有关系。」
「这就太不好意思了。」唐晓若感激的说。
「哪里的话,之前不肯送货我们也有不对,」他搔搔头,「谁教那位采购小姐的态度太恶劣了,脾气再好的人也会有不高兴的时候嘛!」
「我们以後一定会改进。」唐晓若阻止他送自己出大门,「没关系,我自己走就好,不用送了。」
「唐课长开车来吗?」
「没有,我是坐火车过来的。」
「火车?」他一脸震惊,「火车站很远耶!要不要我找人送你?」
「不用,不必麻烦了。」
「是吗?有段距离耶!现在天黑得又很快,要不要……」
「真的没关系,」唐晓若微笑拒绝,「您去忙吧!」
「这样啊?那唐课长慢走。」
唐晓若点点头,转身往来时路走去。
辛苦果然还是有代价,让这个突发事件圆满落幕。唐晓若心情很好,嘴里哼著轻快的歌曲。
森野厂长的话说得很对,不到晚间六点,天色已然暗下,两旁废弃杂草丛生的荒地,显得格外恐怖阴森。
未久,唐晓若在一个似曾相识的十字路口停下来,脸色有点苍白。
这个路口,她好像刚刚走过?
显而易见的——她迷路了。
她来的时候是白天,路比较好找;现在天色一暗,每条路都长得一样,很难分得清东西南北。
叹口气,唐晓若先取出手机,小手在包包中翻来翻去。
翻完了一回,再找一回。
倏地,她脸色一变,将包包中的东西全数倒出。
糟糕!她的皮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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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原本赶著出门的章海洛经过柴田澈的办公室门口,忽然神色古怪的走进来,「你昨晚在干嘛?」
柴田澈从文件中抬头,黑眸慢吞吞扫过跟在他身旁的小秘书,最後停在那张诡异的俊颜上。
「有事吗?」
「昨晚我打电话给你,而且我确定电话号码是正确的……」他欲言又止,「但接电话的人不是你。」
澈他该不会……叫什么不正经的女人陪他过夜吧?
缓缓合上文件夹,黑眸里冷光掠过。他似乎找到凶手了。
「女人吗?」
「对,」如果澈他自己愿意提就太好了,他原本还在伤脑筋要如何问,「她是谁?」
千万别是欢场女子,他对董事长不好交代呀!
「唐晓若。」柴田澈静静地接口。
「唐晓若?」章海洛震惊的睁大眼,「都大半夜了,她去你家干嘛?」
「洗澡。」满肚子怒火的柴田澈没意会到这句话有多煽情,他只想到每次惹麻烦都有章海洛的份。
「洗澡?!」章海洛的声音不自觉扬高八度。
三更半夜的,孤男寡女做了啥事要洗澡?
不想了、不想了,越想越刺激。
「你跟她说了什么?」柴田澈忍不住质问。
「我什么都没说啊!」章海洛一脸无辜,「被骂的人是我耶!」
「你?」不是他惹火唐晓若吗?
「她骂我长得像癞蛤蟆,」他委屈的指指自己,「还说我会没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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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唐晓若搓搓泛凉的手臂,可怜兮兮的蹲在旧屋的屋檐下。
天这么黑、风这么大,她被困在完全不熟悉的地方。
她千不该、万不该拒绝厂长先生的好意的,现在她要怎么回去啊?
「呦呜……」黑暗中,空旷的荒地里传出狗吠,唐晓若吓得全身上下的寒毛全竖起来。
看著紧握在手中的电话,唐晓若眼中的泪珠终於忍不住滚落。
她刚刚拨回办公室无人接听,看来过了下班时间,大家都已经离开了。
她的个性并不好相处,和公司的同事都没有深交,除了公司电话,她没有其他人的联络方式。
她该怎么办?真的要被遗弃在这里了吗?
她缓缓摊开掌心,凝睇那张被握皱的名片纸。
这是她最後的希望,不过……她该打吗?
她昨天才发了他好大一顿脾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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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姊,唐小姐还没回来吗?」柴田澈收拾桌面准备下班,随口问道。
「是呀!她中午出去後就没回来了。」
「中午?」他瞄了眼腕表,现在晚上七点半了,她不是会溜班的人,这么长的时间跑哪儿去了?
「你帮我问问看生管课的人吧!是请假回去了吗?」
明明铁了心不想管她死活,谁知道还是忍不住关心。
他真该找一天抽时间去看看心理医生,检查他是不是有被虐的倾向?一天没被她指著鼻子骂,就浑身不舒畅。
「我问过了,中午林雪莉去找她之後,她就出门了。」
「去哪了?」她的车还没修好,能跑去哪?
「唐课长没有交代耶!」
「林雪莉是哪个部门的?」
「采购课。」
「采购课?那和生管课没有关系吧?」
「好像是厂商零件出了问题,」陈姊一脸八卦,「她捅楼子也下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每次都麻烦人家帮她解决。」
「……」柴田澈沉默了一下,又坐回办公桌後,「陈姊,帮我查一下唐课长的行动电话好吗?」
「没问题。」
三分钟後,陈姊抄了一串号码递给柴田澈,随即退出去。
他依照号码拨出去,铃声响起却没人接听。等他觉得不太对劲,快没耐心时……
「唐晓若。」电话倏地被接起,传来微带哽咽的声音。
柴田澈顿了下,心中突然有种急欲爆发的怒气。
「你在哪里?」
电话那端沉默了很久,他听见她吸鼻子的声音。
「柴田澈吗?」她虚弱的问。
喉结滚动了下,他低沉的重复,「你在哪里?」她在哭吗?
「我在新竹。」听见他的声音,唐晓若的眼泪马上决堤。
他们算不算心有灵犀一点通?她正犹豫要不要拨电话,他马上就打来了。
「新竹!」声调猛然扬高,引来陈姊惊愕的一瞥,「你去新竹做什么?」他压低音量,力持语气平稳。
她的车不是进厂维修吗?她如何去新竹?
「采购课出了点事,我去处理。」
额上青筋暴跳,他闭了闭眼。「这么晚了,你也该回来了吧!」
「可是我……」唐晓若的声音越显微弱。
「你怎么了?」
「我迷路了,皮夹也不见了。」
理智神经「啪」一声绷断,柴田澈握住话筒的手,用力得指节泛白。
「你在哪里?」
「我在新竹。」
「我当然知道你在新竹,」声调不自觉再次扬高,这次陈姊乾脆将座椅移到门口偷听。「你在新竹的哪里?」
这女人真有本事考验他的耐性及修养。
「我不知道,这里没有路灯又没路标,加上天黑……」说到这里,唐晓若不禁颤抖。
「为什么不打电话回来?」
「我有想过打回去——」顿了顿,她又道:「但我不知道要打给谁。」
「你可以打给我呀!」有股想把她掐死的冲动,她把他当什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传来声音,「我以後会打给你。」
她怕自己会带给他困扰嘛!
柴田澈再次闭闭眼,彻底被她可怜兮兮的嗓音打败。
「你先找到有路灯及路牌的地方再拨给我。」从抽屉取出车钥匙,他停了会儿,「如果你没打,我会拨过去。」
「那你呢?」一听见他要挂电话,她不禁惶恐。
「我还能怎么样?」温和的面具破裂,他咬牙低语,「现在马上开车去新竹。」
收了线,柴田澈直奔下楼,临走前请陈姊将林雪莉的人事资料调出,明天一早放在他桌上。他要看看让唐晓若去新竹奔波的女人是何方神圣?
「好。」看著他从所未有的难看神情,陈姊连忙点头应允。
让一向和颜悦色的柴经理发这么大的脾气,林雪莉铁定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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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晓若像虾米一样蜷曲在客厅的沙发上,刚沭浴过後微湿的发贴著苍白的颊,她裹著薄毯,晶亮的大眼有些无神。
POWER摇著尾巴,蓬松的狗头在她脚边磨蹭。
「喝吧!会让你的身子暖和一点。」柴田澈将热牛奶递给她,将POWER驱到一旁。
那张卸除防备的娇脸,让他的心深深一动。
少了那副碍事的眼镜,唐晓若绝美出色的五官让人惊艳,她有著白皙无瑕,吹弹可破的肌肤,和睫毛浓密的水灵美眸……
他不明白她为何要隐藏住自己的美丽?
「谢谢。」唐晓若扬眸,轻声道谢。
看著她先小心翼翼的呵著气,再小口小口的喝著牛奶,柴田澈黑眸里揉进了自己都没发觉的温柔。
当他驱车到新竹时已经很晚了,寒流来袭的冷天里还飘著蒙蒙细雨。当他赶到时,她就像只被遗弃的小猫,躲在老旧房屋的屋檐下,眨著一双泛著雾气的眼眸,可怜兮兮瞅著他。
就好像……在等他领养一样。
「好多了吗?」他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他的神情很自然,仿佛这么做并不唐突,就像一般朋友间的嘘寒问暖。
「谢,谢谢你来接我,」苍白的脸红了红,她低语,「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昨天不分青红皂白的发了他一顿脾气,没想到一知道她流落在新竹,他二话不说就驱车赶到。
或许,他是只与众不同的孔雀也说不定。
「你还没解释清楚去新竹做什么?」他没好气的问。
一路上他想问,看见她倦极的睡在一旁,什么问题也问不出来了。
「采购课出了一点小问题,厂商森野无法准时交货。」
「这应该和你没关系吧?要处理也是由采购课处理。」
「现在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唐晓若掌心包裹住玻璃杯,汲取它的热度,「离月底剩下不到三个星期,只要结果是好的,谁来处理都一样。」她顿了顿,「我担心赶不出来,连带你也会受影响。」
柴田澈没说话,敛下的黑眸里情绪难辨。
她在关心他吗?
「不过今天森野已经答应我了,如果可以,他们愿意提早交货。」
「是吗?」柴田澈起身。
他终於明白为何人事主管会推荐唐晓若了,她就是那种会默默去做事的人,为公司全力效忠。
「总不能让你经理的位子坐不稳,第一次的目标就没达成。」她露出浅浅的笑窝。
柴田澈蹙眉。
他的位子不会坐不稳,因为他是……
「不觉得辛苦吗?」定了定神,他问。「毕竟这不关你的事。」
「不会。」她笑弯了眼,「能证明自己的实力是件快乐的事情。」
看著她没防备的笑,他不自觉也跟著扬起唇角。
说穿了,她还是个需要人家肯定的小女人啊!
「告诉你一个秘密,」顿了顿,唐晓若小声地说:「其实我之前一直不喜欢你。」
见到他漂亮的黑眸望向自己,她连忙摇手解释,「那是之前,现在不会了。」
「我知道。」他并下惊讶。
「你知道?」
「你表现得很明显。」
「我……」听他再平静不过的口气,唐晓若反而觉得尴尬,「那只是一开始的时候。」
现在也不是挺友善吧?他在心底暗暗补充。
「为什么?」
「嗄?」她扬睫望他。
「为什么不喜欢我?」不是他自负,他相信爱慕他的女孩子足以从大门口排到楼下。
「因为你是空降部队,通常这种人能力有限,主管架子又大,很难相处。」她顿了顿,「而且我不喜欢长得太好看的男人。」
「你的喜恶倒是挺奇特。」原因他早听别人说过,不过他还是很好奇。
「我——」唐晓若深深看了他一眼,「被人取笑过。」
「取笑你什么?」
「我——」唐晓若迟疑著。她该说吗?能信任他吗?
「嗯?」
「我高中时曾写情书给一位学长……」鼓起勇气,她低声诉说,他的表情没有预料中的不正经,而是听得很认真。「他很高、很帅,是篮球队队长,那时很多女生都暗恋他。」
柴田澈挑眉。
她对那位篮球队长的种种恭维,让他听了心里极不舒服。
除了不要脸的章海洛之外,第一次有人敢在他面前用「很帅」这个形容词。
「其实我只是想把我的心意传达给他知道,并不奢望他有回应,」唐晓若沉浸在回忆中,美眸迷迷蒙蒙的,「但他回了信给我,还约我在学校附近的公园见面,那时候,我真的好高兴。」
听到这里,下文他已经可以猜到八成。
「够了,」他揉揉她的发心,「还要喝牛奶吗?我泡给你。」
他能理解那样的恶作剧对一个女孩子的伤害有多严重,他不要她回想,再掀一次伤疤。
唐晓若紧紧握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我全照著他信上的指示去做。我挖光扑满里的每一分钱去买了隐形眼镜,偷偷穿上我表姊的洋装,甚至花了一早上的时间整理我的头发……」
「晓若!」柴田澈低喊,阻止她说下去。
他可以不要听,她不用强迫自己回忆。
唐晓若冰冷的小手仍紧紧的抓住他,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力量。她的眸光越过他的肩停在某处,陷入时光的洪流里。
「我准时到了公园,学长已等在那里,看著他的笑,我觉得好幸福。谁知道……他竟找了好多人来看我的笑话,他们不断的嘲笑我,又不让我离开,甚至拍了我的照片,公布在学校的公布栏上……」
「够了!」不想听她不堪的过往,更心疼她遭受的伤害。
柴田澈猛然搂近她,炙热的薄唇封住她,封住她种种不快乐的回忆。
「柴……田澈?」
他们的吻间,尝到了苦涩的咸味,是她刚刚无声淌落的泪。
「一切都过了,」他的吻绵绵密密地落在她的唇角,「有我在这里,谁都不能再伤害你。」
如果让他揪出是哪个过分的家伙伤害唐晓若,他铁定把他千刀万剐,教他付出代价!
唐晓若睁著泪眼迷蒙的美眸,在他温柔的吻中回不了神。
在他眼底,她看见了心疼。
那、心疼……是为了她吗?
「我们休战吧!」
「嗄?」
「我们休战,」抵著她的额,他低语,「从今天开始让我来保护你。」
反正他被骂上瘾了,多骂几次也无所谓。
「柴……」这算是爱的告白吗?
他又轻轻吻住她的唇,「好吗?」
「我对你那么凶,又不温柔,你确定要我?」水亮亮的大眼既迷惑又怕受伤害。
别再欺骗她,她承受不起。
「你真以为每个人都可以把我使唤来使唤去,高兴的时候笑个两下,不开心的时候甩头便走,」柴田澈轻轻哼了声,「嬉笑怒骂全由人啊?」
唐晓若眨眨眼。
呃,他不是一向这样吗?
「那是只有你有的特权,」她还真以为那样咧!他牢牢握住她的手,「柴大孔雀可不是好欺负的。」
「你怎么知道你是孔雀?」唐晓若下禁心虚。她有这样骂过他吗?
「我还知道我只会开屏呢!」他不开心的接口。
尴尬……
「我们休战好不好?」他深情的黑眸突然锁住她的。
「……」
「好不好?」
「休战。」她缓缓点头。
这次停战,她拿自己的真心作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