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病愈在即,大师兄期盼多时的日子终将到来,再过不久,他们理所当然会成亲,做一对恩爱夫妻,在天际峰白首到老。
而她,是一朵孤云,注定今生今世要在天边漂泊流浪。
从枕边取出早已备妥的包袱和两封信函,放在桌上,背起行囊,傅端云毫不留恋,转身离开。
离别,只告诉两个懂她的人……
师父:
辜负亲恩,愿来世做犬马以报。
端云也不想走,但是不得不走,因为我无法面对自己,无法面对那个在不久的将来即将成真的残酷事实。
请原谅徒儿不肖。这一生,能遇见师父,有师父的疼惜和了解,已不枉此生。
不肖徒儿 端云 拜别
二师哥:
你我同病相怜,今生注定难能如愿。
面对需要很大的勇气,端云是弱者,我做不到,所以,我走了。
这一身深厚内力,多亏二师哥的教导,大恩不言谢。
珍重。
端云
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傅端云往反方向走,绕过居所和厨房,避开所有人,来到平日练功的后园。
取下裙间悬挂的环形玉,轻放在地上,一剑劈下,玉应声而裂,碎成两半,圆满不再。
明明心已死,可听见玉碎的声音,她还是无法控制地红了眼眶。
她不想多作解释,只是将一半的断玉缚在老树下。
如果,他对她还有一丝丝的了解,待情绪平定之时,他见了这块断玉,他终会明白她的心情。
另一半的断玉用红线系牢,挂上颈子,冰凉的玉牢牢贴在心口,将这一生难圆的情梦永远埋藏。
不再留恋,负起长剑,迈开脚步,山风拂动衣袂飘飘,身影渐远,云影的傅端云就此从天际峰消失无踪。
玉裂,心碎,相思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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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余毒全数逼出,满脸倦容的唐昊和江湜波步出房间,尚在沉睡的唐莹秋交由耿默言接手照顾。
师徒俩路过厨房,发现桌上散落两只空碗,唐三朱四就趴在桌上睡觉,两人神情满足,睡得很沉,显然是吃饱喝足才睡着的。
「咦,有红豆汤圆,这味道……是端云煮的!湜波,快叫醒小三、小四。」唐昊眼皮忽然失序狂跳,心头涌现一股慌乱,端云性子烈,她曾经说过不再煮豆沙的,但如今突然又煮,只怕……
「小三、小四,醒醒。」江湜波连忙唤醒熟睡的唐三朱四。
「嗯,啊……是大师兄……」唐三揉揉眼。
「对啊,还有师父……欸,师姐的毒已经全解了,是不是?」
「没错,莹秋已经平安,你们两个不用担心。端云呢?」
心上担忧的大石放下,情绪和思考都恢复冷静,看见师父紧锁的双眉,江湜波也隐约感觉似有不对。
「端云?咦,她刚刚还在这儿的啊!」朱四东张西望,一脸纳闷。
「对啊,煮完豆沙,她就走出去,不是去看你跟师父吗?」唐三跟着补充。
「刚刚?多久以前?」江湜波急了。
「就是你跟师父开始帮师姐逼毒的时候,我们过来厨房,端云就煮好一大锅汤圆在等我们了,对吧,小四?」
「没错,没错!」
他和师父刚开始为莹秋逼毒之时?该死,两个时辰!
「湜波、小三、小四,快,大伙儿分头找端云。」唐昊神色凝重,心中那股慌乱逐渐加深,以他对端云的了解,只怕「云已无踪」!
「找端云?」唐三朱四异口同声。
「端云很可能已经离开云影了,快找!」
「是,师父!」
众人立刻分头,开始四处寻找。
没多久,唐三就从傅端云房里找到两封信,赶忙拿来给唐昊。
「师父,端云……她留的信,有两封,一封是给您的,另一封……」唐三忽然停语,看了伸出手欲接信的江湜波,一脸不解。「大师兄,你伸出手做什么?」
「小三,另一封……不是……给我的吗?」
「不是,是要给老二的。我给老二送信去。」唐三说完,转头就走。
信……不是给他的?江湜波当场愣住,神情错愕。是啊,他才误会端云,说了很多无情的话伤她,他凭什么认为端云心中还有话对他说?
转头但见唐昊一语不发,只是默默读着信,眼眶已红。
端云……真的离开了?
意识到这个可能的事实,江湜波心一紧,懊悔随之涌上。
「大师兄,呼呼,我……好喘,让我……休……休息一下。」朱四神情慌张,气喘吁吁跑来。
「小四,怎么了?」
「大师兄,你……快去,后园的……老树下有……端云……吊着……」
话还没说完,江湜波心整个往下沉,马上拔腿奔出。
「……的玉佩,好象……是……你买给她的……那块……环形玉……啊,人跑了?」
「小四,你别跟过去,让湜波一个人去吧!」
「师父,这……这究竟……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端云怎么说走就走?」
心疼傅瑞云,更有满满的愧疚,唐昊没有回答朱四的问题,只是任凭老泪纵横,发泄心中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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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落时分,一日将尽,彩霞满天,离愁无限。
看见澄黄夕照倒映在那一分为二的断玉之上,江湜波如遭雷殛,全身气力彷佛在一瞬间被抽空!眼前所见让他不敢置信,再三眨眼,甚至用力捏了自己大腿几把。
吃了痛,才相信眼前的一切,俱是真。
走到树下,凝视许久,他才伸出手,万分小心取下断玉,掌心碰触的冰凉感狠狠刺痛了他的心。
这是端云最喜爱的玉佩,她常常捧着它,细心擦拭,在向晚暮云中,欣赏它温润均匀的玉泽。
她说过,玉在人在,玉毁心死。
这是他送的玉,她会好好珍惜一辈子,绝不轻易离身。
但如今……
玉已成块。
玉块,决绝,此后各自离分,情份也绝。
冲动铸成大错,心头堆积的愧疚比天际峰还要高,他恨不得时光能够从头。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无法控制……
「端云,对不起,对不起……」
视线已然模糊,江湜波手捧断玉,喃喃低诉迟来的歉意。
天边暮云延绵,相思,似云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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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阳峰
峰顶寒风冷冽,砭人肌骨,傅端云眼神空洞,像个木头娃娃般站在明霞仙子居所前,任凭冷风拂身,亦无所觉。
「小姑娘,妳来了。」明霞仙子笑容可掬出现在傅端云跟前,似是料定她早有今日之遭遇。「看来妳输了。」语气柔软,有感叹,有怜惜,心被伤得有多重,不必问,看傅端云的神情就明白。
徐徐一声长叹,手起手落,转瞬间已解了傅端云的哑穴。
两、三日来喉头的紧窒倏地烟消云散,这一解,彷佛为心底刻意压抑的伤痛开了出口,傅端云身子一软,摊坐在地,泪水无法控制滑落,一哭不能休止。
「呜……呜……」
「哭吧,把妳最后的伤心哭出来!痴情得不到响应,只会误了妳一生。妳陷在情关的泥淖里不可自拔,别人倒成了鸳鸯,成双成对,比翼飞翔。妳心里苦,只有妳自己知道,只有妳自己受折磨,恩爱的『别人』永远也看不见。」
「前辈……」嗓音颤抖嘶哑,傅端云抱住明霞仙子,哭得不能自己。
「我使了这个暗招,对妳来说,虽然是阴险了点,但是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一辈子消沉,陷在那份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感情里挣扎,倒不如狠狠让自己跌一跤,心痛也好,心碎也罢,再深的伤口,总会有愈合的时候。」
明霞仙子耐心陪伴傅端云,哭到她哭累了,情绪渐渐平复。
「谢谢前辈。」
泪水流尽,伤心不再,往后就算孤单,她也要自己一人好好地过。
「木已成舟,妳应该勇敢面对,不能就此消沉。妳愿不愿意拜我为师,学习更高深的武功?往后自在潇洒在江湖走荡,也不会有人敢欺负妳!」
闻言,傅端云正色跪好,恭恭敬敬行了礼。
「徒儿参见师父,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好啊!我明霞这一生能有个传人,而且还是唐昊最钟爱的弟子,此生足矣!端云,快起来,过两日,为师就带妳离开开阳峰,前往东山,潜心学习。以妳的资质和目前的内力,慢则半年,至多一年,妳必能学尽为师所有剑法,配合妳自身武功,融会贯通,让武艺更上层楼,名列高手之林。」
「徒儿定当全力以赴。」
「好,很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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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天际峰
世事难料。
过度悬念傅端云,唐昊在半年前闭关时,心神不宁,走火入晓,功体大损,而后健康逐日走下坡。这几日病况加剧,时而清醒时昏迷,该是命终时刻将近了。
房里,唐莹秋镇日守护;得知师父情况不佳,江湜波和三名师弟也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咳……咳……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就走到……这一天……」
「爹,您安心静养,别胡思乱想,多说话耗元气啊!」唐莹秋担忧劝道。
「莹秋,湜波……跟其它……师弟们……都在吗?」
「师父,我是湜波,默言、小三跟小四也都在旁边。」
「好,那正好。湜波,你……过来,师父……有话……一定……要……告诉你。」
「是,师父,徒儿在您身边,您说。」
「湜波、莹秋,你们两个……要……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意……不要太过在意……所谓的……约定。我……临终前……唯一的遗憾……就是……见不到端云。端云这孩子表面上……咳……咳……表面上很倔强,其实她是个很温柔的孩子……」
一阵剧烈咳嗽袭来,几乎要夺去唐昊的气息,守在身旁的唐莹秋心疼父亲,早已哭得像个泪人儿。
「爹,有什么事等您康复再说,孩儿求您先休息了,好不好?」
「是的,师父,有什么交代,等您病好,就算要徒儿赴汤蹈火,我绝无二话。现在徒儿只求您好好歇息,别再多说话了!」江湜波也恳求着。
「不说……就来不及了!湜波,你听好……现在我任命你……为朝天云影……第二代掌门……以后要好好带领师弟,和睦相处……」
「徒儿明白……」江湜波跪着应话,嗓音略带哽咽,眼眶已红。
「记得……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找回……端云,一定要……找她回来,你亏欠她太多太多了……端云……师父好想念妳……妳知道吗?」
唐昊口里直念着傅端云的名,气息已转微弱。
「端云,如果妳……有感应到……师父的……呼唤,一定……要回来云影……到师父坟前……上一炷香……这样师父死……才能……瞑目……端云……」
唤出最后一声「端云」,唐昊咽了气,带着无尽的惆怅和遗憾,告别世间。
「爹……爹……不要,不要,您不能拋下莹秋啊……爹……」
「师父……」
再多的呼唤,也唤不回天命已尽的唐昊。
众人大恸,云影登时陷入一片深沉的哀伤中。
山风飒飒,白云悠悠,不知唐昊临终前殷切的思念,在天涯一角流浪飘荡的孤云,是否能感应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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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天际峰一隅,矗立一座新坟。
墓碑墨黑湛亮,上头刻着唐昊之名,人生匆促几十年,如今归于一坏黄土,和天际峰的清风明月相伴长眠。
「爹……」唐莹秋跪在唐昊坟前,依旧泪落纷纷。
身旁,耿默言也跪下陪伴,丧亲之痛太过深切,再多的言语安慰都是多余,唯有时间,才能抚平师姐心中的伤痛。
江湜波站在后方,遥望远方的层峦叠翠,若有所思。
「大师兄,师父的后事告一段落,再来的打算呢?」唐三走近问道。
「再来的日子,我唯一该做的事就是完成师父的遗愿。」
「你是说将端云找回来?」
「没错,这一生找不回端云,我就不接掌云影。」
许是歉疚太深,两年来。心头悬的念的都是端云。想她幼时的活泼调皮,想她习武时的认真勤勉,想她煮豆沙时的专注神情,他真的好想念她!
不知道分别的这两年里,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这一生,如果不能找回端云,亲口慎重对她说句对不起,求得她的谅解,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这么说是没错,但是端云失去音讯已经整整两年了,人海茫茫,我们要从何找起?」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关于找端云的事,我心头已有盘算。」
不想惊动唐莹秋,打扰她和师父相处的时光,江湜波压低声音,以手势示意召来师弟,四人在旁低声商量。
「我打算这两日就下山找端云,这一去要多久不知道。莹秋的身子弱,禁不起长途跋涉奔波,而且云影也不能没人在,所以我想让莹秋留在云影,默言,你的武功高,就留下来照顾莹秋。至于小三跟小四,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大师兄,你说这什么话?端云可是『我们』的小师妹,找她回来,不只是你的责任,也是我跟小四的心愿!」
「对啊,找端云的事当然得算我们一份。大师兄,不是我要泼你冷水,你想,要是端云被我们找到,她会躲谁?」
「小四,你说这不是废话吗?端云如果让我们找到,当然是先躲大师兄,真要带她回来,她也一定是跟我们回来,不会跟大师兄一起走的。」
「对啊,对啊,谁教当初有人冲动过头,说话伤了小师妹的心喔!」
两人一搭一唱,默契极佳,光明正大损起江湜波来。
从傅端云离开之后,唐三朱四就常常唱双簧,有事没事,只要提到小师妹,就会损上江湜波几句。
江湜波只当是师弟们责怪自己,总是默默承受指责,从来没有反驳过。
当初事情发生后,唐三朱四对于小师妹忽然不告而别的原因纳闷不已,前思后想,怎么也想不透。
后来,经过耿默言私下透露,两人才知道这「天大」的秘密。
没想到性子烈如火的端云,竟然会对大师兄一往情深,是她掩饰得太好,还是他们跟大师兄都太迟钝了?
整个云影上下,竟然只有已过世的师父跟闷葫芦耿默言知道端云的心思。
莫怪,端云会如此毅然决然地不告而别!
不走,再留下来,只是徒增伤心难过罢了。
心疼小师妹的痴情之余,不免也责怪起大师兄的冲动。他无法响应端云的情意,大伙儿不怪他,但是当初冲动误会端云,伤害她的事就不能轻易善了了。
因此,唐三朱四起了坏心眼,和耿默言串通好,压下端云爱上大师兄此事,宁可看江湜波日日活在愧疚之中,也不让他知道端云对他早已情根深种。
「大师兄,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师姐。」向来面无表情的耿默言难得有了开怀的笑容。
「很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小三、小四,明日收拾好行囊,我们即刻出发。但愿师父在天之灵保佑,让我们尽快找回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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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 明郡 朱家庄
晌午时分,客栈内一角。
桌上一片杯盘狼藉,填饱肚子之后,脑袋恢复思考。江湜波捧着热茶,有一口没一口啜饮,神情若有所思。这是他们出门找傅端云以来,最常在江湜波脸上看见的表情。
「大师兄,咱们找了这么久,啥方法都用尽了,还是找不到端云,我在想……会不会是端云换了名字在江湖走荡,故意 醉了,乱了,只为她 沉柔含作 让我们找到她?」唐三忍不住猜测道。他们出门找人都找了两个多月,但是端云就像平空消失似的,一点消息也无。
「不可能!师门所赐之名,意义何其重大,我相信端云绝对不会改名。」
「但也得看名字是谁取的啊!」
唐三此语一出,狠狠刺中江湜波要害,俊脸倏地刷白。
「没错,端云的名字是大师兄依她的个性所取,当年她被迫离开师门时,是怎么个情况,大师兄不会忘记吧!」朱四从外头走进,手上拿着一封信函。
江湜波眉头紧锁,无言以对。逼走端云是他心头最深的遗憾,当初他斥责端云不念九年的同门之谊,但事实证明,不顾同门情谊的人是他!
「好啦,大师兄,别又愁眉苦脸的,这两个多月来,每天动不动就是看见你这种表情,看得都腻了。来,这是刚刚朱天威庄主差人送来给你的信函。」
「咦,朱大哥有消息来?」江湜波闻言,心头浮现希望,赶忙接过信函,拆开阅读。
湜波老弟:
展信悦。近日未家庄甚不平静,有多名未出嫁的姑娘失踪,下落不明,日昨舍妹也险遭恶人掳走,幸有贵人相救,才能幸免于难。这位贵人姓傅,名红绡,是位性子极为刚烈的年轻姑娘,她的个性外貌和特征,与老弟所托寻之人有诸多相似,现傅姑娘正在寒舍作客,老弟不妨过来一道,或许傅姑娘正走老弟苦寻多时之人也说不定。
愚兄朱天威 笔
读完信,握着信函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因为惊喜而激动。
那位傅姑娘……真会是他的小师妹端云吗?
「大师兄,怎么样?」唐三朱四赶忙询问。
「朱大哥说他庄里有位姑娘很像端云,我们快过去看看。」
由衷希望……那位红绡姑娘真是端云。
但……若她真的就是端云,想到她舍弃端云之名,另取新名,心头不由得涌现一股浓浓的惆怅。
分别的日子,是思念;悬念多时,忽然又得相见,心……反而退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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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庄,庄园出口。
树下,一道红衣身影独坐,目光始终锁定一个方向,许久都未曾移动。
长剑,清风,酒瓶,宁静,与她为伴。
风轻轻吹拂,拨动她的发梢,吹起衣袂飘飘,身子却如雕像般依旧不动。
她的眼里,心底,还有她所处的四周,都有着一种叫作「寂寞」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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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哪,真的是端云耶!」唐三差点大喊出声,赶忙掩住嘴。
「对啊,两年不见,咱们的小师妹变得更漂亮了!」
师兄弟俩说到这儿,不约而同回头看那个已成木头的大师兄。
她……真是端云!
依旧是一身鲜明的红衣打扮,正如她倔强的个性;眉眼间还是他熟悉的模样,只是多了几分冷漠,那份冷淡正是让人望之怯步的距离。
「大师兄……」唐三正欲唤江湜波时,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江湜波早已跃身到那姑娘跟前去了。
「啊,大师兄跑去了,小三,我们要不要也跟去?」
「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们跟过去凑热闹干嘛?在这边看戏就好。」
眼前视线忽然一暗,红衣姑娘吓了一跳。
一抬头对上来人的目光,她震住了!
怎么可能?大师兄,她最思念,但也最怨的人,忽然……「从天而降」?
是她眼花吗?是吧!
心头如是告诉自己,红衣姑娘转身就要走。
「端云,别走!」江湜波急忙出声唤住她。
端云?还有这嗓音……
真是他!
她倏地转头,黑眸生怒,该死,他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他凭什么还有脸站在她的面前?
看见他眼底的温柔和愧疚,只教她心中怒火更炙!
「端云,真的是妳!终于……找到妳了。」语气微颤,难掩激动。
「什么端云?你认错人了!快让开,否则剑下无情!」
「端云,好不容易找到妳,我绝对不会让妳走,跟我回云影去。」
「你是聋子吗?我叫你走开!」
清脆的金属声响,薄剑出鞘,银光一闪,剑尖已抵住江湜波的颈子,只要她轻轻再一使力,立刻见血。
「端云,如果杀了我,能化消妳心中的怒气,那妳就动手吧!杀了我,然后带着我的遗体跟小三、小四一起回云影去。妳是云影的弟子,天际峰是妳的家,妳理应回去,不要一个人孤单在江湖里闯荡流浪了。」
杀了他?哼,说得容易!
持剑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泄漏了她的心事。
她怎么可能杀他?她宁可杀了自己,也不可能伤他分毫……
全天下她最不可能杀的人就是他!
她外表刚烈强悍,其实骨子里是个最没用的女人。
因为她……自始至终就是这么不争气,这么死心塌地地爱他……
心思浮动,一个闪神,手一挪,剑尖偏了。
鲜血瞬间不断涌出,却没听见江湜波喊半声疼,反倒是吓着了傅端云。
冷漠神色瞬间褪去,神情净是担忧惊慌,急忙要帮江湜波点穴止血,手一靠近他的肩头,就被他的大掌抓住,牢牢反握。
惊愕,抬头,撞进那抹再熟悉不过的温柔眼瞳里。
午夜梦回,她最常梦见的温柔眸光和笑容,大师兄……
眼眶倏地一热,刻意压抑深埋的回忆寻着出路,倾泄而出,为什么她和他又相遇了?
她不要他的歉疚,她只要他的爱,她想爱他,更想得到他的响应。
可是……
「端云,在妳心里,果然还认我这个大师兄。」嘴角微扬,是满足的笑容。
鲜血流个不停,瞬间染红了他的衣领胸口,他还笑得出来?
「放手,你在流血!」她急了,因为担心,她使力想挣脱,好为他止血。
「小伤,不碍事。端云,妳别担心。」语气肯定,笑容更深了。
哼,他得意什么?傅端云狠狠回瞪一眼。
凝聚真气,两人暗暗较劲半晌,手终得挣脱,重获自由。
「妳还是一样倔强。」颈问渐渐传来热麻的疼痛,江湜波不以为意,只是温柔定定看着傅端云。
这个笨蛋,还不止血,是打算放着让血流到干,然后真的死在她面前吗?
她再怨他,今生他俩再如何无缘,她也绝对不会希望亲眼看到他死在她面前!
最后她还是投降,手伸了过去,迅速帮他点穴止血。
未久,伤口处汩汩的鲜血慢慢变成细小涓滴,最后终于止住。
而他的颈部胸前都让血染成一片红,狼狈至极。
「好狗不挡路。」压下心头的百般复杂,她开口骂人。
「可惜,我不是狗,我是人,是妳的大师兄。」
没想到他也会嘻皮笑脸以对,傅端云一怔,随后决定放弃。
身子一转提气,一个轻跃,准备以轻功逃离。谁知才跃半尺高,就让江湜波拦腰挡住,长臂结实环住她的纤腰,她让他牢牢锁在怀里,身体紧紧相贴,在他的守护下,两人安稳落地。
「放开我!」她再度用力挣扎。
「端云,先别动怒,妳听我说……」
「我不听,我早说过我不是你喊的端云,你认错人了!」
他的气息如此熟悉,他的怀抱如此温暖,两人靠得这么近,连彼此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她管不住自己,心跳骤然失序,一股燥热感由下向上蔓延,羞怯像流沙一点一滴,缓缓吞噬她的理智和思考……
「不管妳承不承认,妳的模样,妳的声音,还有妳看到我的反应,确确实实都是我找了两年的小师妹傅端云。端云,再听大师兄一次好吗?要跟我呕气算帐,等回去云影,大师兄一定任妳处置。妳一定要随我回去,因为……因为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在两个多月前病逝了……」语至此,已是哽咽。
怀中僵硬的身子忽然一下子失了力气,江湜波察觉,主动松了手,傅端云转头看他,眼底满是惊愕与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师父已在两个多月前辞世,临终前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见妳最后一面……」
师父走了?将她从寄人篱下的困境救出,给与她全新人生,最疼爱她,宛若她亲生爹亲的师父……走了?
水雾迅速积聚,漫过眼眶,成串滑落,傅端云无法承受这个打击,口里唤了句师父,眼前一黑,直挺挺倒卧在江湜波的怀里。
江湜波不迟疑,立刻点住傅端云的睡穴,打横将她抱起,转身回头找唐三朱四,准备回云影。
看大师兄怀抱小师妹,一脸温柔的神情,唐三点头,总算有所领悟。
「小四,你看见了没?到今天,我才相信老二所说的。」
「对啊,我们真是后知后觉得可以。」
「不对,我们不是后知后觉。」
「那是什么?」
「我们根本就是瞎了眼!」
不只他俩,一样把眼睛藏在脚底下的,还有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师兄。
情字扰人,众人再回云影,这下大师兄、师姐跟端云之间,可该怎么了?