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中蹲著两个长发少女,一个头发黝黑乌亮,有著健康的麦金色肌肤,另一个容颜、肤色都是雪也似的苍白,棕褐色的长发在阳光的映照下闪动著淡金色的光泽。
“夕蔷,这些够了吧?”拥有一身健康肤色的杨妤洁,抱起一大把芒草,扬声唤著。
古夕蔷正专心剪著火鹤花,她抬头望一眼妤洁,点了点头。
“大厅那个花瓶应该够放,再剪几技火鹤就大功告成了。”
杨妤洁用报纸把容易割人的芒草包好,蹲在夕蔷身边,她注视著夕蔷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庞,和夕蔷身上米白色的素色连身衣裙,在这个花田里,夕蔷的存在宛如一缕花魂,比她更适合当花的守护神。
妤洁轻轻撩起夕蔷一绺曳地的发丝,笑著说:“喂,夕蔷,我想下山,你说好不好?”
“不好。”夕蔷想也没想就回答。“你想下山干什么?当槟榔西施吗?”
妤洁瞪大眼睛,拍了一下夕蔷的头,严重抗议道:“古夕蔷,台北有那么多工作机会,我只能当槟楖西施吗?”
“不然你以为你能做什么?说来听听呀,台北除了槟榔以外,没有什么植物更容易接触了吧。”古夕蔷头也没抬,专心地剪火鹤。
“我……”妤洁怔了怔,呆了半晌,无奈地叹口气。“是啊,一个学植物的到没有植物的台北做什么,唉——”
“叹什么气,在这个花田里种花不好吗?自由自在又不受约束,何必去那个乌烟瘴气的台北。”夕蔷笑吟吟地在阳光里看著她。
“问题是这里根本没有年轻男人,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早已经错过谈恋爱的大好时机,而在这个镇上想谈一场恋爱比登天还难,看过来看过去都是欧吉桑,唯一一个条件合适的沉雨青已经是你的了,我还有什么指望啊——”妤洁拖长了尾音,仰起头,一脸无语问苍天的表情。
“说来说去原来是为了男人,看在好朋友一场,我把沉雨青给你好了。”夕蔷说得正经八百,抱起剪好的五十枝火鹤起身。
“神经病,沉雨青又不是你的宠物,能让你借我玩个几天再还哪!”妤洁抱著芒草,和夕蔷慢慢走出花田。
“不用你还,雨青本来就不是我的。”夕蔷耸了耸肩。
妤洁嗤地一笑。“不是你的,可是却是古奶奶认定的孙婿,那还不是一样。”
“我不想嫁雨青。”夕蔷蹙著眉,声音微弱。
“为什么?”妤洁惊呼,第一次看见夕蔷的脸上出现凄惶无奈的神情。
夕蔷望了她一眼,如果告诉妤洁,她从一个月前就喜欢上了那个打错电话的陌生男人,她一定又会笑自己是神经病了。
爱上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和灵魂,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有毛病,夕蔷在心里叹口气,和妤洁各抱著一大捧花,走在通往旅社的唯一山道上。
“我有气喘病,万一嫁给他以后不幸发病了,他不是很倒楣吗?”夕蔷随便想了一个理由。
“你的气喘病又不严重,认识你两年了也没看你发过病啊!”
夕蔷笑起来,又随口乱掰。“可是夫妻之间在做‘那种’事的时候,我怕自己会受不了而死在新床上。”
“神经病!”妤洁尖叫著,大笑。“没那回事好不好!没听说过气喘病患不能做爱的,除非雨青技巧高超,那别说你了,一般人也可能会死去活来,哈——”
“妤洁,你小声一点好不好?把做爱那种事情说得那么大声,被镇上的人听见了不吓坏才怪。”夕蔷窘得脸都红了。
“喂、喂——”妤洁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你和雨青到底进行到什么阶段?”
“什么阶段?”夕蔷一头雾水。“我们只是朋友,能进行到什么阶段。”
“朋友?”妤洁怀疑地看著她。“连牵手都不会有的才叫单纯的朋友,你们有这么单纯吗?”她半眯著眼睛,根本不信。
“是啊,我和雨青连手都没有牵过。”夕蔷微笑著,看不出一点伪装。
妤洁的眼睛睁得好大,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夕蔷笑不可抑。“需要这么大的反应吗?就说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而已嘛,你还不信。”
一部脚踏车迎面骑过来,是镇上杂货店的王老板,照惯例,应该是给“冬情温泉”送完清酒回来。
“古小姐、杨小姐,你们好哇!”王老板扬手招呼著。
“王老板你好!”夕蔷和妤洁也笑著挥手。
见王老板骑远了,妤洁才又接著未完的话题说:“我看得出来,雨青对你的态度不像普通朋友那么单纯。你呀,别自欺欺人了。”
夕蔷抿著唇,若有所思地遥望著「冬情温泉”的日式屋顶,闷不吭声。
妤洁绕到夕蔷面前,倒退著走,眼光古怪地审视著她。
“我发现你最近好怪,动不动就魂飞天外似的,有什么秘密快点招出来,别让我动刑逼供。”
夕蔷失声一笑。
“我这个人从头到脚简单得让人一目了然,哪会有什么秘密呀!”她还是刻意隐瞒了。
“就因为你这个人实在太简单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任何人,你不说就算了,反正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心事。”妤洁故作无所谓,可是丰满的嘴唇却嘟了起来。
“别这样嘛,等我想清楚了该怎么说的时候,自然会对你说。”夕蔷不自禁地泄漏了些微的心事。
妤洁笑望著她,夕蔷的个性就是这样简单明了,容易让人摸透,她曾开玩笑的对夕蔷说过,如果两个人合伙抢钱被捕,第一个向警察招供的人一定是夕蔷。
所以,她不再施压,反正不出多久,夕蔷就会对她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了。
两个人推开木门走进大厅,柜台探出一张如满月般的老太太的脸,冲著她们一笑。
“妤洁来啦,不好意思,又麻烦你帮夕蔷送花回来。”奶奶的笑声开朗乐天。
“没什么,古奶奶,是我自己想偷懒混时间。”妤洁把花堆到夕蔷怀里,笑著摆了摆手。“不多说了,夕蔷,我先走喽,古奶奶再见!”
“拜拜!”夕蔷目送她走出去,然后把花统统放在茶几上,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奶奶,今天有我的电话吗?”
“没有。”
“噢。”明知道得到的是千篇一律的回答,夕蔷仍掩不住失望的表清。
“最近每天老是问,你在等谁的电话呀?”奶奶蹒跚地站起来,奇怪地问。
“没有,随囗问问而已。”夕蔷的脸微微一红,急忙岔开话题。“今天有多少客人来投宿?”
“只有一对台北来的老夫妻。”古奶奶突然眼睛一亮,开心地说。“幸好没有太多客人,晚上我可以好好看电视了,今天是‘美丽人生’最后一集,听说杏子会死,柊二会掉眼泪,一定很感人……”
夕蔷快晕倒了,六十五岁的奶奶对日剧疯狂投入的程度比起新新人类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为免继续听奶奶滔滔不绝的“日剧经”,她得先逃离现场再说。
“奶奶,我去把花插起来。”
“别急别急,先吃饭,今天美晴烤了秋刀鱼,趁热去吃比较好吃,吃完了饭再弄花也不迟。”奶奶弯下腰,掸掉夕蔷裙摆上的泥。
“好,那我先去洗个手。”
夕蔷飞快地跑进后院,扭开水龙头洗手。
忽然间,她听见电话铃响,火速地关上水龙头,侧耳细听,等了好一会儿,没听见奶奶的叫声,她才又慢慢扭开水龙头。
她真要骂自己神经病了,莫名其妙地等著根本不可能再打来的电话,简直是病得不轻。
她真怀疑是不是那个陌生的男人在她身上施了什么魔法,否则,她连他的人都没有见过,怎么会对他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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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惯例,沈雨青都会在每个月的第一个礼拜,开车送古夕蔷到镇上唯一的小医院拿药。
这一天也没有例外。
看完了医生,雨青一面开著车,一面转脸看著夕蔷。
“这次拿的药剂量减轻了很多,可见得住在山上对你的身体还是比较有帮助。”沈雨青说。
夕蔷点了点头,魂不守舍地望著窗外。
雨青注意到了她异常的安静,在秋日的阳光照耀下,她像极了一尊雪白的瓷娃娃,连手指都纤细得几近透明。
他发现,这阵子,夕蔷的眼光总是迷迷蒙蒙的,若有所思的。
“你最近……不太爱说话。”他柔声试探。
“有吗?”她回过神来,侧著头,微微笑说。“我没发现。”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雨青的声音总是那么关心备至。
“没有,真的没什么。”夕蔷语气有些不耐,最近,她真的表现得那么明显吗?都快被周遭的人给问烦了。
“没有就好,或许是我多心了。”又是这样自责的语气。
夕蔷疲倦地叹口气,总是这样,她有任何的不悦,雨青最后都会找出最好的罪名,然后怪罪到自己的头上。
“天凉了,你自己要当心,别让自己著凉了。”雨青轻柔地提醒她。
夕蔷点点头,视线从雨青穿著格子衬衫的上身移到了黝黑结实的手臂,雨青是魁梧粗犷的男人,拥有一副海军陆战队的体格,也许因为这个缘故,她在他的身边看起来更像一尊精心烧制的瓷娃娃,雨青待她总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对她说话从来不敢放大音量,也从来不敢触碰她。
她非常清楚自己对雨青的感觉,明明知道雨青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也知道雨青对她的感情,但是,他们之间就是缺少了一点什么,偏偏缺少的那一点非常重要,少了那一点,她心中某个空虚的角落便无法填满。
夕蔷的目光又掉回窗外,已是深秋的季节了,山间飘起了薄雾。
她又陷入自己的世界,雨青很安静,没有打扰她的沉思。
车子转过一个每日必经的弯道,夕蔷将遥望向窗的脸转了过来,看见两层的日式旅社前停了两部豪华新颖的厢型车。
她微微一呆,向来到“冬情温泉”投宿的客人都以老先生、老太太居多,她还不曾接待过会开这种车来投宿的客人。
雨青把车停好,她提著裙摆下车,一下车,远远就看见大厅里一片黑鸦鸦的,似乎站著不少人。
“看样子今天有得忙了,客人好像来得不少。”她快步走进去,怕奶奶一个人忙不过来。
雨青熄火,大声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你回你的茶坊去忙吧。”夕蔷头也没回,摇了摇手迳自走进去。
她推开门,“叮当”一声,门上的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然后,眼前的景象让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几乎以为自己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不小心掉到了一个异世界里。
五、六双眼睛纷纷落在夕蔷的脸上,她觉得头部一阵晕眩,记忆中,她不曾在同一个时间的一口气看见那么多高帅挺拔的男人过。那些染著金、红颜色头发的男人们,每个人少说都有一八O,在她看起来就像外星人一样。
“夕蔷,你终于回来了!”
奶奶像见到救星似的,从一个个高塔般的男人堆中挤出来,一把拉住夕蔷的手,又越过一地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好不容易挤进柜台,把住宿登记簿推给她。
“我已经登记好两个人了,其他四个人给你写,今天真好玩,咱们旅社第一次变成帅哥集中营。”
帅哥群发出轻笑声。
夕蔷感到一阵燥热和尴尬,她的视线飞快地从每个男人脸上一一飘过去,直觉地想到了那天妤洁翻看的时尚杂志,这些帅男人,活脱脱像从那本杂志里走出来的一样,很新潮、很流行,站在这幢古老的日式木屋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夕蔷看见奶奶脸上兴奋开心的表情,晕眩的感觉正在加重,感觉不太妙。
“现在轮到他了。”奶奶指著靠在柜台上的红发帅哥,笑眯眯地说。“你的眼睛好像‘美丽人生’里的柊二哟,来——来给古奶奶签个名。”
帅哥群哄堂大笑,夕蔷更窘了,迫不及待想结束这场“签名会”。
“古奶奶好风趣可爱,居然也知道柊二。”红发帅哥笑得有点赧然,提笔在何右晋、吕瀛两个名字后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尹东。
“当然知道啊,这半个月以来每天都看得到柊二,跟他很熟了。”奶奶笑得直率爽朗。“那个、那个穿的一身黑的,长得好像可怜的尤利.玛洛耶夫。”
“尤利.玛洛耶夫?谁呀?”尹东扬著眉,上下打量被指名的那个人。
“‘二千年之恋’剧中的男主角,就是金城武啦,堂御天那副死样子还真像。”染著一头金发的吕瀛哈哈大笑,他说话一向不修饰,素有贱嘴之称。
“古奶奶,那你说我像谁?”畜著阳刚短发,活力十足的何右晋笑问。
“你像古陶。”奶奶的眼瞳羞涩得像个少女。
“那又是谁呀?”几个男人不约而同地问。
“是我爷爷。”夕蔷叹口气回答,视线不由自主地在何右晋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忍不住笑起来,还真的有那么一点神似呢。“你别介意,也别理我奶奶,她都是这样,太沉迷日剧了。”
“真的是很像你爷爷年轻的时候呀,夕蔷,你不觉得吗?”奶奶觉得很无辜,决定去找证据。“我去拿古陶的照片来。”
“奶奶,别闹了。”夕蔷板下脸。
奶奶很不情愿的放弃,然后又笑嘻嘻地问何右晋:“你们是干什么的?每个人都长得这么高大漂亮,是不是明星啊?”
“我们是帮知名的服装品牌拍平面广告的模特儿。”穿著耳环、眉环、鼻环的帅哥阴阳怪气地回答,他签下的名字是苏类。
“来这里拍广告吗?”奶奶的眼睛闪闪发亮,兴奋不已。“六十五年来从没看人拍过广告,一定很有意思。”
“哇!古奶奶六十五岁啦!”
“皱纹不超过十条,保养得真好。”
几个帅哥发出此起彼落的惊呼声外加赞叹声,奶奶听得乐不可支,大大方方地接受众位帅哥的赞美。
一个背著摄影包包、中等身材、长著一脸大胡子的男人迅速签完“欧阳霖”,他的长相倒是这群男人里最不出色的一个。
“你们——打算住几天?”夕蔷急忙抢了一个空隙,问最后一个低头签名,被奶奶评为像可怜尤利的男人。
这个男人身上没有太多颜色,让夕蔷感到比较安心一点,他微长的黑褐色头发柔顺地贴在颈背上,黑色的衬衫加上黑色的直筒牛仔裤,整个人透出一股孤傲而冷漠的感觉。
“两天。”男人轻轻说,抬起眼睛笔直地注视著她。
夕蔷微微一震,心忽然跳得好快,体内泛起莫名的战栗和骚动,男人的眼睛大胆地看进她的眼底,她一阵心慌,只能立刻选择垂下眼捷,避开他灼灼的目光。
她看见,他在登记簿上写下的名字——堂御天。
她听见站在堂御天旁边那个摄影师装扮的欧阳霖朗朗说著:“古奶奶,我们看上了‘冬情温泉’的这幢日式建筑,打算在这里拍摄一系列的复古造型广告,这两天能不能把‘冬情温泉’借给我们拍呢?”
“借给你们拍?”奶奶不明白地反问。“你们打算怎么拍?在哪里拍?会不会影响别的客人?”
“影响是会有一点啦,我们会尽可能挑一些不影响客人的地方。”尹东解释。
“这屋子已经七十年了,又旧又老,有什么好拍的?”奶奶很疑惑。
“就是要又旧又老才有复古的味道。”欧阳霖说。
“是啊。”浑身都是洞的苏类酷酷地接口。“最近流行日本风,要不是我爷爷奶奶推荐这里,我们还不知道这幢日式老屋的存在。”
“只要别把‘冬情温泉’的招牌拍进去,你们想干什么都可以。”夕蔷微微笑说,然后把房间钥匙一一发给每个人。
“为什么,”尹东趴在柜台上,兴味盎然地看著夕蔷。“拍出‘冬情温泉’的招牌不是能顺便打广告吗?”
夕蔷后退一步,避开尹东那一头怒火般的红发。
“我们不是以赚钱为目的,所以不希望‘冬情温泉’变成观光景点,人潮会破坏这里的幽静,希望你们能够配合。”她轻描淡写地说。
尹东回过头,夸张地朝同伴们耸了耸肩。
夕蔷继续说明住宿须知。
“各位先生,你们可以稍事休息一下,旅社后面有个温泉池,如果想洗随时都可以去。还有,旅社里没有餐厅,想点餐请参阅房间里的菜单,然后以电话按总机点餐就可以,这里只有日式料理可以点,如果想吃中式料理,只要提早告诉我,我会帮你们安排。现在请跟我来,我带你们到房间去。”
夕蔷平静淡然地念完一段独白,不经意察觉到堂御天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她总觉得他的注视别具深意。
她急急别过脸,独自走在前面引路。
每个帅哥分别提起自己的行李箱,跟在夕蔷身后走。
“哗,有温泉可以消除疲劳,这回的工作舒服多了。”尹东说。
“这种感觉很像度假,真的很棒。”欧阳霖附和著。
“上一次去海边拍杂志封面是最痛苦的经验了。”何右晋说。
“对呀,晒得皮开肉绽,一个礼拜都没办法穿衣服。”
吕瀛一说完,大家七嘴八舌地比较起谁的经验最痛苦、最难忘。
夕蔷听他们谈著五花八门的痛苦经验,忍不住在心里笑起来,她也敏感地发现到了,叫堂御天的那个男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
夕蔷把每个房间都打开,对著一群高塔般的男人说明如何在日式榻榻米上铺棉被及住宿细节,然后再到每间房一一去送热开水。
送到了堂御天的房间,她看见他正把笔记型电脑打开放在桌上,一看见她进来,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定定看著她。
她把热水瓶摆好,插上电,礼貌地说著:“有什么需要请按分机号码‘九’。谢谢您,祝您住宿愉快。”
她转身,推开房间拉门,正要离开时,突然间听见“泰绮思冥想曲”的音乐声竟然从房间的某个角落里传出来。
她吃了一惊,猛然回头,看见堂御天从一只黑色背袋中不疾不徐地拿出手机,迅速地接起电话。
她瞠目结舌地看著他,完全不敢相信。
一模一样的来电音乐,像一个解除咒语的密码,她震惊地看著堂御天,怀疑他就是那个在她身上施了魔咒的男人!
她觉得耳际轰轰乱响,堂御天压低著声音说话,她根本听不见他说些什么,正当她思绪纠结成一团混乱的时候,堂御天挂掉了电话,抬起头,捕捉到了她无比惊愕的表情。
堂御天什么话也没说,用一种审视的、透亮的眼神,静静地与她对望。
她没有想过会有见到“他”的一天,也没有想像过“他”会是如此出色挺拔的男人,与脑描绘的模样有著天壤之别,在他的眉宇之间凝聚著一股傲气,而一抹抑郁缠绕在他的眼瞳中,像极了一个没落的贵族后代。
她不曾这么紧张过,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她紧紧握著拳头,试著调稳紊乱的呼吸和心跳,但是愈努力,心跳却跳得愈快,而呼吸却在一点一滴的消失当中——身体的记忆开始警告她,她已有发病的前兆了!
她咬著唇,紧张的感觉让她的喘息更加厉害,她著急地想回房拿喷雾吸入器,想不到才一举步,她就膝盖一软,整个人“咚”地一声跪倒在榻榻米上。
堂御天被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吓住了。
他奔跨向她,惊问:“你怎么了、怎么回事!”
她看见他仓皇的眼瞳,很想开口叫他别紧张,但她除了拚命呼吸以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胸腔开始闷得发痛,她弯下腰揪紧前襟,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就要喘不过气来了——堂御天惊惶地抱起她冲出房间,一路大喊著:“古奶奶、古奶奶!”
所有的人都被堂御天的喊声惊动了,纷纷推开房门一探究竟。
夕蔷整个人蜷缩在他的怀里,脑中一片空茫,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她不想一这样死掉,不想这样突然发病死在他怀里。
在古奶奶惊慌失措地去找药物吸入器时,夕蔷感觉到堂御天用力捏住她的双颊,将他温热的唇覆上她的,他呼著气,急切地给予她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她的意识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了,她渐渐能够察觉到,有双湿热温软的嘴唇轻贴在她的唇上,这个发现让她整个人晕眩得更加厉害。
老天,这是一场梦吧!
她没有睁开眼的勇气,只好假装昏厥,继续贪婪地吸取他口中甘甜而温存的空气。
忽然间,她感觉到有双手用力压上她的胸囗,她惊呼一声,反射地推开那双无礼的手。
“你好点了吗?”
她听见堂御天低沉轻柔的声音,意识到自己还被他抱在怀里,当她发现身旁围拢了不少人,而且全都讶异地盯著她看时,脸孔不由自主地发烫起来。
她大口而费力地呼吸著,心里很生气第一次见到他自己竟是如此的狼狈。
她看见奶奶惊惶地奔过来,把喷雾吸入器的喷口放进她口中,她缓缓地将药剂吸入肺里,直到“交感神经刺激剂”产生作用,支气管逐渐放松,她急促的喘息才慢慢平稳下来。
“夕蔷,你刚刚的脸色白得发紫,差点吓坏奶奶了。”奶奶带著哭音,紧紧拉住她的手,一向红润的脸色现在也被吓白了,不比她好看到哪里去。
“对不起……”夕蔷不敢看任何人,尤其不敢看堂御天,她怕奶奶追问她发病的经过,急忙说:“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担心。”
她挣扎地想站起来,堂御天突然将她拦腰抱起,柔声说:“我送你回房吧!”
她浑身僵破得无法动弹,眼睛只敢盯著衣服上的第一颗扣子,怕一分神,这个甜蜜的幻觉就会消失了。
她的心跳震动著胸腔,她真怀疑,在这样没有距离的接触中,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发现了她心中无所遁形的秘密。
奶奶在榻榻米上铺好了床,他轻轻将她放下,把她当成一件易碎的物品那样,她合著眼,把大半的脸都埋进枕头里。
“夕蔷,好好的睡一觉,有事要按铃叫奶奶来,知道吗?”奶奶在她的耳边说著。
她点点头,然后听见奶奶向堂御天道谢著。
她大气不敢一喘,直到听见两人的脚步声渐渐离去。
她睁开眼,深深深深地吸了口气,细细回想刚才发生的所有片段,全身有如火球般发热起来。
从来没有男人吻过她,而从小到大,除了父亲以外,也从来没有男人碰过她,堂御天是第一个。
他夺走了她的呼吸,又将甜蜜的呼吸还给她,这一切,美丽浪漫得如此不真实,掀翻了她生活中赖以为生的平静。堂御天,原来他叫堂御天。她轻呼著他的名字,直到将他深深烙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