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他要从夙苑离开时,便发觉顾思晨的神色有点古怪,现在被她的追命简讯硬逮回这里来,才发觉她的气色果真是糟到不行。
「发生什么事了?」时乃谦缓缓地走到她身旁,发觉她身上有着浓浓的酒味。「妳在喝酒?」
时乃谦感到意外极了。她不爱喝酒的,有时候闻到烈酒的味道都会喊头晕,现在他竟然在她身上闻到了浓烈的酒味,她坐的沙发旁还有几支东倒西歪的红酒酒瓶。怪了,外头又不冷,她怎么喝这么多酒?
「呵呵……」一见到时乃谦,顾思晨突地发出一阵傻笑。
「呵什么呵?妳在搞什么?」时乃谦微恼地瞪着她,坐在她身旁,很仔细地看着她,想要从她脸上的神情探出些端倪。
「我……失恋了。」顾思晨扁起嘴,泪水滑下香腮,呜咽地道。
「失恋?」他一愣,随即以手轻拭她不断滑落的泪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天早上明明还看妳跟他有说有笑的,怎么一到晚上就变成这个样子?」
她早上还笑得跟个花痴没两样,怎么现在却哭得像个泪人儿?
眼泪掉得这么凶,哭得他的心都疼了。
「他说他去相亲。」她的鼻头抽动了几下,清滢的泪水又再度滑落。
「相亲?」他微蹙起眉,探手到沙发旁的茶几抽了几张面纸。「他没事去相亲做什么?他的条件有差到需要相亲吗?」
「相亲又不等于条件差……」她再次扁起嘴,而且眼泪掉得更凶了。「他说,他遇见了一个女孩子,倘若这一辈子错过了她,他可能会后悔,所以就叫人帮他牵线安排相亲。」
「哦。」
「你只有哦?」见时乃谦压根儿没打算要安慰她,顾思晨不禁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很可恶喔!看见我失恋,居然没有安慰我,只有哦了一声,亏我还把你当成我的好哥儿们、好兄弟……」
呜呜……她遇人不淑啦!
「妳要我怎么安慰妳?」若他真的说出真心话,她八成会被他气到脑溢血。
他能说,宋湛耒决定去相亲,他很高兴吗?或者是说,她终于可以切断对宋湛耒的单恋,所以他待会儿准备去买烟火放吗?
「你就不会说些好听一点的话?」她撒泼地吼着。
「比如说?」既然都说认识他许多年了,也早该知道他这一张嘴又毒又辣,从没说过什么好话,要他开口安慰,岂不是存心找死?
「你应该要跟我说,思晨,不要哭了,宋湛耒去相亲,又不一定会成功。」顾思晨自导自演的说着,还不忘拉起他的大手,往自个儿的肩上拍。「然后还要说不哭、不哭,妳一定还有机会……」
时乃谦看着她的独脚戏,没有回应,幽深的黑眸里透出一丝几乎快要遏抑不了的恼意。
顾思晨没听见他回答,不由得抬眼睐着他。「你不说喔,你真的不安慰我喔?」
「妳想听的,妳自己都已经说完了,还要我说什么?」时乃谦没好气地缩回手,再次把目光抛到落地窗外的夜景,将自己几欲脱轨的心绪重整恢复。
「可是那是我自己说的,不算啦……要你说才有说服力嘛,」顾思晨执拗地再抓起他的手。
她要是这样就可以安慰自己,还要他来做什么?
「好啦、好啦,乖,慢慢等,等到最后一定是妳的,这样好不好?」时乃谦无奈地合上眼,发觉双眼酸涩得很。
「你敷衍我!」
时乃谦再叹一口气,「乖啦,他相亲一定不会成功的,说不定只是他一头热,别人根本就看不上他。」他怀疑自己的人格是不是出了问题,要不然怎么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胡说,他条件那么好,怎么可能会看不上他?」顾思晨扁起嘴辩驳。
宋湛耒的条件之好,是商界众所皆知的,有多少女人对他投怀送抱,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时乃谦微恼地瞪着她。「妳到底想怎样?」
她不是要安慰吗?现在安慰她,她又有意见了。
「安慰我啊!」
「妳没感觉到我正在安慰吗?」他没好气地吼着。
「你凶我……」顾思晨很可怜地缩进沙发角落。「呜呜,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坏人,全都是坏人,只会凶我……」
他斜眼睨着顾思晨,再一次发觉自己愚蠢到不行。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能够要求一个已经醉到开始胡言乱语的女人听他讲道理?
她根本已经喝到烂醉,脑袋早就混乱得一塌胡涂,跟她说再多也没有用,他是笨蛋才会真的想法子安慰她。
「妳早点睡,我要回去了。」他索性起身。
「呜呜……你要走了。」见他要走,顾思晨再次习惯性地拉住他的袖子。
都没有人陪她,她已经快要疯了。
「妳早点睡,不要再喝酒了。」时乃谦微恼地蹙起眉。
一个女人喝成这副德行,能见人吗?他要是宋湛耒,他也不要她;但,因为他不是宋湛耒,所以他很想要她,偏又得不到她。
这个混蛋女人,竟然因为宋湛耒去相亲而在他面前哭得柔肠寸断,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喜还是该悲。
「不要,你不陪我……我不要睡……」顾思晨开始大舌头地吼着,一只手抓袖子不够,另外一只手也抓住另一个袖子。
「妳……醉鬼!」很无奈的,时乃谦只能再次在她身旁坐下。「妳知不知道妳老是这么任性打电话要我过来,会造成我很大的困扰。」
她要是知道,肯定有鬼!
「连你都嫌我。」扁起嘴,她泪眼迷蒙地瞪着他。
「不是嫌妳,是我有要事在身。」见鬼了,他跟一个酒鬼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的事情会比我重要吗?」她紧缠住他的手,最后索性整个人都躺到他的大腿上,以防他待会儿又乘机逃跑。
「要是比妳重要的话,我会在这里吗?」他不禁低叹一声。
听,这对话像不像是一般情侣?然而,他们不是,他们只是一起长大、拥有一段孽缘的青梅竹马。
「真的喔?」听他这么一说,醉得东倒西歪的顾思晨不由得扬起笑意。
「真的。」反正他现在跟她讲的,等到天一亮,她也不会记得自己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
「那为什么他从来不觉得我重要呢?」说到此,顾思晨泪水不禁又盈满眼眶。
「他又不是妳的青梅竹马,更不懂得妳的好。」就属他的运气最背,一旦知道她的好,他便教她给拴在身边,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他终究还是会回到她身旁;然而她却永远不知道,他是多么的痛苦。
「早知道当年就叫我爸妈搬到他家隔壁……」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要不然也来个日久生情。
「他又不是我,就算他成了妳的青梅竹马,也不见得会像我一样付出这么多。」只有他这个笨蛋,才会如此死心塌地的任她差遣,一通电话打来,他随即马不停蹄地赶来,压根儿不管手上究竟在忙些什么。
总有一天……哼,总有一天,他肯定会死得很惨。
等到她站在红毯的那一天、等到她终于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就是他功成身退的时候,他得要想想有什么好地方适合疗伤。
「说的也是。」她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有点睡意地问:「好奇怪,好像只要是青梅竹马,都不会在一起喔!」
「大概吧。」他苦笑着。
「对哦,像你就不会对我有男女情爱的感情,就算我真的和宋湛耒当上青梅竹马,说不定他也只当我是邻家的小妹妹。」顾思晨自顾自的说着。
时乃谦却不再回应她,把目光投向落地窗外的夜景,睇着如流星奔窜的夜景,企图抚平有些受伤的心情……这不算是伤,他早该习惯了,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只是有点难受而已。
天晓得他对她到底是否有男女的情爱?或许是彼此实在是太亲近了,以至于他有那份心思,她却永远也感受不到,甚至还拿他当知己,将她心底满筐满篓的心事全都告诉他。
他根本不想知道那些事情,然而她却只知道一古脑儿地往他心里倒。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乃谦,你为什么不会喜欢上我?」顾思晨打了个酒嗝,突然出声问道。
时乃谦看着她,薄唇微掀了一下,突地往两旁一扯,笑得几分冷楚。「妳又知道我不喜欢妳?」
「嗄?」顾思晨眨着有些失焦的大眼看着时乃谦。
「我说……我很喜欢妳。」说吧,反正她醉了,等到天一亮,才会知道真正演独脚戏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真的?」她显得有些疑惑。
「妳呢?妳要怎么回答我?」他俯近她一些,幽魅的大眼直盯着她有些傻气却又显得娇媚的双眸。
顾思晨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微拧着眉,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又说:
「好,既然你说你喜欢我,那我问你,如果我们之间,一定有个人的腿要断掉,你说,是你要断,还是我断?」
「没事怎么会有人腿断掉?」他蓦地瞪大眼。
这是脑筋急转弯吗?还是一个喝醉酒的酒鬼通常会有这么诡异而不合乎常理的反应?
「反正你就回答我嘛,说!你觉得你断好,还是我断好?」
时乃谦翻了翻白眼,想也没想地说:「妳断吧。」酒鬼。
真的是蠢到不行,跟个酒鬼告白做什么?岂不是显得更加可笑?
「呜呜……没良心,你说你喜欢我,我还一直把你当哥儿们,我把你当我最好的知己,你却说要让我的腿断。」这是哪门子的喜欢?亏他还说得很像是一回事,根本就是骗人、骗人。
「我可没把妳当哥儿们、当知己,而且这话题是妳自己要问的。」他别开眼,没勇气再瞧她一眼,就怕自己会失手行凶。
「可是你可以骗我说,你宁可自己断也舍不得我断啊!」哄她一不会死啊?他刚才才跟她告白耶!
「问题是,妳的腿断了,我有把握照顾妳一辈子:况且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就算腿断了,一样可以治好,妳怕什么?」他已经被她折腾得头发疼了,她若再不睡,他会考虑帮助她一觉到天亮的。
「哦!你真好,还会想到要照顾我,可是……」顾思晨顿了顿,又道:「既然医学那么发达,你为什么不断?」
「那是因为我的腿要是断了,我可没把握妳会照顾我一辈子。」
「哦!也对。」
「快睡,别再想那些了。」时乃谦索性拍着她的背,不着痕迹地将她移开他的腿,省得她动来动去,教他烦躁。
「等等,我再问你一个问题。」顾思晨又抓住他的手。
「明天再问。」他现在是在哄小孩子吗?
「不要,我现在就要问,要不然我不睡。」她像个孩子般执拗,双腿还不断地踢踏沙发。
「好好好,妳问、妳问!」真是够了,原来她一旦喝了酒之后,智能会衰退,他一定要记住下次绝对不再让她喝酒;如果她喝了酒,他也不会又笨到大驾光临伺候她。
「我问你哦……」剔亮的水眸有点失焦地睐着他。「如果有一天,我和你未来的老婆一起掉下断崖……」
「我没有老婆。」时乃谦没好气地打断她的话。
他刚刚才告白耶,耍白痴也要有个限度。
「我说如果嘛,你不要打断我啦!」顾思晨有点大舌头地吼着,大眼迷茫地瞪着他。
「请。」他索性靠在沙发椅背上闭目养神。
「看着我!我在说话耶,你不看着我,很没有礼貌,你知不知道?」
「是!」他侧眼斜睨她。
顾思晨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如果我跟你未来的老婆同时攀在断崖边,你会先救谁?」她换了个姿势,干脆整个人趴到他胸前,打了个呵欠,感觉酒精已经在她的体内肆虐横行,逼得她眼皮加重。
「我……」时乃谦盯着顾思晨毫无城府的模样,心不由得震了一下。
她怎能这么毫无防备地在他身上磨蹭?她以为彼此的年纪还停留在十几岁吗?
真是个迟钝又过分的女人,他怎能让她伤得这般痛苦?
「只能救一个哦,你救了一个之后,就来不及救另一个了喔。」赶在他回答之前,她又赶忙补充。
「那就救我未来的老婆。」他想也没想地回答。
「那我不是死定了?」她呜咽了两声。「哼!就知道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只要有了心爱的女人,就把死党丢到一旁,再也不管我的死活,还说什么喜欢,全都是骗人的……」
她边喃喃自语,边浑浑噩噩地睡去。
时乃谦在确定她的呼吸均匀,已经入睡了,才淡淡地道:「但是,我会跳下去,陪着妳一起死。」
她懂他对她的这份情感吗?
不会懂的,说不定这一辈子,她完全不会发觉他的情意竟是如此浓烈地放在她的身上;只要她过得好,他就觉得满足。
「只要是妳想要的生活,我都会努力地帮妳维持,只要是妳想要的男人,我也会努力地帮妳得到,只要妳过得好就好……」时乃谦一脸深情的看着她,大手轻撩起她散乱的长发。
「但是妳永远不会发现,我是一个爱妳,爱到放纵妳任意伤害的笨男人。」
天晓得咫尺之差,竟犹如天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